達人專欄
李少鋒猛然睜開眼睛。
原本想要劇烈喘息，然而卻隨即察覺有兩辦柔軟且富有彈力的物體堵在嘴上，吐出如蘭香氣，緊接著就意識到有另一人持續在擠壓自己胸口，彷彿正在施行心肺復甦術。
咦？等等？自己被親了？人工呼吸？被楊千帆嘴對嘴？所以自己的初吻是白吐司的味道？不對那個不是重點，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啊？李少鋒的思緒頓時被大量資訊炸到瞬間停擺，愣愣看著楊千帆眉頭深鎖、眼角含淚的臉龐，一時之間無法反應，接著發現她又將嘴唇湊近才趕忙將雙手舉到胸前試圖抓住肩膀阻止，同時詫異地出聲喊：「師、師父？」
「帆帆，笨蛋學弟的意識恢復了。」燕子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低聲喊。
這個時候，原本仍想要繼續俯身做人工呼吸的楊千帆才總算理解現狀，俏臉露出一個茫然神情，隨即用力抱住李少鋒。
越過她的肩膀與披落的烏黑髮絲，李少鋒看見同樣跪坐在胸口旁邊的燕子與併攏雙腿坐在另外一邊、用指腹搭住自己右手手腕的秦樓月。
「……脈搏已經恢復了，氣息方面也很穩定，沒有異狀。」秦樓月同時說。
「要不是曾經在『詭譎叫聲』見過你出現類似情形，人家也會像帆帆慌成這樣吧。」燕子又嘆了一口氣，沉聲問：「又是和宇宙船艦長室一樣的情形嗎？你又看見了某些自己理當不會知曉的情報。」
「嗯……差不多就是那樣。」李少鋒小心翼翼地扶著楊千帆的肩膀，回答說。
「果然啊……」燕子正色警告：「笨蛋學弟，不管你那個能力是不是與追憶有關，最好都別再使用了。越是強大的能力越不可能沒有代價，若不是會縮短性命就是會在某一次久到永遠醒不過來。」
「咦？我、我也……也我沒有辦法自行控制，回過神來就發動了。」李少鋒說完，隨即意識到不是找藉口的時候，低頭說：「非常抱歉，真的非常抱歉，讓三位擔心了。」
「如果道歉有辦法解決問題的話就世界和平了。」燕子嘴上這麼說，卻也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起身坐回旁邊的椅子，雙手交還抱在胸口。
「少鋒，請你提氣在體內運行一周，同時注意有否任何不適。」秦樓月說。
「好的。」李少鋒緩緩提氣，一邊運行一邊說：「沒有感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氣息運轉相當順利，身上也沒有感到痛之類的地方。」
「我送入你體內的氣息也顯示著相同結果。」秦樓月收回右手，不太確定地說：「不過也有可能是我失誤了，沒有發現異狀……」
「樓月姊控制氣息的技巧是瞭望塔裡面最為純熟的，沒有發現問題的話應該就沒問題了。」燕子說：「剩下就是笨蛋學弟自己本身的問題了。」
「那樣還是有問題吧。」秦樓月淡淡苦笑，思索片刻之後說：「燕子，妳見過兩次這種情況，這次和上次有什麼變化或差異嗎？」
「人家對於這方面的知識也不算很精深啊……上次在遊戲當中只有短短一瞬，而且那個時候笨蛋學弟處於隨時都在提氣的狀態，然而剛才他在昏倒斷氣之前並沒有提氣吧。」燕子說。
「關於追憶的部分暫且不論，單純討論少鋒剛才的身體狀態，妳覺得會是胎息嗎？」秦樓月問。
「不可能是那麼高階的變化吧……不過說是這麼說，追憶也算相當高階的變化就是了，然而人家打從一開始就不覺得笨蛋學弟的變化是追憶，他的感知真氣連十公尺都散不出去，怎麼可能有辦法使用追憶。」燕子搖頭說。
「所以說現在先不討論追憶的部分，專注在胎息那邊。」秦樓月再度說。
「氣息的變化都是一階升一階、一環扣一環，沒有辦法這樣徹底切割吧，假設說笨蛋學弟也是發動那個偽追憶的條件……或者說副作用就是那個偽胎息的狀態，兩者應該密切相關。」燕子說。
「這個嘛──」秦樓月皺眉思索。
李少鋒見燕子和秦樓月開始討論起高深艱澀的氣息理論，自己無法介入，頓時將注意力轉向宛如沒有聽到三人的談話、始終抱住自己不肯鬆手的楊千帆，稍微左右擺動肩膀就發現楊千帆猛然抱得更緊，只好低聲說：「師、師父，不好意思讓妳擔心了，呃……我已經沒事了。」
楊千帆沒有回答，只是繼續用勒得發疼的力道緊緊抱著。
李少鋒從自己的角度看不到楊千帆的表情，講了幾句話也沒有反應，稍微向燕子發送求救的眼神之後就收到惡狠狠的白眼，大抵是「自己去處理」的意思，只好繼續說：「師父，不好意思，讓妳擔心了。」
李少鋒重複講了十幾次才令楊千帆稍微放鬆力道，急忙將雙手搭在她的肩膀往後推，這才回到兩個人面對面的狀態，接著就因為她噙著淚水的雙眼愣住了。
楊千帆深呼吸數次，凝重地說：「少鋒，下次不許你再這麼做了。」
「這個……我很想要答應，不過我自己也不曉得這個變化的發動條件。」李少鋒遲疑地說。
「只要努力就有辦法。」楊千帆說。
「我覺得這個應該不是氣勢論可以解決的事情。」李少鋒暗自訝異那位楊千帆居然變得這麼不講理，繼續好言軟語地勸說，然而楊千帆的態度相當堅持，硬要李少鋒允諾不會再發生類似情形。
片刻，秦樓月和燕子的討論無疾而終。
「帆帆，不好意思，人家稍微借一下笨蛋學弟。問完幾個問題再還妳。」燕子說完不待楊千帆回答，逕自「嘿」了一聲揮出手刀切在兩人之間，半強硬地拉開兩人。
李少鋒固然覺得繼續和現在狀態的楊千帆談下去不會有結果，卻也不好主動推開她，暗自慶幸燕子幫忙，趁機離開地板，拉了張椅子坐下問：「請問學姊要問什麼問題？」
「上次你看到服務員的特殊行動，這次又看見了什麼？」燕子單刀直入地問。
「無論多麼瑣碎的情報也請全部說出來。」秦樓月隨即說。
「好的，我看到了第二晚在樹林向我提出警告的那人獨自闖入蒼瓖主城的茶室，親自向夏逸舟提出作為警告的兩項情報──」李少鋒以此作為開頭，簡潔說出茶室時候發生的事情。雖然途中因為楊千帆毫無預警地坐到同一張椅子、擠在一起握住自己的手導致一陣語無倫次，不過姑且將大致兩項情報的內容都講完了。
「這個可真是……意想不到的發展。」秦樓月沉思著說。
「看來那人不是笨蛋就是瘋子。」燕子搖頭說完，皺眉問：「但是你說那人穿著男裝，全身包得密不透風，刻意壓低嗓音講話，連夏逸舟他們那些掌門人都沒有特別懷疑性別，你卻知道她是女的，而且就是第二天晚上提出警告那位……有什麼實際根據？」
「實際根據嗎？」李少鋒一怔，努力回想當時是什麼讓自己產生這個結論，卻還真想不到任何因素，吶吶地說：「證、證據的話……沒有。」
「所以光靠直覺嗎？」燕子搖頭說：「這個可是最差勁的答案，如果在遊戲當中就死定了。」
「……學姊不也經常靠直覺嗎？」李少鋒低聲說。
「人家的直覺會中呀。」燕子理所當然地反駁。
「少鋒，所以那人現在被蒼瓖派扣押住了嗎？」秦樓月追問。
「那人全身而退了。」李少鋒說。
「從夏逸舟和另外三位掌門人等級的高手面前逃走了？」燕子愕然反問。
「是的，雖然我是從服裝判斷的，不過另外三人應該是馮珮蘭、莊邦毅和胥明沒錯。」李少鋒說。
「他們有出手嗎？」秦樓月問。
「真正有出手交鋒的人應該只有莊邦毅，最後馮珮蘭和胥明雖然試圖聯手圍攻，不過那人在三角陣成形之前就搶先推開莊邦毅，安然離開了。」李少鋒又再度描述了一下當時看到的情形。
「這樣就更不可能了，在四位掌門人級數的高手圍攻當中還有辦法全身而退，放眼全世界大概也只有總榜前段的玩家和那些不世出的隱士高人才有辦法辦到，而且多少會負點傷，不會像你講得那樣輕鬆寫意。」燕子說。
「我看到的畫面就是這樣。」李少鋒苦笑著說。
「……這個畫面的可信度高嗎？」秦樓月忍不住問。
「樓月姊，人家可以理解妳的心情，當初在『詭譎叫聲』的時候人家也是這麼想的，不過現在先當作笨蛋學弟看到的畫面都是事實比較好。」燕子說。
這個時候，李少鋒望向依然沒有加入對話、只是緊緊牽住自己右手的楊千帆。
這是第一次見到楊千帆露出這種表情，無助、擔憂與懊悔，然而想到她持續參加克蘇魯遊戲的理由又覺得可以理解──曾經親身體驗到兩位最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消失，那份情緒是自己無法想像的煎熬，而她又隱約因為「師徒」這層關係將自己視為不同於瞭望塔其他成員的重要之人，這點也是加深慌亂情緒的原因之一吧。
李少鋒不曉得這種時候該說些什麼才好，只好繼續握著那雙可以感受到厚厚刀繭的柔軟手掌。
這個時候，扁食店的大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
厚重門板轟然倒地。
楊千帆和燕子各自展現出絕佳的臨敵反應，各自搶到大門旁邊左右兩側，提氣戒備。秦樓月則是側身擋在李少鋒面前。
「咦？」李少鋒固然慢了一拍，卻也急忙提氣，轉頭凝視來者。
一名青年將雙手插在風衣口袋，不疾不徐收腿站好身子的同時昂首睥睨店內。他穿著燙得筆挺的西裝，外面套上一件駝色長板風衣，腰際皮帶則是左右分別繫著一柄鋼刀，整體風格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青年站在門旁環顧店內，不耐煩地問：「你們就是那個什麼瞭望塔嗎？」
楊千帆沒有回答，眼眸異芒爆閃，當下前傾身子向前衝了兩步，右手執著的銀叉螺旋纏繞起酒紅真氣，精準刺向青年的頸側動脈。
「帆帆！停手！」燕子突然出聲喊。
楊千帆雖然不解地蹙眉，卻也立即停止動作。
銀叉尖端停在距離青年皮膚五公分的位置。
「雖然聽說瞭望塔是一支雜牌隊伍，裡面還是存在幾個有腦袋的人嘛。」青年依然保持著雙手插在口袋的姿勢，似乎完全不將這個攻擊放在眼裡，冷笑著說：「剛才要是那把叉子真的碰到我，妳的整隻手掌就會被切下來了。」
「……要試試看嗎？」楊千帆淡然反問。
「哎呀，仔細一看，臉蛋意外相當標致嘛。」青年側臉瞄了眼，忽然勾起嘴角笑著說：「等到瞭望塔解散之後是否有興趣加入我家隊伍呢？妳的話只靠臉就可以跳過面試階段喔，只要肯好好幹，待遇絕對是不會差的。」
「莊奕徹，不要說那些廢話了。為何你會在這裡？」燕子咬牙問。
「不好意思呀，雖然妳擺出一副對我很熟的模樣，但是我不認識妳啊。」莊奕徹沒好氣地說：「偶爾聽到蒼瓖派的人在討論外面一般客人當中似乎有草屯秦家的人，原本以為是招搖撞騙之徒，想說盡一份心力將那些傢伙揍到不敢再冒用草屯秦家的名號，沒想到找過來一看居然真的是樓月……好些時間不見了，妳還是一樣漂亮呢。」
「……不許那麼親暱地喊我的名字。」秦樓月沉著臉說。
「有什麼關係，我可是妳的未婚夫，喊個名字無所謂吧，難不成在結婚之後還得連名帶姓地喊嗎？那樣多彆扭呀。」莊奕徹發出輕笑。
秦樓月雖然露出極端不悅的神情，卻沒有反駁。
咦？未婚夫？但是老師……李少鋒不禁愣住了，這才理解到他們之間的關係並沒有自己想像得那麼簡單。
顯然也是首次聽聞此事的楊千帆同樣眉頭深鎖，卻也緩緩退回原本位置。
這個時候，李少鋒遲來地注意到門外還有好幾名男子。他們都穿著相同款式的西裝，腰間同樣掛著兩柄鋼刀，此刻在街道拉出一道弧形防線，雙手揹負在身後腰際，動也不動地等待。
「樓月，我不曉得妳來玉閣祭做什麼，然而在這種情況下到處亂跑就太過魯莽了。」莊奕徹搖頭說。
「不勞費心。」秦樓月說。
「妳真是什麼都不曉得才會說出這種話吧。」莊奕徹冷笑說：「昨夜那場襲擊讓蒼瓖派至少折損了三十人，夏崇予更是在胸前被砍了兩道口子，身受重傷，性命垂危，暫且不論那些不曉得躲在城內何處的瘋子，連蒼瓖派弟子找到任何嫌疑人都有可能先動私刑痛揍一頓，你們幾個落單躲在這邊豈不是雙方的最佳目標嗎？」
「夏崇予竟然受重傷了嗎……」秦樓月不禁愣住了。
「如果秦國秧還有第二個女兒就算了，不過他就只生妳一個，倘若讓妳死在這裡就表示這門親事告吹了，豐億集團和秦家刀談了這麼多年的合作也將無疾而終，這個才是重點。老擺出那種態度，難道真以為我很想娶妳嗎？」莊奕徹訕然聳肩。
秦樓月陷入沉默，沒有接續話題。
「聽懂了就乖乖跟我回去主城，至少在那邊有一整堆蒼瓖派的人會幫忙保證妳的生命安全。」莊奕徹說。
莊奕徹說完之後，站在街道的好幾名男子頓時作勢要踏入店內帶走秦樓月。
見狀，燕子和楊千帆不得不散出氣息，震懾住他們。
「不是吧，難道看不出來真打起來你們一定輸的嗎？自己用腳走回去也好過被扛回去吧？」莊奕徹說完，伸手摸著頸側補充說：「雖然除了樓月以外的人，放著不管也無所謂就是了。」
「知道了，我們會跟你過去。」秦樓月妥協地說。
「樓月姊！」燕子低聲喊。
「……這次就接受豐億集團的好意吧。」秦樓月說。
「願意自己走當然最好，我這邊也省下不少力氣。那麼就快點跟過來吧，我這邊可是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莊奕徹不再多說，逕自轉身踏出扁食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