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方才一番攻防，我對於新近掌握的心得又熟悉了幾分，當下眼觀鼻、鼻觀心，以「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態，全心全意扭曲自己的身體，不露出絲毫的可趁之機。
連環殺招就這樣被我一一避過。努提恩出手極快，不過我也不慢，短短時間內已經不知道躲開了多少次的逼命危機。到後來二人幾乎像在對舞一般，他的鋒刃矛尖始終緊貼著我身上的要害，但總是差之毫釐而沒有命中。
漸漸的，我對自身的動作越來越熟悉，例如腹部向左這麼一凹，就能閃過長矛的刺擊，但是長矛只要向上一挑，立刻就會命中我的心肺；向下一劃就能將我開膛破肚，所以我必須立刻再將凹陷的腹部使勁彈回、將長矛盪開。於是左凹、回彈就形成一個連續的動作。
千百年來無數棋手在對奕的過程中，琢磨出眾多的棋路，只要逮到機會按照固定的順序落子，就有相當大的威力。我這時就像是在創造棋路一般，慢慢將幾個變形的順序連接起來、形成所謂的「招式」。
當然，創招的過程並不是那麼簡單，不過也因為努提恩的高強，只要我的連續變形有什麼缺陷，立刻就會中招。等於是最理想的磨刀石，幫我磨掉連續變形中所有不夠完美的地方。
隨著幾個招式的成形，如上不斷運用而越來越熟練，我一遇到可以使用的時機，就只需要一氣呵成的連續變形，不用再去多想，因此開始有餘裕去觀看對手的「招式」。
不知道又過了多少招之後，我從努提恩的攻勢中，開始對「轉」字訣漸漸有所領悟。就像所謂的「奇兵」一樣，能逼使對手必須作更寬廣的思考、更周全的準備，而增加有形和無形的壓力。在實力相當的前題下，也比只會直來直往而不使用小手段的敵人更難對付。
但是如果真的那麼好用，「奇兵」早就被編入正規的戰法，不會被保留作為輔助的手段。之所以如此，就是因為它們有不如正規戰法的地方，例如威力不足、有明顯的弱點、代價太高，或是需要特定的條件等等。它只勝在一個「奇」字，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才能收到奇效，如果被識破機關、變成正面對決，往往反而比不上正規的戰法。
結論就是，「轉」字訣違反常理而且防不勝防，讓我感到快得出乎意料，但是實際上的威力卻略遜三分。雖然在努提恩的手下仍舊具有相當高的殺傷力，但是我覺得「難是難在無法預測，如果能預測的話應該有辦法應付。」
然後我想到：「可以，那是可以預測的！」
努提恩會針對我的破綻進攻，這一點不僅可以用於防守，也可用於攻擊。當我施展「招式」的時候，努提恩的攻勢雖然不是一成不變，但也侷限於幾個特定的模式，畢竟針對特定的弱點，最有效的攻擊手段通常也只不過是那麼幾個而已。
招式的產生讓閃躲變得輕鬆一些，總算讓我開始有餘力去做別的事情。剛才我用這份餘裕來觀察努提恩，現在則開始設法反擊。我試著將「起」和「承」字訣融入我的身法，同時伺機使出如意鉤，結果卻是意料之外的困難。
首先，這牽涉到一心二用，在身體變形的同時還要運使如意鉤，非常容易顧此失彼。就算現實中有本能的幫助，我也不覺得他能兼顧二項高難度的工作。
其次，「轉」字訣不但在攻擊方面花招百出，防守方面也是神出鬼沒。我用「起」、「承」字訣好不容易構築出來的連續攻擊，努提恩一個不自然的動作就輕鬆避開，同時把後續動作全盤打亂。
經過無數次的嘗試，我始終停留在「還算能夠抵禦，但完全無力反擊」的狀態。心中雖然氣餒，但也深知努提恩的實力原本就不是我一朝一夕的努力就能匹敵。
也許是我心知無望，這次並沒有再陷入鑽牛角尖的狀態，隨著精神上的倦怠，努提恩停下攻勢，退到十幾步外靜靜的看著我。
「真不甘心吶……」雖然無可奈何，但是我望著眼前這座難以踰越的高牆，心裏就是忍不住這麼想。因此努提恩雖然不再挺起聖矛進攻，卻也沒有淡化消失。
我試著閉上眼睛，但在這意識空間裏面，我看到的就是我心裏想的，除非內心空無一物，否則就算閉眼也沒有意義。
「到底差在哪裏……」我捫心自問，答案卻早已了然於胸。那就是實戰經驗的差距，以及對於自身技能的精熟程度。
現在我的三個只學半套的技能加總起來就算大於一，但是努提恩和狂犬在他們各自精擅的領域都已經超過二或三了。雖然跟幾個月前相比，我的進境可說是十分驚人，但還是差這些最頂尖的戰鬥專家一截。
「還有什麼能做的？」我再度自問，可是所能想到的答案，也只有花上數十年的時間在生死交關的戰鬥中度過，將我所學的技藝能融為一體、應用自如，並且磨去多餘的稜角。
我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想，這段修行其實收穫不少，除了領悟「承」字訣之外，還讓我看出自己的不足之處，只不過這些缺陷並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彌補過來的。
我對狂犬和努提恩的想像也差不多達到極限，真要尋求突破，至少得要實刀實槍的跟這些高手生死相搏，捕捉到他們真正的實力再來這幻境修練，否則終究不過是照貓畫虎而已，難免似是而非。
我抬眼一看，在這幻境之中，只有努提恩仍然靜靜的望著我。我愣愣了發了一陣子呆，他也始終沒有變化。
在我開始感到興味索然的時候，努提恩突然動了，手中長矛向我刺了過來。我略感吃驚，心想：「難道我覺得無聊，所以又想和他練功了嗎？」
因為先前已經跟他過了不知道多少招，所以看到他這一刺，我身體幾乎是自然而然的產生反應、開始閃躲。因為我已經放棄攻擊，回歸到專注防禦的狀態，所以避過他一連串的攻擊。
然後我有一種違和感，只覺得招式雖然神似，但是此時努提恩的動作似乎比先前更加流暢自然，即使是「轉」字訣的動作，看來也沒有絲毫勉強，甚至讓我覺得：「原來人類的肉體本來就能這樣運動。」
轉瞬間就已經過了數百招，努提恩的招式就像是狂風吹落的花雨，而我卻是片葉不沾身的避過。只見他的長矛突然凝住不動，嘴裏「咦！？」了一聲。
這次我是真的吃驚了，我還不知道想像出來的人物居然會出聲。不過仔細想想，夢境中的人物照樣能夠言語，只是我先前就已經躲過他的攻擊，他怎麼到現在才覺得訝異。
再仔細想想，根本就沒有「他感到訝異」這回事，這是我虛構出來的幻像，他的驚奇之情也只不過是我內心「自我感覺良好」罷了。
然後他的矛尖繼續進擊，我也只好再度配合變形閃躲，很快的我又產生一種違和感，就是我接連使出了好幾次的「招式」。
在先前的攻防之中，我創出的招式經過努提恩的洗禮，只留下五種，我必須很小心的選擇時機，好不容易才能使出一回。可是現在卻接連使出，簡直就像是對手故意製造讓我能夠套用招式的時機，想要刺探我的招式一般。
果然，在我那五招翻來覆去的使出幾次之後，長矛的攻勢一變，忽快忽慢、打亂我施展招式的節奏。不過我反正是全神閃躲，他快我就跟著快、他慢我就跟著慢，這幾招先前已經被錘煉過無數次，只要節奏不被帶著走，他也找不到我的空檔。
然後努提恩似乎也放棄了，不再令人眼花繚亂的變招，反而重複著固定的出招次序，讓我也跟著變成依循固定的動作躲避。我心中暗自警惕：「依照過去玩鬼畜遊戲的經驗，這必定是要讓我習慣固定的操作，然後突然來個變化讓我措手不及。」
可是我預期中的變化始終沒有出現，我只是固定的施展第二招，然後任意閃躲，接著施展第五招，再任意閃躲之後接第一招。
重複了好幾次之後，我靈光一閃，在第二招和第五招之間，創出了第六招，而且正好將二招銜接起來，變成第二接第六，再接第五，連成一個大招。
我驚喜莫名，同時再度凝神細思，終於在第五招和第一招之間，又創出了第七招，可惜很快被努提恩攻破，我不斷反省改進，總算將第七招修改到無懈可擊，同時巧妙的連接第五招和第一招。
這時我二、六、五、七、一已經能夠一氣呵成，只要找到使用的時機，依序將這五招使出，努提恩在這期間幾乎不可能做出有效的攻擊。
結果努提恩攻勢一轉，又換了另一個套路不斷重複，讓我又創出了幾招，銜接既有的招式。就這樣換了五個套路之後，我總共完成了十七個招式，而且各招之間大都能相互串連。
接著努提恩又轉回千變萬化的攻勢，這時我招式的數目既然增加，就更容易找到使用的機會。而且只要使用其中一招，立刻就能接連使出四、五招，讓抵禦的工作變得輕鬆許多。
隨著不斷的攻防，我對這十七招越來越純熟，接連起來也越來越順暢，絲毫沒有鑿斧痕跡。努提恩的攻勢在我眼中看起已不是那麼難以對付，甚至覺得游刃有餘。
我正感到欣喜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大仔，身體快撐不住了，你還不回來嗎？」
創作內容
賢者轉生 (偽) (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