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解狂犬幻像的攻擊之後,我忍不住心想:「不知道我跟神秘人物相差多少。」
並不是我有什麼了不起的企圖心,就是一閃而過的念頭,可是很不幸的,手持朗基努斯的努提恩就這麼出現在我眼前,架勢就跟當初我在眾星隕落之地的夢境一模一樣,甚至還真的又說了一次:「不是我。」
現在我已經大概猜到當時發生的一切,都是出自波魯克斯的陰謀,努提恩雖然也摻了一腳,但應該不是元凶。不過「前情提要」到此為止,在我眨眼的剎那,朗基努斯就突然到了我的胸口。
知道他招式的原理,不代表我有辦法應對。盡我所能的猛力一退,也只不過稍稍延後長矛穿胸而過的時間而已。事實上,「轉」字訣正是用來對付「承」字訣。
像努提恩和看守者這種高手,根本沒必要你來我往的對招。因為他們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能把敵我的優缺點摸得一清二楚,然後透過「承」字訣推演出攻防的結果。就像是二名頂尖的棋士對奕,下個幾手就能知道勝敗,不需要把一局棋下完。
二人就算費盡心神、緊盯對方的弱點攻擊同時彌補自身的缺陷,最後也不過差在毫釐之間。而中間只要誰出現明顯的失誤,雙方都能立刻推知最後的結果。
「轉」字訣正是用來打破這樣的模式,就像是兵法裏所說的「奇兵」,用對手想像不到的方式出擊。對於非常熟練線性思考的敵人而言,更容易收到效果,因為他們更不習慣防範或應對非正規的攻勢。
就拿眼前的情況來說,努提恩的動作不見得比狂犬更快,卻讓我覺得更難對付。因為我先入為主的印象太過強烈,例如我認為「人類不可能做出那樣的動作」,可是努提恩卻偏偏做出來了;又例如我猜想「他如果這樣衝過來的話,一定只能這樣攻擊」,可是努提恩卻偏偏使出截然不同的招式。
面對狂犬虛像的時候,我知道對手不是人類,所以預想到的攻勢更多、面對意外的時候心理也比較能調適;而努提恩外型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男人,所以侷限了我對他行動的預測,在遭遇意外的時候也難免要先喊一句「怎麼可能!?」才開始想辦法對付。
不曉得被慘殺分屍了多少次之後,我忽然意識到:「如果是狂犬的話,似乎不會敗得像我這麼難看……」
雖然我沒見識過狂犬和努提恩真正的實力,不過直覺吿訴我就算不考慮朗基努斯,努提恩也還是略勝狂犬一籌。然而那只是微小的差距,就算狂犬最後倒地吞敗,也不代表努提恩能好好站著。
可是我卻被努提恩壓著打,完全沒有還手之力……就算我無視手腳被斬斷,試圖給他一記頭槌,結果仍是朗基努斯不知怎地刺穿我的咽喉。
我也試過將他想像成狂犬,以免受到成見的干擾,但卻只是讓眼前的幻像變成狂犬,攻擊模式也跟著改變。不過這也讓我了解到一件事:我能應付想像中的狂犬,但在現實中照樣會被他壓著打。
因為那只是我想像中的狂犬,而那想像是根據二度在獸穴遭遇他的經驗,我根本沒有真正看過他使用狂獸戰道的威力,而且他的實戰經驗不知道比我豐富多少倍。這傢伙就跟真正的野獸沒二樣,擅長配合狂獸戰道的直覺和變化,利用地形地物攻擊,其能耐必定遠超出我的想像。
我只能自嘲:「至少當時在追逐珮菈西亞的時候,僥倖勝過他半招。」
然後靈光一閃,我想到了一個重點:我用精靈的武學對付努提恩,可是我不但尚未領悟「轉」和「合」二個訣竅,連「起」、「承」都是新學乍練,根基與他天差地遠。就像是只翻了一遍數學概論,就跑去跟牛頓討論微積分一樣,只有自取其辱而已。
可是精靈武學雖然精妙,卻不是我唯一的功夫。在獸穴的時候,我憑著本能的幫助就勉強能與狂犬抵敵;然後在他輕心大意的時候,運使劍聖的劍意,也就是「起」字訣險勝他半招。
而現在我不但得到看守者的傳授,不久前更練就如意鉤的絕技。卻因為在這意識空間之中,少了本能的援助而無法施展,如果我能將三套武學融會貫通呢?
我雖然做不出努提恩那般的動作,但是狂獸戰道絕對足以抵敵「轉」字訣,說不定還更勝一籌。畢竟「轉」字訣還受限於人類的肉體,狂獸戰道可是變化無窮。
而「合」字訣的神髓,則是將「承」字訣的線性思考,搭配「轉」所增加的可能,然後拓展成「面」。思考敵人發動意料之外的攻擊時如何因應,構成新的「線」,再將交錯來去、正規和非正規的線編織起來。
可是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具備高到不可思議的天份,否則就要有極端豐富的實戰經驗。就像我試著解微積分的題目,即使有計算機的幫助,都要花上大半天還不知道結果對不對。但是數學天才或是浸淫這個領域數十年的教授,轉眼間就能給出正確解答。
在另一方面,「練眼」的全知全覺將能使我完全發揮「起」字訣的奧義,如意鉤更是無孔不入,而且移花接木、嫁禍栽贓無所不能。就像考試的時候,即便數學拼不過這些行家,我還是可以用其他更擅長的學科來補救。
精靈武學只領悟了「起」、「承」二字訣,狂獸戰道只能交給本能施展,如意鉤也因為無法使用命能操縱而只學了半套,但是三個二分之一加總起來可以大於一,而且如果能相互為用,說不定還能大於二或三。其實我先前想過,看守者、我和本能合力,或許就可以擊敗努提恩。
領悟這一點之後,當朗基努斯再度穿胸而過時,我斂目垂神、微微一笑。並不是因為我想到如何破解他這一刺,而是心中湧現一股信心,認為自己必然能想出辦法應對。
當努提恩再度發招的時候,我想像自己運使狂獸戰道和如意鉤,如同我幻想狂犬和努提恩一樣。我大概知道他們能做到什麼事,即使我並不知道他們實際上會怎麼做,或是如何做到那些事。
剛開始並沒有那麼順利,眾星隕落之地的遭遇將努提恩的強悍深深烙印在我腦海。看到他跟蹤卷老的身法,更讓我知道有了命能的加持,他的能耐能進一步提升到什麼程度。看守者教我的武學與他一脈相承,把我原本無法看清的實力,再誇大數倍之後清晰呈現在我眼前。
在我幾乎被捅成蜂窩之後,我總算在他施展違反自然的動作時,像軟體動物般同步扭動身體迴避矛尖,總算成功躲開他的攻擊一次。
這讓我把握住一個訣竅,不管他的動作再怎麼不自然、再怎麼不可思議,他都是依循「起」的要旨,針對我的破綻攻擊。
所以我不需要等他發招,在發現自身出現空隙的時候,就要立刻讓身體變形、讓弱點消失。這個做法果然讓我又成功躲過幾次攻擊。
可是我並不感到高興,因為我都只能躲過一次攻擊,然後就會接連中招。經過仔細檢討,我發現雖然我讓身體變形可以避開下一波的攻擊,但是也會出現新的破綻,讓努提恩趁虛而入。
於是我深吸一口氣,不再去理會努提恩的招式,只專注於自身的動作、發現破綻就立刻再度變形。我就像隻章魚一樣,軀幹不斷凹陷凸起、肢體則一直扭曲擺動。努提恩的攻擊如水波接連不斷、無孔不入,而我則載浮載沉、順流亂舞。
終於有一次,我完美的避開他的全部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