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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月夜消逝的彼端】外傳 黎明之前 Life Goes On(四)

作者:~半月~│2020-05-18 00:02:51│巴幣:44│人氣:279

  外傳、 黎明之前 Life Goes On(四)


  「啊,你說什麼?」

  「幫我借一台機車!」

  面前的秋雨身著整齊西裝,眼鏡下的雙眼堅定地盯著我,剛見面就沒頭沒尾向我提出請求。

  時值六月下旬,今年因為天候異常熱得嚇人,這幾天都是像烤爐般的天氣。可能是被連日的高溫曬昏頭吧,全身上下軟綿綿的,連反應也跟著變慢了。

  在王叔那既破舊又不開冷氣的雜貨店中,我手裡抱著一箱飲料,不解地看著秋雨。

  高中留級一年,好不容易畢業的我,應王叔要求來他店裡幫忙,雖然工資很少、雜事很多,但對於閒閒沒事做的我而言,並不是太大的問題。

  人在每個階段多多少少會遇上瓶頸,倒不是不知道如何前進,準確來說更像是迷惘吧?

  事實上,我還站在人生的交叉路口上,而秋雨呢,則早在他選定的漫漫長路盡情奔馳。

  「借機車要做什麼啊?」

  「跟蘭有關啦……她最近不是在家靜養嗎?」

  「嗯,怎麼了嗎?」

  我將茶飲塞進貨架內,心不在焉的拿起進貨紀錄單填寫。

  「我想帶她出去走走,散散心什麼的。」

  不知為何,秋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很不自然。並不像想挖坑給我跳的那種奸笑,我也說不上來。依過往經驗,若我答應的話肯定會有什麼事發生。

  一定要斬釘截鐵的跟他說不要,不然肯定沒完沒了。

  打定主意後,我放下手裡的工作對他說道。

  「才不要勒,散心的話到附近晃晃就好了啊。」

  「真的不行嗎?」秋雨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總覺得事有蹊蹺……不過你肯老實交代的話,我會考慮看看。」

  唉唷,拿這傢伙沒辦法耶,非得用這種方法才肯說。

  我走近櫃台旁的折疊桌,拖了張椅子示意秋雨坐下。

  說起來,秋雨目前就讀的師範大學,似乎已經放暑假了。他每次從學校回來都是西裝筆挺的樣子,畢竟他是個愛面子的傢伙嘛。

  當然,這話並不能直接對眼前的秋雨說。

  「怎麼一回事?」

  「你還記得往鄰鎮的漁村嗎?之前我們一起去過。」

  秋雨開心的說道。

  「你說的……不會是我們兩個差點被太陽曬死的那次吧?」

  真是的,那壺不開提哪壺。

  去年的暑假,當時秋雨應照相館老闆的請託,要到附近的小漁村協助拍攝。天真的我以一罐飲料的代價,被秋雨當成腳踏車車夫使喚,我們頂著炙熱的艷陽,兩人一車騎了將近十公里,事後我因為中暑的關係又到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被他害慘了,現在還提這件事,沒搞錯吧……

  「那時候啊,我趁著買飲料的空檔,發現一個很漂亮的沙灘。」他興奮的說著,並誇張地揮舞雙手形容:「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地方,天空跟大海彷彿連在一起似的。」

  順帶一提,目前秋雨正與蘭同居中,秋雨屆齡離開孤兒院後,雖說去外縣市就讀大學,但遇到長假仍得乖乖回來鎮上,而照相館的工作則由孤兒院的其他孩子接手,苦無居所又沒錢的秋雨接受了蘭的提議,暫時借居在她家。

  這沒什麼嘛……真的沒什麼,說到底,單純是覺得不甘心罷了。

  「所以呢?」

  懷抱醜惡情緒的我開口問他。

  「我想帶蘭去那裡走走。」

  秋雨以分外認真的聲音說。

  「……」

  「怎麼樣?只要到那裡看看海,肯定能讓蘭打起精神的。」

  「……」

  「志,你說句話吧?」

  我陷入沉默。

  每次,都是這樣子。

  秋雨老是說著他想完成或即將去做的事,明知他沒有什麼惡意挖苦或批評我,怎麼說才好,就只是將心裡的想法如實說出來而已。

  僅僅如此而已。

  當然,其中偶爾會夾雜著我不想聽或不願接受的事情。

  他們在交往,這事從幾年前就知道了,不,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只是自己閉上雙眼,不斷逃避現實。

  好一會兒,我們看著彼此一言不發,燥熱的氣息沒三兩下就讓我們汗流浹背,猶豫片刻後,我決定為自己爭取點思考時間。

  「我們到其他地方說吧。」

  「啊,嗯。」秋雨點點頭,並用手指了指櫃台:「不顧店沒關係嗎?」

  「嗯,我把貨搬完了,這麼熱的天氣也不會有人來,鎖上門就好。」

  才怪,王叔回來肯定會臭罵我一頓的,但說出謊言的我卻沒有絲毫罪惡感。此刻的我只想離開這個與蘭擁有許多回憶的地方。

  接著,隨意關上店門的我與秋雨在小鎮漫步,頂著熱死人的艷陽不斷走著,每踏出一步,汗水便從臉頰滑落,滴在腳邊。一路上秋雨沒有多說什麼,但從他連西裝外套都脫下的情況看來,似乎也熱的受不了了。

  在小鎮毫無意義繞了大半圈後,最後,我們在那熟悉的觀景台佇足。

  「我們走了前面那段路是為了什麼啊?」秋雨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問我。

  「嗯……誰知道呢。」

  我倚靠在那嚴重生鏽的欄杆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看向大海。

  遠處的海面閃耀著金色的光芒,彼端隱約能看見離島,再過一個小時就能聽見往返的交通船那高亢無比的汽笛聲吧?

  「秋雨,你知道蘭跟我認識多久了吧?」

  「嗯。」

  「我不希望她有任何的危險。」我坦白地說。

  秋雨微微皺起眉頭,但沒有打斷我。

  「她一直都是這樣,即使身體不舒服、心情不好或是生氣,卻還是強顏歡笑。」

  「是啊,你說的沒錯。」他說得很乾脆。

  「蘭這次氣喘發作後,三不五時就會跟我說很想你,還會抱怨你的一些壞習慣。」

  「啊?!」

  「像是吃東西一定先把蔥挑掉,還有地上有格子的話會左一步右一步像個笨蛋一樣走——」

  秋雨慌慌張張地打斷我。

  「夠了夠了,蘭怎麼跟你說這些啊!」

  雖然感覺很不好意思,但秋雨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她目前的身體狀況不適合跟你走這一趟。」

  我以雙眼追逐眼前流動的浮雲,仔細一看,雲朵正逐漸改變形狀。邊緣一角被風輕輕撕裂,並被那抹蒼藍吞噬,消失的無影無蹤。

  秋雨因我的拒絕顯得有些錯愕,似乎不想放棄而大聲對我說。

  「不會有事的!」

  「你到底——」

  這時,一個充滿精神且稚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喂咿——找到你了!笨蛋叔叔!」

  我跟秋雨不約而同轉過身去,只見觀景台與街道相連之處,站著一位亞麻色長髮的小女孩。她一邊揮舞高舉的雙手,一邊朝著我……不,是我跟秋雨的方向才對,快步跑了過來。

  我佇立於原地。

  秋雨同樣佇立於原地,愣愣的看著小女孩。

  唔嘔!

  剎那間,腹部遭受猛烈衝擊,我不禁發出沉悶的呻吟聲。

  「咦?」

  秋雨露出疑惑的表情,又或者是沒進入狀況的神情。之後,他試圖伸出手拉開小女孩,卻又像是在意什麼似的將手收回。

  「晴,妳做什麼啦!」我用不太開心的語調大聲說。

  「笨蛋笨蛋!要煮咖哩用的蔬菜這麼晚了還沒買回來!」

  小女孩顯然不把我放在眼裡,嘟著嘴抱怨的同時仍不忘對我出拳。唉唷,真是痛死人了,簡直像被球棒打到一樣。

  「那個,志,這位是……?」秋雨回過神來,開口問道。

  話說回來,秋雨今天才回來的話,肯定不知道這件事嘛。

  我一把將小女孩抱起,讓她坐在自己的左肩上。大概是看到觀景台外美麗柔和的海景,她發出哇的驚嘆聲後,便不再吵鬧,開心地望著大海。

  「這是我姪女,語晴。前陣子剛從國外回來,是哪一國去了?」我側臉問肩上的語晴。

  「法國。」她敷衍地回答。那斜視的眼神某方面還真像志。

  「對對對,法國。晴,這位是秋雨叔叔,人家可是老師,超~厲害的,如果有不懂的都可以找他唷。」我像個笨蛋似拼命吹捧秋雨。只見他表情僵硬直點頭,嗯嗯啊啊的好像想說些什麼。

  也許是歸國子女這件事使他感到混亂,又或許是我突然跑出個姪女這種事太難以想像。我也不太清楚,從那表情看來應該是後者。

  「沒騙你啦,她真的是我姪女。」我撥了撥自己的亞麻色瀏海。

  「啊……喔,這樣啊。」秋雨仍舊沒有回過神來,不斷重複那句是這樣啊。

  之後,他的心似乎飛過了海的另外一端,穿越亞洲大陸直達那遙遠的歐洲,呆站在那巍峨的巴黎鐵塔前。換句話說,他根本沒在聽我說話。

  事出突然,幾個禮拜前大哥突然帶著語晴回來,說是要上小學的年紀了,回故鄉比較安心。倉促辦妥入學手續後,又急急忙忙飛回國外,把語晴丟給我照顧。

  原先我還覺得莫名其妙,跟語晴相處了幾天後我才發覺大哥為難的地方。原來語晴跟我一樣沒辦法準確的控制肌肉力量,碰觸過的東西不是毀損就是粉碎。仔細回想自己小時候經歷過的種種慘事後,實在沒辦法放任她當個破壞大王。

  跟大嫂通過電話後,才知道語晴已經不只一次把其他孩子打傷,深怕這麼下去會出大事的他們只好做出這個痛苦的決定,讓她回到這裡學習如何控制力氣及人際互動。

  我對肩上的語晴說:「叔叔買飲料給妳喝好不好?」

  「嗯。」語晴對於我的提議感到開心。她白皙的臉蛋微微染上了夏天的色彩,亞麻色的長髮彷彿和那金色餘暉合而為一。

  我轉身打算離去之時,對著仍失神發呆的秋雨說道:「帶蘭出遊的事情再讓我想想。」

  當然,這句話秋雨有沒有聽進去,我就不得而知了。

  管他的,只要蘭平安無事就好。


  *


  「哈哈,王叔,當時真的對不起啦!」

  「你這臭小子。」

  夜晚的便利商店,除了那位染著一頭紅髮的店員外,店內只剩下我與眼前的光頭大叔。王叔拉開啤酒罐的拉環,微苦的廉價氣味滿溢我的鼻腔。

  不知為何,向緒傾訴過去的那段回憶後,我怎麼樣也停不下來。單純只是想說罷了,沒有聽眾也無所謂,但總覺得內心空盪盪的,於是我找到當時或多或少參與那場轟轟烈烈大逃亡的當事人。

  說是參與不太正確,應該是受害者才對吧?

  「當時我可是卯足全力在旁協助那對傻瓜耶。」我稍稍提高音量,有些自豪的說著。

  「當小偷還這麼沾沾自喜啊,你老媽要是還在,鐵定會把你的腳打斷!」王叔用訓斥的口氣對我說,但我聽得出來他蠻支持這件事的。

  「多虧有我呢。」

  「哼,真夠胡來的。」

  「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啦。」

  是的,重要的事情就必須堅持下去。打定主意後,就算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動搖,即使別人搬出一堆理由來阻饒也一樣。

  王叔再次舉杯將手裡的啤酒一飲而盡,眼神中露出滿足的樣子。

  「好久沒這麼痛快地喝酒了。這些年來,要努力撐住這間店很不容易呢。」

  「是啊。」我附和著他的話語。

  「從他們女兒口中知道消息時,除了錯愕之外真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好。」

  王叔那雙因微醺而略顯無神的雙眼,似乎凝視著落地玻璃窗外的某處。

  雖然不知道他看著什麼,但肯定有東西遺落在那吧?

  「不用擔心,我可是在一旁守護著他們。」

  「啊啊,沒錯,這的確是你該做的,也確實是你會做的。」


  *


  「吶,阿緒,我想睡了。」

  阿緒這傢伙的體力不知何時越來越好,雖然頭腦一樣單純就是了。

  或許是在我的調教之下而有所進步吧?

  「咦?不是快要破關了嗎?都到城堡了耶。」

  他一臉意猶未盡的神情。

  「不管,我要睡了。」我用低沉的聲音說。

  「啊,好吧,時間也不早了。」

  他關掉遊戲機,俐落地收拾起來。卡匣、搖桿、主機被依次裝進紙袋中。

  我爬上一旁的床鋪,趴在床沿悄悄觀察他勤奮的模樣。

  「你沒想過拒絕我嗎?」

  我試探的問他。

  「才不會呢,唉唷,別把腳放到我的枕頭上!」

  「啊,抱歉抱歉……」

  「不要嘴巴上道歉結果對枕頭踢得更大力啦!」

  緒的反應不管看幾次都很有趣,我當然不可能就此打住。

  「弄好了就趕快過來,好冷唷。」

  我翻過身去對他拉開棉被,依他的個性肯定又會不知所措。

  「啊……嗯……」 

  果不其然,他低下頭去,支支吾吾的應了我幾聲。

  我伸手摸了摸枕頭下的老舊照片。我對照片的記憶有些模糊,可能是自己搞錯了也不一定,但那片沙灘與小男孩又讓自己非常在意。

  過了一會,緒終於收拾完畢,打著哆嗦鑽進被窩中。

  兩人睡在一張單人床上還是稍嫌擠了些。

  不過,也不是第一次了,倒不如說我很喜歡這種感覺。

  我悄悄將照片抽出,用左手小心翼翼拿著。蓋著棉被,緒自然不會發現我這麼做。

  「好冷呢。」

  「嗯,還好阿緒的手暖呼呼。」我一邊說一邊握緊他的左手掌。摸起來有些粗糙,比起一年前厚實許多,這就是可靠的感覺嗎?

  「唔……是、是那樣嗎?」摘掉眼鏡的緒瞇起眼睛害臊的說。

  「我說是就是!」

  「是是是……穗希小姐是對的。」

  緒投降似地舉起手晃了幾下,像是鬆了一口氣笑出聲來。

  我們沒有馬上閉上眼睛呼呼大睡。而是不著邊際、天南地北地聊些輕鬆的話題。這是我跟緒之間的默契,最初是為了安撫失眠的我,在那之後,只要跟他一起睡,都會像這樣聊個一會再入睡。

  「妳哪來那麼多錢買黑鮪魚啊?」

  「省吃儉用存下來的唷。」

  「口感跟味道有夠驚人的,聽到價格的瞬間我心臟都快停了。」

  「有那麼誇張嗎?」

  「誰家晚飯會吃到上萬塊的黑鮪魚腹肉火鍋呀,一般來說不可能吧?」

  「哼哼,這是有沒有心的問題。」我對他微微一笑。

  當他開口時,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愣是與我對望了一會才發出聲音。

  「對了,妳是不是有心事啊?」他微微皺起眉頭,同時握緊我們彼此交疊的手。

  我沒預料到緒會在此時切入這個話題。再怎麼說,如果是我搞錯照片上的人或他想不起來,那麼這張照片便沒有任何值得討論的價值。

  只不過,這樣真的好嗎?在遙遠的兒時回憶中,肯定有珍貴且無可取代的東西。

  我猶豫是不是該把疑問說出來比較好。

  即使無法完整的表達,緒也能夠理解的吧?

  看著面露擔憂神色的緒,便逐漸覺得向他訴說也沒什麼不妥。

  「你還記得一年前我們在醫院見面的事情嗎?」

  「妳是說因為迷路找不到診間,向我搭話的那次嗎?」他故意拉高音調,同時嘴角微微上揚。

  「對啦!不准笑!笨蛋緒!」即便感到羞愧,我仍故作鎮定小聲的說:「我們在四月時不是有慶祝認識一週年嗎?」

  「嗯,妳在這裡待了一整天玩遊戲,還是我去買食物跟飲料回來的。」

  「那都是小事啦,重點是這個,一直以來我們好像都搞錯了。」

  終究還是逃不過好奇心的驅使,我將那張老舊的照片遞給他。

  「嗯?」接過照片的緒仰頭查看,起先還滿臉疑惑,沒過一會便慌張地轉頭看我,隨即將目光移回照片上,接著再次轉頭看我,反覆數次之後,睜大雙眼與我相視:「不會吧?真的假的啊?」

  好一會兒,我們沉默不語。他會有這樣的反應,代表過去的事他並沒有忘記。令我不解的是,為何他從來沒提過這件事情。

  在我快要無法忍受這陣沉默時,緒先開口了。

  「那個……我只記得當時還跟著一個不認識的孩子在沙灘上玩。」

  「照片中的男孩是你吧。」

  「嗯,上小學前我還沒有戴眼鏡。」緒放下照片搔了搔頭,臉上的表情柔和許多。

  「我也是,直到上小學前都是短髮。」

  我這麼一說,緒隨即附和。

  「既然這樣,那認不出來就不是我的問題囉?」

  他像是要辯解似的問我。

  「是是是,阿緒是個聰明的傢伙呢。」

  我以毫無起伏的聲音學他說話。

  「對不起……」

  「做為懲罰,你聽我說個故事好了。」我從他手中接過照片,笑著對他說:「這是我父親拍的相片。你看,因為鏡頭發霉的關係,角落有幾個髒髒的小黑點。」

  緒點點頭,微微一笑。

  「是我從父親那聽來的故事……」

  這是一段發生在小鎮上,不屬於我們的故事。

  猶如暗夜天際一閃而過的耀眼流星,宛若輕拂潔白沙灘的輕快浪潮。

  轉瞬即逝,卻又令人難以忘懷……


  *


  有些悶熱的客廳中,雖然電風扇不停吹出強風,仍難以抵擋這股熱氣,通通化作又黏又濕的暖風,家中——不,正確說起來是別人家,正處在不知如何形容才好的悶熱漩渦中。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一進門,熟悉又帶點疲倦的語調迎面而來。

  正在布置桌上碗筷的蘭微笑著,單薄且寬鬆的連身睡衣像件毛毯似的披在她身上。

  我脫下鞋子,將外套與行李放在沙發旁,整個人癱坐在沙發上。從忙碌的大學生活暫時脫身,又被炙熱的太陽曬個頭昏腦脹,真夠難受的。

  大概是屋齡老舊的關係,蘭家的客廳緊鄰廚房,沒有完善通風設備加上空間狹小,待在客廳便能知道今晚的菜色。

  「好香呢,妳在煮飯嗎?」

  「嗯,弄了點奶油燉菜唷~你要吃嗎?」蘭對我微笑,額頭上還淌著點點汗珠。

  「都生病了就乖乖休息嘛,真是的。」

  「嘿嘿,秋雨老師難得回家,當然要準備點好吃的東西才行~」

  她坐在我身旁,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我原本想撥開她的手,卻不知不覺屈服在蘭獨有的輕飄飄氛圍下。

  「都說了不是老師嘛。」

  「是嗎~?」她滿臉好奇的問我,嬌小的手仍輕撫著我的頭:「大學真的好厲害呢。那邊的生活肯定很有趣吧~?」

  不,其實很無聊。說起大學生活,除了課業外,其他時間都為了生活費與專業書籍煩惱。龐大的支出壓的我喘不過氣,光靠獎學金那一點錢根本不夠,無可奈何之下只好找了兩份打工,拼命工作才勉強打平,連假日也鮮少休息,沒日沒夜重複動腦與勞動的循環。

  即使自己在鎮上是高材生,但在全國頂尖的師範大學中,自己終究只是一個仍在磨練且隨時有可能被淘汰的無名小卒罷了。快被各種事物壓垮的我,好幾次都躲在棉被中哭泣。也曾經想過放棄這一切,回到鎮上當個家教,簡簡單單地過生活就好。是啊,這麼做的話就不用如此痛苦了,但卻會否定掉自己的夢想。

  瀕臨崩潰之際,讓我得到救贖的——是眼前這位少女。她總是用溫柔的聲音為我加油打氣,聽著那彷彿能治癒一切的聲音,心底某處似乎被填滿了,讓我能繼續堅持下去。

  「有時間再說給妳聽吧,奶油燉菜真香,聞著聞著肚子都餓了。」為了掩飾複雜的情緒,我試著轉移焦點。

  「嘿嘿,被稱讚了呢。」蘭掀開鍋蓋,得意洋洋地笑了。

  「真的很香嘛。」

  「好了好了~趁熱快吃。」

  接過她盛給我的奶油燉菜,我立刻大口享用,蔬菜相當軟嫩、入口即化,濃而不膩的奶油湯汁撒上黑胡椒實在太棒了。

  「好吃!比上次煮的還要好吃!」

  「這可是有秘密配方的唷。」蘭突然挺起胸膛,一副自信的樣子。

  「怎麼說呢,總覺得味道變得很有層次感。」我一邊品嚐一邊說出感想。

  「我在裡面放了一些炒過的麵粉,在那之前還要將洋蔥炒到軟爛但又不燒焦的程度……啊,這點很困難呢,真的很難!」

  「真厲害,再來一碗。」

  蘭接過碗,俐落地盛滿後遞還給我。

  「雖然是咖啡廳老闆教我的料理,但調味老是抓不準確切的份量呢。」她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隨即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對我說:「不過,這次我有小幫手協助唷~!」

  「小幫手?」

  「嗯~超級可靠的小幫手!」蘭手掌向下,在約莫一公尺的高度比劃,「是個元氣滿滿的孩子唷。」
 
  「欸?」發出疑惑聲的同時,我被湯汁嗆到,要說的話全變成一連串的咳嗽,「咳咳咳咳——!」

  「啊,慢慢吃啦~嗆到了吧。」蘭連忙倒了杯水給我,並拍了拍我的背。

  「呼——得救了,謝謝……」稍喘口氣重整態勢後,我開口問她:「誰家的孩子啊?」

  「你猜猜看。」

  「直接告訴我就好了嘛。」

  「不行~」她嘟起嘴,眼中閃過一絲期待。

  「我想不到。」

  我果然是個很無趣的人,只見蘭有些失望的低下頭呢喃。

  「秋雨還是老樣子耶~」

  「彼此彼此啦。」我邊笑邊將馬鈴薯塞進嘴中。

  「那孩子很可愛唷,像洋娃娃似的,雖然嗓門跟胃口都大了點~」蘭開心地笑了,接著說道:「志跟我說那麼可愛的孩子是她姪女時,還以為是拐來的呢,嚇死我了。」

  這件事聽起來很荒唐,甚至有些可笑,卻是明明白白擺在眼前的現實。

  我並不打算將剛剛繞路去找志的事情跟她說,只是笑了笑裝作不知道這件事。

  「姪女?真的假的啊,從沒聽他提過耶。」

  「嗯~聽說是在法國工作的大哥委託他照顧的。那孩子很黏人唷,好像多了個妹妹呢。」她對於這一點似乎很開心的樣子,接著又說:「而且啊~她媽媽的拿手菜就是奶油燉菜,我便便請她陪我試試味道,努力了好幾天後,從她口中聽到好吃兩個字時真的超開心呢!」

  這可是法國認可的奶油燉菜唷!

  雖然蘭沒有這麼說,但隱約能感覺到那股洋溢在她身旁的氛圍。

  「好厲害,真的好厲害呢。」我對手裡這碗散發濃郁香氣的奶油燉菜感到敬佩,發自真心地讚嘆。

  「嘿嘿~這邊還有白飯唷。」

  說起來,不知道這麼形容合不合適,這就是「家」的感覺嗎?

  不僅僅是生活,我們透過這種方式逐漸拉近彼此的距離與某些看不見的事物。

  雖然很想問問蘭是否也這麼想,卻有些難以啟齒。不過,暫且這樣就好,畢竟自己也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呢。

  就這樣,回到南部的第一餐,在歡笑聲中落幕。

  我打算在暑假過了一半後找些工作,在那之前多陪陪因為生病在家靜養的蘭,利用空檔寫些關於鎮上特色的文章賺點稿費。

  而事情的轉機,正是發生在一個下著雷陣雨的午後。

  那天,蘭趴在窗邊看著屋外的大雨,時而揉揉雙眼,時而疲倦地伸懶腰。

  「呼啊~」

  在廚房整理東西的我不禁對頻頻打哈欠的蘭說道:「累的話就去休息嘛,妳的身體還沒恢復吧?」

  會如此擔憂是有原因的。蘭相比年初時憔悴許多,她的身體本就不好,如今卻連走起路來都搖搖晃晃。光這半年的氣喘發作次數就高達三次,但她每次總是說著沒事,勉強自己繼續去咖啡廳打工。直到六月中旬,再次發作後,被志的母親下令禁止打工。

  仍在外地的我,隔著電話,聆聽蘭虛弱的聲音。心中不免害怕了起來,或許有一天,我連這熟悉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當然,即使心中縈繞著這樣的想法,蘭仍在我眼前,有些不情願的樣子說。

  「那……小晴來的話要叫我起床。」當她走到樓梯間時,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回頭叮嚀:「不可以一個人先吃唷。」

  「才不會呢,妳先去休息吧。」

  我望著慢步上樓的她,一邊收拾手邊的書籍。

  話說回來,桌上那盤堆積如山的手工餅乾雖然外型不怎麼起眼,卻散發出不可思議的香味。我拿起一塊稍稍使力,餅乾清脆的分成兩半,剛好是一口的大小。

  塞進嘴裡細細品嚐,微苦的巧克力甜味在口腔中蔓延開來。大概是要做給小朋友吃的關係,口感沒有想像中那麼硬,稍稍咀嚼便在嘴中化開。

  昨天幫蘭採買日用品與食材時,在街上偶遇帶著語晴散步的志。我不想打擾他們,正要朝反方向快步離去時,被坐在他肩膀上的語晴敏銳地發現了。

  「喂咿——叔叔,我看到老是皺著眉頭的男老師了——」

  語晴毫不猶豫對著身下的志大喊,並用手拍了拍他的頭。

  嘖,搞什麼啦,臭小鬼,稍微看下場合好不好。再說那個像父親與女兒之間才有的肩膀座椅是怎麼回事啊?

  「唷,這麼巧,哈哈。」無可奈何之下,我硬是擠出笑容做做樣子。

  「出來買東西喔?啊哈哈……」志的臉上同樣掛著僵硬的笑容。

  哈哈哈……

  啊哈哈……

  當假笑沒三兩下就消逝後,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沉默。即使身旁有許多購物的人來來往往,我們仍佇立於原地凝視著彼此。要說原因,自從第一天對他提出那無理要求後,不知不覺就變成這樣,總結就是自己沒有勇氣問清楚,讓事情不斷惡化。

  死纏爛打也許還好一些呢……

  就在我沉思的當下,志將語晴放了下來,從口袋掏出一張百元大鈔塞進她小小的手掌中,指了指位於商店街另一頭的小攤車。

  「晴,幫叔叔去買份雞蛋糕好嗎?剩下的零錢看妳想吃什麼。」

  「真的?」

  「不過要注意安全唷。」

  「耶——!叔叔人最好了!」

  看著一邊歡呼一邊跑遠的語晴。我愣了一會,疑惑的問志。

  「這樣好嗎?那是你半天的薪水吧。」

  「她食量很驚人的,你太小看她了。」志嘆了一口氣邊說,言語中滿是無奈。

  「我不怎麼喜歡小孩子。」

  「啊啊,我也不喜歡小鬼頭,煩死人了。老是笨蛋叔叔或本名隨口亂叫,根本沒把人當一回事。還有還有,明明就會一點法語,卻對我說『講了你也聽不懂吧』,你說氣不氣人。」

  「我看你還蠻疼她的啊。」

  我疑惑地瞇起雙眼,或許是他身後的夕陽使我睜不開眼,總之對於這番言論我暫且打上個大大的問號。

  他看向語晴所在的方向,若有所思繼續說道:「她是國外出生長大的,除了電話聽過聲音外,連我的臉都沒見過。對她而言,我就像個陌生人,有著血緣關係的陌生人。意識到這點去進一步思考時,便動彈不得了……」

  或許是需要時間整理思緒吧,志再次陷入沉默。說真的,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孩子要照顧,心境的轉變絕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完。

  所以,我等待。明明可以用輕鬆的玩笑話糊弄過去中斷這個話題,我卻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好一會,當他終於開口時,夕陽又更貼近海平面了。

  「不過啊,經過幾個禮拜的生活,才知道這些擔憂都是多餘的。」他面露苦笑,攤了攤手。

  超多餘的,他呢喃著。

  「為什麼?」

  「總覺得她跟小時候的自己很像,只是沒那麼皮而已。畢竟是家人,拿筷子的動作還有吃東西的順序都跟我大哥一模一樣。」

  他自顧自的說了起來,舉凡長相、說話方式等小事,對於周遭的事物似乎一概視而不見。

  「就連害怕的東西也一模一樣耶,什麼靈異現象、鬼故事啊,她都嚇得半死。」

  「哦……畢竟是小孩子嘛。」

  「還有還有……」

  嗯嗯喔喔了一會後,我終於能說出成句的話語。

  看著他開心的表情,胸口為之感到苦悶

  「很難理解呢……」

  這是飽含各種思緒的真心話。

  自小在孤兒院長大的我,對於「家人」這個詞感到陌生與恐懼。不論是擦身而過的同伴們,還是迎合外賓而滿嘴諂媚的大人,都讓我厭惡至極。

  如同一道傷疤,深深刻印在內心深處。

  「啊,抱歉抱歉,我不是刻意要提這個的……」

  志小聲對我說,臉上露出愧疚的表情。

  我一邊傻笑一邊表示不介意。

  哈哈哈……

  明明乾脆地發怒,要他別再提這件事就行了。為什麼我會笑個不停呢,太奇怪了吧?真的太奇怪了!

  在夕陽餘暉中,我的眼眶有些濕潤,眼前的事物被淚水攪和在一起,隱約能聽見遠處交通船斷斷續續的汽笛聲與海鷗高亢嘹亮的叫聲,熱鬧的街上彷彿只剩下我孤身一人。

  是啊,我渴求著歸屬,一個屬於我與某個人,無論何時都會等著我回去的地方。不過,實現這個願望的同時,肯定也會失去多不勝數的重要事物。屆時,緊握的手中還會剩下什麼呢?

  我整顆腦子全沉浸在這樣的想法中,一回神,便看到志滿臉焦急的叫喚著我。

  「喂,哭什麼哭啦,對不起嘛。」

  都快二十歲的人了,在街上突然一言不發掉眼淚果然很奇怪。

  「夕陽太刺眼了……沒事……」

  「是嗎……?沒事就好。啊,對了,明天晚上我要跟王叔去外地送貨,可能不會回來,我想讓晴去你們家住一個晚上。」志用平時輕鬆的語調對我說。

  「是沒關係,只要蘭同意就好。」

  「太好了,明天下午我會送她過去,再麻煩你們了。」

  我完全搞不懂現在是什麼情況。從志那放下擔憂的表情來看,我似乎莫名其妙接下一個棘手的請求。話說回來,蘭的體力不可能陪那孩子玩太久,到頭來許多事情還是會落到我身上。

  「就交給你囉——!」

  這麼大喊的志,輕快地跑向商店街的另一頭,如同拂過身邊的海風般。

  留下我一個人。

  緊抓著手裡那沉重的商店提袋,一個人呆站在原地。

  「真會給人添麻煩耶,志這傢伙。」

  唉,我將剩下的餅乾和著嘆息嚥下。

  蘭真的很厲害呢……明明咖啡廳打工只是做些簡單的服務生工作,她卻透過暗中觀察學會許多的料理做法,甚至還改良調味,讓料理更加美味。

  「才能全用在料理上了嘛……」

  在我感嘆的同時,門鈴響了。

  叮咚——

  「來了來了。」

  這幾天,語晴總是自己一個人跑來玩耍。不得不說,她的行為落落大方,沒有同齡小孩該有的害羞及不善表達,應該是成長環境不同使然,感覺就像個小大人。

  「你好!我又來了!」

  輕輕推開門,一頭亞麻色秀髮、紮著清爽馬尾瓣的語晴向我打了聲招呼,她身著粉色無袖上衣與牛仔短褲,輕裝打扮的背上卻多了一個志的黑色舊背包。

  語晴見蘭不在我身旁,兀自走進玄關,用雙眼仔細環顧四周,臉色變得有些陰沉。

  「喂,蘭姊呢?」

  那語氣簡直像在逼問犯人似的。

  我太陽穴附近一緊,臉似乎有些抽筋。不,是真的抽筋了。喂什麼喂啊,這臭小鬼。

  「妳叔叔呢……?」我壓抑住差點脫口而出的訓斥,盡可能冷靜地回問她。

  「去工作了。」

  語晴冷冷地丟出這句話,大剌剌地走進客廳,接著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完全沒把我放在眼裡。

  比起生氣,此刻的我反倒有些愕然,她與前幾天在蘭身旁的表現判若兩人,雖然不太理我,但不至於這麼沒禮貌,搞什麼東西啊。

  秋雨,你這傢伙再怎麼說也算半個教師,這種事之後肯定多不勝數,如果不能先聲奪人拿到主導權的話,只會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道理我懂,全都明白的,但是該怎麼做才好?
  
  語晴在我沉思的期間,已經動手打開電視機,一個人看起節目。搞什麼啊,她是不是把這裡當成自己家?

  不管了不管了,總之先找個話題切入吧。

  說到小孩子感興趣的東西……啊,對了。

  我走回廚房,小心翼翼端起裝滿餅乾的盤子,當我踏進客廳時,劈頭又是這麼一句。

  「喂,蘭姐到底去哪了?」

  我沒有理她,將餅乾放妥後,拉了張凳子坐在她對面。

  「妳肚子餓了嗎?」

  語晴對於這句話感到驚訝,她往桌上的餅乾看了一眼,裝作滿臉不在乎的樣子,過了一會終究擋不住那強烈香氣的誘惑,稍稍放軟態度。

  「有、有一點……」

  正所謂吃人嘴軟,想必她也意識到這一點。接下來,只要循序漸進就能知道反常的理由了。

  伴隨清脆的咀嚼聲,我倒了杯茶給語晴。她朝我露出微笑,雖然不像看到志或蘭那樣,勉強還算及格吧?

  哼哼,蘭,我可不是那種缺乏親和力的人唷,看到了嗎?

  「秋雨意外的能幹嘛~」
  
  突然間,本該去休息的蘭湊在我耳邊輕語,我大吃一驚,隨即從凳子上彈了起來。

  「妳不是去睡覺了嗎?」

  「太熱了~睡不著~」蘭用手做了個搧風的動作邊對我說,接著緩緩走近語晴並坐在她身旁:「好吃嗎~?」

  「嗯。」

  「辛苦妳了~」

  「嘿嘿。」

  她們倆相視而笑。話說回來,辛苦什麼啊?妳們早就串通好了嗎?雖然很想追問,不過看著她們開心的樣子,答案好像也沒那麼重要。

  多年以後,我很慶幸,喜歡追根究底的自己當下並不知道這件事情的答案。


  *


  「他們是懷著什麼心情搭上那輛車呢……

  「喜悅或不安吧,就算兩者都有也無妨。」我搔著頭,輕聲回應。

  夜深了,桌上的啤酒已被喝個精光,窗外的遙遠天際仍找不到任何光點,如同回憶一般,消逝的一乾二淨。縱使死命伸出雙手,也沒能夠抓住些什麼。

  「我覺得是不安居多吧,你那時不是沒有駕照嗎?」滿臉通紅的王叔吐出這句話。

  落地玻璃窗染上冬夜的漆黑,同時反映出帶著眼鏡、滿臉鬍渣的大叔,感覺上的確是老了,唯一沒變的,大概是這頭亞麻色亂髮。我微微一笑,大叔的倒影也跟著微微一笑。

  「那可是我這輩子送過最貴重的禮物耶,駕照什麼就別提了啦。」

  「就是張車票嘛……」

  「是啊,只是一張普通到不行的車票罷了。」

  我閉上雙眼,試著在心中說出當時未能傳達給他們的話語。

  雖然很不甘心,但我可是完完全全輸給你了呢,秋雨。她可是把你看的比這個世界還有自身更加重要,狠狠地推了猶豫不決的你一把。無論如何,你要感謝的可不是我,而是那個一直陪在你身邊,默默看著你的少女。

  即使很不甘心,我仍會盡我所能。

  即使有些唐突,你還是選擇相信了我。

  即使旅程短暫,卻能獲得無比珍貴的寶物。

  那張通往天涯海角的車票,你可是確實做出覺悟才收下的。

  你說是吧?秋雨。



「歡迎回來~」

危險的髮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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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2 篇留言

夜梓的臨殃
前面咖哩那邊好可愛////

05-18 06:41

~半月~
姊姊萬歲(O05-18 12:37
愛德莉雅.萊茵斯提爾
喜悅、不安、回憶與覺悟,單程人生列車必備餐點。
這次的故事能感受到過往構築出來的緣分,以及現在對過往的懷念。

10-10 13:32

~半月~
從過去追尋到現在,中間的點點滴滴都是曾經活過的痕跡11-24 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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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喜歡★hiyo6530 可決定是否刪除您的留言,請勿發表違反站規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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