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聽聞窗外雨聲,直覺明日又是一朝陰雨綿綿,沒想到隔日清早,點點陽光曬入書房,沐浴暖陽之中,妝點更衣,步入書房。
幾個小時過後,闔上書頁,默念那已翻閱無數次的段落。
「不要畏懼野蠻的暴政,拿起武器,戰鬥將很快結束,
因為祖先的勇氣,在我們義大利人心中,並未消亡。」
西元1527年,一位老人躺在床上,床邊尚有幾卷紙稿,鵝毛筆散落一旁,墨水暈染純白的紙絹,老人的目光如炬,卻掩蓋不了逐漸枯朽的生命,他一生幾經波瀾,他曾權傾一時,也曾落魄下獄,在生命的精華歲月遭遇放逐,在智力巔峰時刻受到冷落,他飽經風霜緬懷豐功偉業,閒賦詩詞而逸樂無憂,卻怎也藏不住重返光榮的野心,於是縱筆揮毫,將一生赤誠奉獻祖國。
他以毫不客觀的方式書寫客觀,以毫也不修飾的直筆刻劃人性,以縱橫朝野的經驗記下他的真知灼見,他筆下的義大利,並非美輪美奐的文藝時代,而是腥風血雨、充滿背叛與野心的世界。書是作者生命經驗的總和,經過淬煉與濃縮下的自白,是最好也最壞的一面,同時也可能是最虛假的一面。
也許正是出於對作者信念的懷疑,才讓這本書充滿「熱情」的爭議,人們爭相闡釋書中的信念與理想,似乎唯恐幾百年積累的道德準則受到摧殘,然而在一片抨擊之中,書裡矛盾重重的信念與價值觀逐漸動搖了人們視此書為惡的觀感。
「專們製造問題,而非解決問題」如此柏拉圖式的浪漫,美化了書中那進取過頭的功利與現實主義。
需要的人,汲取他要的那部分,然後大力宣揚,一如《史記》曾記下漢宣帝告誡太子切莫過度熱衷於儒學的往事,原文的大意是:「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
我們經常流露對權威的嚮往,特別是聰明人最容易受到知識的蠱惑,他們的精神富足、知識涵養極高,卻很熱衷於闡釋文字和理想,過度的嚮往某某主義而不自知,也許這本《君主論》裡平易近人卻又難掩野心慾望的文字,最適合給予這類人當頭棒喝。
試著閱讀它,進入一位落魄貴族的世界,循著它的字跡緬懷曾經榮耀的城邦與戰火紛飛的世界,尋求救世之道的他,以冷酷無情的字句書寫他的理想。「道德不能解決事情,但冷酷的智慧可以。」
然後說了這麼多冷血對白的他,最終仍熱情洋溢的高喊義大利萬歲,在書的末頁一舉摧毀了苦心營造的智慧形象,人啊!就是如此矛盾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