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又開了一小段路,到了某座圍牆邊才停下。阿萊克跟在極光身後下了魔毯,而那位拿著劍的女兵──好像是叫芙來著,因為是最後下車的所以負責收起與照顧他們的移動工具。
金髮的庫瓦則上前和守衛的士兵通融,看能否讓他們進去裡面參觀。阿萊克雙手揹在身後,雖然自己有大使的身分,但這畢竟不在行程內,也許對方會恪盡職責而不讓他們通過?又或者說這其實並不是什麼需要隱瞞的東西?
他觀察周遭的圍牆,雖然看上去只是一般的圍牆,可那高度也不是一般人能隨便攀越的,雖然只是猜測,但可能那平面的頂端上也安置了類似於先前在關口看見的弩砲上那樣的寶石也說不定。
「為什麼你會想來看這東西?」極光站在他身旁,抬頭望著那高不知道多少公尺的巨塔。儘管上面泛著光很是漂亮,但她卻興致缺缺。「我不覺得它值得你浪費這些時間。」
「價值視人而定,它也是人創造出來的,所以也許在妳看來是不值一毛錢的廢鐵,但我看來可是價值連城的黃金?」
極光斜睨了他一眼,但沒有繼續說話。
但這次反而換成阿萊克先開口了。「妳還好吧?」
「怎麼說?」
「我在車上說了一些奇怪的話,想說妳會不會在意。」
「你想太多了。」極光聳了聳肩,然後稍微伸了下懶腰。「不過自從過了關口,我一直覺得這裡很奇怪。」
阿萊克看了下周遭,圍牆外邊矗立著高聳的樹林,這裡有些坡度,朝著原本的路口往外望去隱約能瞧見村莊的建築屋頂。他抬起頭,今天的天氣也很陰,伴隨微風起舞的葉片更加深了這附近的陰鬱與荒涼。
「我好像做了一個不好的決定?」
「不是第一次了。」
「但也是一次免費觀光的機會,不錯吧?」
「我會暈船。」極光瞥向他。「而且這次不是觀光,是工作。」
「我到底為什麼要跟妳這種沒幽默感的人一起外出,而且還這麼久?」
極光看著他。「這要問你。」
他眼角抽動了下,但最後還是做了個深呼吸,強行壓下心中那躁動的怒火。阿萊克低頭拉起了袖口,望著手腕上戴著的金環。
「不好意思,因為前方是國家重地,因此他們說即使是貴為古利迪王國大使的您也不能進入。」那位前去交流的庫瓦走了回來,滿臉歉意地說道,好像這整件事都是因為他不擅長做這些事而搞砸的。
「沒關係,畢竟也是我任性了點,造成你們的困擾才不好意思。」他笑著頷首。「走吧。」
之後他們展開了魔毯,離開了斜坡朝著中央的盧本區而去。如果要直接前往華吾爾,那條路路徑是最快的。途中阿萊克沒有再說話,望著外面的風景,盧本區是個注重農業的區塊,照理來說他應該要倍感親切才對。
「妳到底感覺到了什麼?」他低聲問。
極光沒有特別轉頭過去看阿萊克,左手按著刀柄,十足警戒的姿態。「你不也早就觀察出來了?」
「我可沒有確定的證據。」
「我也沒有。」極光瞥了他一眼。「只覺得不太尋常。」
阿萊克看向坐在正對面的兩位軍士,雖然沒有一開始見面那樣的緊張,但是是他多想了嗎?好像進入這區塊以後,他們變得比較緊繃了點。
魔毯忽地停了下來,阿萊克嚇得低喊一聲,用手撐著椅子才沒有整個人倒下。極光倒是坐得挺拔,但她並沒有看著駕駛座,反而背對阿萊克往旁邊的窗外望去。
「怎麼了?」桑彌站起身子,緩步湊到了駕駛座旁。「這是……」
阿萊克同樣走上前去,在他們的魔毯前檔了輛無人的馬車。上面蓋了塊布,但從隆起的模樣看上去似乎是載著某種陶瓷類的瓶罐。也許是酒,或是泡菜類的玩意兒,大概是想送去給鄰村的人品嚐吧。
但最重要的,人呢?
這條小徑不算窄,單以眼前這馬車的面積來看大概能同時塞下三輛並肩前行吧,但兩側林立的樹叢就讓人不寒而慄了。
「極光?」阿萊克喚道。
「這附近沒人,但同樣的不是那麼安全。」她答道。
「那我想我們得趕快離開。」他拍了拍庫瓦的肩膀。
在魔毯繼續啟動時,阿萊克伸手抓著椅子才沒有往後倒去。事到如今他也沒有興致去觀察周遭,只是全神貫注地看著在眼前不斷飛躍過去的匆匆景色,本以為或許過了這條路以後能看見什麼讓他開心一點的東西,但沒有,神總是特別喜歡開玩笑。
一路上還算平淡,但卻不可思議。即使從麥迪克港出發到菲爾區的關口前也曾經過類似的道路,但一路上都還是有人會開著魔毯跑來跑去,至少遠邊的天空也能瞧見那群不要命在天上飛的有錢人們。
所以沒人才更讓阿萊克感到懷疑,但它並沒有影響到他,或者說根本也來不及,因為魔毯再次被迫停了下來,擋在眼前的不是馬車,是一團雜亂的木箱。
「真是踩了狗屎運了,鐵輪堡的祖靈真的很喜歡我。」阿萊克惱怒地抱怨。
「他們特別喜歡你的錢包。」極光不知道何時來到了阿萊克身後,沒有看著他,那雙眼眸依然一直望著外頭。
「這種時候還要揶揄我的錢包?哈、哈,真幽默。」
「我很高興聽到你誇獎我幽默。」
極光轉過頭去看著芙和桑彌。「開門,我要下去。」
「什麼?」桑彌錯愕地眨了眨眼。「可是這裡……」
「我知道。但都被人包圍了,待在這裡面也沒用。」
「可是──」
一陣沉悶的聲響硬生生地打斷了桑彌的話,不知道什麼玩意兒的東西打上了魔毯的綠色外殼,但卻被上面附著的魔法給彈了開來,可依然震撼了仍在魔毯內的其他人。
「我的黑神啊!」阿萊克咒罵一聲。「這東西總是能嚇到我,還讓我口出惡言!」
「牠要是知道你還把牠當神一定會很高興。」
「去他的陰闇,那該死的東西。」阿萊克深吸了一口氣,壓下那已經煩雜到不行的情緒。他轉頭看向極光。「所以怎麼辦?」
極光用帶鞘的刀敲了敲車門,看著坐在駕駛座的庫瓦。「讓我下去。」
「保衛大使是我們的責任,怎能讓客人──」
「保護這蠢蛋也是我此行的目的。」極光簡單扼要地說道,而且就那冰冷的表情既是不想再多做解釋,也不願再浪費口舌。
「不行,我……」
「我跟她一起去吧,庫瓦。」桑彌抱拳在胸前,拳甲發出啷噹的聲響。「保護大使是我們『瑞佛區防軍』的責任,如果不能讓大使成功前往華吾爾,魯斯上尉的顏面可就要掃地了。這可不行。」她回過身看著站在身後的學妹。「芙就留著吧,這裡妳的武器不好用。」
拿著長劍的女兵明顯一愣,低頭望著自己手上的武器,不甘地咋舌一聲。「是,學姐。」
「好了吧?開門。」極光看著門外說道。
芙望著那背影,極光的身材不算寬大,身高大概只落在一百六左右,斗篷下的壯碩身姿搞不好大半還是肩甲撐起來的。但不知為什麼,當她處在這人身後時卻莫名地感到心安。
門緩緩打了開來──與其說打開,倒不如說原本為牆的地方讓出了一條通路。極光率先跳了出去,褐色的斗篷在空中飄盪著,隱約能窺見藏在底下的黑色甲冑。
唰地一聲,極光從那獸皮的鞘中抽出了那把亮麗的黑色大刀。那把武器呈現很詭異的形狀,刀刃閃著光輝,可那刀背卻猶如猛獸利齒般呈現不規則形狀,使它看上去更為駭人。極光把刀鞘往車內扔去,恰巧落在阿萊克面前。穿著黑色軍服的桑彌也隨之跟上,當兩人成功到達外邊以後,門也隨之緊閉。
「請不要亂動。」桑彌的手甲發出了淡微的土色光輝,極光側過頭望去,這才發現那上面鑲了寶石。「敵暗我明,現在如果不做點防護措施的話,我們會被打成蜂窩的!」
她蹲下身子,將泛著光輝的手甲往地上打去,不著片刻,極光感覺腳下的土地正在轟隆作響,接著一道土牆將它們包圍了起來。陰鬱的光輝自頭頂灑落,顯然只要那裡留了一個小洞而已。
「我看不到外面。」極光說道。
「還請多多關照,如今只有我能當你的眼睛了。」桑彌緊張地看著外頭,同時也對極光的冷靜感到十分詫異。難道她完全不會害怕或緊張嗎?
極光環伺周遭,泥土的味道充斥在這過於狹小的空間裡,讓人感到沉悶。她闔上了眼,摩娑著刀柄,手甲的聲音讓她感覺很舒服。自「大災害」以後已經很久沒有投身於戰場之中,雖然這多半是阿萊克自己造的孽,但總的來說,她不討厭。
她吸了口氣後緩緩吐出。某個氣體自胸口湧出,竄過了腹部與雙腳,然後自腿甲下的土地往外擴散。極光能感受到地面的凹凸、土牆旁的車體、隨風晃動的雜草及粗壯的樹幹。
沙沙。
自這位軍士創造出土牆以後,方才襲擊車輛的槍聲再也沒有發生。雖然那東西古利迪王國也有,但遺憾的是那塊大地的魔力已經因為陰闇而遭到抹除,火槍這東西無緣再更上一層樓,也沒法像區防軍的士兵那樣創造出這種東西。
可如果只是火槍,那對付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她握緊了刀柄。熟悉的輪廓、熟悉的重量,幾個人自自己面前走出。而她面對的是大道與左側的叢林,根據雜草的動亂,他們應還隱遁於自己左前方的雜草叢中吧。
僅有少數幾人,手裡拿著槍械。帶有餘溫的槍管撓過雜草,它們惱怒地晃動身姿,除了抱怨外來者的野蠻,也怨懟著這些人打破的寧靜。
「三人嗎。」
「咦?」桑彌疑惑地往旁看去,極光此時已將後腿往後拉了開來,那把太刀壓在了她左大腿側。
那是個既莫名,卻又讓人震撼的光景。
沒有任何聲響,可外頭的陽光卻自早前沒有的缺口流瀉進來,強硬地驅散了土牆內的黑,原本瀰漫在周遭的泥濘味也被掃蕩一空。
桑彌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或者說就連車內的芙都沒法搞清楚那是怎樣的技藝。
土牆被切開,化成碎塊灑落在大道上。那陣風劃過了樹幹與叢林,接著是男人那粗曠的慘叫,鮮血染紅了翠綠的森林,樹幹躺倒,直到極光將大刀往旁一揮,桑彌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