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船隻離弗司妲王國愈來愈近，阿萊克能瞧見一些人聚在碼頭邊聊天。扛著漁網的男人跳上那支小船，把肩上的東西扔在前頭後，轉頭過去和岸上的人說了些什麼，引得那些人哄堂大笑。
碼頭前的街道上也有很多顏色華麗的東西在行駛，遵循著穿著制服的守衛指揮，它們井然有序地在那複雜的巷道中來回穿梭，如果運氣好一點，也能見到坐著魔毯從天而降的富貴人家。據說除了「天空鐵路」以外，能在天空飛的也就這些貴族了。
最終他的目光依然落在那位於大陸一隅的尖塔，遠遠看去只覺得它是灰色的尖型建築，看上去和衛兵拿著的矛尖有幾分相似，但隨著距離愈來愈近，阿萊克發現上頭有幾條閃著光的細絲。有時候是綠色，然後再轉變成褐色，十分不可思議。
「不曉得能不能去那座塔看看。」他說。
極光順著阿萊克的視線看去，它位在這座港口的東方，既然有那種東西存在，那附近肯定也會有一、兩座城鎮吧？但讓她疑惑的是，從對方提供的航線來看，有幾座港口比起眼前這座麥迪克港還要更近，但他們卻說那裡還在整修不方便停靠為由，希望我們能停靠在這。
「如果你想，那就去吧。」儘管有很大的疑問，但極光還是這樣說：「不過對方刻意要求我們繞過那個地方，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阿萊克吸了下鼻子，也許是海風吹得有些冷了吧。「嗯，也可能是不想讓我們太靠近那個地方。要不是因為那座塔，不然就是有其他要素吧。」
「那你覺得那個地方安全嗎？」
「安全是人做出來的啊。」他轉頭過來望著極光，莞爾一笑。
但極光只是淡漠地哼了聲。「反正不管我怎麼說，你還是會要求他們帶你去看吧。」
「這就是大使這身分好用的地方，這裡遠比我前兩年來的時候還要更加進步了，或許有些地方可以好好地撈他一筆。」他嘿嘿嘿地笑著，商人的面孔嶄露無疑，如果不是這艘船上的人都認識他，可能還會以為是打哪來的瘋子。
之後他們靠了岸，在船員的引領下阿萊克和極光順利地延著船板走下了船。跟方才看到的不同，向著都城內的走道上沒有漁夫、沒有歡笑，就像被那群穿著黑色軍服的區防軍給驅散了一樣，這反倒讓阿萊克覺得有點掃興。
而在所有人以敬禮向他示好時，於碼頭的終點那裡站著三個人。他們一樣穿著軍服，也用同樣的手勢歡迎他們，他們大概就是要接送自己前往華吾爾的軍人吧。艾瑞恩陛下果然是個好人啊。
他跟極光走過碼頭站在他們面前，而在這幾位和前面那些人一樣準備高喊什麼歡迎大使之類的話以前就被阿萊克伸手阻止了。
「很丟臉。」他放下雙手然後揹在身後，迎向那三張嚴肅中帶點錯愕的臉孔，他輕輕一笑。「我和艾瑞恩陛下約好下午用餐，請問三位軍士們現在幾點了？」
「十點了，大使。」金髮的男軍士說道。
阿萊克嗯了聲，然後伸手指向那座閃著光的高塔。「如果時間充足，我想去那兒看看，如何？」
「那裡啊？」軍人看上去似乎有些難言之隱。
「不然就跟你的上級問問看吧，我不介意多耗點時間。」阿萊克依然滿臉微笑，只是在極光眼裡那跟扮豬吃老虎的人沒兩樣。
來回詢問了幾次以後，上級很快便下達了指示。於是阿萊克和極光坐上了那所謂的魔毯，在碼頭區防軍的歡送下朝著東方那座尖塔駛去。
阿萊克望著裡面的擺設，或許是這魔毯是加長型，所以他們坐的空間也大上不少。坐在阿萊克和極光對面的是兩位女性軍官，其中一位拿著長劍並將其枕在大腿上，另一位則是手上戴著護具。看著他們兩個神情肅穆的模樣，不禁想讓他好好地欺負一下他們。
然而，阿萊克卻注意到那位用長劍當武器的軍人時不時都會看向極光，稱不上有敵意，但似乎十分好奇坐在自己身旁這位女子。他轉過頭去，極光只是閉著眼睛，那頭藉著陽光彿照而閃耀的亞麻長髮都不自覺地讓他想起故鄉，如果駕著馬車從田野間經過，那成熟的黃金稻穗勘比黃金來得令人動容。
「我的故鄉有幾座田地，每次回去都能感受到不同的氛圍。」阿萊克俯身去拿桌上的食物。那是一塊薄餅，他端詳了下，然後吃了下去。靠著椅背，瞧見對面那軍人急忙別開的視線。「你們這裡也有著不錯的地方啊。」
「是，盧本區是我們主要負責出產農作物的地方。」那位手戴護套的女軍人稍稍挪了下位置好讓阿萊克能從那透明的窗戶看向外面。「因為鄰族的獸人們偏好食肉，但也許是因為過去的關係，所以現在他們反而也願意去食用像是小麥或蔬果之類的東西。」
阿萊克看著那位女軍士，比起弗司妲王國的改革，他對於即使那已是數百年前的歷史，但他們卻依然不願意承認「那段時期」的事實。雖然自己終究不過是局外人，且也是在還是商人的時候曾來過此地時聽過的歷史故事，但不管怎樣，它都是他們不願意接受的是也說不定。
即使那段歷史促進了這個國家的誕生，才有他們現今的繁榮。
之後阿萊克循著女士兵的解說繼續往下聊，極光則又重新閉上眼睛休息。她一直都不習慣搭船，雖然不到吐的程度，都總是會睡得不好，所以常藉著陸上移動時補眠。
他們開車經過了一個關口，趁駕駛的那位金髮小哥和區防軍說話時，阿萊克幾乎好奇往外看去。這關口停了幾個看上去很有意思的武器，和古利迪王國外那已滅亡的蠻族所使用的武器很像，記得那叫弩砲來著。
可這邊的弩砲卻很明顯地不一樣，它並不是用木頭製成，而是……鐵嗎？或者說某種合成金屬吧。令阿萊克好奇的是，那上頭並沒有搭載任何箭矢，相反地於在弓身的中央則鑲著一顆綠色的寶石。
所以那就是「彈藥」囉？
在阿萊克沒來得及搞清楚時車又發動了，他們順利地通過了關口。阿萊克望著周遭，隱約還能瞧見那所謂盧本區的田地，但道路兩側漸漸地被森林籠罩，比起一開始登陸的麥迪克港，這裡似乎稍嫌荒涼了點。
身旁的極光抽動了下，阿萊克往旁望去，發現她沒有在閉上眼睛。儘管看上去還是跟平常沒兩樣，但阿萊克明白，她好像哪裡怪怪的。
眼睛望向車內的兩位軍士，倒是看不出他們有什麼奇特的表情或舉止變化，但目光都放向外側，是自己太敏感嗎？自己的身分受到對方國家的保護也不是什麼大事──嘖，剛剛金髮小哥和區防軍說話的時自己就該聽一下的。
但好歹自己也跟國王求了幾次才得到這種少人護衛的機會，人多的話走起路來也挺麻煩，也過於高調。而弗司妲王國不願讓他們從較近的航線登陸，現在看過去也不像是為了守著那座巨塔的秘密，難道還有其他重大的事件所以才不讓自己從菲爾區登陸？
在阿萊克思考的時候，它們已經過了一座小村莊，他稍微留意了下，那裡的村民看上去雖然比主要都市來得落後點，但看上去每個人表情都還算開朗，其中一位手拿著弓、肩著箭筒的人讓他備感熟悉。同時那裡也能看見幾張魔毯做成的載具，也就是說這玩意兒基本上已經十分普及了。
「快到了。」極光低語。
阿萊克看了她一下，顧作鎮定的閉了上眼。現在在這邊講話並不方便，反正只要下了車，到時候要談話的機會多得是。
「您……」陌生的聲音驅散了阿萊克想小歇一下的心情，反而讓他沉寂的好奇心又被悄悄燃起。「您參予過戰爭嗎？」
阿萊克偷偷睜開了右眼，開口的原來是那位拿著長劍的女軍士，且不論坐在她旁邊的士兵那臉上的震驚表情有多好笑，他上下瞧著那位發言的士兵。很明顯地從一開始就對極光十分有興趣，看上去好像很有意思……但參予過戰爭是怎樣？
「那、那個十分抱歉，我們──」
「沒關係，讓她說吧。」阿萊克坐正了身姿，這時才明目張膽的張開雙眼，笑吟吟地說：「正好為這無聊的旅程增添點樂趣。」
極光瞥了他一眼，淡漠地回答：「有。」
「那……練就到妳這樣的程度要花多長時間？」她又問。
極光稍稍挑了下眉。「我不知道所謂『我這種程度』是怎樣，但貴國能人也不少，我想妳借鑒與詢問問題的方向和人物搞錯了。」
阿萊克望著極光，然後目光從那張姣好的面容轉移到了腿上那獸皮刀鞘。他嘆了口氣。
怎麼會忘了呢？他想。極光經過怎樣的磨難才有今天這樣的功夫，地獄的場景想必一直都不曾於她心中遠去，不斷地折磨著她吧。
他伸出手按上了極光的右手前臂，而她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是轉過頭來看著阿萊克，疑惑地歪頭。
阿萊克僅是點了下頭，之後轉過去看著那兩位軍士。「極光的好身手有一部分來自於國家的鍛鍊，也許哪天有機會再跟你們好好聊聊，但這次就暫且饒過她吧。」他勾起一抹微笑。「這次談話算是我有所不察，讓你們期待落空實在很不好意思。」
「啊、咦？不不不不不，大使您太客氣了，是我們這邊發言不當才對。」帶著護套的女軍士按著另一位女士兵的頭往下壓。「問了這種牽涉國家的問題，實在很抱歉！」
「很、很抱歉……」另一位也跟著道歉，但聲音實在有點小。
「沒關係，話說回來我好像都沒問過你們的名字呢？」在兩位坐正以後，他轉過頭望著駕駛座。「還有開車的小哥也是。」
兩位女兵面面相覷，然後竊竊私語了些什麼，阿萊克也不緊張，只是又彎腰拿了幾塊餅乾來吃。而極光則是扭頭看向外頭，沒有選擇繼續閉目養神。
之後一路到那座巨塔前，除了阿萊克與軍士們聊天的聲音以外再無其他。極光低頭望著躺在腿上的那把武器，她伸出手去摸著那獸皮的刀鞘，諷刺的是，黑色手甲阻隔了她與它之間的交流。
極光沒有特別去多想，也覺得沒有必要。阿萊克顯然因為剛剛的事情而有點愧疚，但其實都是不必要的，她已經把那陣子的事都放開了，於這些年的旅行裡，有更珍貴的寶物與那些更需要她去保護的人。
「過去」是痛苦的，但不是身體上的感覺，而是那被迫分離的苦痛以及行影不離的孤寂。但現在不同，雖然同伴們因為古利迪王國的「大災害」而分散各地，但只要他們想，隨時都能見上一面。
於她來說，單純的陪伴才是治癒傷痛的途徑。
雖然是這樣的一個人，但依然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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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這禮拜發生了很多事，一而再、再而三的來。
全都一言難盡。
有機會會再跟大家報告，到月底不會再更新。
很抱歉。
祝各位平安夜快樂。
－LKK 2019 . 12 . 24
創作內容
《其他‧短篇集》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