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徹底的瘋狂又開始了,講著一部光怪陸離的故事。惡靈被呼喚,黑風傾巢而出,那是魑魅魍魎到鬼哭神號,想盡辦法讓整個聚會驚悚莫名。這一首首歌本該充滿著憤世的仇恨、刮耳刺骨,卻又充滿著魔性,難以言喻,樂評稱:「只有惡魔知曉這難以想像的美妙數學公式。」
浩瀚的宇宙中,人們不經意窺見過真理。人們聆聽那難以想像的奇妙,令人心神嚮往。人們想找到一種方法抓住它,抓住那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秩序。
於是外地的人潮慢慢地進入小鎮。而有人就反其道而行。這一天,人人都可以帶著自己想戴的面具,因為今天,一個自由人,人是自由的。
音樂結束,又一次眾人氣脫委頓,或懷著暢快,懷著罪惡、懊悔和空虛,在一個街角或吵雜的餐廳裡,忽然問這些是為了什麼,思考人生,生命的奧秘。有一部分人乾脆住下來等明天啟程,有些人則決定趕上最後一班車,有兩個戴著面具的人,不是那麼醒目,也搭上了這班車。
「三天前一個戴面具的男子走在紅燈區上,人們被他怪異的行徑感到可疑,因此連絡警方,警方一來時他已經消失無蹤。」兩人中,戴著面具的男子念給旁邊的女子聽。
「他選了什麼面具?」
「一個黑色的狗頭。」
「不會錯的。」
「只是這一切都跟我們沒有關係了。」
列車停下,下站,噴出大量氣體。兩人也跟著人群移動。他們像漫無目的的在車站閒晃,選個附近旅館下榻。
「能撐多久?」
「沒多少錢,先找個房子租下。」
他們把面具摘下來,是我們熟悉的艾莉絲和哈倫‧伯吉斯。
「這裡不好,」伯吉斯說。「離荷米斯鎮還是太近了。艾,難道我們就這麼躲下去?」
不受小鎮折磨,艾莉絲的理智也變清楚了。「不然能怎麼辦?」
「我們身上背著條人命,艾,我告訴你,我就是坐不住。」
「你又來了。」她很疲倦,這兩天已經聽了不想再聽。
「這是我們的錯,如果當時我們把他鬆綁的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沒有當時、可不可能。這是經過精心設計的,它會殺了你,它會把一切反抗它的意志都消滅。你喜歡逞英雄。你知道為了保護好你,我多累?你能了解我的感受嗎?」
他給了覺得艾莉絲不可理喻的表情。「我只知道我們沒有盡全力對抗它。」
「對抗?你連書都看不懂,」艾莉絲拿起桌上那本他們從圖書館弄來的咒語書。「談什麼對抗?」
「死人了,艾。再多的理由都是藉口!」
「你這麼想死你就去死啊!反正我就不用去管你了,你死了與我何干?不過就是再多死一個人。想當英雄,這個世界還缺英雄送死嗎?別說我沒警告你!……
空蕩蕩的,一種死寂,她突然開始害怕起來。
「哈倫?哈倫?」
艾莉絲呼喚了兩聲,怎麼就沒聲音了?
「哈倫?故意不回答是怎樣?」
她左找右找,就是沒看到伯吉斯的身影,他人呢?
「混帳,我真的要生氣囉!」
就只剩那個房間了,所有的壓力都在那裡。她鼓起勇氣,打開卻沒有人影在裡面,連她以為的行李箱都沒有。
她在傻什麼?
她對著自己傻笑,伯吉斯根本不在這裡。當他們偷完書,回去看到普朗涼透的屍體時,就完蛋了。之前艾莉絲所以綁的住他是因為他在乎艾莉絲,打算要救她。這次他沒有理由,死的是他的朋友。
妳有朋友嗎?那是當然的!艾莉絲回答。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嗎?就像你親手殺了他一樣。
艾莉絲卻仍在不斷強調自己沒錯。他很生氣,想教訓她,可是他怎麼能對女人下手?如果人不能面對自己所要克盡的職責,那苟活又有何意義呢?他拿什麼臉活在世上?伯吉斯的臉再也不回,直奔地獄而去。
直到到這個房間,發現她一路上的幻想,艾莉絲才回過神來自己失去了什麼。她怎會不曉得那種感覺呢?不然為什麼她會在這裡,躲在一個沒有一個人認識自己的小鎮上?
不久,艾莉絲又見到了那個挖墳的夢。
她過來問挖墳的自己「喜歡自己的墓地嗎?」
她則回答。「不是說有多喜歡,就是習慣了。」
「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我知道。」
白色大霧中,她竟能聽到鳥語,漸漸聞到花香。「人終究得有個墳墓。」她竟可以突然拿出一張設計圖。「可是妳確定要把它設計成這樣?」
「也沒什麼不好,」她淡淡地講。「在哪裡死其實差別不大。」
「那時間呢?」
「時間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但人總喜歡死的好看些,死的有意義些。」
天上跌下了羽毛。「是這樣沒錯。」
她忽然感到,也許這陣大霧之外有座大山。「這裡什麼都好,就是裝潢太平凡了。」
「我同意。」
「那妳是願意死在這裡囉?」
「也談不上願不願意。」
「妳真的在乎那個傻瓜哈倫?」
「我當然在乎。」
「那這個呢?」一枚戒指出現在她手上。「妳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挖墳的她動作變慢。「那太突然了!而且太亂來,根本就發了瘋。我……或許他是因為要對抗惡魔,所以想跟我生孩子也不一定?」
「妳怎麼想就怎麼想囉,」她說。「但我覺得這件事是複合問題。妳自己也知道,只是妳想找個藉口迴避。」
「我迴避了什麼?」
霎時間,那枚戒指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視線消失。兩手空空的艾莉絲忽然大聲說。「妳已經自由了!妳逃離了小鎮,妳可以往任何妳想去的地方旅行。」
挖土的艾莉絲嘆了口氣。「唉,這下又得換設計圖了。」她臉瞬間變得驚恐。「去?能去哪?」因為她驚覺這些她能選的設計圖後半段都是一個模子的悲慘淒涼。
「哪都行啊!去一個沒有人找的到、知道妳的姓名來歷、連惡魔都找不到的地方。」
「這個地方真的存在嗎?」
艾莉絲問自己……她不就被找到了嗎?
「逃、逃,用盡全力地逃!」
她身體打了下冷顫。
這個冷顫把她帶到哪裡了?那是約葛市。她的最後一案;她曾為了挽救她潦倒窮困的生意,用了旁門左道,而戕害了那一區的大多數偵探,終於,急著復仇的亡命之徒想了個滔天計畫。她就是在這小小的獨樓獨棟裡,被殺手冷不防地朝她和傑生開槍。
然而,就算她能夠破殺手為她擺下的陷阱,她還是無法阻止殺手的計畫。
她逃了。只有逃,逃得遠遠的,逃到一個沒有人找的到、連仇家都忽略的地方,才能保護她朋友艾爾‧傑生的安全。
但她能逃到哪?當她施計演一齣死亡的戲碼,逃出約葛市、趁著夜晚的星星搭船離開,她覺得這個世界變得很冷、不再是她以前熟悉的世界了。她再也掌握不住它,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那個支配世界的力量,她看著那雙抓不住星辰蒼白的手,感到自己的渺小和無力,才拿了一幅最平庸的設計圖。
惡魔想幹什麼?它會統治荷米斯鎮嗎?它會殺光鎮上的人嗎?它的目的是什麼?伯吉斯的命運會怎麼樣?吉爾、鎮長、法官這些人的下場會如何?傑生過的又如何?艾莉絲自己呢?人們因她而受傷,她總是招致不幸……
就算她能一直逃,惡魔始終抓不到她,她能逃過自己嗎?上次,她成功保住了傑生,卻是個失敗的偵探。這次,她直接是個失敗的鄰居,更是一個失敗的……
她被夢給驚醒,彷彿做了場噩夢。
夢的最後,她又看到兩手空空的那個自己又掏出了那枚戒指。
伯吉斯被通緝了,都是她害的。還有朋友普朗的死,也算在她頭上。伯吉斯離開她時眼神是多麼厭惡、嫌棄她。就算他僥倖能躲過惡魔的魔爪,法律的大槌還是能砸中他。就算他好運能躲過這些好了,他還是會被哪個女人吸引,然後在這女人的臂彎裡,把艾莉絲給徹徹底底地忘了……
她還是屈服了。大概凌晨四點的時候,那股情緒終於爆發。
她可以忍受伯吉斯把她甩了,因為她是一個大壞蛋。但因為一個未曾謀面的女人,把她給忘了。她實在忍不了!憑什麼?這女人有什麼好?不就是胸圍的尺寸比男人大嗎?真下流!至少她要聽到伯吉斯親口說把她甩了她才甘心。這滿腔怒火和害怕同樣原始,比它的兄弟還要熾熱。
她從窗外看到一輛計程車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