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當天清晨。
吉爾連連呵欠,她把帽子戴好,整整衣服,很快就要上工了。和平時一樣,她一口氣簽完當天要寫的簿冊,才發現不對,畫個大叉後,才重新按規矩老實。接二連三的殺戮後,警方嚴陣以待,連帶他們也受影響,時不時有人經過督巡。這幾天工作量加重了,排了早班,她也沒睡好,因為艾莉絲……
想到這兒她立馬起了雞皮疙瘩。想想看,她與一個殺人兇手共事了三個月而不自知,或許與死神有約的說不準差點是她?
伯吉斯。他們全鎮的人也不知道,是從何時、什麼事導致他變成這樣個人?報導常說一個變態殺手總看起來與常人無異。起初他心裡和大家一樣是塊淨土,突然有一天,一個巨大的轉變深埋下,造就他今天這個樣子。什麼事能改變一個人的本質?但他們全鎮的人全都忽略了,他們的袖手旁觀造就了惡魔?那麼不管誰當選下任鎮長,都得請專家找病因,好杜絕後患。
吉爾不太曉得普朗。他死了,她應該感到很難過才是,可是她沒有。就好像他們只是萍水相逢。雖然他們住同個鎮上,見過幾次面,但說話的次數並不多。說到改變,好像整個鎮的氣氛變得很怪。好像是從……法官那個人來到鎮上後那幾天。從那天起有股說不出的魔力攪動了這座魔幻的鎮,這股力量比這座鎮更久。還有最近幾天都沒見到拉爾斯給她送早餐,以前可不是這樣,他可是個跟屁蟲。
她站在月台等第一輛列車經過,風吹過,直覺天氣變冷了。
吉爾嘆口氣,她好像聽到有腳步聲。這腳步聲躡手躡腳的,好像見不得人。
她沒有喊:有人在那嗎。這種日子,就是會讓人特別緊張。她理理頭髮,假裝無所謂過去看看,可不能讓上層來監督她的人發覺她有閃失和不專業,不然就會慘遭記上一筆。聲音是從職員室那傳來。現在她進來了,假裝要拿支筆。
一隻手忽然從後面襲上她。
「別動,這樣會傷害到妳。」
吉爾嚇壞了。她四肢六神無主的亂拍,那抓住他的男人一身汗臭。這人一定不是來監督她的。見她掙扎聽不進,又用槍來威嚇她。
「我不是故意的,吉爾。聽我說。」
「伯吉斯?」
伯吉斯鬆了手,她差點喘不過氣。
「對不起,但我得在這裡等艾莉絲,她也許會從這裡回來。我現在不太適合在外頭閒晃。」
「先……總之先把槍放下。」
「妳知道我不會扣下板機對吧?」他把槍塞進口袋。「妳可以相信我,報紙都是胡說八道。我剛剛那樣做完全是不得已的,如果妳聽過我解釋,就不會想著逃跑。」
「當然,我相信你們。」接著她趕緊摀住嘴巴,不讓寒顫被發現。
「呼,」他整個人終於放鬆下來。「謝謝妳,能聽到妳這麼說真是太好了。我們……天啊……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寫……我怎麼可能殺害自己最好的朋友?」
說著說著他竟哽咽上來。之後有好久除了淚水,伯吉斯都說不上話。吉爾很困惑,一個為自己朋友留下滾燙眼淚的人,真的會殺了他?
「艾莉絲?她怎麼了?你說你要在這裡等她?」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把錯都責怪她的。」
「你們怎麼了?」
「我……我永遠失去她了。」他像做錯事的孩子無助地看著吉爾。「妳說她會回來嗎?」
「會吧。」她不確定,只是想敷衍他,伯吉斯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刺激。吉爾把他留在這。很快列車按照時刻表響了,要她出來。她盤算,只要她撐得夠久,拉爾斯來了她就能甩掉這個麻煩。
「她可能會在車上!」伯吉斯懇切地說道。
「如果她在,我會幫你把她帶過來。」她許諾,只要讓伯吉斯好好待在裡面。
列車進來了。
她站在外面,像個衛兵,一個個旅客從車廂內下來。一如往常的沒幾個人,吉爾沒看出哪個體型像艾莉絲的。可惜。她準備和車長招手,確認不會再有人下車,便可以把車開走。
可她卻聽到車廂內傳來一陣騷動。
「她再也不會回來啦!」
吉爾的臉和手勢僵在半空中。她想法最糟糕的事情來了!
那頭失控受傷的人完全不聽勸跑進車廂,裡頭的乘客全被嚇著了。車長趕緊去查看情況,很快的就臉色蒼白的;極像是逃出來的跑出車廂。
吉爾見狀趕緊回到職員室。
「小姐,我要電話……」
「……你能馬上到?太好了!他就在這裡。」
「小姐?」
吉爾的手趕快壓在開關上。「你們看到他了嗎?」
「妳報警了?」
「對,他們很快就到。」
車子因為這場騷動延宕下來。旅客紛紛不安的走下車廂。車長和副車長被請到月台外,等警車過來。
是拉爾斯和他一個同事下車。拉爾斯說。「我聽說殺人犯剛才在這裡?」
很快,他們組織了一個搜查小隊,拉爾斯的同事帶頭,對車廂和四周做系統性的搜索。
然而拉爾斯並不急著建功,他慢悠悠的走進職員室。
「太招搖了。」
他很快就在被桌巾遮蓋的桌子底下找到了伯吉斯。「快走,兄弟。」
「他們離開了嗎?」
「他們去搜索車廂,小心點,別再惹事了,我可不能幫你兩次。」他說。「還有,槍還是放在你身上,記住一定要把它保管好,因為我沒辦法解釋為什麼槍會在一個殺人犯身上。」
在伯吉斯要跑時,小警員又說。「拿著。」他掏出一罐鎮定藥。「你藥吃完了嗎?我這邊還有。」
在他的掩護,拉爾斯看著伯吉斯逃跑的方向。
「謝謝妳打給我。」他對著吉爾說。
「我不知道該不該把他交給警方。」吉爾不太確定的說。「你確定要放他走?」
「他是被冤枉的,我確信是這樣。」
「真高興聽到你這麼說。」她鬆了口氣。「你好像變了,變得更……我不會講。以前你不會有那麼多手段,現在卻能把控全局。」
「變得更優雅了。」
這路面該修了。艾莉絲想:道路坑坑巴巴,還沒等車顛壞,她的屁股就會先承受不住。不過她懷疑就算上書給政府到時有沒有效?荷米斯鎮根本沒幾部汽車,他們喜歡搭鐵路,而且覺得可以一直搭下去,挺好的。只要鐵路鋪的好,他們就會投給它。
下午兩點,她多花了點時間聯絡上附近的教會,不虛此行;就讓那個魔鬼得到它想要的,而她只要活著就好。當車開過她和伯吉斯的家,看到門前還圍著封鎖線,她叫司機開快點。她心裡有個地方,八成是在那裏;在她一切要開始前,要確定他安然無恙。
司機邊抱怨這趟錢難賺邊把車開走。郊外的一個小木屋,普朗死後的兩天他們就躲在這兒。伯吉斯建的,他的秘密基地,那裏藏著他對這個小鎮一切怪談所蒐集的所有資料。
當門一被打開,艾莉絲同時也聽到激烈的回應聲。
「艾?」
伯吉斯伸出手槍,藥罐打翻了。
艾莉絲關起門來,拋下行李箱就大罵。「說!你是不是看上哪個女人了?是不是背著我在背後亂搞?到底是哪個女人?胸部很大是嗎?你這個禽獸、用下般身斯考的腦癱變態!」
他看到她喜出望外。「我……我、我愛妳!」
艾莉絲抽了下鼻子,突然停止。「閉嘴,」她冷不防地打了他一巴掌。「現在你不需要藥!」
不由分說,她就往他臉上狠狠親下去。打算消滅她心底的一團火。
她看見伯吉斯流下了眼淚。「你哭什麼?」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妳了。」
「有這麼誇張嗎?」其實她也覺得自己回來很不可思議。
「妳後悔了?」
因為艾莉絲擺出一副這種表情。可能是有一點點懊悔,她拉著衣服……至少她表面上像這樣。「我需要點藥。」
藥給遞上了。
三點。她看著牆上的鐘。他們浪費了多少體力在這?當絕望和恐懼佔據了他們,還有疲憊,她已經一天都沒有睡了……發生這種事也是沒辦法。
「謝謝妳回來,只是想讓妳知道……這對我來說意義重大。」
「好了啦,快把衣服穿上!我可沒辦法再應付第二次。」
在艾莉絲的催促,伯吉斯似乎沒有多少選擇。
「別這樣一張臉。」
「什麼?」
「你的表情像是在說,我的表現很糟糕。」
「不,我只是覺得意猶未盡。」
「意猶未……」她給現實翻了白眼。「唉,我們還有事要辦。」
伯吉斯也同意她,比她還積極。這會是他的贖罪之旅,做完就可以解脫了。他們往小丘去。
「我本來想你看到我時會把我攆出去,所以我才那麼兇。」
她說。本以為定有不凡的回響,豈料伯吉斯一語不發來填滿這空白。
起初艾莉絲以為只是因為他不知道怎麼處理這種情況,有誰又很有經驗,可以得體處理呢?但伯吉斯臉上有別種東西,便是專注。那麼可能他根本沒聽到艾莉絲剛才講了什麼。那種專注,讓艾莉絲聯想去朝聖的教徒,那堅定、甚至是感動。報大仇的經驗畢竟不是天天都有,艾莉絲也說不準。她自己也有絲興奮。
「你確定往上走一切都會得到解決?」
這次伯吉斯回應了。「妳猜不到妳不在的時候我遇到什麼。」
「總不會魔鬼託夢告訴你幫它點忙它就乖乖離開吧?」
「就快到了。」伯吉斯下意識摸著褲管裡的槍。
「我剛才就想問,是誰給你的槍?」艾莉絲好奇問道。
「拉爾斯,他幫了我一把。」
「他幹麻把他的配槍給你?」
「他和那醫生有帳要算。」
「所以讓你借刀殺人?」艾莉絲譏諷道。「他還真是個男人。你怎麼遇上他的?」
「昨天晚上,他在酒吧裡認出我。」
「這散漫的傢伙竟然有這樣的眼力,我還一直以為……」
在艾莉絲想出這些東西當中有奇妙的不協調之前,他們已經進門了。進門前伯吉斯再吞了一口藥,然後一口氣,就像在自己家往臥室的方向走去,讓艾莉絲沒空動腦和抱怨,她只能跟上。
醫生就在裡頭,此時房間和之前完全不同,變得乾淨又整齊,房中飄盪清淡的香水味。「結果所有人都抵擋不了它的誘惑。」他嘆息道。
「照你所說的,我人帶來了。」伯吉斯冷淡地說。
「什麼?你在說什麼?」艾莉絲馬上趕到不對,她大聲問。「難道你……哈倫!」
「很準確的判斷,小姐。難怪我主會這麼在乎妳。祂一談到妳時就不由得咬牙切齒。」
「為什麼?」她不能理解,就像狠狠被打了個大耳刮子,聲音慢慢地變為哭腔。
伯吉斯別過頭。湯瑪士代他回答。
「唉,妳也別怪他了。他只是個被罪惡感壓垮的孩子,他需要機會去彌補他的過錯。」
「用我?」她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做出這種抉擇,她才剛交給這男人一切!沒想到她早已像籌碼一樣被放在天秤上賣。內心有某種東西碎了,她好想死。「你……你為什麼不看我?」生來第一次艾莉絲自己覺得這麼像個呆子。
「你會發現我主公正仁慈,祂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醫生從懷裡掏出顆紅褐色的石頭。「希望你朋友的屍體被保存在停屍間沒有壞。」
「不,我不相信!一定是你們下了卑鄙的咒語,把哈倫還給我!」現在的艾莉絲急需一根稻草。
湯瑪士很想發笑,因為她的墜落是無可避免的。「我主根本不需要那樣做。不過……好吧,就照著妳的邏輯好了,可妳又能拿我怎麼樣呢?」
太遲了!
法官和主治來的時候看到了兩個通緝犯,女的跪哭於地板,男的木然的站著,像徹底麻木。
法官迅速拔起槍。轟!
「妳瘋啦!」
主治好一會兒才反應,那女的竟推開了這惡魔獵人。
「你不能殺他!」
法官氣到簡直快冒煙,連髒話到嘴都語焉不詳。
原本湯瑪士很慌亂、很緊張,那可是他頭一次被槍指著,但在看到子彈打偏,被威脅無助的人保駕後,他變得不可一世起來。「你不能殺我,法官。不然你就犯了天大的錯誤,你會再被關進去,這次沒有人能夠再保你,而且殺了我你就永遠找不到我主了。」
「我看多了你這種人,你的詭辯在你下地獄後去問問你的主子牢不牢吧。」
第二槍還沒來得及,伯吉斯像隻野獸撲了上去。
「啊,你這畜生!」
場面太亂荒謬了,法官竟然和那兩人打起來,而真正的主謀想趁亂逃跑。崩一聲!子彈直接打在撲向他的伯吉斯身上。主治印象自己擋在了湯瑪士的路上,兩人摔成一團。崩兩聲。
只聽法官的嚎叫,他跪了。大批的警力如洪水般湧進。拉爾斯手上拿著槍,他的槍管在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