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拉爾斯把伯吉斯載到醫生住的小丘上。伯吉斯下車後說道。
伯吉斯不曉得拉爾斯是怎麼發現的，他在一堆狂歡的人群中找到戴面具的自己，並說：別在大街上亂逛，這樣太明顯了。
什麼明顯？：伯吉斯說。
那還用說，我老遠就看得出你是哪個在逃的通緝要犯。更不要說其他比我資深的警察了。：拉爾斯把他拉走，伯吉斯糊裡糊塗的就上了他的警車。
伯吉斯很困惑：到底哪裡明顯？
我不能告訴你。：他說。：我這兩個月已經夠衰了，如果我再開口告訴你警察辦案的小秘密，不等我把自己的嘴撕爛，我的上司也會。
「我不相信你會殺了普朗，我相信我的直覺是對的。可是你等下又得變成殺人犯。」
「他必須付出代價。」伯吉斯說。「這槍用完怎麼辦？」
「先暫時放在你那，我會找時間再跟你要。在這之前，你可千萬不要被抓到啊，不然我就倒大楣了。」拉爾斯不自在的抓著後腦杓。「我到現在還不是很相信，你確定你剛說的那些……鬼話不是你編的？」
「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你相信，可是這一切真實的跟太陽會打東邊出來一樣。」
「好吧，反正不管怎麼樣，那個醫生死了最好，」拉爾斯說。「他最好死了算了。」
「你也恨他？」
「不多不少吧。」他說。「接下來的路我就不陪你了，這趟溜出來我不知冒了多大的風險。上頭最近釘我釘的特別兇，就你知道……那件事。」
「什麼事？」
「喔，沒什麼。就是我失職讓法官逃出監獄，因為我是那時的值班。他媽的，當時我被上面差遣去送份跟我屁都沒關係的文件，然後上個廁所回來人就不見了。而且，在我上一班交接時鑰匙就不在了。結果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頭上。真棒！」
「法官是你們放的？」
「上頭。我可沒說是誰，不是我。天知道為什麼這麼多人想殺湯瑪士醫生？結果我們還要裝模作樣的來抓他。警長簡直是老鎮長養的狗，他不是拿了很多好處，就是被別人拍了裸照。」
「紅燈區那場突襲不是意外？」
「我有說嗎？雖然我這麼猜測，但我不敢說，所以你聽聽就好。真不知是鎮長有病還是湯瑪士醫生有病，但這都不重要。我這兩個月的假都不用放了，就因為他們打算要讓湯瑪士醫生死，他們以為我會忍氣吞聲……」
「……也許你會需要證據。」伯吉斯不太確定的說。「我是說，關於這是一次正義之槌而不是謀殺。它們全都在我的小木屋裡，就我跟你提到那個地方。」
「喔、喔。我會注意的。」
拉爾斯上了車，之後伯吉斯再也沒聽見他在說什麼；他仍在抱怨，因為車子開的已經只剩微弱的引擎聲。
小屋就在小丘上面，他舔著嘴唇，腦中有一千個念頭劃過。尤其那個讓他想轉身逃跑的尤其嚴重也最顯著。他把剩下的藥含著酒灌下去，在苦味和別的其他還沒找上他前。很好，這樣他就不會去想；比如，現在只有他一個人，而這裡其實有兩條路供他選擇。比如，那顆月亮要是顆眼睛呢？不是有人說月亮是邪惡的？他早就被看光光了，他以為自己挾住敵人的要害，其實只是敵人故意亮出來的。而且諷刺的，他得靠著敵人開給他的藥物來對付他的敵人，這藥丸就沒有點副作用嗎？或許有隻蟯蟲正在他肚子裡潛伏，只是還沒發作。
這些，在還沒找上他前他就到了屋前。他正想，萬一醫生根本不在家該怎麼辦？就一股硫磺味鑽進他鼻孔。好濃，簡直濃到化不開，害伯吉斯一度以為自己的鼻子失靈了。
然後他推開門。
「門沒鎖，請進。」
是醫生在叫他。他的行蹤已經被他們的掌握，他也只好乖乖地前進，手上的槍只能乖乖握緊。那裡頭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燭光一盞。不小心，他踢到一個熱呼呼的，硬硬的；就在他進到客廳不久，他大膽地去戳了戳，直到他腦中有明白的燈泡閃過，他才發出驚覺。人！是個人躺在地板。那麼長的頭髮，一定是個女人。他很快小心翼翼的跨過去，不小心又絆到一個，這女人發出微弱的呻吟。他懊悔自己沒帶手電筒，以為用不到啊。啊！這裡到底躺了多少女人？
就在那散發微弱燭光的房間裡，惡臭直接有了形體。袒露的醫生左右各抱著一絲不掛的裸女，三人都同樣赤裸。更畸形噁心的，是那兩個女人身上劃過多種不似人樣的爪痕，彷彿有隻野獸剛爬過似的。房間內只有一張床，幾個茶几，床底下畫著五角形，每個角都放著一支蠟燭，每根都滴成奇怪的形狀。
原來那些傳說，都不是空穴來風。
伯吉斯差點吐了出來。
「我主說你是來殺我的。」
他拿出槍對著那肥滿的肚皮。那腦滿腸肥的頭顱兩眼渙散。他問這裡的一切。「這到底是什麼？」
「我主喜歡這樣榮耀它，我也很困擾。」
太大的震驚，他霎時間竟找不到板機。「你……你把她們怎麼了？」
「用點麻醉藥，讓她們進入夢鄉。」他溫柔的撫摸其中一個女人的肌膚。「我每個禮拜都要花不少錢在這些婊子身上，不然我主不會開心快樂。他不高興就不傳授石頭的祕方給我。」
「石頭？」他驚呼。「賢者之石？你少拿那種不存在的東西呼嚨我！」
「你不正看到它讓一個腦袋開花的人活蹦亂跳嗎？我不知道你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賢者之石、復活……那不就代表……
彷彿是聽到他的心聲，醫生順著他的思路說。「放下槍，朋友。」
他差點就要照著做了，可是他想到在他那地下室裡，因為他們離開而使他們罪孽深重的人命，就是眼前這個和惡魔無異的人；艾莉絲說的，就是這惡魔的代言人，甚至惡魔就在他體內，透過他的嘴說話，就再也控制不住情緒。「但是你殺了普朗，除了你和你汙穢的老闆之外還會有誰？我憑什麼相信你？」
「我可以殺了他，就可以救活他。關鍵是你怎麼取捨，殺了我就救不了你的朋友了。」
「噢，不！」
「祂說，只要你幫祂一點小忙祂就讓我幫你。你幫祂，祂就幫你，只要一個小忙就好。」
他手上的槍管好像被他內心流洩出來的罪惡感給堵住了。他的眼睛、耳朵，都被強行灌入譴責的黏液給充滿，不僅僅只是他的關節，還霸占他的腦袋，對他的使命下上其手。他就要被玩壞了。好像只能為它呼吸、為它而活。他想，那比子彈可要有效多了。
「對了，艾莉絲‧威廉在哪裡？我給的手鍊你們都丟掉啦？」
「嗯。」
「祂想要當面見見她，把艾莉絲帶到這裡來，這就是祂的要求。然後，如果你不介意，順便幫我把這封信投到我那在鎮長忙進忙出的醫生朋友信箱裡，因為周末日郵局不開，就麻煩你了。」
「鎮長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了？情況有多嚴重？」
「他說過了，他不想別人打擾。」主治醫生擋在警長要進去鎮長臥室的門前去路。警長本來送完文件就沒他的事，但他不想就這麼回去，不想被人當狗一樣使喚。
「為什麼？你知道多久沒人見到他了嗎？」他急著道。「我快管不住底下的人了。他們都在猜……」
「猜什麼你都不要放在心上，把你自己分內的事管好。」
終於，他再也嚥不下了。「難道他真的死了嗎？」
「放肆！小心你的舌頭。」
當他說出口時，就鐵了心決定賴著不走。「除非我今天見到他一面，不然我哪裡都不去。」
主治臉色一點一點比之前蒼白。「你非得把你我逼到這個地步嗎？」
「我不會讓別人對我假頒聖旨。那些命令太荒謬了。」
「好，那你來抓魔鬼，如果你抓得到的話。」
「根本就沒有魔鬼！鎮長早死了，那只不過是你為了把持權力用的手段。裝神弄鬼，還弄來一個來歷不明的殺人犯，叫什麼法官。我甚至懷疑你給的藥……」
那房門像壓抑不住的孔蓋，終於爆炸開來。
「吵？吵什麼、什麼吵？我還沒死、死、死呢！」
「呃……」
那是他們的鎮長，他已經被重病驚嚇壓垮，精神恍惚，身體消瘦不堪，原本中氣十足的身體現在需要別人攙扶，甚至不久前出現了口吃；在別人眼裡，不過是一具會說話的蒼白乾屍。他每講幾個字就咳一聲，聲音微弱且沙啞。他是很不濟、很難堪，可這更造成他火爆的脾氣變本加厲，他不會、也不屈服，眼裡對權力的慾火燒到了白熱。
「最、最、最、最後一次警告！小伙，別讓自己太難、難、難看。也許你覺得我快死了，但是我告、告、告訴你，我手上那些朋友還是可以把你換掉，只要一、一、一張紙就好。魔鬼，我也許會死，但我死前會拉著你一起陪葬，咳咳咳……」
「好、好，鎮長，別生氣，你不該再生氣的，咱們進去房間休息。」
「在你滾之前，我交代你、你、你的文件呢？」鎮長沙啞的罵。
「在我這呢。」醫生說。
警長心中忿忿然，摸摸鼻子離開宅。幫他開車的駕駛聽到他這麼說。「一個屍居餘氣的老賊。」
主治給了他一帖藥後，很快鎮長就入睡了。
「你確定是這個人嗎？」主治問道那位攙扶鎮長的助手，助手摘下口罩，赫然是法官。
「就是這通緝單上的人。」法官說。「他在我進來鎮上時就跟我絮絮叨叨提起這個鎮的怪談。我不相信他和惡魔有關。」他繼續看下警長交上來的資料，然後又說。「圖書館疑似被偷竊的那本書是地方上的書籍，和煉金術、巫術有關。我們這樣想，偷這本書的人是想從書籍裡得知關於魔鬼的資料，但這本書卻無法提供足夠的知識。他也許偷了本根本沒有用的東西。身為個魔鬼崇拜者，他怎麼會犯下這種錯呢？」
「你是要把圖書館小偷和伯吉斯扯在一起？」
「上面說了，」他指的是那份文件。「他不久前還是圖書館的園丁。所以圖書館的看門狗才沒有叫。」
「所以，以你多年除魔打鬼的經驗？」
「我覺得，失蹤的這兩個要犯，是和惡魔接觸過，但更傾向是受害者。」他敘事著不帶感情。「我有話要問鎮長先生。」
「可他還在睡呢。」
「那就叫他起來。」
「法官……先生。」主治盡量保持禮貌。「一定要是現在嗎？」
「不然什麼時候？」
「他剛吃了安眠藥，一時半刻還醒不來。」他僵硬的把字咬完。
「很好，」他說。「我就等到早上。」
鎮長醒來，所看到的是法官一直待在他旁邊。
「有、有、有進展嗎？」
「文件上查到，被通緝的那兩個人前一天有給湯瑪士看病，這個做為湯瑪士詩下魔法的證據應該足夠。」
「很好。」他咳了起來。「我這就去讓主治擬張命令、令、令去幹這件事。他人呢？」
「我讓他先回家休息。我有問題得問你，先生。」
「什麼問題？」
「我聽說你曾找過一個偵探來調查湯瑪士醫生，那個偵探後來怎麼了？」
鎮長眼神充滿戒心。「你問、問、問這個幹嘛？」
「他死了是嗎？你的秘書又是怎麼一回事？」
「你比看起來聰明的、的、的多啊。」他尖酸的挖苦道。
「那棟煉金術士的故居呢？當初的交易案你似乎百般的阻撓。」
「但一點效也沒有！他們短視，只想到錢，不知道自己遭來、來、來什麼！」
「惡魔。」
「一點也沒錯、錯、錯。願他們通通陪我下地獄。」
也許，鎮長不自覺得感覺到法官眼裡的嚴厲，或者只是他良心作祟。「法、法、法官，你是來審判我的靈魂的嗎？哼，我不怕告訴你，秘書的確、確、確是我殺死的，但那是因為她背叛我，她和那個醫、醫、醫生勾搭上，想害、害、害死我。你知道嗎？她竟然要給我吃那個湯瑪士開給她的藥。所以我便當機立、立、立斷，哼哼，我還記得，我就是在這裡掐死她的。所以，你、你、你說，我會下地獄嗎？」
「你會不會下地獄要看天父怎麼決定。」法官冷酷地講。「但你為什麼要阻止湯瑪士買下那座故居。」
「因為我的祖先，我的祖先和那、那、那家煉金術士有過節，這個該死的江湖術士被滾在木頭燒死前曾詛、詛、詛咒我們家不得好死。
「為什麼？我也不怕、怕你知道，因為我家祖先打算搶他媳婦、在搶他財產，所以聯合幾個鄉紳找理由把他燒死。然後奇、奇怪、怪的事情就開始發生了，我們家族的人丁一個個遭到不幸的意外死去，只剩下我們這一支。所以我、我、我的祖先告誡我們，絕對不能讓那個封印的故、故、故居再度打開。」
聽完後，法官想也不想。「我打算去趟哈倫‧伯吉斯的家，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線索，告辭。」
封鎖線還拉著。
法官跨進去四處逛逛。他的想法果然沒有錯，這不是間魔鬼崇拜者的房子，警方的辦案手法也太不講究。有趣。他開始想，不知道到底是哪個警察把這裡的兩人定罪的。這個人，說不定順藤摸瓜就找到蛛絲馬跡，找到網中的惡魔。
警長帶來的文件還包含了驗屍報告，毫不意外，這東西沒有任何用處，畢竟是湯瑪士自己寫的。他走進兩人的臥室。
床頭前就擺了一瓶空的安眠藥罐。有意思。他還從一張書桌下的抽屜發現了一疊紙，看內容分明是信。艾莉絲‧威廉……這個人……還有一個叫艾爾‧傑生的男人……這些信件當中根本沒有提到什麼魔鬼事情，有的只是閒話家常。惡魔崇拜的假說根本不成立。荷米斯鎮的警察辦事能力，說不定他能在這裡找到一本有艾爾‧傑生的電話簿？
「你這傢伙，鎮長說你在這裡。」
「什麼事？醫生。」
「不好了，湯瑪士醫生寄了信給我，他跟我說要跟我見面。他說他整個下午都會待在他的小丘那，想跟我談一談鎮長的病情。」
「湯瑪士醫生寄的？」
「你覺得呢？」
現在下午四點，兩人往小丘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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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