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嗒——嗒嗒——
男孩睜大雙眼,混雜恐懼與驚嚇,鮮血順著桌沿滴落嗒嗒聲響,一點一點摧毀著自己的思緒。
眼前身穿黑袍的人咯咯笑著,展開笑顏露出潔白的牙,那聲音讓他無法分辨性別。
有點沙啞又好像許多聲音重疊的音調。
在夜店的舞台上任由燈光照耀著他揮動的衣袍,「你想要變成獵物呢?狩獵者呢?」他說,一開一合的嘴露出尖長的獠牙。
「……啊……啊——」男孩發出詭異的叫聲,那些提議他都不想。
他是來跟朋友同歡的,為什麼沒有音樂了呢?
安靜,安靜到只剩下那人駭人的腳步聲,以及身後不停喘息的嗜血怪物。
「你的朋友在哪裡呢?」
朋友?
男孩發抖著,緩緩的轉身看了左邊,又轉向右邊,都沒有,他的朋友們都不在……
在哪?
他過度的呼吸吐氣,打算撐起身子,低頭發現沾染鮮血的雙手。
逐漸失去溫度的肉體,血液變得冰涼,他的視線停在雙手碰觸的軀體上,順著軀體的頭部看去。
「不、不是!」他慌張的立刻站起來,拼命的往後退,一個、兩個、三個……
他的朋友們被堆疊在一起,被撕裂開來的頸脖血肉模糊,而他剛才就坐在那屍體堆上。
「歐噁!」他下意識的捂嘴嘔吐起來,然而他吐出來的除了吃下去的食物之外,大多都是暗紅色的血液。
接著他摸到了自己口裡本來沒有的尖銳獠牙。
「不、不是我!」他發狂般的尖叫起來,看見那堆曾經活生生的朋友屍體,轉身逃跑。
「哈哈哈,太有趣了!」那人拍著手大笑著,拿著他人的愚昧當作娛樂,昂起頭露出蒼白的脖子,喉嚨處有著非常明顯的疤痕。
然而他的愉悅沒有持續太久,就被突然飛來的龐然大物攻擊,他立刻抬手阻擋,看見盤旋在天花板上的褐色老鷹。
災難,對有血有肉遵循生命的種族而言,這就是一場災難,黑貓站在勞克肩膀上嗅了嗅空氣,接著齜牙咧嘴的嘖了聲。
「勞克……」那人喃喃低語,「靠畜生們找到我的?」
『無禮之徒!』黑貓惡狠狠地說,在他人耳裡卻只是兇狠的嘶吼聲。
「納勒,我可不准你這樣稱呼他們。」勞克冷冷地瞪著對方,接著對黑貓道:「老黝,你去找父親。」
『哼。』黑貓表示不滿,依然鬆開了爪子往後跳。
納勒聽見了勞克對黑貓的耳語,一瞬間來到了勞克身旁,出手對著黑貓伸出利指。
黑貓撇了一眼翻轉靈活柔軟的身軀閃過攻擊,穩穩落地,立刻炸起全身的毛髮,同時勞克也抓住了他的手阻止。
「這麼著急?」
「嘖,雜種小妖精。」納勒不悅的咒罵,轉身揮開勞克的手,向後退步立刻換成弓箭步,拾起身邊的木椅往勞克身上扔去。
勞克面露兇狠,伸手一揮將木椅打成廢木,「我還比你年長,混帳東西。」
納勒輕蔑的嗤笑一聲,另一手從口袋裡拿出東西,他一揮手立刻變成了一把長劍,直直砍向勞克。
勞克為之一驚,閃避無情的利刃,然而下一道攻擊再次揮來,地板佈滿屍體,他被絆倒向後倒去,在劍刺入他的身體前立刻翻身卻還是劃傷手臂,四肢著地跳開遠離納勒的攻擊範圍。
久違的疼痛感,勞克瞇起雙眼戒備,發現手臂上的傷口竟然沒有癒合,「那是什麼鬼東西……」
上空盤旋的老鷹揮舞翅膀改變方向往納勒衝去,利爪滑過納勒的肩膀抓破布料,在他身上留下深深的爪痕,然而沒一會兒傷口自動癒合。
「死畜生!」
「回來!」
兩人幾乎是同時間的大喊,然而老鷹無法追上吸血族的速度,毫不留情的利劍狠狠砍下老鷹的翅膀。
刷——的一聲飛濺的鮮血,老鷹直直墜落,在初生兒準備伸手接住美味可口的食物之前,勞克立刻衝向前阻止,接住了因疼痛掙扎的老鷹。
『疼!疼!疼!疼!疼!』老鷹嘎嘎慘叫,勞克心疼的緊抱著老鷹,安撫著。
「別、別動……沒事的!羅嘉……你會沒事的!」
老鷹絕望的與勞克對視,不一會兒沒了掙扎,收起剩下的翅膀窩在懷中虛弱的呼吸,勞克呲牙咧嘴的瞪著納勒。
『疼……』
會死,如果不趕快處理傷口。
納勒看著勞克狼狽的模樣不禁嗤笑一聲,「因為一隻鳥,露出這種表情?」說著,他轉轉握著劍的手腕,「初代來之前先殺了你,肯定會更有趣!」
「哼,不可能!」勞克不甘示弱的怒吼,拾起身邊周圍的殘破桌椅,各個兇狠往納勒扔去。
像是小孩子扔東西似的,讓納勒嗤之以鼻全部閃避,接著迅速的靠近勞克,抬起利劍往勞克的脖子砍去。
……
很吵,瀰爾看著與女孩子們玩鬧喝酒的銘愷嘆了氣。
銘愷現在幾乎拋開昨晚的懦夫樣,將當時發生的事情跑到九霄雲外。
誰要想那麼恐怖的事情?
跟女孩子們玩最開心!最重要!
「你也來跟我們玩嘛!」其中一個女孩子大膽的坐上瀰爾的大腿,雙手環住他的脖子,「一個人坐在這裡不無聊嗎?」
「不會。」瀰爾沒有阻止,女孩子身上濃郁的酒氣味,幾乎渾身軟趴趴的靠著他,很明顯是喝醉了。
「別理他!他像個老頭子。」銘愷豪邁的喝乾手裡的酒,引來身旁女孩的歡呼。
「不喝了、不喝了,很暈!」女孩子搖頭,幾乎把頭埋進了瀰爾的脖子。
包廂的冷氣很強,女孩子身上的肌膚冰涼,瀰爾伸手拿起一旁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那就別喝了,休息。」他不帶任何情緒的說。
「嗯~你想幹嘛?」女孩子抬頭幾乎要與瀰爾的臉碰在一起,瀰爾還能感受到她呼出來的熱氣。
曖昧的舉動讓其他人捂嘴竊笑,銘愷反而不甘心的表情,拿一瓶沒開過的啤酒放在瀰爾面前。
「乾了。」
「啊?」
「就你沒喝!乾了!」銘愷邊說,坐了下來拿起開罐器,ㄅㄡ了一聲打開,塞進他的手裡。
「喝吧喝吧!」懷中的女孩子鼓舞著。
瀰爾看了眼期待的視線,又無奈的看了眼銘愷,昂頭灌起了酒。
為了更融入人群。
喉結明顯的上下動著,又急又快的吞嚥甘甜苦澀的啤酒,嘴邊還流出些許,女孩子還調皮地伸出舌頭舔舐。
沒一會兒,玻璃瓶裡的酒被喝得一乾二淨,女孩們歡呼拍手。
都醉了,這些孩子。
「嗝——」瀰爾捂嘴打嗝,把空瓶遞給銘愷,「滿意了嗎?」
銘愷與其他女孩對視,「妳們說呢?」
女孩們手裡各拿著開好的啤酒靠近,「不夠不夠!再來!」
「來,銘愷哥一起喝。」
「不醉不倒不歸!」
見有好戲可看女孩乖乖從瀰爾身上滑開,坐在一旁,然而身體依然靠著他,柔軟渾圓的豐胸擠壓著他的手臂。
當他們喝的正歡,包廂內的音樂突然停了下來,各個對視困惑,瀰爾滿臉通紅的放下不知第幾瓶啤酒。
此時外頭傳來此起彼落的慘叫聲,讓除了瀰爾之外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銘愷本來開心的面容瞬間消失,他緊盯著門口,聞到濃郁的血味,而且是很多、非常的多。
上次飲血是什麼時後來著?
「瀰爾……」銘愷用著求助的眼神看向他,門突然被打開,美味可口的氣味撲鼻而來。
尖叫聲變得清晰,門口幾個人類恐慌的想跑進來,他們身後伸來好幾隻沾染鮮血的手抓住他們,血盆大口狠狠咬下。
「啊——」包廂內的女孩們發出尖叫,瀰爾立刻站起身向前,發現銘愷嘶啞咧嘴渾身顫抖。
不是害怕,而是隱忍。
「幫幫我……」銘愷唇齒間流露出求救,他不飲食人血的,這麼多年都是靠動物的血壓下慾望。
然而眼前是更多更可口的新鮮血液!
瀰爾嘖了一聲,踢開撲過來的初生兒,接著伸手抽了幾張衛生紙,他嘴裡唸唸有詞對著衛生紙輕輕吹了口氣,肉眼看不見細小的光點撲滿上頭。
「捂著。」他說,立刻丟給銘愷,抄起桌上好幾個空酒瓶直直往沖來的初生兒身上打。
「啊哈!」如野獸般的嘶吼,瀰爾捧住他的腦袋狠狠扭轉,發出喀喀聲響。
然而在這空檔,速度變得極快的另一隻初生兒來到瀰爾身後,準備啃咬,銘愷拾起一旁的椅凳往初生兒身上打去。
「救救我……」壓在身體堆上的男人一手捂著脖子,另一手伸向瀰爾發出求救。
我不想死……
瀰爾下意識倒抽了一口氣,眼睜睜看著男人被初生兒從人堆裡拖了出來,被撕咬頸部垂死掙扎。
「做些什麼啊!」銘愷摀嘴大吼,單手勒住其中初生兒的頸脖卻無法使力擰斷,甚至有幾隻走進門口,目標是捲縮在沙發上的女孩們。
「……嘖。」瀰爾表情糾結,看著地上的玻璃碎片,「聽,吾者,令你浮動。」
玻璃碎片各個漂浮,在瀰爾手指的移動下成了銳利的武器,衝向初生兒們,深深扎進他們的身體,他立刻彈指來到銘愷身邊擰斷初生兒的脖子,抓著銘愷回到女孩們身邊。
「忘記吧、害怕恐懼的都忘記吧。」瀰爾說著嘴裡唸著咒語細小的光點籠罩著女孩們,她們各個雙眼迷濛昏昏欲睡,接著彈了響指將她們連同銘愷送離開此處。
這樣就可以了,等這些女孩子醒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以為自己做了個惡夢,醒來卻什麼都不記得。
他拾起被銘愷留下的帽子,戴在頭上壓的很低,黑眸凝視著早已剝去玻璃碎片的初生兒們,只有一瞬間他們各個圍繞他張著血盆大口準備攻擊。
嘩——白色的光籠罩著,將所有初生兒阻擋在外,白色的光慢慢轉黑,宛如雲煙擒著每隻初生兒毫不留情的扭下他們的頭。
叩叩滾落數顆頭顱,猙獰的面容張著嘴,各個化成黑骨死去。
他跨步離開包廂,踩過屍體,外頭幾乎沒有存活的人,初生兒甚至因為飢餓啃食屍體。
「嘎嘎嘎嘎嘎——」似乎是鳥類慘叫的聲音,喊著疼,瀰爾沒有遲疑往聲音的方向過去。
大廳有更多的血泊、更多的屍體,紅髮少年雙手緊抱著東西滾落在瀰爾面前,他的背傷有著深紅的刀傷。
「可惡……」勞克沙啞著怒吼,以為身旁是隻初生兒,然而對方卻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呆站著。
瀰爾低頭看著勞克身上傷口,又望向一身黑袍的納勒,他手中那把古怪的劍是暗紅色的,刀鋒上都是細小的俐齒,讓傷口更深更嚴重。
「你是誰……!」勞克抬頭,背部的疼痛使他意識恍惚看不清瀰爾的臉,「你等……哼……」
瀰爾沒有回答,只是跨過勞克,無視了阻攔的話語,筆直的走向納勒,「都是你搞得鬼?這些初生兒。」
「居然有活人?肯定不是人類,巫師?」納勒嘻笑的說,接著向前突刺,「來救他的?」
瀰爾哼聲,黑色雲煙形成了把利劍讓他握在手中,鏘聲巨響阻擋,納勒立刻退開,瀰爾手裡的黑劍也瞬間擊破。
「你怎麼會有這個東西?」瀰爾疑惑,拾起一旁的鐵器——大概是某個家具的一部分——黑色雲煙再次籠罩再次成了黑劍。
「哼!這可是神器!去死!」納勒自豪的吼道,一個箭步再次衝向瀰爾,每一次揮下的攻擊又急又猛,卻雜亂無章。
然而瀰爾每次阻擋,黑劍就破碎一次,不停重複恢復、破碎的方式阻擋著。
「只會防守嗎?巫師。」納勒取笑,對準了瀰爾的胸口刺去,擊碎了保護,使劍頭刺入骨肉中。
「呃……」瀰爾吃痛哼聲,操控黑色雲煙立刻擒住他阻止了他的行動。
「什麼……!」納勒掙扎著,握劍的手被數條黑煙包裹,瀰爾臉上帶著微笑,摸著納勒被黑煙包裹的手,輕輕一撥骨頭硬生生碎裂的聲響,「沒用……嗯?……啊啊——!」
納勒慘叫著,以為只是骨頭斷裂的小傷,只要是吸血族都能癒合的傷口,卻沒料想到黑煙盡然一點一點吞噬著他的手臂,疼痛使他發出難以置信的慘叫。
劍從他手中脫落,落地之前恢復成了手掌大小的東西滾落在地,瀰爾撿了起來仔細端倪,像是一把鑰匙,染成暗紅色的鐵器,螺紋旋狀的匙柄,中央鑲著紅石,鑰匙整體卻是光滑毫無裝飾的棍狀,匙底刻著五芒星,有著古老的巫師文圍繞一圈。
他知道這是什麼。
「混帳!那是我的東西!」
「祈求、戰與勝。」他唸出鑰匙上的文字,手握住鑰匙狠狠一揮,鑰匙立刻變成利劍砍下納勒的頭顱。
在他手裡的劍不如剛才那般暗紅的色澤,反而更為鮮豔的紅,散發著些許的微光顫抖著,猶如共鳴般嗡嗡作響。
「這不是你的東西!」
接著他沒有任何憐憫、任何猶豫殺死了圍繞過來的初生兒,當他走回勞克身邊,他已經昏眩懷裡的老鷹氣息微弱。
瀰爾將劍插在地上蹲了下來,端倪著勞克變得蒼白的臉,他伸手觸碰他的臉頰,用手背抹去上頭的鮮血,反而更糟。
沒有體溫、冰冷蒼白的……吸血鬼。
「勞克!」身後傳來赫煾的呼喚聲,一瞬間他來到兩人身旁,為了不被看到面容瀰爾將帽子壓得更低。
「是誰?」突然出現的男人站在門口瞇眼看著瀰爾,赫煾也準備要抓住瀰爾的手臂,瀰爾同時間閃過,側著臉黑眸與赫煾對視。
啪——
彈了響指,幾乎都是一瞬間的事情,男人與赫煾眼睜睜看著瀰爾消失在原地。
被遺留下來的神器發出悲鳴般地嗡嗡作響,艷紅的光破散,化成鑰匙鏘啷一聲掉落在地。
「父親,這是……」赫煾撿起鑰匙遞給慢慢走來的男人。
烈焰的火迅速散開,燃燒著夜店,赫煾身體圍繞著火焰,夜店裡被轉變的初生兒們被其他吸血族帶回碉堡裡安置,巡視過部分的初生兒遭到殺害,當然現場幾乎沒有所謂的倖存者。
漫步在烈火中的赫煾看了眼納勒的屍體,死亡變成黑骨以及幾乎消失的右手臂。
黑巫師。
剩下的叔叔會使用各種方式找到逃出去的人類或種族,利用巫術讓他們忘記。
這場災難只會以「意外火災」收場。
勞克傷得不輕,父親帶走那把奇怪的鑰匙,將人扛在肩膀上,一言不發的離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