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你的小說是杜撰的。」
計程車上,我的作家朋友又一遍讀著我的手稿。
「一半一半吧?」我說。
「我想……我想起來了,那篇金杯竊案的故事我印象中寫得還不錯,你有沒有用那篇去投稿呢?」
「那篇,可是那篇只是我第四號作品啊。」
「我覺得那篇很有潛力。」他說。「我相信我的作家直覺,再不然,就是我的偵探直覺。那一篇你應該有身歷其境吧?」
「沒有。那篇是我那朋友自己的歷險。」
我的作家朋友露出驚訝的眼光。「那可奇了。你看,所以我說,你缺的不是經歷,而是文筆。」他說。「唉,早知道錢這麼好賺,我就把我自己的故事原封不動地搬到故事裡了。」
我不曉得我們的目的地是白夏洛特區的療養院,而我也是到了門前才知道它是什麼性質。當我們跨過一片綠地時,兩旁有老人聊天閒晃。我發覺這不是我印象裡的破敗潦倒,它和樂安詳,你就想像一下醫院。然後,我們穿過了擁擠的人群,來到一間病房。
出乎我的意料,我還以為是像我那作家朋友一般歲數,卻是個中年人。他乖順的坐在椅子,看來極度正常,衣服乾淨整潔。而我們不是第一個今天來探望他的人,還有一個臉色蒼白,黃牙黃指,不停清著喉嚨的人看照這中年人。我猜那探望他的人必是個老菸槍。
「你在這。」我作家朋友說。
「嗯。」
「他怎麼樣了?」
「很好,老樣子。」蒼白的老菸槍注意到我。「這位是?」
「我朋友。」
「我去買包菸。」
現在房裡就只剩我們三個。
「他是?」我問正坐著不理睬我們的中年人。
「就像我跟你說的,我的一個朋友。」他指著附近的桌子要我把帶來的東西放在上面。「本來他跟你我一樣正常,但是遭逢可怕的變故之後就發瘋了。」
說完,我朋友便把置在桌上的禮物拿過來。「皮埃爾,我帶來了你最喜歡吃的炸雞。」
皮埃爾發出一聲呢喃,緩緩接過炸雞,吃了起來。
「他現在心智年齡只有小孩年紀。」我朋友目光慈祥而惋惜地看著皮埃爾。
「他怎麼會這樣呢?」
「喔,是因為……」我朋友看著炸雞的脆片掉落。「能幫我拿杯水和衛生紙嗎?」
我把水到進紙杯,抽了幾張面紙送過去。我朋友請我餵皮埃爾喝水,他來撿屑屑。我把水一湊,皮埃爾起先只是嗅了嗅,可正當一切安好,莫名其妙;皮埃爾原本呆滯的臉忽然劇烈扭曲,發出恐怖的尖叫,用力將我推開。
「啊、啊、啊!」
「怎麼回事?」我朋友叫道。
「我……我不知道。」我說。他要我去按緊急鈴。馬上,護理人員還有那老菸槍都奪進來,問我朋友是什麼情況。
「只是給他到一杯水……」
「抱歉,我沒想到會變成這種情況。」
「沒事。」我跟我朋友說。「他是不是得了恐水症?還是游泳時跟死神照過面?」
「皮埃爾他……曾被一群人關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小房間裡,以極盡殘暴的方式虐待一個星期,才變成這樣。」
我抽一口涼氣。「他惹上什麼人?」
「連我也沒有個頭緒。我們找到他時他被囚禁在一個籠子,像畜生一樣扒光衣服被虐待,兩顆睪丸腫的像棒球一樣大,他缺的幾顆牙還可以在地上找到。」
我真不敢想像人會遭受這樣的虐待。這個鼻樑歪掉,曾遭受如此重創的人這一生恐怕就這樣毀了。是什麼樣的怨恨才會被如此辣手?「他也是個偵探囉?」
「是的。謝謝你的陪伴,傑生。你一定會是個好作家的。」
「快別這麼說,你知道怎麼回去嗎?」
「你帶來一個很特別的人。」蒼白的老菸槍朝我們這邊踏過草皮。
「他是很特別,像我一樣,是個作家。」我朋友說。
老菸槍並未打算搭理我剛才在病房裡的滋事者。「明天老地方見嗎?」
「嗯,老地方見。」
最後,在我們離開這間療養院之前,我朋友對我說道。
「好好當個作家吧,別成天想著出門惹事。」
親愛的讀者,到此,接下來我不得不借用其他視角來補足這次事件的輪廓,好讓你大致掌握事情的情況。當我們再抵達白夏洛特火車站對著濃濃白煙等待火車時,你就不用像我當時一樣一頭霧水的栽進這旁邊只有黑暗、深邃的海中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