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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雅躲在一塊磚牆後。
她一點也不想要用這種跟蹤狂似的姿勢探頭探腦，但是這座城夜間的照明實在太多了，所有的教堂都配置了觀賞用的法術燈，襯得它們全像壁畫中的天堂，而使用這種藝術配備的建築在曉徽城中多得就像海邊的椰子樹！
每一條道路竟然還有徹夜的路燈，夕雅氣得快吐血，北方的人都瘋了嗎？冷得要死還要出來賞夜景，極光亮得要命還滿城是燈！
日行性人類就應該在晚上睡覺不是嗎？
不然的話自己算什麼？
等等，難道這是某種針對「黑暗（想到這個詞夕雅就噁心）」的手段？讓一半的人白天睡覺另一半晚上睡覺，這樣的話黑暗生物就沒有可趁之機了？
……陰險的曉徽教廷！
夕雅瞪著不遠處的巡守派出所，那裡頭燈火通明，還不怕冷地敞著門，令渾身塞滿暖暖包的夕雅非常想衝進去踹上門把所有人打一頓後霸佔壁爐。
她很沮喪，讓那個郵差溜走是巨大的損失。
好不容易在探路中發現那個人，而且還湊巧看到了那個掛在鹿屁股上的包裹，露出置物袋外的部分寫著可能是她正在查的名字。
結果這是個願意殉職的郵差，接下來還有舉著人工太陽的巡守出現……難道這座城的巡守人手一顆那玩意兒嗎？法術預算不會超支？
神職人員全是有錢人太欠打了！
想起那顆人工太陽，夕雅依舊心有餘悸。
雖然極北對她來說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直接曬太陽而不會被它燒掉，但是猛然一看到類似的東西還是很恐怖，因為她晚上穿的是保暖裝，沒有半點防曬措施。
唉，她好想看完那串名字。
想必明天整個曉光城的巡守會知道她攻擊了一個郵差，就算她成功逃出搜查，短時間內她也達不到跨海來到這裡的目的了。
她今天必須至少查出那個包裹上的名字，然後暫且撤退。
於是夕雅決定好了。
她要衝進去，一腳把門關起來，把所有人打一頓，直接問她的問題！
如果打一頓不夠，那就打兩頓！
反正屋子裡不會讓巡守冷到殉職。
她搓熱雙腿猛然站起，跨步衝過去，一邊期待溫暖的壁爐還有打所有巡守一頓，越跑越快，穿越無人的街道、掠過路燈的照明。
派出所門口裡頭有個巡守背對屋外，一面和同事說笑，職業習慣讓他很快聽見身後傳來急切的腳步聲，來人不習慣積雪，應該又是個迷路的觀光客。
所以他從容地放下杯子，拿起桌上一直備著的地圖轉身——
「晚上好……」
空無一人。
街道上依舊明亮，雪淺淺地積著，巡守疑惑地走出來左右張望，他的轄區一片寂靜，雪裡也沒有他以為的摔倒觀光客。
倒是有一串新腳印從巷中出來，卻在接近派出所前彷彿跌了個沒有倒地的跤……巡守喝了一口杯中的熱奶油茶，然後回頭喊了一句：
「又有觀光客被龍叼走啦……」
「喔，《夜晚禁止穿戴紅色》的標語看來貼得不夠多。」
「通知搜救隊。唉，又要寫報告了……」
夕雅靜止著，背後的牆面像停屍間的床板，她則被注入死刑前的麻藥，只有黑爪般的恐怖在腦海中摩娑。
恐懼侵襲她的靈魂，比雪夜更冷的低溫爬行她渾身，緩慢黏膩地鑽入骨髓，幾乎將所有血液遏止，卻停不下心臟求生般的狂跳。
時間上很可能只有一秒，她奔向派出所的中途眼前一黑，但卻沒有失去意識，在那一刻她被冰冷的東西給撲走，掠進黑暗的角落撞到牆上。
她有意識到襲擊，卻做不出反抗的行動，而且不敢。
獵走她的不是龍。
「啊……」這個人型的東西深嗅一口氣，發出空洞的風聲。
兜帽下有一片深淵藏在獠牙後，凝實的黑霧劈頭壟罩夕雅，比太陽下山前的黑暗更陰沉，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掐住她的腰，輕柔繾綣，就像拈住一根餅乾棒，只是輕輕使力，把她當成湯匙中的肉羹。
夕雅看見永世的黑暗，不是「無光」，而是「無」……
可能只有一秒的時間終於流逝了。
啪搭！
這不是她生命中最後的聲音。
從歪斜的背袋掉出來的是一疊古籍，保存完好，被夜風吹得不停翻頁。
有一片杉木混合巧克力的煙燻味飄散，埋頭在她頸邊的怪物停下動作，冰冷氣息噴在夕雅的靜脈上，尖物輕觸皮膚，沒有傷到她，卻像臨終一腳的死刑界線。
掐著她腰的東西放開了。
代替的是一雙手沿著雙臂往上，攏住肩頭。
本該冷冽的夜風吹來，反而將空氣給吹暖了。
低溫散去，這個戴兜帽的東西輕挪視線，像是在打量剛落地的古籍，一束黑髮滑出來落在夕雅的手背上，癢得她一顫，垂眼往下看，並忽然發現自己能動了。
「它」看起來是個男人，而且竟然穿著巡守制服，但上面卻沒有該有的銀色反光條與配件，而是纏著詭異黏稠的黑霧，布料結著霜紋。
「啊……」它再度吐出風聲，這次卻是發出哀聲輕嘆。
男人的動作依然輕巧，卻多了一點溫柔，彎下身去拾起古籍，在它的臉再度抬起來後，兜帽下的卻是一張完美的好容貌。
男人單手翻轉古籍，視線移向夕雅，在他即將說話前，夕雅再也控制不住喉嚨中的哭音，滾出一句她再也不想憋的話。
「它吸血鬼的你帥透了……」
「……。」
我看著這位主食，差點沒忍住吃掉她的衝動，阻止我的不只有她的鬼反應，也有我手上這疊古籍的關係，更多的還有我自己……
我確實很久沒吃了，但也不應該失控到當街獵捕她。
沒被巡守看見是很大的幸運，但要是這傢伙繼續散發美味的……
「幹嘛幹嘛幹嘛！」女人的尖叫在耳邊爆發。
我趕緊把獠牙從她的靜脈邊移開。
我中斷呼吸。好，好多了，聞不到了。比起沒被巡守發現，更好的消息是我並沒有糊裡糊塗地吃掉她，因為解決方式並不是吐出來那麼簡單。
這是我第一次被主食薰暈頭，我不應該失去理智，法則確保我線上常駐的作用之一就是我的精神層面不會被侵略或受影響——我不禁覺得她是某種陷阱。
明明才二十年左右，難道我的主食就變種了？
可是我沒接到任何通知啊。
……還是有神在報復我的翹班？
不對，我也沒翹班，只是沒有工作出現在我眼前，我沒看到當然就不用做事……好吧，現在有了。
想起帕諾躺在雪中的樣子，我就恨不得一口咬斷她的頸椎。
主食渾身穿得跟我一樣黑，而且聞起來暖暖包塞得跟我一樣多，大腿上有個匕首套，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怕的，渾身上下顫個沒完。
我開始重操舊業。
「聖飲者，你來曉光城幹什麼？」
「考古歷史訪查兼觀光。」她回答得超快，而且原因絕對不是因為我剛才的恐怖，因為她還在瞪我的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在……
黑霧暴漲，凍裂了一塊牆磚。
只有我的食物不准用視線舔我！
聖飲者嚇得一挫，兩隻手拍到自己臉上按住眼睛。
「不看不看不看！」
……不是，你可以看，別用視線舔就好。
而且考古歷史訪查兼觀光到底是什麼爛理由？這些單字不包含半夜搶劫還有闖派出所，聖飲者現在變種變到都變笨了嗎？
我換了一個簡單暴力的專業手段。
「『答吾問』。」
「考古歷史訪查兼觀光。」
「……。」怎麼還是這一句。
我被坑了？有神把我的命令句關了？
我只有三個字可以用，有什麼好關的！
……還是我太久沒用生疏了？
「重來一次。」我清清喉嚨，重新問：「『為何來』？」
「考古歷史訪查兼觀光。」
「……。」
我突然對於本職有了點挫敗感。
「『轉一圈』。」
聖飲者從牆邊彈起來，被自己的身體逼著轉了一圈，彷彿一個自動木偶，而遮眼的手被甩開，雙眼瞪得大大的，低頭瞪向自己的腳，一臉不敢相信。
很好，命令句沒失靈啊。
「你有寄生蟲嗎？」聖飲者抖著唇，接著哭了起來。「你、你要霸占我的身體？」
「……不要說那種讓人誤會的話。」
可能是我對聖飲者的腦迴路生疏了，如果對於她來說這次的目的就是字面上理解的那樣，那確實也不算在說謊……我不由想起湯瑪士那雷同的德性。
「講一下你的行程。」
「你想幹嘛……」
這句話如果充滿戒備就算了，聖飲者卻問得隱約有點期待……我總有一天要把孕育母神打得三個紀元動不了屁股，給我一張人見威嚴、食物見嚇吐血的臉不行嗎？
「『答吾問』！」我露出獠牙。
「打人問話打人逛古蹟！」她尖叫。
「打人為什麼重複了？」
「哪有！」
在我氣得想把她抓起來砸上牆之前，聖飲者就先萎了。
「好、對不起，有重複……」
被「問話」的情況下答案卻重複，那她肯定是在問話和逛古蹟之前就一定會打人……我的主食到底有什麼毛病？
從八百年前我上線開始，他們解決問題不是打人就是綁人。
「你帶著這個……」我拿起我最在意的東西，「……打算做什麼？」
掉落的古籍顏色斑駁，雖然陳舊，但我認得出來是曉徽教廷統一發行販賣的隨身經書之一，只是版本非常舊，書皮被手指長年磨過，連字跡都消失了，唯獨留下一道皮革上的文字壓章。
那道壓章我認得，但我不明白她的目的。
聖飲者又退回了牆邊，縮在那裡好像那面凍牆能給她溫暖一樣。
「考古歷史訪……（我厭煩地咬牙）好啦好啦！我來查作者的資料，就是考古歷史訪查啊，沒有觀光，那是順便的……但是觀光也順便查資料。」她越說越小聲。
查曉徽經書的作者？
這種事情搞不好我下線去問都沒有答案，經書是聖徒寫的歷史紀錄還有心得，而且他們大概已經從冥河被黑帝斯丟出來了。
「如果你要查作者，介紹序裡面有他的生平……你應該知道他死很久了吧？告訴我，你為什麼要來曉光城？」
聖飲者看起來不想講，而且再度忘了我的可怕，藉著我的容貌提起勇氣，深吸了一口氣又想頂嘴……算了，我幹嘛要尊重她讓她浪費我時間？
「『答吾問』。」
「我們想了解關於自己身上直系詛咒的來源。」她彷彿被配音的演員滾出話來，接著被嚇得差點咬到舌頭。
聖飲者哪來的直系詛咒？而且還跟曉徽經書有關？
我是黑暗階層的管理者，我都不知道有這種事，你們怎麼會覺得有這種事……
翻湧的情緒幾乎是瞬間冷掉的。
如果有神要瞞著我插手也不可能，除非是一群神。
大部分神幾乎是非必要不幹嘛的，就算真的有必要也不見得會幹嘛，跟我相關的神也很少，而且都只幹正事不搞事。
所以我離開二十年導致管理者工作出了我不知道的差錯？
「就算你成為神職人員，但你終身都不會是。不是我看衰你，小灰那邊底下沒什麼不好，除了那些那啥……不過……」
邪神那維亞一邊用具現化的忌妒當成辣醬，擠在善良和軟弱所揉成的麵餅上，一邊說著很認真的風涼話，腳翹在贖罪中的惡魔頭上晃啊晃。
「你也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祂說著，在捲餅上撒著悲傷、酸楚、樂瘋、嬌羞的綜合香料。
「不過沒有神會阻止你，因為你才是做決定的那方。」
搜救隊出來了，我和這個聖飲者不能再待。
我下了決定。
「鑒於你襲擊我的護衛隊長，導致他輕傷、外加襲擊巡守未遂，從現在起，你被監管了。在我確認潛伏期過去前，我不會處置你。」
「你在說什……咿！」
我一手將這個還不能吃的食物夾在臂彎中，乘著黑霧沿著房屋陰影衝上高空，由於我必須閉氣免得吃掉聖飲者，所以只能靠視覺盯緊地面的情況。
直到城市的燈光成為遙遠的碎珠寶，我為我鑽陰影的技術沒退步感到自豪，聖飲者卻發出小貓似的尖叫，一點也不管地面上的搜救隊和巡守可能抬頭就會發現我們遮住極光。
我在天空中盤旋轉彎，避開極光的區域，朝熠熠生輝的大地飛墜，目標曉光內城。
聖飲者已經叫不出來了，就著強風用力一縮，給了我的後腰兩記膝擊，打破了從來沒有聖飲者攻擊到我過的紀錄，兩隻手掐緊我的腰，蠻力大到我的耐痛極限發動。
她在趁機報復我把她當果醬餅乾棒的事情嗎！
我望向我手臂下夾著的食物（標籤：還不能吃），她恐懼而堅強地抬頭瞪我，眼淚飛得滿臉都是，而且開始結冰。
我嘆氣，想起那本經書還有被我放置的本職。
「別瞪了，不要害我吃掉你。」
彌補手續很麻煩的，而且我快退休了，不能鬧失蹤。
「你你你不要以為……我、我不知道……什麼是監管。」
「很好，聖飲者都應該懂監管條例。」
「只、只有……神職人員……才能監管啦！」
聖飲者冷得狂顫，一面圈緊我的腰，卻又很懼怕地想與我減少接觸面積，一面極限地轉頭瞪我，用看不起人的語氣糾正道。
「而且要有牧執照！」
不就是神職人員和牧執照？還不簡單。
我本來想深吸一口氣，幸好及時想起來我可能會忍不住吃一頓主食宵夜，才生生煞住。我重新低頭，給了她一個我平常的聖騎士滿分微笑。
「榮幸之至，本人——阿貝爾．薩普特，擔任曉徽教廷聖徽之北第七騎團長，也是你的新任監管者，願曉徽與你同在。」
聖飲者愣了一下，邊哭邊爆粗口：「等等屁啦幹你騙誰——」
接到疑似有觀光客被龍獵走的消息，巡守和搜救隊很快地出動了。
但他們不是很著急，因為如果叼走觀光客的是雪龍，觀光客只會失去紅色的穿戴物品；如果不是雪龍……那再急也沒有用，得把裝備帶齊全，因為他們可能要徹夜撿屍塊。
搜救團上了雪橇隊，被一群蛋龍拉著滑走。
等到雪橇上搖晃的燈光隱沒在街區外，披著遮雪斗篷的神官從派出所旁的轉角走出來，雙頰凍得通紅、雙眼也是通紅的，目光直視對街斜角的磚牆暗巷。
那裡有一片雪上的冰霜特別突兀，彷彿凝實的煙朝天空伸出捲曲的爪子，一會兒後很快在夜風下消融坍塌，不剩半點痕跡。
夜風吹往的曉徽內城中，某扇窗子被輕輕推開，它並沒有從內側被鎖牢，於是夜風暢行無阻地撕開房中的溫暖。
床上的人一抖，本來想拉緊棉被，卻在聞到檀香的一瞬間驚醒。
「啊啊啊啊啊——」驚叫劃破長夜。
臥室外的房門被撞開，再來是臥室的門。
闖進臥房的副隊長帕瓦手往法術開關上一拍，房中登時大亮。
接著帕瓦與墨菲一起啞口無言。
直到拋開毛毯和熱水袋的隊長帕諾也衝進來以後，滾下床、身上纏著棉被、衣衫不整（因為別針全被解下）的菜鳥貝里這才哭出一句。
「這件事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說點別的。」
貝里沉思幾秒，抬頭。
「這件事也不是你們看起來的那樣……」
好奇怪，我的大綱還有實際進度怎麼永遠對不上(面壁
寫好的大綱實際寫好以後，正文都超過大綱一個章節多...
《重操舊業一秒鐘》在大綱裡面實際上是第三章
然後我現在存稿到第七章，終於發現它回不去了
（對，就是存稿，因為跟舊版漸行漸遠，所以我現在幹的不是修稿而是寫新稿了）
我在幹什麼( ´ﾟДﾟ`)
幾經思考，最後保留貝里的橋段
雖然可以割捨，可是我喜歡這倒楣孩子d(`･∀･)b
對了最近真的很冷，大家夜晚外出記得穿多一點
然後不要穿紅色免得被龍叼走
再度ＰＳ：小灰不是錯字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