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正致力於解放他們。」裴蒂說。
「不夠，妳還是太慢。」菲梅爾又揚起了那讓人惱火的自信微笑。「妳知道現在南境的狀況嗎？」
裴蒂皺眉。為什麼要在這時候提起南境？不，最根本的問題還是「她為什麼會跟獸人在一起」這件事。做為奴隸的人類怎麼樣都不可能跟他族在一起，即使自己現在是跟洛索達、精靈同盟，但也不可能乘著他們的馬車──
她心頭一驚。「妳居然有辦法跟獸人同盟嗎？」
聞言，菲梅爾只是輕笑了幾聲，然後嘆了口氣。「抱歉，我不是在笑妳，畢竟看了外面的狀況誰都會認為是如此吧。」她指了指自己的獸牙王冠。「說同盟也不算，我只是煽動他們內戰，並取得了勝利而已。所以與其說同盟，妳應該說那是我的勢力比較恰當。」
什麼？內戰？裴蒂驚愕地瞪大了雙眸。
「南境本來就是我們的故鄉、人類三代國家、長達千餘年的歷史遺址都在那裡。在達莫奈特帝國戰敗以後，多數人類遭到了俘虜與殺伐，我也不例外。」菲梅爾雙手揹在身後，抬頭望著天空。「但正因身陷絕境，所以我才更能把握住機會。」
「什麼機會？」裴蒂問道。斗篷下的手已經按住了劍柄，她開始覺得這女人有點可怕。
「物資與技術。」菲梅爾沒有發覺她的異狀，繼續說：「帝國雖然戰敗，但現下仍有許多工匠因為『獨有的技術』而獲得赦免，因為其他種族都想要人類的武器技術所以積極地挖掘，而我拉攏了他們，作為我談判的籌碼。」
「籌碼？跟獸人的王嗎？」
「烏利克才不理我，所以我找了另一個人。」菲梅爾微笑。「那是一名被烏利克委以兵權的人，就像我們以前的『隊長』或『將軍』之類的人吧。」
「妳煽動了他……」望著她的微笑，裴蒂瞇起了雙眼。「怎麼做的？」
菲梅爾沒有說話，只是把雙手放在自己略為豐滿的胸部下方，然後臉上的笑容加深。
裴蒂不可置信地說道：「妳、妳居然犧牲了自己？」
「犧牲？嗯，也許算是吧。」菲梅爾嘆了口氣。「但試問，除了這個，我們還有什麼機會能爬到那些……自以為是的男人頭上？」
裴蒂沒有說話。一部分是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但更大的因素是她十分訝異菲梅爾居然為了人類能做到這種程度。
這就是她的決心。裴蒂鬆開了緊握劍柄的手。我……我遠遠不夠。
「雖然很痛苦，但至少這個方法讓我能保護了絕大部分的人類。」菲梅爾走到裴蒂身後，她輕聲說：「只要拿下白袍衛士，就能向世人證明我們並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裴蒂咬牙。「用武力絕對不可能讓人類迎來真正的和平！」
「但事實上沒有給我們選擇的也是他們。」菲梅爾的語氣冷漠。「既然要如此徹底地畏懼並壓制我們，那就該知道人類反撲的力道會有多強大。」她激動了起來。「正因為那不公平的條約，我們才要無所不用其極。所以我甚至連身體都可以出賣。」
裴蒂簡直快要被說服了。菲梅爾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異常地有說服力，而她甚至找不到任何的言語去反駁──而這方法也似乎跟盧本不謀而合，難道自己真的錯了嗎？讓他們能永續和平的方法真的不存在嗎？
「裴蒂，從妳可以在這種不利的環境下還能達成與洛索達、精靈的同盟協議，我認定妳很有實力，所以這次北上有部分的原因是為了妳。」菲梅爾來到了裴蒂面前。「加入我。」
「什麼？」她一愣。
「我可以給妳居住的地方、我可以收容妳底下的人類。」菲梅爾眨了眨眼。「也許還能達成洛索達、精靈與我們的同盟，如果真是如此，迪爾大陸還有誰是我們的對手？到時候妳也有堅強的後盾與舞台，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去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不是嗎？」
裴蒂做個幾個深呼吸，菲梅爾其實說的沒有錯。雖然三方同盟的事不好說，但她確實可以提供很好的保護與糧食供給。至少比起外族人，人類對人類總會好上許多吧？尤其在這種同仇敵愾的時代裡應更是如此。
「我知道妳會猶豫，而且也需要跟底下的人好好談談。」菲梅爾拍了拍裴蒂的肩膀，然後走過她身旁。「這種時候，人類絕對不會背叛同族，因為我們更需要團結，對吧？」
然後她帶著微笑離開了，方才被遣離的隨從也趕緊跟了上去，徒留裴蒂一人留在原地。她雙肩垮了下來，如果說現在能夠幫助全體人類脫離這種差別待遇窘境的，也許真的只有菲梅爾做得到？
雖然不知道南境的狀況是否屬實，但菲梅爾本人確實坐著馬車來到了此處，而那些獸人也真的對她畢恭畢敬。
而且她還提到「拿下白袍衛士」。若非無謀，就代表菲梅爾的勢力已經足以跟那三族組成的軍隊抗衡？雖然那也只是各族的些許兵力，但也……太誇張。
但事實上沒有給我們選擇的正是他們。
裴蒂吸了口氣，喃喃：「但事實上，我們六年前也沒給過他們任何機會……」
她看著亞人們準備關上那扇厚實的木城門。隨著它轟隆一聲的闔上，裴蒂內心也就像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般疼痛。
人類到現在還是沒有進步。
沒有。
＊
「菲梅爾邀請妳加入？」
「對。」
裴蒂原本披著的黑斗篷已經褪去，如今只穿著一襲簡單的布衣褲，隨身攜帶的長劍平躺在桌面上，她靠著椅背，望向坐在自己對面的靈。
靈身上仍舊披著斗篷，那頭漂亮的白色長髮繫成了馬尾。但不知道怎麼搞地，她臉上多了幾攤汙漬，想來可能又跑去其他地方幫忙了吧？難怪瑟薇安會在房間裡呼呼大睡。
「那女人真不知好歹。」靈哼了一聲，表情十分不屑。
莉茵則站在一旁，她撥弄著自己的金色長髮後問：「妳怎麼想？」
裴蒂搖頭，用堅決的語氣說：「我不會跟她走。」
莉茵瞇起了雙眼。「為什麼？」
「我的觀點與理想始終沒有變，人類從莫狄恩皇上任以後積極擴充軍備並宣布『全民皆兵』開始，我們那四十多年來都在積極地備戰。」裴蒂臉部漲紅，愈講愈激動。「但結果呢？我們戰敗了。達莫奈特帝國滅亡了。莫迪恩皇被處死了。可是死者的債務卻由生者償還，人類被迫奴役，我們已經有多長的時間沒有好好地品嘗所謂和平？為什麼現在還要用這種方法去增加他族的敵意？」
莉茵原本打算回點什麼，但在聽見裴蒂態度如此堅決以後，她便閉上了嘴，沒有再繼續多說。
裴蒂做了個深呼吸，緩了緩自己高漲的情緒。「我認同菲梅爾現在的確是人類之中最大的勢力，但她的做法從根本上和盧本無異。我不同意、甚至不認同這種做法……所以我不會跟她走。因為我覺得我的方法是對的。」她站起身，看著莉茵。「我得對跟隨我的人負責，而回報的唯一方式就是繼續走下去。」
聞言，莉茵笑著點了點頭。不知怎地，裴蒂覺得這笑容是她發自內心的微笑，也許之前跟自己談話多多少少也有，但這次……感覺特別真實，而且好像也讓她更放鬆了。
「那……妳在看見獸人的時候跟我說想奪下這裡，具體要怎麼做？」莉茵問道。
裴蒂想了一下。「菲梅爾今天既然已經跟指揮官談過，那我認為她們可能達成了某些協議，也許會命令亞人們直接開城吧。」
「亞人是中立的種族哦，他們即使大開城門也不會違反什麼條約。」莉茵側坐在桌面上，繼續說：「妳現在要做的事才是真的違反鑽石條約的哦？任意開戰什麼的，那是條約中明令禁止的事項。」
「有差嗎？」靈挑眉。「如果菲梅爾那女人說的是真的，那現在南境早已陷入戰火了吧？」
「沒錯，而我也不是要用條約來禁止妳們這樣做。」莉茵頓了頓。「而是當妳們這樣做的時候，洛索達與我們可能會被迫終止同盟哦？」
「什麼？」靈震驚地站起身子。「我還以為妳──」
「我當然願意幫助裴蒂，發自內心這麼想。」莉茵轉頭過去看著靈。「但精靈的大事也不是由我做主，而是安帝恩王。我是大使，只是在外面時能代表著精靈一族發言，但不表示我可以擅作主張去同意並幫助人類執行這種違反條款的事。」
所以即使現在跟他們借一匹馬，然後寫信送回去給皮洛恩一樣無用，因為做主的也不是他。裴蒂感到有些沮喪。自始至終，一直擋在她面前的不外乎就是同族與鑽石條約，但現在的她卻沒有能力去克服。
想到這個地方，菲梅爾的提議就像夢囈般在耳邊悄悄唸叨著。她們有著自己所沒有的一切，想來這樣要統合散播在各地區的人類奴隸也不會太困難。
「所以我們只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獸人大搖大擺地走進北境？」靈惱怒地問道。
「倒也不是。」莉茵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菲梅爾既然膽敢攻擊白袍衛士，那也違反了鑽石條約。畢竟條約的主旨是『和平』，而白袍衛士便是管理秩序的存在。她敢這樣公然挑戰五族訂下的規定，那自然也要有被同樣作法搞回去的心理準備吧？」
「……妳是說亞人可以拒絕開門？」裴蒂問道，但聲音比起自己所想的還要抖。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
「雖然亞人是中立種族，但在這一切的前提下仍是『鑽石條約』必須存在並維持其公信力，這樣他們才能維持自己所想要的、條款中訂出的『中立』，也就是不參與任何戰爭。」莉茵攤開雙手，對她們去做詳細的解釋：「既然菲梅爾攻擊了位在華吾爾的白袍衛士總部，他們當然可以將其視為對條約的公然挑釁，然後去拒絕菲梅爾的要求。」
靈鬆了口氣。「但妳為什麼剛剛又要說同盟會分裂的事？」
「因為那也必須讓妳們知道，洛索達、精靈與裴蒂雖然達成了三族協約，但……」她頓了一下，然後轉頭看著裴蒂。
她點點頭，當初在和皮洛恩隊長談到同盟協約時，有一項便是人類必須在任何戰爭中充當先鋒──也就是砲灰。
所以三族同盟必須在「人類不會對他們在大陸上的地位和信譽或其他地方造成危害」時才會成立。
所以這也表示他們根本不在乎我們。裴蒂強裝出微笑，但內心卻苦澀萬分。怎麼會在乎？我們根本稱不上戰力。如今皮洛恩隊長和其他洛索達長官擔心的獸人已至，我們卻……毫無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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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很抱歉，這次更新拖了那麼久QwQ
因為這篇章要述說的東西比起前面的篇章要來得多且複雜，我不想搞砸它，所以花了點時間思考和在劇情間去做抉擇，以求達到最好。
這是人類內部的信念矛盾。
裴蒂與菲梅爾，你們覺得誰才是正確的呢XDD？
－LKK 2018 . 01 .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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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其他‧短篇集》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