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代大哥!起來啦!再不起來,又要錯過宿舍食堂的早飯時間了!」
栗色短髮的少年趴在床上、將臉悶在枕頭裡。任由住在下鋪的矮小室友,用彈性十足的枕頭打在自己身上。同時床頭的鬧鐘滴滴答答的響,仍喚不起賴床中的少年。
「嗯……呼──」過了片刻,回應翔的仍舊只有半夢半醒的呼聲。
「真是的,今天可是重要的大日子,我可不會再陪大哥你翹掉晨會,去小賣部買麵包喔!」
「翔你好吵啊。」或許是感覺到向來聒噪的室友,今天特別堅持。十代終於從枕頭中抬起頭來,大大打個哈欠。定眼往床邊一看,翔早已一臉興奮地穿著整齊的軍制服。
跟平常上課穿著的學生制服外套不同,軍制服是用厚布料製作成軍裝外套的款式。通常只有重要的日子,或到校外執行任務才需要穿上。
筆挺的紅色制服,穿在跟小學生差不多矮小的翔身上,有種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不協調感。不過了解到那件制服外套代表的重要性,十代只好默默爬離棉被整裝。
他可不想重要集會遲到,被庫洛諾斯教官追加作業。
「今天是什麼日子來著?」十代嘴含著牙刷,咬字含糊地問。邊忙碌的邊從浴室進出梳洗、邊從衣櫃拿出一年可能穿不到兩次的繁瑣軍制服、一件件套上。
翔看著十代忙碌,對總是不成熟的室友嘆氣搖頭:「一個禮拜前發給大家的通知不是寫了嗎?今天是北方學院交換生的船到達的日子,要辦歡迎典禮。」
「最重要的是!」翔比出食指逼近漱完口的十代。「根據小道消息,交換生裡面有嚮導,還是沒有綁定的!」
「是喔。」十代打上領帶後穿上厚布外套,相較於憤慨激昂的翔,十代顯得很淡然。
整裝好的十代跟翔走出房間,往宿舍附設的食堂走。翔則因為十代的反應,像是被潑了一桶冷水:「又是這種反應?大哥你對找嚮導的事情真的很不積極耶?難道不想要追獵嚮導嗎?」
十代雙手堵住耳朵,任由翔開始碎碎唸那他已經聽到全身長繭的夢想。
「追獵到響導的話,就算只是出任務,也可以回到學院外的世界去,我就好想回故鄉去看看啊。大哥不是也說過想去旅行嗎?而且,如果能跟明日香前輩那樣的美人嚮導綁定的話,該有多好啊……」
看翔一臉色咪咪的表情,十代放下雙手第N次解釋:「不是對嚮導沒興趣,是對追獵沒興趣,跟一堆人爭奪嚮導太麻煩了。」
哨兵嚮導間的追獵可是不死不休的戰爭,跟普通人類追求對象那樣送花、寫情書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情敵之間更是血仇深似海,明目張膽的幹架還好處理,暗算的例子也沒少過。如果學院沒有的校規擋著,一年出幾條人命都不意外。
「那不是同一件事嗎?」翔疑惑。
哨兵就是會想追獵一位屬於自己的嚮導,那是本能,沒有例外。十代不清楚自己什麼時候,也會開始有那樣強烈的衝動,但現在日子很平穩,心情水波不興,他也不想替自己找麻煩。
十代這種給人悠哉的感覺,反而造成了誤解。翔感嘆:「也是呢,大哥根本不需要傷腦筋,雖然軍事的成績很不行,作為決鬥者的話倒是紅宿舍首席,肯定有機會被嚮導看上的,跟我這種徹底的紅宿舍吊車尾哨兵不同啊……」
「哥哥跟吹雪前輩綁定後也都在外面執行任務,好久沒回學院了,好寂寞啊。」翔氛圍像是被拋棄的小型犬,配上那矮小的身形更像。
十代看著翔的背影忍著笑,突然想是想到什麼,著急地摸上外套的口袋:「慘啦!我把名牌放在D輪場的置物櫃裡了!」
「咦!這樣來不及啦!」翔驚叫。光從偏僻的紅宿舍到大禮堂就有三十分鐘的路程,更別說D輪場在反方向。就算不吃早飯開始跑,離大禮堂的集合時間,還只剩二十分鐘。
「你等等先到大禮堂去吧,我去去就來。」十代對翔一揮手,下一秒已經跑得連人影都不見,只在走廊留下一陣掃過的風。
「真是的,總是把首席哨兵的好體能用在奇怪的地方。」翔像是也很習慣了,進了食堂打算把早飯速戰速決,也許還來得及早些去向教官求情。
* * *
紅色的少年身影跑得飛快,離開紅宿舍沒十分鐘,就到了D輪場的更衣室。打開貼有自己名字的置物櫃,看到通行大禮堂必須用的名牌好好在裡面,鬆了口氣。
「肚子好餓啊。」十代把名牌收到外套口袋裡,還沒吃早飯就做激烈運動,即使時間緊迫,還是讓十代起了繞路溜到小賣部去買早點的念頭。
嘴饞的摸摸口袋,空的,想起錢包放在學生制服的口袋裡,不常穿的軍制服裡面連個硬幣都沒有。隨即痞痞的轉念:「或拜託多美嬸給我一個做壞的飯糰吧……」
十代邊走,想著要抄近路就往這座海島學院的沿岸去。看著已經在眼前的海岸沿線,一聲嘆息後,十代盡可能地加快腳步通過。
十代很喜歡海邊,兒時在故鄉最多的記憶,就是跟爸爸一起在海灘或海岸上海釣。但自從覺醒成為哨兵後,海邊對他而言已經變成最危險的地方之一。
「首席哨兵」這個名號,與它所代表的負擔同樣沉重。除了超人般的體能跟爆發力外,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味覺,身邊一切被統稱為「信息素」的資訊,這個身體都會自動像海綿一樣接受、流入腦內,反覆堆積直到大腦崩潰為止。像十代這樣感知能力過強的哨兵,即使是遠方細小的信息素也會吸收到。
學院是特殊的環境,所使用的建材跟多數物品,都經過能吸受信息素的特殊加工品。在這裡,即使是十代這樣的哨兵,配合藥物控制下,也能勉強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
但遠離人造物的海邊、吹拂過耳邊的海風與海浪的拍打聲,帶來大量雜亂的信息素,會讓哨兵感到難受。
突然十代腳步一滯。
「啊咧?奇怪……」奔跑途中,先是腦內莫名沉重的感覺,十代扶上一旁的樹幹。只是靠近海邊應該是沒問題的,為什麼這一次信息素的量特別大?
大量的信息素瞬間衝破十代的精神防壁,想著要趕緊離開這個地方,最後腳步還沒踏出去,就因為腦內的巨痛倒下。
十代張著眼睛,在意識中清楚知道自己該起身,平時靈活的身體現在卻完全不聽使喚。少年倒在草地上的紅色身影,像隻手術台上被打了全身麻醉的貓,只能無力的顫動爪子。
皮膚被帶有鹽份的海風刮得刺痛,海浪拍打岩石的聲響,像無數劇烈的鼓聲在耳邊敲擊。海中氣泡的浮動、魚群優游造成的水波、樹林內野生動物的爬動、學院那側許多學生腳步的震動。
一切的感官被放大了千倍,過多的信息素灌入十代腦中、變成失控的漩渦,伴隨全身火燒般的疼痛。附帶尖銳的耳鳴,眼前一片黑暗。
明明感覺到很多,也像是什麼都感覺不到。
知道繼續這樣下去,自己的意識會被重壓到完全崩潰,那等同於死亡。
「……誰來……救我……!」
十代大口喘息,卻像是沒有呼吸到任何空氣,這聲叫喊細微的任何人都聽不見。
「喂!你沒事吧?」
在幾乎要被壓垮時,十代感覺到一隻手撫上自己的前額。
「冷靜下來,我會幫你疏導隔絕開多餘的信息素,慢慢地抓回自已的意識,重新築構起精神壁……」
那個溫柔的聲音在十代一片混亂的腦海裡顯得非常清晰,同一時間,那種像是要把他大腦塞到瀕臨極限的雜音跟痛楚,也瞬間減輕到可以容忍的程度。
剛才那樣生死一順的感覺,好像只是作了惡夢一樣。但十代知道不能大意,順著那個聲音的引導,逐漸重新建立起自己的精神壁。
隨著精神壁恢復,五感的超載而喪失的功能也慢慢回籠。視力逐漸恢復,率先映入十代眼簾的,是像翡翠一樣的青綠色眼睛。
看到十代似乎沒問題了,撐起十代上半身的翠綠色少年像是大大鬆了口氣:「太好了,差點以為會來不及。」
「謝謝你救了我。」伸手被那名少年拉起身站直,十代搖搖頭甩去那難以呼吸的感覺,由衷的感謝。
「不客氣,雖然不成熟,姑且我還是個嚮導,幫助哨兵是應該的。」少年的笑容非常隨和開朗,讓十代有一陣如沐春風的感覺。
靠近嚮導的氣息,附近的哨兵會感覺特別輕鬆,十代是知道的。不過現在好像有那裡不一樣……至少他能肯定,自己靠近明日香或小禮的時候,不會這樣腦袋發熱。
把這種感覺歸咎為大難不死後的錯覺,十代沒有表現出來。
而或許是為了完全平順十代身上還有些雜亂的氣息,陌生的少年並沒有鬆開握住十代的手。
「你是學院裡的人嗎?我好像沒有看過你?」十代看著少年穿著一身藍色的制服,那是學院發給嚮導專用的款式。
學院雖然只是個小海島,居住人口卻不少。包含哨兵嚮導的學生、教官、研究員、醫生、無數支援他們生活的普通人、還有護衛他們的軍人,加起來也有近萬人。
其中也有因特殊背景或能力而窩居在宿舍,足不出戶的人,十代覺得自己沒看過約翰,也無法肯定他不是原本的居民。
「算是吧。」少年像是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明自己的身分,有些尷尬的詢問:「那個,我想問一下。這裡……是哪裡?」
十代一呆。
「剛剛一感覺到有虛弱的哨兵,就什麼也沒想的跑來,我好像跟同行的夥伴失散了。」少年傻氣的笑。跟十代所認知,嚮導普遍冷靜理智的模樣不太相同。
「你要去哪裡?」十代問,這個嚮導是為了救自己才走失的,怎麼說自己都必須把人好好送回。
「大禮堂。」
「喔,說起來今天學院好樣有什麼很重要的集會……」十代摸著下巴,剛出了那樣的意外,還心有餘悸,早上翔才耳提命面的事情,已經忘得七七八八。
「我的名字是約翰‧安德森,叫我約翰就可以。」
「遊城十代,也直接叫我十代吧。」
十代指著大禮堂的方向,跟約翰並肩而行。
「說起來你的哨兵呢?嚮導一個人在學院裡很危險喔。」十代問。學院可是全世界哨兵密度最高的幾個地方之一,嚮導在這單獨行動,跟把小蹬羚放進獅群裡沒兩樣。
「哈哈,我好像把隨行哨兵搞丟了。」約翰抓著後腦杓。
隨行哨兵的稱呼,意味著那些哨兵單純只是單身嚮導的護衛,沒有綁定關係。這讓十代警覺提高起來。
學院同時也是世界上嚮導密度最高的地方之一,哨兵嚮導間還是有300:1懸殊比例。單身的嚮導比什麼都還珍貴,要是沒把人安然無恙送回去就慘了。
十代腦內浮現出庫洛諾斯教官驚聲尖叫的鬼臉,栩栩如生,不由得打個冷顫。
「咦?往那個方向的話,直接穿過森林不是比較快嗎?」走過海邊沿岸後,看十代突然轉彎繞過森林走,約翰疑問。
「你不會想走那裏的。」十代說,彎腰拾起地上的小石子。
「咦?」約翰困惑。隨即看十代一凝神,單手把小石子往森林裡的某個點丟去。
沉甸甸的石子在十代手中跟子彈一樣快,瞬間森林中傳來什麼電子用品被砸壞、細小的爆破聲。
緊接著被那爆破影響,就是一陣劈劈啪啪的聲響。從樹幹之間,能看到原本平凡普通的森林內,各式網子、籠子、吊繩、巨型捕獸夾……等等,藏的精美的陷阱全部彈出。
目瞪口呆的約翰甚至還看到。不知道打哪射出,大量的麻醉槍針頭釘在泥土地上。
能力普通的哨兵可以瞬間躲過全部,嚮導只比普通人好一點的反應力,絕對連半個都躲不過。
這學院的哨兵是想抓嚮導想瘋了嗎?
「我們還是繞路走吧。」約翰感激不盡的看著十代。
十代微笑,繼續為約翰帶路。敏銳的聽覺聽到約翰幾乎是含在口中的咕噥。
「果然民風不同嗎……得小心點了。」
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十代索性當作沒聽到。
「說起來,十代你的精神嚮導呢?」剛剛發生那樣的危急狀況,十代卻沒有精神嚮導出來求救,約翰疑惑。
「……」十代腳步一頓,搔搔臉頰回答:「我沒有精神嚮導。」
「咦?啊……對不起。」直覺自己問到不該問的事了,約翰道歉。
精神嚮導是哨兵跟嚮導特有的精神體,在能力覺醒後一定會顯現,有獨立的意識,可以居住在哨兵與嚮導的精神世界中,也可以召喚出實體。是類似另一個自己的存在,同時也是哨兵與嚮導最親密無間的夥伴。
「那個,你別太難過,覺醒之後到成年才出現精神嚮導的案例也是有的,」約翰笨拙的安慰。
「別在意,我已經習慣了。」十代毫無壓力的一笑,看到約翰腰帶上扣的排組盒,驚奇地問:「那是戰鬥怪獸卡?」
提到這個遊戲,約翰也眼睛一亮的掏出排組:「對,你也喜歡嗎?」
十代也掏出自己的排組,戰鬥怪獸卡是近十年來相當流行的遊戲項目,不過喜歡到會隨身攜帶牌組的人不多,兩個人的話題一打開。先是交換起彼此的排組分析、再聊到喜歡的職業聯盟選手、接著是某場黑暗遊戲的精彩戰役……興奮地像是沒完沒了。
臭味相投到,往大禮堂的路途,根本不夠他們把想討論的東西說完。
從海邊到大禮堂的路途看似很近,不過即使聊得開心,約翰也覺得他們繞些路走了有一陣子。原因不外乎十代會突然轉彎繞路,或者是走到半路把約翰突然拉離某個路邊漂亮的裝飾物。
或許是看過剛剛森林裡的狀況,約翰對十代的判斷沒有半點懷疑。
半小時後,約翰雙手撐在膝蓋上喘氣,總算看到了大禮堂側門聚集的人群。
「讓我揹的話會很快就到的說。」十代連汗都沒流一滴。
「不……那樣就免了……」約翰抹著下顎乾笑。
不遠處禮堂側門聚集的人群中,像是發生了什麼騷動,非常混亂。裡頭似乎有約翰熟識的男學生,那人大約是哨兵,隔著一段距離還是聽到了約翰的聲音,目光轉過來、看到約翰沒事後,向旁人說了幾句話,一群人氣氛緊張的騷動馬上平穩下來。
「看到我的同伴了,謝謝你帶我過來,十代。」知道該是分開的時候了,約翰說。
「沒什麼,是我要再謝謝你救了我才對。」十代莫名的有些失落,從剛才沿途的閒談中,直覺約翰是個不錯的人。開朗又健談,連對遊戲的興趣都跟自己很相似,感覺像是多年未見的故友,如果時間是無限的,他們大概可以一直聊下去。
「一定很快就會再見面的。」約翰神秘的說。
還來不及問是什麼意思,十代就看到約翰頭也不回的跑回同伴身邊。
十代下意識提升聽覺,想確定約翰回到同伴身邊後沒事。
那名剛率先注意到約翰聲音的哨兵,眼睛上有醒目疤痕。大概是氣炸了,對約翰咆哮:「你瘋了嗎!來之前提過多少次了,這裡對嚮導很危險,要脫隊前,你好歹替隨行哨兵我想一下好不好?剛才我都差點被負責這次領隊的老哥剝皮了!」
他真心無法理解,約翰到底怎麼三番兩次,逃掉哨兵對周遭鋪天蓋地的感知、從他身旁憑空消失的。
那名哨兵身邊有位桃色短髮、氣質纖細秀氣得雌雄莫辨的人影,用盡全身力氣、死命拉著比自己還高上一個頭的少年,溫聲安撫:「IV兄長大人,你也知道約翰的個性,就別太斥責他了嘛……」
「III你放開我,我今天一定要讓這個死小孩知道,我當他的隨行哨兵積了多少怨氣!」手被自家嚮導弟弟抓住,IV也無法真的出力,惡狠狠地瞪著約翰,表情像是真得隨時會殺人。
似乎很習慣爆炸的IV就是要丟給他弟安撫,約翰一臉樂天的跟其他同伴報平安,讓IV更抓狂,一旁幾個哨兵,駕輕就熟的代替III的位置壓制住他。
「IV的脾氣,居然能忍受當約翰的隨行哨兵這麼久。」十代聽到約翰旁的兩名學生竊竊私語。
「別傻了,還能當約翰隨行哨兵的人選不多,如果不是約翰向學院申請的強制命令,IV早就不幹了。」
「為什麼?約翰不怕那天IV真的把他……」從那名學生單手從喉前劃過的手勢來看,後面消音的內容,肯定不是「綁定」,而是更暴力的字眼。
「聽說申請理由是『IV夠安全』。」
「……」兩名交談者同時沉默,像是在默哀什麼十代所不能理解的事物。
「我們還是祈禱約翰能早點看上順眼的哨兵,結束IV的苦難吧。」 女學生的語氣悲憫天人。
「還有祝IV能苦盡甘來,被好嚮導領走。」胸前劃十字。
看IV勉強冷靜下來後,那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了大禮堂側門,十代才想起:「啊,我好像也要去集合?」
理所當然,大遲到的十代被分發到禮堂最後一排罰站。
反正大家都是站著,站哪也無所謂吧?十代揉揉剛被教官揪過的耳朵,粗線條的想。
好像因為什麼原因,集會正式開始的時間也推遲了。挺著啤酒肚的校長,現在才走上舞台中央要致詞。
「咳咳。」校長乾咳兩聲,確定麥克風出音順利。
「諸君,如同大家所知,今年已經是『光明』與『黑暗』對抗的第三千年了。黑暗方長久以來都霸道又兇殘,使漫長的戰爭造成了無數傷亡與悲劇。即使現在大規模的戰爭,已經被黑暗遊戲取代、將傷亡減到最小,但這並不代表光明軟弱畏戰。我們『學院』成立的目標,是培養優秀的哨兵嚮導『士兵』,以及『決鬥者』--」
老掉牙的漫長致詞,讓十代大大打了個哈欠,眼皮幾乎要掉下來。
「--今天的晨會,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宣布。相信大家都收到一周前的通知,知道北方學院的交換生今天來到了學院。總共有三十名哨兵、五名嚮導、兩名研究員、三名實習醫生,他們都是北方學院成績最優秀的一群學生,請大家掌聲歡迎他們。」
被請上台排開的交換生們,在掌聲中靦腆的揮手致意。
掌聲歇停後,校長再度開口:「現在,我要頒布兩個臨時任務。」
來了!台下所有的哨兵眼睛一亮。
「第一個任務,這次交換生的五名嚮導中,有兩名是未與人綁定的嚮導。為了加強跟與北方分院間的情誼,將請這兩位交換生嚮導,各自選擇一到數名本院的哨兵,作為隨行哨兵,負責他們在本院學習期間的安全。」
「第二個任務,為了讓哨兵之間有更多交流,也將請本院兩名嚮導,選擇交換生中的哨兵小組作為隨行哨兵,負責帶領他們熟悉學院的環境。護衛任務期間由今天開始,到這學期結束為止。」
台下許多學生翻白眼,真虧校長這理由也能瞎扯出來。大家都心知肚明,所謂的護衛任務,就是學院強制性的相親。
讓自家嚮導去照顧外來的哨兵,還要求兩方哨兵之間有更多交流?只會有暴力上的交流吧!
越強的哨兵與越強的嚮導搭配,才能加乘出最大的力量。學院奉行菁英制,自然希望最強的哨兵跟最優秀的嚮導們多多相處,多擦出點火花,最好擦著擦著,就一個不小心綁定了。
能當上校長,理所當然臉皮也夠厚,台下丟上來的白眼,在那張老臉上穿不出半個洞。
晨會的司儀,從校長那接過發話的位置:「現在,任務的人選將由成績優秀的學生中優先挑選。小學部除外,請叫到名字的各學年的宿舍首席到台前來。中學部紅舍,九十九遊馬。」
「嘿?那小子哪時候升上首席的?連他都可以,紅宿舍是不是快不行啦?」
在人群內的一陣訕笑中,神經粗度跟十代差不多的遊馬,似乎把這些雜音當作稱讚,傻笑著上台。
「中學部黃舍,昆蟲羽蛾。」
「中學部藍舍,哨兵‧神代璃緒、嚮導‧神代凌牙。」
兩名長相有九成相似、漂亮得如人偶一般的雙胞胎兄妹,自藍宿舍的列隊中走出。知道強制相親的意義,璃緒的表情非常不快。
越強的哨兵嚮導往往意志力強、也越有個性,對要共同度過剩餘人生的伴侶,理所當然有自己的要求。即使是渴望擁有嚮導的首席哨兵,也不會像低階哨兵一樣,看到嚮導就像狗看到骨頭、只想著撲上去咬。
這點一直以來都讓學院非常傷腦筋,總是試圖安排各種手段搓合理想中的配對。但世事願違,即使被強迫相處,有經驗的首席們,也早已各自有一套忽攸學院的方式。
璃緒身邊的凌牙,就像是已經習慣了呼弄學院的安排,一副準備好要打混過關的淡定。
「高中部紅舍,遊城十代。」
十代悠哉地從離舞台最遠的大禮堂牆邊,走到台上。
「高中部黃舍,三澤大地」
「高中部藍舍,由於首席的丸藤亮、天上院吹雪現在不在學院內,他們也已綁定不再適合這樣的任務,我們將這個機會由次席頂替。哨兵‧萬丈目準、嚮導‧天上院明日香。」
「天上院~~」叫到明日香時,台下不分學年與舍別,統一發出悲戚的慘叫聲。
原本明日香就有申請到北方學院當交換生,這也不是秘密。只是學院教官們考量,把藍宿舍次席嚮導、兼學院校花,雙手奉上給北方學院,本院大概會發生哨兵的大規模暴動。只能讓明日香的申請慘遭駁回。
學院的特色之一:除了哨兵嚮導比例懸殊,男女比例也悲劇性的懸殊。
聽著大家的悲鳴,明日香本人倒是十分平靜的走上台。萬丈目則開心地走在明日香身後,似乎很享受次席的名譽帶來的虛榮感。
人都上台後,校長示意那兩名交換生嚮導出列。雖然穿著白袍蓋住大半張臉,其中一人十代不意外的感覺到約翰的氣息,另一名則是III。
台下的騷動安靜下來,頓時間大禮堂的氣氛變得微妙。
本院哨兵們,一方面希望自己喜歡的嚮導別被選走、增加情敵。一方面又希望交換生嚮導對首席們沒興趣,這樣次席或更下位階的他們還有渺茫的希望。
兩名白袍嚮導對彼此點點頭,III率先走出來,拉下蓋住臉的兜帽。露出桃紅色的短髮,可愛又漂亮的中性臉龐,對著台上與台下的每位哨兵瞇眼微笑。
「北方學院中等部,米海爾‧弧光,叫我III就可以了,請多指教唷。」少年微笑著揮手。
「那孩子不是超可愛的嗎?」這一笑讓台下又一陣鼓譟,有人猜測起III的性別,也有人覺得所謂,就算是男的他也可以。
III的目光看了看,那雙視線的所過之處,空間中的數千名哨兵們都有種大腦被溫柔的暖風吹拂過的療癒感。他們知道這是嚮導的精神探知,可以讓嚮導容易找到與自己氣息相合或有精神共鳴的人。
最後,III走向台上中學部的首席三人:「我是米海爾‧弧光,叫我III就可以了。遊馬君跟璃緒,可以麻煩你們當我的隨行哨兵嗎?」
「那有什麼問題!請多指教啊III!」遊馬笑的燦爛,好像是來交朋友而不是來接任務的,熱情過頭用力往III的背上拍了好幾下。
遊馬跟一樣是哨兵的夥伴們相處久了,平常就是這樣打打鬧鬧,那力道壓根忘了自己是個哨兵、而III是個跟普通人一樣脆弱的嚮導,把III拍得露出強忍吃痛的表情。
一旁的璃緒冷著臉,一記上鉤拳把遊馬揍飛到台下,免得他繼續拍下去。從飛出的距離來看,其中大概還有不少的遷怒成分。
璃緒對著III冷淡又有禮的,單手放在胸前:「樂意之至。」
「我呢?」原本就站在遊馬跟璃緒中間的羽蛾,試圖展現出存在感。可惜III只給了他一個抱歉的微笑。
羽蛾哼了哼,臉上寫滿了「反正還有另一個嚮導,本大爺不希罕!」這樣的資訊。
台下一陣殘念的嘆息:「如果是神代璃緒的話就沒辦法了……」
別看看璃緒纖細漂亮得有如脆弱的洋娃娃,那雙白皙的拳頭,可是連靠近凌牙的高等部次席都照揍不誤。故有「藍舍的母獅」這樣的稱號。
「但是有九十九遊馬很讓人不甘心啊……」
III選完後,伴隨台下各種怨念聲,約翰也拉下白色連帽、微笑著直直走向十代:「我說了吧,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原來你是交換生啊,嚇了我一跳。」實際看到約翰的臉,十代已經不太驚訝了。
約翰微笑:「謝謝你剛剛送我過來,十代還挺可靠的呢。如果可以的話,能繼續當我的隨行哨兵嗎?」
十代無所謂的聳肩:「好啊,是約翰的話沒問題。」
隨行哨兵是苦差事,可以名正言順的貼身跟在嚮導左右,當然會受到追獵中哨兵的鐵拳制裁。
目標是成為『決鬥者』而非『軍人』的十代,向來不會答應這類任務,即使是短期的代班也會回絕。不過對象是救命恩人、還是頗合得來的傢伙,太過堅守原則連自己都會覺得太固執了。
台上另一側的明日香露出苦笑,她過往的指名申請,可是全都被十代退回了。
小學部首席的禮,也在台下跳著腳高喊:「不公平!太狡猾了!十代大人都沒答應過當人家的隨行哨兵!」
「十代人氣還真高。」約翰訝異的說。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十代搔搔臉頰。
校長看兩個人快在台上聊起來了,出聲提醒:「約翰君,還要選擇其他哨兵嗎?」
約翰連精神感知都沒放出去,便搖頭拒絕了校長的提議:「我不習慣太多人跟著。」
「給我等一等!」站在三澤旁邊的萬丈目突然出聲,指著約翰的鼻子:「不要無視本大爺啊!本大爺好歹是藍舍次席,紅舍首席的成績,排在藍舍也頂多是最最最最末席,為什麼是選這小子不是選本大爺?」
「萬丈目君,這樣對客人十分失禮。」校長皺眉。
「沒關係,我不在意。」約翰揮手表示,轉頭面向萬丈目、一臉抱歉:「不好意思,萬丈目君,我的精神好像沒辦法跟你共鳴,所以……」
精神共鳴只有嚮導本人,以及專業的媒介人才感覺得到。不過無論是真是假,嚮導在這方面的話語權是絕對的,誰也無法為難嚮導。
萬丈目氣得滿臉陰雲。
「看來就這樣決定了。」校長點頭。「那麼凌牙君,你要選擇那幾位交換生哨兵呢?」
「……」凌牙走到那些眼神同樣躍躍欲試的哨兵列隊前,淡淡地掃過一眼,跟約翰一樣沒有放出精神感知。璃緒去執行其他任務,那對他來說隨行哨兵只要能穩定的執行護衛,是誰都沒有太大的差別,只要是順眼的傢伙就行。
凌牙走到IV面前問:「喂,你的位階是?」
「藍舍首席。」IV微笑回答,看起來心情不錯。連凌牙對他用這種語氣說話,都沒有半點不悅或回嘴冷嘲熱諷。
估計是約翰被領走,至少有一段時間少了大麻煩,讓IV心情樂得飛上天吧。
當然,眼前這個眼睛漂亮得像琉璃的少年嚮導很可愛,也是原因之一。
「就你吧,我也不喜歡太多人跟著。」凌牙點頭。
「托馬斯‧弧光,那邊小不點的二哥,叫我IV就行了。順帶一提,我們大哥是普通人,在醫學實習生那組。」IV簡單自我介紹。
III身旁的璃緒不安地看了自己的兄長一眼。
學院硬塞哨兵給凌牙不是第一次,她知道凌牙懂得自保。但哨兵敏銳的直覺,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明日香也在凌牙之後,選走了交換生中的四名女哨兵。
看大勢底定,校長重新拿起麥克風:「那麼,期待諸位能遵循學院的教誨,展現出地主之誼,給予自己的隨行哨兵與嚮導最大的保護。稍後教官會安排交換生在藍舍住宿的房間,請各組在交換期間內,移居到交換生的宿舍內,進行貼身的護衛。」
校長的發言,這下連凌牙淡然的表情都裂了一角。
強制相親之後是強制同居嗎……這倒是新招。
* * *
收拾好隨身行李,十代換上平常穿的學生制服、拉著背包在一陣羨慕的笑鬧中離開紅宿舍。
少年哨兵的腳步往森林裡去,卻不是往藍宿舍的方向。反而駕輕就熟的閃過幾個陷阱,走到森林的一角。
十代蹲下身看的地方,有一個通往地底的通道。手伸進口袋拿出磁卡,十代刷過通道入口的門扉,沿著出現的樓梯往地底去。
階梯通往的地方非常深,以十代輕快的腳程也走了快五分鐘才抵達最底部。
又用磁卡刷開一道門扉,十代進入一間四面牆壁純白的研究室。
研究室中有大量的機械與少數研究用品,其中最醒目的,是研究室中央巨大的玻璃圓柱。
圓柱當中,一具有著惡龍翅爪特徵的人形,被不斷流動的琥珀色液體封印在裡面。十代走到圓柱前,輕聲叫喚:「優貝爾,我來看你了。」
被稱作優貝爾的惡龍張開眼睛,黑色的爪子貼到隔開自己與十代的玻璃上。一臉憂心的張合著嘴,像是在說什麼,玻璃卻隔開了他的聲音。
像是沒有受到封印的影響,十代回應:「抱歉,早上的時候嚇到你了。」
旁人看起來是十代在自言自語,紅色少年確實有好好看著惡龍的眼睛對話。
「大概有點睡眠不足,才會沒維持好精神壁……」
「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想留在這陪你的。」
「別自責了,我現在不是好好在這裡嗎?有嚮導經過及時救了我。」
「我接下了一個隨行哨兵的任務。大概,最近有一陣子會沒辦法過來看你。」
「噗,我不會隨便跟人綁定的。我已經錯過了齋王,要等到下一個跟他一樣強大的學院首席嚮導,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他叫約翰,約翰‧安德森,是早上救了我的人。是個超有趣的傢伙喔,還是北方學院的首席嚮導。」
「不過跟齋王前輩比起來,好像還差了一些。大概比吹學前輩更厲害一點……我還要觀察一陣子,也許看到他的精神嚮導才能確定。」
「笨蛋,你是我的精神嚮導,我怎麼可能離開你。」
「我會等的,等到能同時承受我跟你的嚮導,到時候你就不用再被關在這裡了。」
優貝爾苦澀的搖頭。
「如果一直沒有找到適合的嚮導也無所謂,我會待在這個學院陪你,哪裡都不會去。」
優貝爾露出既開心、又難過的表情。
「那我先走了,約翰還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