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紅土大城鬧區,行人熙來攘往,旅商絡繹不絕,滿街琳瑯滿目的攤販,繁榮盛況不言而喻。而城市中央一帶的巨型環形建築,正是帶動繁榮經濟的都市命脈,那是眾所皆知的天堂角鬥場。
角鬥場一隅,亞倫從地下監牢走出街道,闔上白筆記,垂頭一陣嘆息。
這次的採訪,非常艱難。
剛才的採訪對象,是新角鬥士艾菲娜,她是來自紅蓮族戰士,也是傳說中的戰鬥種族,艾菲娜幾天前那些出類拔萃的戰場表現,戰鬥血脈非浪得虛名。
幾場比賽下來,她驍勇善戰的英姿,風靡了在場貴族觀眾,在角鬥娛樂事業掀起廣大話題。
可是。
亞倫是來此出公差採訪的宣傳部新鮮記者。但他的心理並不平衡,明明自己只是菜鳥,為何得背負這要命重任?
平日工作總是四處奔波造訪牢獄。每在採訪角鬥士時,他們要不是擺臭臉,就是咆嘯罵人。唉,這也難怪,他們都是身不由己的戰鬥奴隸,要不就罪犯、要不就俘虜、要不就倒大楣被活逮的異族。
亞倫可苦惱了……原是要替艾菲娜寫宣傳文案,為下一次的競技場生死鬥做宣傳,讓宣傳部門向總裁交差──明明該是這樣……可是採訪中,艾菲娜卻完全不說話。
回憶採訪狀況,他簡直被艾菲娜瞪得渾身哆嗦。就算鼓起勇氣,但如何訪問,艾菲娜就是沉默。
這下該怎麼辦?
他苦惱地走回辦公室區。
回宣傳部門,可想而知,他的無功而返鐵定惹得部門十夫長怒不可遏……那老傢伙禿頂生煙,震怒拍桌!
「混蛋!要你去採訪一名角鬥士,竟然給我交白卷,在下一場比賽開始前,要是生不出宣傳稿,總裁可是會找我們麻煩的!」
「但、但艾菲娜就是不想講話呀,我也沒有辦法!」
「天殺傢伙,你不曉得總裁的可怕嗎?」
「我當然知道……」
「要是你知道,不想讓總裁大人大發飆,就快點想辦法把採訪稿生出來啊!想辦法逼艾菲娜講話啊!各種手段都要用啊!」
「可、可是──」
「沒有可是!」十夫長大人尖聲怒叫,噴得亞倫滿臉唾液。
「要是你沒有辦好事情,我就把責任全踢到你頭上,讓總裁把你變成下個新鮮角鬥士,上競技場去跟恐怖的母牛人戰鬥!」
「怎、怎麼這樣……」
離開宣傳部,亞倫一臉沮喪。
母牛人是非常可怕的生物,牠們肚子頂著猙獰的乳房,在競技場上「呣」地一聲,巨斧立刻將人劈裂成兩半,想到這,冷汗簡直沁滿額頭……
──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啊,這個年頭記者真的很難當。
稍有不慎就會要扛上頭的大便責任,總裁是性格陰晴不定的變態,主管們人人自危,為了保命練就一身撇責任的俐落絕活,倒大楣往往都是低階菜鳥。
搞砸採訪的後果簡直不堪設想。亞倫很擔憂,想著總裁大人那不可一世的風範,更是冒得渾身雞皮疙瘩。
他身為角鬥場企業二代,藉由各種聳動企劃在角鬥企業嶄露頭角,坐上總裁之位後,他更是大膽地玩一些外國角鬥場不敢玩的驚人企劃。
總裁曾策畫過『莫名其妙的對決!過氣藝人vs鳥身翼人』角鬥秀,簡直惡趣味到極點的節目。
那企劃讓貴族們票選出十名發展沒有搞頭、只會炒作無聊話題的過氣帝國通告藝人,分派各種武器鎧甲給他們,讓他們在競技場上對抗惡臭又嗜血的鳥身女妖(被剪破翅膀,失去飛行功能)。
可想而知──過氣藝人們一登場,就被秒殺精光。縱使是場沒又看頭又不精彩的節目,門票卻依然銷售一空。那些藝人被撕裂的殘忍的畫面惹得貴族們捧腹大笑,用盡一生最後的力量在娛樂大家……世上真的沒有比這更殘酷的笑點了。
得罪總裁,就有可能被變成角鬥企劃演出者,真的很不好笑!
自己如果沒有把事情辦好,那就死定了……
亞倫嚇得渾身哆嗦,更整夜睡不好覺。
就算如此,翌日一早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再試試了。
於是他回到巨型環形建築角落的冷僻監牢區,示出採訪證,通過警衛關卡。進入老舊的隱門,走下一層層漆黑階梯,穿越狹窄又深長的甬道──
忽地,一陣霉味撲鼻,這地下監牢的空氣又溼又黏,火光忽明忽滅,令人感到陰森無比。亞倫隱約嗅到一股絕望感……
角鬥奴隸在克難的空間生活,過著毫無生活品質的日子,並天天感受死亡逼近的恐懼感,也許明日等候著他們的下場,是難以想像的獵奇式死亡……
亞倫拍著臉頰,驅離腦中不安思緒,隨後聽見鐵鍊磨擦的噹噹聲響──
順著音源望向黑暗深處,鐵牢中有位狼狽女孩,睜著雙眼,靜靜凝視著他。
女孩就是紅蓮族的艾菲娜。
先前碰面時,她就令亞倫相當難忘了。
她火紅長髮因濕氣而糾成幾束,瀏海貼著臉頰順應而下,渾身破布、衣不蔽體,乍看下雖不豐滿,卻有著健美身段。蘊含力量的肌肉無法奪去少女曼妙婀娜身姿的存在感,那是如此突兀卻又如此自然……
然而她身高更有兩米之高,比起一米七的亞倫,確實高出不少……
因為身段的差異,縱沒看過她的戰鬥表現,但亞倫覺得肯定沒兩三下就會被這位女孩撂倒。
所以,她看起來很強,非常地強,強得足以讓亞倫緊張得口乾舌燥:
「那個……我又來叨擾了……其實,我非常需要妳的幫助……」
「哼。」
艾菲娜索性坐回地板,面無表情撇過頭,絲毫不打算回應。
──啊,她依然是這樣……
這下完蛋了。
若再採訪不到資料、寫不出新聞稿,總裁就會震怒。萬一到時又有新角鬥企劃,自己肯定會被丟去當賣命喜劇演員!想到自己小命懸在艾菲娜身上,亞倫心中不由嚎叫著『艾菲娜,我的下半輩子只能依託於妳呀!』
「艾菲娜,我的下半輩子只能依託於妳呀!」
糟糕。
驚覺自己失態,他趕緊摀著嘴巴──
那悲愴情緒居然掩蓋恐懼,無意識中,竟把內心吶喊給說了出來?
然而……鐵牢中的艾菲娜竟也嗔怒地瞪過來……
「笨、笨蛋!」
咦?她、她終於開口了?但說話為什麼……支支吾吾地?
「你、你知道在紅蓮族中,用言語把自己的命託付給對方……是代表什麼意思嗎?」
「抱歉……我不明白……但依我目前的狀況,這是走投無路的意思……」
「為什麼走投無路就跑來對我說這個?」
「因為沒有妳,我會活不下去。」亞倫斬釘截鐵。
「咕嗚!」艾菲娜驚然,雙手摀嘴。
……沒有她,就寫不出新聞稿,自己性命是寄託在她身上,這點亞倫毫無疑惑,「沒錯,沒有妳,我就活不下去!」
「白、白癡!用不著說兩次啊!」艾菲娜將眼角餘光掃向他,強作鎮定,「你是不是在耍我!那麼,敢不敢盯著我的眼睛?告訴你,我族的人只要盯著對方眼睛,就可以分辨對方是不是在說謊!」
「敢……」
「好。」
亞倫木然將臉湊近監牢,艾菲娜不甘示弱地與之對視,不過五秒,她卻漲紅臉別開視線……
「哼,就當你沒說謊好了……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這樣?我到底哪裡好……明明我就只是個奴隸,而你,又要我怎麼做才好呢……」
亞倫對於她突如其來的配合相當驚訝,卻又呆然拿出紙筆。
「怎、怎麼做嗎?我只是……想了解妳更多……」微微抬起頭,視線對向她雙眸,準備寫下採訪紀錄。
「咕嗚……」艾菲娜明眸朦朧,嘟起嘴,「你真是狡猾……可我不是隨便的人,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也很驚慌失措……況且我不了解你,對你也沒好感,不能輕易地把自己全然交給你……總之──」
亞倫認為她可能不習慣被訪問,「我想,一開始難免緊張……但請相信我!」
「你……」艾菲娜頓時語塞。
「我需要你,因為想要快點見到妳……昨夜都睡不好覺……只有妳能讓我得到拯救……」亞倫命懸一線,他誠摯地說著,甚至差點抓起艾菲娜雙手。
艾菲娜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食指互抵,再次別開視線。
但她很明白亞倫並沒有說謊……
訪問很順利。
紅蓮族女戰士艾菲娜從氣勢逼人變得小鳥依人。
雖不知道原因為何,但她忽然願意說話了。亞倫秉持職業道德,問一些有禮貌又令人感興趣的問題。
回到工作崗位,他洋洋灑灑地寫一篇報導,上交宣傳部。
也因此,隔日的帝國日報角鬥專欄上頭的報導引發人們的關注!
紅蓮族神秘的傳說在這則報導被揭密,報導中明了部族的歷史、習俗、還有訓練孩童的方式,這支堅毅不拔的民族引起大家的好奇心,對艾菲娜的興趣也更加濃厚。
比賽的門票與因為報導而大賣,翌日預購票全然銷售一空,VIP門票更是率先被王公貴族用各種政治施壓訂走。
三日後,角鬥比賽開始──
編寫報導有功的亞倫,被分配到接近戰場的特等席。他痴痴地環視著現場,大圓形的競技場觀眾滿席,歡聲雷動。
而這次比賽噱頭是『冷血與熱血的對決!紅蓮族女戰士vs筋肉面罩男蜥蜴』,亞倫心想,這又是莫名其妙又聳動的標題。
主持人拿著擴音號角在場上嘶吼,激起群眾的熱血,眼見場面熱絡,進入正式程序,便介紹兩方角鬥士登場。
「有請東面選手──筋肉面罩蜥蜴──」
伴隨著觀眾的歡呼,主持人激動又滿意地繼續說明:
「在角鬥場廝殺多年的超級亞人戰士,兇猛的爬蟲冷血動物不僅血液沒有恆溫,內心更是冰冷!蒙著面罩讓他看起來武藝高強!而他的必殺技『狂飆過彎甩尾』無人能抵擋,充滿倒刺的猙獰尾巴打得敵人血肉橫飛!筋肉面罩蜥蜴猶如毒蛇般地吐信,就是殺人不眨眼的象徵!」
他頭暴青筋,眼球點被他高亢的聲嗓擠出,並誇張地伸手,揮向西面選手入口──
「有請西面選手──紅蓮族女戰士艾菲娜──」
漸弱的歡呼聲,頓時又熱絡起來。
「神秘的火之一族紅蓮族!這傳說中的戰鬥民族無論男女老幼,每個都是天然殺人兵器!在歷史洪流中,他們在邊境衝突上總是以寡敵眾,單兵破千騎!據說只用飛踢打敗全副武裝的戰場兵士!這部族的戰士有如戰場燃燒的烈火,用熾熱的戰技,將敵人焚成灰燼!」
選手登場完畢後,觀眾們喊得喊得熱血激昂!
於是,雙方選手對峙而立。縱使紅蓮族艾菲娜身長兩米,可是蜥蜴族的體型卻更是巨大魁梧,兩者比例就像是小孩與大漢。
亞倫因此替艾菲娜緊張著。他知道,官方賭局大多都下注在筋肉面罩蜥蜴身上,那傢伙是一隻百戰不死的鬥士,比起艾菲娜的戰績,更是接近傳說級別……那位筋肉面罩蜥蜴號稱『裂肉專家』,他所製造的屍體往往慘不忍睹……
──可惡,這到底是什麼變態企劃?
亞倫抬頭看向遠方的首席瞭望塔,一位氣宇非凡、身著貴族華服的冷酷俊男正盯著場上,雖看不清他表情,但亞倫卻明白,這傢伙正勾起嘴角冷笑。那傢伙,就是策劃這場比賽的壞總裁……
「比賽,開始!」
戰鼓號角響起,揭開戰爭的殘忍的序幕。
筋肉面罩蜥蜴以粗暴的動作爬行跳躍,奔向武器架,隨手拿起一把佈滿血跡的巨斧。
「嘶嘶嘶嘶──殺人!蜥蜴想殺人!」他張開獠牙大口,手腳大張,以威嚇的姿勢步步迎向艾菲娜。
而冷靜的艾菲娜卻沒被那恐怖氣勢嚇倒,她一個後躍,頭也不回地從武器架拾起一把粗暴的七頁槌。
「爬蟲類抱歉,我想活著,就得把你弄死。」
「女人!妳想殺蜥蜴?不行!蜥蜴要殺妳!」
觀眾們興奮無比,紛紛舉拳大吼叫囂,巨大噪音令亞倫難受地掩住雙耳:
「面罩蜥蜴,幹掉她!把她變成兩半,要切直的!」
「對啊!幹掉她啊!我可是把老婆拿去抵押借錢,通通下注到你頭上啦!」
「上啊!偶像蜥蜴!我家小孩子整天都拿小斧揮舞,還說長大後想當面罩蜥蜴呢!」
觀眾們的言論使亞倫聽得直冒汗,他的報導雖替賽事帶來不少觀眾,但場面仍是一面倒向面罩蜥蜴。他難免感到沮喪,不禁眉頭深鎖,只能深切地替艾菲娜禱告著……
而競技場有所動靜。
面罩蜥蜴尾部蹬地而起,運用這股股強大離心力,舉著巨斧如滾輪般地旋轉著,風馳電掣地襲向艾菲娜──
「嘩──筋肉面罩蜥蜴選手,一照面就使出令人聞風喪膽的絕技『人中爆裂風火輪』,這招既是粗暴又是精準,用高速垂直旋轉,利用高操的平衡感在半空微幅調整方向,向敵人迎面殺去!從面部襲向敵人,分裂敵人軀體的凶惡絕技!怎麼辦?難道比賽要結束了嗎?」
艾菲娜卻以最小幅度側身一步,以釐米之差閃過攻擊。
「主持人如此短時間就能介紹對手必殺技,我也覺得很厲害。」她瞥向大招落空而踉蹌的面罩蜥蜴,「爬蟲類,你要怪就怪主持人,他把你的必殺技特色講出來,讓我馬上知道怎麼閃避了。」
「怎、怎麼這樣……」面罩蜥蜴倒楣地哀嚎。
艾菲娜踢起地面的槌頭,扛在肩上,「那麼,我要弄死你囉。」
面罩蜥蜴歇斯底里地甩出巨斧回敬!
「嘶嘶嘶嘶──妳不准弄死蜥蜴!」
艾菲娜向後下腰,巧妙閃避過這鐵斧旋風,「你就是動作太大了才會出現弱點,真的可惜,因為你會死掉,所以幫你檢討也沒用。」
她舉起七頁槌,殘暴地打入面罩蜥蜴的側腰──
噹。
鐵與骨頭與血碰撞的聲響,響徹整座競技場。
蜥蜴吃痛倒地。
忽地鴉雀無聲,全場猶霜雪呼嘯過境,氣氛瞬間急凍。
「局勢反轉……」
「怎麼這樣……我就是因為有百分之百的勝算……才會押老婆去借錢來賭啊……」
「啊……這也太……」
艾菲娜繼續舉起槌子,面無表情地攻擊著地上的蜥蜴。
沉重的鋼鐵噗滋、噗滋地打進對手肉裡。蜥蜴皮開肉綻,藍色的血液噴濺而出,尾部以不平整的方式斷裂,強大的衝擊卻讓胸腔的心臟帶著血管噴濺而出。
「看在你有點可憐的份上,我不打你的臉。」
她丟掉七頁槌,手背擦拭過臉上的藍血,頭也不回地走回西側入口。
「哇啊啊!比賽結果出爐!『冷血與熱血的對決!紅蓮族女戰士vs筋肉面罩男蜥蜴』的勝利者是──西面選手!艾菲娜!」
主持人崩潰地大喊,聲色淒厲,亞倫覺得他肯定也是輸錢了。
但艾菲娜能平安無事,也真是太好了。
──那變態的總裁大人對於這個比賽結果,會怎麼想呢?
於是,亞倫好奇地望向首席瞭望塔……霎時,大感吃驚。
總裁大人雙手揪著自己頭髮,顫抖地深呼吸著,這……看起來非常有事。
難道說……總裁大人正興奮地不能自己?亞倫皺起眉頭,這傢伙又有什麼變態的角鬥點子了嗎?
由於筋肉面罩男蜥蜴的戰死,角鬥場販賣部的蜥蜴周邊商品下架,不久後,最熱賣的商品反而是『超擬真紅蓮族火紅假髮』。
說道那比賽……真是一場跌破大家眼鏡的戰鬥。
一些口味特殊的群眾本來想看年華少女獵奇而死,少女卻一擊打倒蜥蜴。更何況,筋肉面罩蜥蜴是常勝選手,死在他巨斧之下的角鬥士多得可以堆成屍山,沒想到傳說生涯竟然如此慘淡收場……
而亞倫報導之所以被刊載,原本只是消費將戰死者的故事,卻成為帝國最熱門的話題。其他部門記者因此收到採訪艾菲娜的相關任務,他們來到地下牢獄採訪,卻訪問不到任何事情……
原因很明白,艾菲娜根本不想說話。
一週後,竟然還真的發生慘劇,採訪不到新聞的新鮮記者被丟進角鬥場,跟捲毛獅王戰鬥……後果可想而知。
亞倫感到心有餘悸。
當初若沒採訪成功,那麼今天被弄被丟進角鬥場的人肯定就是他。也因此,新聞部門不想多出新的死亡案例,艾菲娜採訪工作又回到亞倫頭上。
亞倫帶著惶恐又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這令人窒息的地下牢獄。
「你來了呀?」卻沒想到,是艾菲娜率先開口。
「妳、妳好呀……上次看妳戰鬥的樣子我好緊張……妳能贏真的太好了……」
艾菲娜抓著鐵牢欄杆,皺著眉頭,「哼,如果我死了,要怎麼答覆你的要求?」
「嗯?」不解的亞倫感到一陣疑惑,只好暫先別開話題,「……其實我要好好謝謝妳。」
「為什麼?」
「帝國的職業都是世襲制,我老爸以前在帝都當地方美食記者,但輪到我當記者,居然是被派來角鬥宣傳部門……」
「哼,你們那自稱有文明的大帝國,真是一堆讓人難以理解的怪制度。」
亞倫坐到石地板上,背靠著鐵牢繼續聊,「我從來不想當記者,卻要被迫任職這種要命的職業……」
艾菲娜也坐下,背也自然地靠著亞倫。
「我也還不是一樣,好好地跟著家人在邊境放牧,卻被一群帝國兵襲擊,不只家人被殺光,被抓走後,我還當了什麼見鬼的奴隸角鬥士。」
她抱起膝蓋,沉默好一陣子。
聽到這,亞倫內心不免感到一絲沉重。
「……會遇到這種事,也真是辛苦妳了。」
艾菲娜卻咯咯地笑了。
「能這樣互相安慰,也不錯,不是嗎?」
「確實。」
彼此相偎苦笑著,感受到一絲微小的慰藉。
總覺得很久沒有人能讓自己吐露心事了……或許艾菲娜更是如此也說不定。
「話說回來,亞倫,你為什麼要要謝謝我呢?」
「因為妳願意接受我的採訪,間接救了我一命。」亞倫接著說,「如果沒交出採訪稿,會受到總裁的致命處分,說不定會被丟進角鬥場餵食母牛人。」
「欸?」艾菲娜驚呼。
亞倫歪過頭,卻看見她慌張地跳起來。
「啊?原來……你把下半輩子託付給我的意思是這樣子!」
艾菲娜羞紅耳根,尷尬地摀著臉。
「怎、怎麼了嗎?」
對於她有口難言的樣子,亞倫相當疑惑,「艾菲娜?」
「其、其實,在紅蓮族中,把、把下半輩子的命交託給另一個人,意思是,告、告、告、告白……」
「啊!」亞倫也嚇得跳起來。
「對對對對不起!」
他退後幾步,感到雙頰異常發熱,「原來妳一開始說『如果我死了,要怎麼答覆你的要求?』是那個意思!」
「你、你怎麼現在才知道啦!」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失誤,害妳誤會那麼久,讓妳那麼認真思考,真的很不好意思!」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願意開口跟你說話呀……」
但這個誤會很嚴重啊!
「對不起!」
「哈哈哈……哈哈哈……我沒事,就先這樣吧……」艾菲娜眼神變得空洞,不停地乾笑著。
這下支支吾吾的人反倒變成亞倫。
「那、那麼關於採訪……」
「沒關係,你問,都可以問……畢竟,我們已經算是朋友了呀……」
而這天,亞倫在難為的狀況下,完成採訪任務……卻覺得與艾菲娜彼此之間的狀況……變得有點複雜了。
亞倫又輾轉難眠一夜。
想起當初與艾菲娜彼此誤會的狀況,對方是那麼認真的回應自己,那麼認真地在考慮這件事……這真的讓亞倫羞愧得無地自容。
這下有點難辦了。
他明白對方是與自己不能太過有交情的角鬥士……在帝國中,沒人會把會死的角鬥士當成朋友,更何況他們眼中,角鬥士根本就不是人,只是茶餘飯後的娛樂消耗品。
亞倫卻因為與艾菲娜的誤會,令自己陷入詭譎的心情,誤打誤撞地被打開心扉,更使他不由自主地想去關心艾菲娜……明明知道這些關心與憐憫,會為自己帶來極大痛苦……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直到晨曦初露,亞倫仍沒有睡好。
他索性撐到中午上街採購,而路過中央廣場,聽見人群喧囂,發現一陣騷動。
「號外!號外!全國最大的角鬥娛樂企劃上線啦!由天堂角鬥場總裁精心策畫,更加血腥、更加刺激、更加變態的新賽事出爐囉!」社會地位很低階的傳單小弟高喊著。
人們爭先恐後地搶著他手中的傳單,由於用發得太慢,乾脆就用撒的。傳單滿天飛舞,亞倫伸手一取,心想著位變態總裁不知又在玩什麼把戲?一攤開傳單──
血痕般的字跡……竟使亞倫憤怒得無法言語!
『紅蓮之花嫁!角鬥超級優生學大賽!一群角鬥士大亂鬥!獲勝者將獲得與紅蓮族女戰士的配種機會!』
──天殺的,這是什麼鬼?
這很有趣嗎?亞倫頓時對那位角鬥場總裁怒火中燒!
那個噁心的傢伙!嗜血的愉悅犯!最該死最該下地獄的傢伙!若有辦法,絕對要宰了那喪心病狂!
但是,在怒氣攻心時,他卻也陷入深深的絕望感中……
──沒辦法……沒救了……帝國病入膏肓了……
這麼噁心的事卻使人習以為常,甚至還發展成規模最大的娛樂企業……如果自己心情沒有受到艾菲娜的轉變,自己原本也能適應的,甚至在之前也能若無其事地去看艾菲娜與筋肉面罩蜥蜴的賽事……
但深入接觸艾菲娜後,卻說什麼也不能接受這麼噁心的比賽!
可惡,比賽剩餘一週就要開始了……
但能怎麼辦呢?自己還能怎麼辦呢?
深陷絕望的亞倫,看著賽事傳單漫天飛舞,白紙飄揚,彷彿喪禮般的情景……不禁弔唁起帝國死去已久的良心……
等等?
傳單?
亞倫這才想起身為記者的自己,還有事情可以做!
──就是傳單!事不宜遲!
他奔離廣場,前往工業區立即聯絡熟識印刷廠,謊稱要印製部門秘密文件。甚至提出只有自己能使用活版印刷機、廠商不准閱讀印出文件的要求!
印刷廠因情面關係,勉為其難地答應。
亞倫獲得印刷廠應許後,刻不容緩地回到住處,他踢開門後,連衣服也沒換,即刻拿出指筆!並發揮記者的專業,用盡力氣去書寫文章。
文章不僅抨擊帝國泯滅人性,更譴責非人道角鬥場事業。也站在角鬥奴隸的立場,說明那絕望可悲的心境。
如果還有人們有良心,這篇文章的擴散或許能成為阻止那場賽事的手段。
不論如何,不努力做點什麼的話……
希望是不會出現的。
亞倫翌日來到印刷廠,他神經兮兮地請走打著呵欠的印刷工人,便自食其力地開始印製宣傳文件。
不辭辛苦,將文件一張張地印製出來,而印刷原板上的文章是他苦思一夜的傑作。
但由於文章內有許多反帝國的內容……要是被逮到,帝國法庭應該是不由分說地直接判處自己死刑吧?
他卻無法阻止自己做出這麼危險的事情……不知為何,就是想阻止那賽事!這麼做是值得的,即使冒著生命危險也在所不辭!
堆疊的傳單越來越厚,直至大地披上月色,陰暗的室內光線讓他變得很難作業。他休息一陣子,在更深夜之時,趁城市街道杳無人煙,一路撒出傳單。
他揮起手,紙張四散。
白紙飄揚,映射著月光在空中飛舞。
他深切希望此時能颳起一陣大風,將傳單送到城市的每個角落,更希望這陣風能驅散籠罩著帝國人心的一片黑雲,撥開黑暗使其中透出希望之光……
夜空中『呼』地聲響回應了他,果真吹起一陣大風,將傳單帶向遠處──
會有希望降臨嗎?
艾菲娜會得救嗎?
他可是打從心底擔心著艾菲娜的安危呀!
她雖是那麼輕描淡寫地說出那一段過去,但那肯定是很痛苦的往事,她能說得如此淡然,也許是故作堅強吧?
若說艾菲娜不是角鬥士,也是只一位平凡女孩。她也許對戀愛充滿憧憬……因此在誤會自己被告白那刻,才會表現得那麼地慌張笨拙。
也可能是這樣,她才會打開心扉,願意與自己對談。
啊──
亞倫暗自感到些許榮幸,自己竟能成為被某個女孩特別對待的人……也感到慶幸,若沒那誤會,她一定不會搭理自己,自己也不會寫出那報導,然後慘死在角鬥場中。
為此,亞倫虔誠地祈禱,深切地希望著賽事能因為傳單引發的輿論而停止。
天色漸明。
紅土大城頓時轟動。
居民們飄盪不定的心,往往會因為一些小消息而動搖。
城內瀰漫著一股不安的氛圍,人們竊竊私語……
抨擊帝國非人道的思想,在紅土大城之中迅速擴散。
事態越發不可收拾,更因一些謠言搞得人心惶惶,甚至還有比較愚勇的人士表態支持傳單的內容而遭到逮捕。
傳單功效似乎出現了,城主卻也因此大感震怒!軍事廳那出現大規模動作,揚言要揪出發放傳單的反國分子。
大批兵士在城內地毯式搜索……不少可疑份子不由分說地被逮捕,而在這人人自危之際──
一隊士兵一腳踢開亞倫家的木門,上前架起亞倫。
他們翻箱倒櫃四處搜索,竟然真的找到亞倫未銷毀的文稿!
「混帳!果然逆國賊就是你!」
亞倫似乎早有預感,釋然地微笑,「我果然太天真了嗎?早該想到那些傳單,一定會讓兵隊查到印刷廠去的,做事要不留痕跡的事情真的很難呢……」
兵士拿著木棍一棍打在亞倫的臉頰上,似乎正用行動表示著:「你再多說廢話的話,就打爛你的狗嘴!」
亞倫心中早已做好遭到國家處決的覺悟,索性不再囉嗦。
在那之後,『紅蓮之花嫁』的賽事也因為輿論的壓力,被迫無限期延宕……
幾日後。
在帝國法庭上,逆國賊亞倫被五花大綁地套在長木樁上面,活像一隻串烤蝦子。
法庭現場氛圍肅穆。
大法官用力地敲下木槌,而反作用力過大卻使假髮飛彈而起。
「帝國大法官在此判決,被告亞倫,因犯了反國罪,散佈反逆思想,決議判處九次死刑!」
對這判決,亞倫一點也不吃驚,反正橫豎死路一條,再怎麼樣都已經無所謂了,「不湊整數嗎?十次會比較好吧?真不好意思,我總是在某些地方有強迫症……」
「閉嘴!」帝國兵一棍打在亞倫嘴上!
法官簡直把假髮氣歪了,「可惡!你這傢伙沒有教化可能性,我要多判你四個死刑!十三次死刑!」
好痛……為什麼不湊滿整數呢?
「全案不得上訴!死刑後日執行!」法官扶正頭頂的假髮,「然而!本法官要特別指派死刑行刑人!」
聽到這邊,陪審團們紛紛感到訝異。
「行刑人是──帝國國營事業,天堂角鬥場的總裁侯爵!」
陪審團興奮得放生尖叫,甚至還有貴族女士因此昏倒──
「我……的天……你們真的……很難改掉那變態的死性子呀……」
亞倫嘴巴又吃上一棍。
想實現願望,總得付出代價。
然而,這個願望是否會成真?付出這個代價是否值得?
亞倫不知道,但他不後悔。
他就像個耐撞的貨品,被直直扔進在帝國法庭犯人拘留室。
──唉,行刑人竟然是那傢伙呀?
「總裁大人駕到──」
在亞倫心中咕噥著的時候,那位傳說中的萬惡的壞總裁如願地來臨。
門被開啟,一位男子跟著隨扈門走進,而這位冷酷俊男,後梳髮型頗有男兒氣概,面容剛毅卻又俊美。身穿高級貴族華服更顯品味非凡,一群黑衣衛兵隨侍他身旁象徵他地位的尊貴。
據說他年紀輕輕就接任帝國連鎖娛樂角鬥集團的位置,並把帝國的角鬥事業帶向前所未有的高峰,因此他有個稱號──『高貴俊美才華橫溢角鬥策劃公爵』。
氣宇不凡的高貴俊美才華橫溢角鬥策劃公爵,隨手打起響指,女僕立刻誠為惶恐地出現,並為他端出一杯264年份的高檔威士忌。
他優雅地飲啜威士忌,並將眼神投以卑劣的逆國賊亞倫。
「原來就是你。」然後輕輕使著絲巾擦拭嘴唇,「你這殘忍的逆國小東西,竟然壞了我的角鬥企劃。」
亞倫不想再被打嘴巴,索性選擇沉默。這反應卻令總裁相當不悅,但他強壓怒意,勾起壞壞的嘴角。
「你不說話嗎?」
「……」嘴巴都要被打爛了!
「好吧,不說就不說,不過,你會後悔哦?」
「……」
「那麼的話,我有很棒的點子,『帝國正義執行戰!逆國賊vs恐怖母牛人』這企劃如何?」
「……」
「母牛人是非常美妙的,在競技場上「呣」地一聲,巨斧就會把你打成兩半哦?」
亞倫瞇起雙眼,冷冷看著這變態傢伙,他真的很想揍死那傢伙,可是不能。
於是他只能抱著必死的決心,緩緩張口:
「……你去死。」
「咕呣!」總裁驚然無語。
他沉默一陣後,即刻故作從容,「哎呀呀,一開口,嘴巴倒是挺壞的嘛?」
「……」
那傢伙總算頭暴青筋,面色鐵青!
「去你媽的逆國賊,別怪我不客氣囉?」
亞倫依舊沉默不語,學著總裁勾起壞壞的嘴角。
總裁逐漸露出齜牙裂嘴,更加兇殘的面容──
「你這壞傢伙!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要加派十頭母牛人!用全角鬥場最變態的戰鬥資源,讓你變成一灘角鬥場上的爛泥。」
「來人,去讓宣傳部門發出廣告,這次的賽事要不惜預算,宣傳到全國,然全帝國看見這傢伙死掉的樣子。」
「竟敢壞了我的好事呀?害我不能舉辦『紅蓮之花嫁』嗯?全世界都沒有人敢反抗我,居然會出現這種人!」
「該死的逆國小東西,你死定了,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他的暴躁反應,令人相當愉悅呢。
亞倫真覺得自己在精神上戰勝過紅土大城的終極大魔王。
牢獄中的亞倫抱著必死決心度日──
走完餘生前,多吃點東西也好、多唱幾首歌也好,別管那麼多就是了。
不知道過了幾天,他從睡夢甦醒,卻發現綁在身上的繩子都不見了。
於是他明白。
是時候了。
士兵拿武器頂著他,將他趕到一條漆黑通道。
順著通通道前進,人群的喧囂聲逐漸明顯──
一片光亮,使他瞇起雙眼……
走出通道,他勉強睜開雙眼,視野豁然開朗,看見一個盛大場面──
──自己將會在這死得轟轟烈烈吧?
熟悉的競技場。
似曾相識的武器架。
超眼熟的主持人。
「有請東面選手──逆國賊亞倫──」
「這傢伙印製了逆國思想的傳單到處發送,如果不加以阻止,將會危害全國人民的生命安全,落實全民國防必須從最基本的防堵異端邪說做起!若說天使代表善良,惡魔代表邪惡,那麼帝國就是六翼熾天使,而這位亞倫先生,就是小頭銳面的卑鄙惡魔!今天,就讓我們來見證他的悲慘下場!」
「「「嘩嘩嘩嘩嘩嘩嘩嘩嘩嘩!」」」
亞倫冷笑著。
到底誰才是惡魔呢?
有數不清的觀眾渴望著鮮血,在席上咆嘯,你們也不都是惡魔嗎?
「有請西面選手──飢餓飢渴被施打過春藥的母牛人部隊──共有十二頭!」
西面出現了巨大的金屬撞擊聲響!
十二個巨大鐵籠從西門出現,裡面裝著發狂亂撞的母牛怪。
「自古,母牛人就是狂暴的殘殺動物,因為極度兇猛,是競技場上最破壞平衡的存在,她們充滿原始野性與掠奪性,無法被控制,無法被馴服,為何這支種族只有母牛而沒有公牛呢?因為她們的繁衍方式就是強制奪取外族男子配種!再將其殺害之!完美地發揮了掠奪生物的超級本能!據說,母牛人為了繁衍,會不斷地進化!是歷代角鬥史上完全沒有被戰勝過的生物!就連傳說中的英雄王鬥士,最後也是因為挑戰一頭母牛人而命喪黃泉!」
「「「嘩嘩嘩嘩嘩嘩嘩嘩嘩嘩!」」」
「如今總裁不惜成本規劃出這場『逆國賊的花嫁!』,正是羞辱違逆帝國的一級罪犯的超級國際性娛樂節目!逆國賊必須在一群發情母牛人的踐踏之中生存到最後!而母牛人也會因為爭奪配種權變得敵我不分,場面將變得非常血腥跟混亂,使這節目更加史詩!更加精采!這是歷史性的一刻!」
瘋了。
這個世界都瘋了。
看到這誇張的場面,亞倫信心崩潰。
他開始無法保證自己的犧牲,能否夠喚回正義?能否喚起帝國的良心?
這所作的一切,究竟能否拯救艾菲娜呢……
難道……那位睿智的總裁大人不去想──
這些怪物放出來後要怎麼回收嗎?
這座城市因為角鬥秀,簡直殺紅眼了,亞倫有相當強烈的預感,這群渴望渾沌的魔鬼,終將招來可怕的災禍……
「比賽,開始!」
鐵門齊放,猛獸出籠。
人類,把人間,變成地獄。
「「「呣!呣!」」」發情的母牛人拿起巨斧等兵器,無差別到處攻擊,甚至有母牛人被打飛引起大地震。
競技場一片混亂,到處都是猛獸嘶叫聲!劇烈的戰鬥在場上激起一片煙塵。
『匡噹!砰砰砰砰砰砰!鏘鏘!砰!』
那轟然巨響,令亞倫不由驚呼:「這簡直是末日!」
發狂的母牛大壓殺,使現場發生誇張的大爆炸!碎石激濺,殺塵飛揚,觀眾雖然看不清楚,卻依然興奮地咆嘯著,不停地喊殺!
「殺掉他啊!母牛!打死這位逆國賊!」
「對!雖然上次比賽我把老婆賠掉了!這次比賽我決定把高齡老媽也拿去抵押!母牛人啊!殺掉他!」
「笨蛋!這一面倒的局勢,那可憐的賠率,就算下注也賺不了錢啊!」
現場天搖地動,空曠的競技場讓亞倫無處可以躲藏身子!而這時,有頭落單的母牛人流著口水嚎叫朝他飛奔──
「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
「唉,我的小命就要交代在這邊了嗎?」亞倫覺得自己是死定了──
但此時此刻。
另頭搶奪配種權的母牛人猶如馬車般氣勢洶湧──
急躍而至,一擊撞開奔向他的母牛人!
「呣?呣!」兩頭憤怒的母牛不由分說,直接纏鬥在一塊!
撿回一命的亞倫卻大感驚訝,呆然看著眼前發生的不可思議轉變──
『唰!鏗鏘!』
被撞倒的母牛人忽然不甘示弱地長出利爪,然後像個爭鋒吃處的瘋女人打架一樣,朝著另一頭母牛人瘋狂爪擊!
「不會吧?為什麼有爪子?」他忍不住咕噥……
此時,他卻想起主持人先前的介紹……
『據說,母牛人為了繁衍,會不斷地進化!』
「糟糕了。」亞倫暗叫不妙。
因為角鬥場為了讓母牛人發揮發狂配種的血腥本能,對母牛人施打了春藥!
然而,更恐怖的狀況卻出現了,竟然有母牛人……沿著競技場四周的牆體攀爬……
一開始觀眾覺得很好笑。
「你看!他們在爬牆!真是可笑啊,這個競技場可是總裁御用設計師改良過的防止脫逃結構!那群牛真是傻!」
「哈哈哈!那我要賭一百枚金幣!他們爬不上來!」
然而──母牛仁並沒有因為這防止脫逃的結構而滑落,反而越攀越高,卻逐漸引起觀眾恐慌……
「為什麼他們可以用三趾蹄攀牆?帝國歷史課本上根本沒有寫出這點啊?」
「快看!她們的三趾蹄竟然長出了倒刺!這倒底是怎麼回事?」
「呣!」
「你說什麼?呣?」
「呣呣呣★」
「母牛人?不會吧?竟然真的爬上來了!不!不!不要!啊啊啊!」
「「「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
不僅慘叫四起──滋地一聲,人類才發現,原來爪子鑲進肉會發出這種聲音。
地獄,這下競技場真的變成地獄了,人們萬沒想到,母牛人會因為春藥進化出爬牆的爪子!場面簡直是失控了!
母牛人的獵殺目標從逆國賊變成觀眾群……他們凶暴地虐殺著現場的人類,競技場鮮血噴濺,血肉橫飛。
『砰噹!』
又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響,伴隨著巨大的震動與衝擊波。
「不會吧?」
傻眼的亞倫,眼睜睜的看著競技場的防禦門被突破──
原來是母牛為了虐殺運送他們的士兵,凶暴地用肚子上的乳房撞破西側的防禦門!
「……真是太可怕了!竟然還進化這種破壞能力!」
門雖然毀了──
「缺口嗎……」
但是,希望光芒卻從中透出!
絕望到谷底的亞倫……
「艾菲娜……」
總算看見一線生機!
縱使那個缺口裡還有這發情的母牛人在大肆屠殺──
但是,未來的可能性就在那個方向。
就算冒著風險,也只能前進了。
亞倫緊緊抓住救命生機,果決地奔向缺口……
臨行前,他往首席瞭望塔的方向望去……
末日真的來臨了呢。
有三頭母牛人,正爬上那座首席瞭望塔,總裁在裡頭驚聲尖叫……
──壞總裁……終於自食惡果了。
他搖搖頭,匆忙逃進缺口。
雖不知道未來將會如何──但亞倫已經下定決心。
而紅土之城……大概也完蛋了吧……
一個月之後。
艾菲娜在晴空下奔馳,火焰一般的秀髮隨風飄動。在一望無際的遼闊的翠綠草原,她張開雙手,感受清新的微風。
羊群在吃草,馬兒在奔跑,小孩在歡笑,回到家鄉的感覺真好!
艾菲娜從沒想過,自己能重獲自由,更沒想過,那座城市會毀滅。
但自己已經重拾幸福……
而悲傷都已經過去了……
艾菲娜能重拾歡笑,真的很感激亞倫的幫忙。
要不是亞倫交出自己的餘生,讓她看見光明的未來,就沒有現在的自己……
她神情複雜,卻輕柔地捧著胸口……
輕輕閉上雙眼,腦中不由回想起那天……
地下監牢不斷出現轟隆巨響。
亞倫卻非常慌張,緊張萬分地拿著鑰匙奔來……
天搖地動,粉塵散落,彷彿世界末日的來臨。
他慌忙地用鑰匙轉開牢房大鎖──
「艾菲娜!艾菲娜!接下來逃出這座城市,需要妳的幫忙!我的下半輩子就交託給妳了!」
「咕嗚!」
「沒時間發楞了!我們快逃呀!」
「亞倫!你明明知道那句話的意思!」
「對。」
「那你還那樣開玩笑!」
「就不能命在旦夕的時候順便告白嗎?」
「真、真的?」
「我的餘生就此交託於妳,我們一起逃出去,一起生活吧。」
他露出堅定的微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