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報應有數《前篇》-杜勤之/梁福地
帳外是蠻荒大漠，沙塵不時隨風吹拂進來，就算抖擻著身軀，精神卻在夜暮催促下逐漸低沈。守了一天的崗位，杜勤之也感到疲累，軍中與江湖不同，從軍者，需遵守上級命令，以守家衛國為己任；身在江湖，看不過眼的，刀鞘一出，以實力論輸贏。
自與鍾囿傑一同投軍以來，已過了數載。與成親生子的鍾囿傑不同，杜勤之雖至壯年，仍是孤身一人，自護送梁福地上京趕考，他總覺得記憶中有什麼不周全，同樣盡心盡力做好每一樣事，卻還是感到渾渾噩噩。
鍾囿傑曾勸他，回鄉去娶妻生子吧！過上和平安穩的日子，也許這種感覺便會自然散去。
「二哥啊！」杜勤之面上泛著苦笑，嘆了口氣道：「我已不是十幾歲的小伙子了，又戰場無情，哪個人家會願意將姑娘許配給我守活寡？」
鍾囿傑一聽嗔道：「什麼守活寡！難道你二嫂是在守活寡嗎？你就是在找藉口。」
杜勤之摸摸鼻子，自責怎麼還沒喝醉就在說醉話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一日夜裡下了勤，杜勤之回到帳中，才剛熄了燈，帳外卻傳來了聲響。
「勤之，睡了嗎？」
「二哥？稍等。」
為免吵醒帳內其他弟兄，杜勤之起身，借著門口的火光輕巧移至帳外。
「這麼晚了，二哥您有何要事？」
會如此問，是因為就他認識的鍾囿傑，不會是個半夜無聊得發愁便起身找人談天的男人，更何況兩人守了一天一夜，這個時候，早該休息了。
「嗯，咱們到一邊說。」
鍾囿傑特地將杜勤之帶到火炬旁，然後拿出一紙書信。
那是一封訃文。
待他們如親兄弟的總鏢頭于震遠猝死酒樓，只留下一對孤兒寡母。
杜勤之驚嘆一聲，不可置信地再抬頭看看眼前之人，此時才發現鎮囿傑滿是疲憊的眼眶發紅瀲著水光，而後者只是垂首嘆息。
「……大哥……」
男兒有淚不輕彈，然他們從小跟著于震遠，比親兄弟還親，這一紙訃文引得二人熱淚盈眶，鍾囿傑拍拍他的肩，道：「我已經向長官告假，明兒個，咱們就出發回去送大哥最後一程吧！」
經過連夜趕路，他們回到自幼為家的鏢局──震遠鏢局。從開張至今十數載，震遠鏢局在于震遠總鏢頭的帶領下名聲遠播，旗下鏢師個個都是英雄好漢，有些被提拔仕官，盡忠職守，也有人選擇在市井經商，安居樂業。上至王候將相，下至市井小民，無不是來送他最後一程。
震遠鏢局如今卸下燈籠彩帶，換掛白布條及白燈籠，雖為喪家，人潮卻是絡繹不絕。
「吏部侍郎黃德山大人、戶部侍郎梁福地大人前來上香──」
于震遠的名聲就如同他的名字，威震四方，遠播天下，鍾囿傑和杜勤之才回來幾天，便有許多政商名流前來祭拜。杜勤之向來不喜與這些「貴人」打交道，但聽到門外弟子報來人之名，一陣熟悉感也令他抬起頭來。
上完香的二人轉過身，這才注意到被人盯著看，一會兒，其中一人驚道：「哎呀！恩公！」
見那人面露喜色朝自己走來，杜勤之也試著找回那份熟悉感，不等他開口，那人又道：「恩公不認得我了嗎？我是梁福地呀！」
「梁……公子？」杜勤之喃喃道，多年前的回憶湧上心頭，唯獨想不起失去的某一段空白，梁福地看到恩公想起自己，更是興奮地點頭稱是。
「不……現在應當稱您為梁大人了。」
見杜勤之對自己抱拳行禮，梁福地趕忙阻止道：「恩公毋須多禮，當年若不是恩公搭救，我斷無此成就。」接著，他又嘆道：「若不是恩公護我上京殿試，我恐怕還在家鄉，大志未伸，家中二老也不可能安享天年了啊！」
「梁大人客氣了，自幼大哥教導，見人有難，理當相助。」
為免阻礙其他人，他們又移至偏廳，梁福地才剛介紹同儕給他，鍾囿傑便進了門。
「失禮了。勤之，過來一下。」
他們二人在門口小聲說了幾句，只聽見杜勤之驚呼一聲：「──王爺也來了！」
之後，他又向梁福地等二人抱拳作揖道：「梁大人、黃大人，小的另有要事，先行告辭。」
餘下二人並未一同離席，而是相看了一會兒，又繼續討論著什麼。
夜晚，震遠鏢局的拜把兄弟們齊聚花園，花前月下，相伴的不是美人，而是幾壺美酒。
一名大漢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又隨著他的嘆息吐了一口酒氣。
「唉──大哥這麼好的人，怎麼說走就走呢？」那大漢難掩哀戚，說完眼眶更紅了。
「大哥總是料事如神，總說我們行走江湖，難免會有不如意，以前老笑他想太多，這麼早交待完身後事，現在……」說著，鍾囿傑也像要把悲傷吞入喉似的，也喝了一口，然後對那名大漢說：「倒是寒松，以後鏢局的事，就要交給你啦！」
「二哥，我覺得不對呀！」大漢──袁寒松挑眉道：「大哥應該是屬意給你的，怎麼要我來接大哥的位子，你們都知道我是一個粗人，做不來的啊！」
袁寒松自覺自己不如鍾囿傑，深怕無法扛起震遠鏢局這塊招牌。
鍾囿傑聽了笑道：「我與勤之皆已從軍，此次告假只是為了回來送大哥最後一程，現在局裡就你最資深，你不接，誰接？」
「二哥說得對！我也已成親，與我那婆娘在市集做點小生意，早就不理江湖事啦！」
說話者綁著頭巾，一身市井裝扮，如此情境下依然嘻皮笑臉、油嘴滑舌，像幾年沒喝酒似的，喝完一杯又一杯。
這會兒，換杜勤之睨著他勸道：「周奇你呀！少喝點吧！小心明天弟妹來聞得你一身酒氣，往後幾年連逢年過節都別想喝了！」
「欸！四哥你就知道我在家喝不了，好不容易回來鏢局，就讓我過過癮吧！」
「欸？弟妹妳怎麼來啦！」
不知是誰，接著說了這一句，嚇得周奇顧不得被酒嗆到，急著回頭，卻沒半個人影，只有同桌的兄弟傳來大笑。
周奇苦笑：「……三位大哥怎麼這麼玩我呢？」說完，周奇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邊嘆道：「成親之後，她不許我再管江湖事就算了，甚至不許孩子習武強身，三位哥，你們說說看，咱們習武之人，偏要我收起刀劍，整天與菜刀、麵粉為伍，這像話嗎？」
「你呀！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能娶妻生子，對咱們江湖中人是多大的福份。」杜勤之感嘆道，因為在座的，只有他未成親，雖然曾看對眼了個姑娘，最後仍是不了了之。
「不是啊！四哥，要我過平凡的日子，成！那不許我執起刀劍，未免太不通人情，到現在，我那把愛劍也藏在市集裡，幾年沒碰了，在那兒淋雨吹風，我心疼啊！那可是大哥給我打的！」
聲畢，鍾囿傑又嘆了一聲，說起于震遠對他們的好，幾人心裡又是一陣苦澀，鍾囿傑默默把身旁座位的那杯水酒倒在地上，再為它斟上一杯。
「大哥常說世事無常，他要是走了，叫我們別哭哭啼啼，像平常一樣，把酒言歡，就不知如今，大哥可有看到？」
又沉寂了一會兒，鍾囿傑舉杯，道：「敬大哥。」
「敬大哥。」
其餘三人複述完，一同飲下這苦辣的美酒。
喝完這杯，牆外也傳來了打更聲，杜勤之聽聞對鍾囿傑說道：「二哥，時辰差不多了。」
鍾囿傑點點頭，二人才站起身，袁寒松便問道：「二哥、四弟，怎麼這就要走啦？」
「嗯，我倆另有要事，今天就暫且打住，趕明兒個再好好喝一杯！」
留下二位兄弟，鍾囿傑和杜勤之便往客房走去。
住在震遠鏢局東邊院落的，是今上的二叔──貫王爺。今上才即位兩年，有很多事情還要倚仗這位長輩。
進了東廂房，二人向貫王爺抱拳行禮。
「王爺。」
「嗯。」
原本於案前讀書的貫王爺，盯了他們一眼，才放下書物，向他們走了幾步便聞到酒氣，然二人看來未顯醉意。
「喝酒了？」
「是，屬下們方才和兄弟小酌幾杯，不礙事。」鍾囿傑回道。
貫王爺雖然年過半百，還是身體硬朗，雖然長期操勞令他兩鬢斑白，眉間卻不失霸氣。他下了案桌，移至前廳坐下，剛拿起茶杯，還沒喝便開口繼續問道：「探過他二人了？」
午時許王爺讓人傳話，知道梁福地與震遠鏢局頗有淵源，便讓他們撐機探探梁、黃二人，後鍾囿傑去尋杜勤之說「王爺來了」也是故意為之。
聽貫王爺這麼問，二人對視，後杜勤之抱拳回道：「王爺，恕屬下失禮。屬下多年前曾護梁大人上京趕考，梁大人剛正不阿，事親至孝，實不像會作惡行賄之人。」
王爺喝了口茶，呵呵笑了兩聲，放下茶杯邊說：「于總鏢頭義薄雲天，門下弟子也行俠仗義。可你們遺忘了一件事──人，是會學壞的。梁福地雖自入官場後腳踏實地，因遇貴人而扶搖直上，乃至戶部侍郎。可官場，可不像江湖人這般明事理，更不像你們在軍中那般有紀律。尤其是遇到錢財之事……人啊！爬越高就越怕摔下，越怕摔下就會越抓緊身邊事物。」語畢，王爺又看了看二人皺眉思索的神情，故意問道：「本王這麼說，你們明白嗎？」
「王爺的意思是……要咱們去暗查梁大人和黃大人？」鍾囿傑道。
然王爺不應答，只是丟了兩塊令牌在桌上，然後說：「若遇到什麼問題，便報出本王名號。」
「是！屬下告退。」二人拿了令牌，如此說道。
但出了院門，杜勤之卻是駐足不前。
「怎麼了？」鍾囿傑問道，又看他若有所思，便拍拍他的肩，說：「你若是怕被梁大人誤會，他那邊，就由我去。」
但杜勤之卻搖搖頭，回道：「不，我想親自證實梁大人的清白，黃大人那邊，就勞煩二哥了。」
「嗯。」
於是二人分開行動，鍾囿傑往黃德山府邸，杜勤之便往梁福地府邸去。
參考資料：
1. 中國爵位（維基百科）
2. 古代王爺的等級（搜狗問問）簡體
3. 古代王爺共有幾個等級（搜狗問問）簡體
4. 唐朝 清朝 王爺之子 有哪些等級？（百度知道）簡體
5. 戶部侍郎（維基百科）
6. 侍郎（維基百科）
雖然為了這個突然挖出的坑查了一堆資料，不過看得頭昏腦脹，所以其實王爺的名號是亂寫的（毆
真的是王爺不要啊（囧
沒意外（爆字數）的話應該是分成兩篇。
好不容易沈靜下來我卻又自挖坑跳……難道我有M屬性
然後不知為啥，說到鏢局就會想給它取名為「震遠」OT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