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林愣住。女孩顯然也沒想到對方會抬起頭，訝異地瞠圓了一雙眼睛。
過了幾秒，她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吐了吐舌頭，從他的店外玻璃窗上爬了起來，還用袖子擦了擦她剛才趴在上面留下的指紋。
他靜靜等待她的下一步動作。女孩擦完了窗戶，立刻跑到了正門口，看著上頭營業中的牌子推開了門。
是一個因為一時好奇所以進來看看的女孩吧。科林在心中對著她下了第一印象的定義。
作為隨興的時光古董行老闆，科林本身也很隨興。他從來不刻意招呼客人。而是讓客人慢慢地看，等到看見了喜歡的，他才會評斷這個人適不適合帶走它們。
於是他拿起了方才看到一半的美食雜誌繼續看了起來。不再關注女孩的動作。
時光靜謐地走過，就像是腳步無聲的旅人。只有牆頭上掛著的鐘搖晃著鐘擺，試圖捕捉住一點流逝的尾巴。
少女佇立在大大的玻璃櫥櫃之前，細細地看著裏頭的每一樣古董。時間在上頭留下了刻紋，褪去了光鮮亮麗的外表，沉澱下的是眼睛無法看見的累積，卻用古樸來凸顯了內涵的變化。
她著迷地看著。恨不得能用手指一一描摹過上頭的痕跡。然而她知道，隨意地碰觸這些古董，如果造成了損傷那一定是一件萬分可惜的事情。
還沒有找到那個值得她不顧一切去伸手碰觸的古董之前，她是不會隨便地拿走它們的。
女孩很清楚地認知。她不是該帶走它們的人；它們也不該跟著她走。於是她腳步輕巧地離開了面前的那一個櫥櫃，挪到了擺放維多利亞時代茶具的那一個櫃前。
品茶風氣的興起據說地要從維多利亞時代的安納貝佛七世女爵開始說起。她首先開始了這一項活動，之後蔚為風潮。
也同在十八、十九世紀，無數的茶具瓷器開始製造，而在許多年後，成為世界著名的一流品牌。
女孩在心底默默地回憶過了有關於茶葉與下午茶的歷史由來和瓷器品牌的認識，藉此來一一比對著面前的瓷器。
小茶杯被她的眼神看得發毛，於是向遠處櫃台邊正在愜意品茶的科林求救。
收到了小夥伴的救援通知，他放下了茶杯與手中的雜誌站了起來，從後方走向她，跟隨她的視線落在了英國傳統典雅花繪的白色骨瓷杯上。
「那個是──」
「皇家亞伯特鄉村玫瑰『Old Country Rose』系列，一九六二年推出。」
不等科林說完，女孩已經自顧自地搶過了話頭接了下去。然而才意識到打斷了人說話，她有些羞愧地結巴道歉，「抱、抱歉。」
「沒關係。」科林的眼光從她身上審視地掠過，隱藏在了溫和的話語之下沒有被發覺。
「妳很喜歡茶具？」他抬頭看向了擺滿整個玻璃櫥櫃的茶具組。
「很喜歡。」女孩點頭。
「妳認識這其中的茶具？」他再問。
擁有豐富茶具知識的人不是沒有，只是一般都需要一點年紀，或是真的充滿了熱愛，但更多的是藉此來張揚自己的內涵，把知識當作籌碼去交際，而非真心喜愛茶具。
不知道從何時起，下午茶、紅酒、高價位的餐廳、咖啡館已經成為了人們認為高檔的處所，似乎只要去了那邊，或是隨口能舉出幾種高單價的商品、說得上幾句來由就已經變成了一種充滿涵養的指標象徵。
他猜女孩也是其中一個。這種年齡的女孩，正處於愛慕虛榮的年紀。
「嗯！我認識！」她用力地點頭。
「妳可以說說看，妳認得什麼嗎？」科林毫不意外地接著往下問。
「像那個！」女孩伸手指上了櫥櫃最右上角的純白的瓷器上頭有一道道深藍色的花紋，「那個是皇家哥本哈根，以深藍色的手繪花紋聞名，一七七五年的時候，丹麥國王克里斯蒂安七世及皇太后茱莉安‧瑪麗協助設立的。」
「沒有錯。」科林跟著上望，點頭承認。雖然她的話聽起來很像在賣弄學識。
「那邊那個。」她又指向了下排的充滿了華麗色彩以及豪華精緻的黃金裝飾的瓷盤，「那個是皇家皇冠德貝，唯一一個同時得到『皇冠』以及『皇家』的品牌。黃金裝飾是它的特徵。」
「也沒有錯。」科林再次點頭。能夠接連認出兩個老牌子的瓷器的確不簡單了。
「還有啊，那邊那個。」她指向了下下排有著牡丹花與飛舞的蝴蝶的茶具，「那個是赫倫。維多利亞馨香系列。維多利亞女王向赫倫為溫莎城訂製了晚餐使用的餐具使赫倫為歐洲所知。」
「妳懂得非常多耶，真是了不起。」科林笑著稱讚。能夠說出一兩樣不簡單，說出三樣更是不容易，而且看她的樣子如果不阻止她，估計還能繼續往下說。
科林從她的眼睛裡面看見的不是賣弄的虛榮，而是真誠的熱愛。她有資格成為這一櫃茶具的主人。於是他阻止了她，然後溫聲詢問：「妳有特別喜歡哪個系列嗎？」
女孩一愣，眨眨了大大的眼睛，看著他，咬住下唇，似乎有些為難。
是錢不夠？還是甚麼樣的原因呢？科林耐心地等候。
「啊、不、其實我啊……」她抬手摸了摸頭髮，「其實我，不覺得我該帶走它們。」她小心翼翼地抬頭看科林，思索著更準確地措辭，「應該說，我覺得它們中沒有適合我的。我也不適合它們。所以我不能帶走它們。」
解釋了跟沒有解釋差不多，女孩也有些著急。這話聽起來就很像是來搗亂的一樣。
「啊、我懂。不用著急。」科林卻會意過來了她的意思。眸光掠過她的時候帶上了沉思。
尋找契合的茶具，已經好久沒有人有這樣的想法了。大多數人買古董都只是為了收藏或是顯擺而已。
「嗯嗯。」女孩趕緊點頭。
「所以，這裡沒有妳喜歡的茶具嗎？」他環視了整間古董行。尋找契合的古董很看緣分，他這裡雖然收藏了不少，然而千萬人中要找到適合的卻是一點都不容易。
「嗯……」她跟著環視，目光在經過了櫃檯後方的小櫥櫃時稍微停頓了一下，隨即轉開了。「沒有……吧？」
「這樣啊。」科林點點頭，「那妳隨意看看？」他說完就打算轉身走回櫃台。
「我……」女孩躊躇了一下，「我可以留在這邊嗎？」她看向科林，褐眸雖然不安地閃爍，但是光芒卻很亮。
創作內容
【RPG公會】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