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等到白澤回到竹隱神社的時候,已經能夠看見地平線的雲層背後綻射的光芒了。
看見千姬沉沉睡去的可人模樣後,白澤便不忍心將她叫起來指路,所以只能背著她憑著自己的印象在竹林轉悠了數個小時。
不過這幾個小時對白澤來說可以說是非常煎熬,就算在這之前也有對伊妮絲做出類似公主抱的動作,但對此視為理所當然的他自然也就沒這麼放在心上。可是現在的對象是千姬,心境上自然有所不同。
用嘗新這個形容詞也許會有些失禮,但確實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新體驗。再加上千姬身穿巫女服的緣故,白澤逼不得已只好用手托住千姬的大腿如履薄冰地行進,熟睡狀態下千姬的重量也勢必往他的背壓了上去。
可想而知,接下來的旅程絕對會是百分之兩百艱辛刺激。
「白澤還有千姬公主?你們怎麼現在才回來!」
才剛看見神社,就看見夜黎蹦蹦跳跳地從門口跑了過來,從她臉上擔心的神情看來,似乎已經在這裡等候多時了。
「抱歉吶,不小心在竹林裡迷路了。千姬小姐可以麻煩妳先照顧一下嗎?」
「咦?好、好的。」
從白澤的背上接過千姬的夜黎就這麼看著他向自己鞠躬之後,便一溜煙地跑進房子。
大概也是很擔心自家大小姐的狀況吧?雖然不知道他和千姬為什麼會一整個晚上都沒有回來,但是看著倒在懷中安穩吐著鼻息的千姬之後,夜黎似乎也就沒那麼在意了。
「曾何幾時,神隱竹林裡的您也能露出如此毫無防備的睡容呢?」
撥開些許凌亂的瀏海,夜黎開始思索起由自己所提出卻毫無任何解答的問題。
快步走在長廊上的白澤,毫無猶豫地走入轉角並且來到數來第三間的臥房。
時間算來,伊妮絲現在應該還在睡夢當中,畢竟經過了長途跋涉和一連串的事件,再加上從千姬那聽來自己昏睡的三天以來由伊妮絲不眠不休地照顧,這讓白澤更加過意不去。
雖然那個愛在自己面前出風頭的大小姐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姿態,白澤卻總是能夠感受到伊妮絲那不為人知的溫柔。
原本是打算在竹林練完劍之後就馬上回臥房探視伊妮絲的狀況,不過到最後卻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只能說這一切都是白澤始料未及的。
也因為如此才能打聽到有用的情報。
「看來得趁早告訴伊妮絲才行……」
下定決心後,白澤深吸一口氣將紊亂的思緒理清,接著直視著眼前的紙門。
「大小姐,我進來了哦!」
「咦、咦!等、等一下!嗚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也許是直覺判定伊妮絲還在睡覺,所以白澤在說完後不作二想便將手伸向手把,正要把紙門拉開的時候房內突然傳來伊妮絲驚慌的慘叫聲。
理所當然白澤也來不及反應,只見紙門拉出一條細縫時就被另一面的力量硬生推開,接著一股力量衝進白澤懷中,讓他連做出受身的時間都沒有。
咚的一聲,白澤背部朝地並且吃疼地發出悶哼,意識也因為這個撞擊而空白半秒。
「痛痛痛痛痛……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伊妮絲?」
好不容易看清佔據視野的是伊妮絲那金髮小腦袋,白澤想藉由挪動身子好讓自己好受一點,於是決定移動腳部的同時……
「嗯……」
「欸咦!」
意識到從身上傳來的微瑟顫抖以及引人遐想的嬌嗔,白澤那不知飛到幾里遠的意識瞬間被拉回。
「白、白澤……那裡不行……呀啊!」
「等、等等!那裡是哪裡啊!我明明什麼事都沒做──」
如同魅藥般的喘息聲,從意識模糊深處遁出清晰的嬌小少女此刻正匍匐在懷中。遠比一般少女顯得白皙的水嫩肌膚染上比蘋果紅更加成熟的醉紅,衣衫不整的和服裡不知為何呈現中空的狀態,使得肩膀至下到微微隆起的胸部都幾乎一覽無遺,裙襬之處更是因為剛才的騷動而被微微翻起,彷彿再一點角度就會春光外洩似的。
然而白澤的腳不知為何卡在伊妮絲的雙腿中央。
「話說──為什麼會穿成這樣啦!」
察覺到伊妮絲近乎裸體的打扮,白澤不知所措地將視線往旁一擺,耳根漸漸燙紅。
要知道正如先前所見,白澤對於這方面刺激的抵抗力盡乎於零,若不是歸功於在蘿卡蕾茲和聖格諾斯修練的定力,否則經過一連串的臉紅心跳之旅,也許他早就舉白旗投降了。
當然他還有自信在七咲蝶和千姬的挑逗下維持僅存理智。可如今和自己零距離身體接觸的女孩,正是白澤從小到大十分敬畏,且對她懷有特殊情感的青梅竹馬。即便白澤想將伊妮絲當成一般的親密朋友,但無法否定的情感早已深植內心。
他無法很準確地說出那是什麼感情,也可能只是單純的騎士道精神。「可是伊妮絲‧蘿卡蕾茲對自己而言是個特殊的女孩子」,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
就算是個愛耍脾氣、愛討糖吃的傲嬌大小姐。
「唔,大小姐先起來吧?我已經把頭轉過去了。」
輕輕抓住伊妮絲的肩膀,並且稍加使力將她推開的同時,伊妮絲忽然間使勁抱住了白澤的腰間。無論白澤再怎麼委婉推開,伊妮絲說什麼都不願放手。
「伊──」
「笨蛋……不準放手,你想讓你的主人用這麼令人害羞的姿態在你面前出現嗎?」
搞不清是命令還是請求,總之白澤還是決定順從伊妮絲的意思。只是雙手不知該怎麼擺的白澤,在空中揮舞了大半天之後,最後還是戰戰兢兢地環住伊妮絲的肩膀,輕撫著顫抖的背。
涼風流轉、靜謐流淌,煦日微升的早晨自片朵雲隙灑下碎屑金羽,蟄伏在林間沉寂一夜的鳥獸也被這股暖意喚醒,數道令人安心的悅耳鳴叫聲自遠方、至近方不斷奏起,彷若序曲。
被這樣的氣氛感染,就連怦然的心跳也漸漸平息。紊亂交織的思緒解套,看著懷中一動也不動的人兒,白澤本想輕聲叫喚,突然間伊妮絲一個小手將他的眼睛矇住。
「你一定會趁機偷看,所以在我整理好服容時就這樣陷入黑暗狀態吧。」
隔著溫暖的掌心一方,伊妮絲的嘴角抿成「ㄟ」字型地臉紅說道,然後一邊用著生疏的左手拉好鬆落的和服。笨拙大小姐如她,途中還因為不小心頂到白澤的腿而發出孱弱的悲鳴,不過總算是弄好了。
而白澤則是在一片黑暗中聽著衣物摩擦的聲音和不時傳來的嬌嗔,任由單方面屠殺理性。
直到壓在腹上的重量消失之後,白澤才又重新回到光明。
「哼,一大早居然來偷窺自家主人更衣,真不愧是視線始終不離那隻兔子的胸部的大變態呢?」依舊抿成「ㄟ」字型的嘴唇透露明顯不悅的情緒與言語,伊妮絲緊捉領口、拉著下襬站在一旁。「不是有什麼事嗎?給我進來。」
被指控是變態的白澤自知反駁無用,所以只能用手指撓著臉頰就這麼跟著進入房間。
待兩人在席上坐定之後,白澤稍微統整了腦中凌亂的思緒,並且選擇適當的措詞開始述說,雖然在這之前似乎看見一旁被整理整齊的棉被一角露出了白色布料,不過白澤還是決定先無視它。
識相地自動省略了在湖中發生的一切事情,白澤將千姬剛才所說的內容一字不漏、有條不紊地傳達給伊妮絲。大致上先以誤入結界而遭受攻擊這一點進行說明,然後才提及結界以及防範的敵人──薩諾瓦‧迪魯,最後則是千姬特別警告的事情。
至於召喚式和魔王的事情,白澤選擇了暫且不提,畢竟這兩件事本身就處於曖昧不明的狀態,著實沒有必要在此刻提起。
但是就在提到夜黎的名字時,伊妮絲明顯露出不悅的神情。
「又是那隻兔子,果然跟她扯上關係就沒有好事情!」
「話也不是這麼說啦!或許夜黎有自己的苦衷也說不定。」
本來想替夜黎辯駁的白澤,被伊妮絲那充滿殺氣的眼神一瞪之後,便識相地選擇閉上嘴巴。只不過伊妮絲盯著白澤的眼神卻漸漸轉為無力,然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哈……算了。總而言之就是希望我們前往薩諾瓦的時候,稍微小心一點對吧?」
反應稍微慢了半拍的白澤只有稍稍頷首,沒有多餘的回應。
「只不過就算千姬沒說,早在來這座城市之前我就已經打算提防薩諾瓦這個人了。」
「咦?」
「咦什麼咦啊!你這腦袋裡難道真的只裝了豆渣嗎?在蘿卡蕾茲的時候就算上課再怎麼不認真,一些關於世局的重大消息總該很常聽芙琳說過吧?就在我們接下來要抵達的城市──也就是薩諾瓦的其管理者──薩諾瓦‧迪魯,毫無疑問地是這世上人喻『七魔王』的其中一人!」
「原、原來如此啊!哈哈……」
「你在那安心什麼勁?對方可是貨真價實的大魔王喔?話說回來,你的反應還真是莫名其妙……一般人聽到『魔王』這個單字就算不至於像嬰兒看到壞人那樣嚎啕大哭,但總會大吃一驚吧?」
原本以為說溜嘴而逃過一劫的白澤,反倒因為那像是早就知道這件事情的表情,而遭受到伊妮絲狐疑的眼神緊盯不放。雖然不能以這種標準去衡量每個人對於事件觀點的差異,但伊妮絲在莫名其妙的小眉目總是顯得意外機靈。
這也難怪,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不過有的時候反而讓白澤吃盡苦頭,就像現在。
「啊?這、這個是……」
「說到底,從我們來到這間神社之後,你和那個巫女幾乎連話都搭不上吧?而且從你醒來到下午的採集和晚宴時間,我可是一直緊緊地盯著你哦?啊!不對不對!像你這種人才不值得我去注意呢……」
「總、總而言之!一直到晚餐結束之前,那個巫女不可能有機會和你說這些事情的吧……難道說!」
露出一副醍醐灌頂的表情後,暈上臉頰的緋紅及染上慍色而略顯濕濡的雙眼,隱約讓白澤感受到一股不可言喻的殺意,使他不自覺地將身子往後挪動。
「不、不是這樣的!聽我解釋……」
啪!一聲蟄伏已久而如願以償迸出的輕脆斷裂聲自伊妮絲的腦袋中傳來,伴隨飛舞在她小巧嬌軀旁的紅蓮碎片,整個房間一如加溫中的鍋爐,室溫逐漸上升。
毫無疑問,此刻白澤就是在熱鍋上拚死掙扎的那隻螞蟻。
雖然在這個時候逃走是唯一上策,但根據和伊妮絲相處的經驗加上身為青梅竹馬的本能警告,若是這麼做的話下場絕對會很慘。
而且變成這個模式的伊妮絲往往無法阻止,要是無端增加她的憤怒值,那簡直就是跟後半的美好人生過不去。
該怎辦?平常看似木訥遲鈍的白澤,此刻腦袋正以數百倍的速率加速思考,究竟該如何從這座堅不可摧的要塞突圍。
不幸的是,有人的憤怒卻以千倍的速度,似火蔓延而來!
「看來太久沒被調教,尾巴就會向著外人伸呢……嗯?」
如修羅化身的伊妮絲踏著捎來死亡的跫音,紅蓮如蛇的火焰驟然幻化出一條鞭子,撕裂空氣的炸裂聲陡然響起!
「放心吧!一開始雖然會有一點痛,但不久就會讓你舒服到慢慢享受起來的哦?」
「那是什麼啊!我才不需要這麼奇怪的性癖……咕!」
似乎前仆後繼的火焰產生一股巨大熱流,加上伊妮絲現在穿的是樣式簡易的浴衣,所以在處於下位的白澤理應看得一清二楚,但還是被鞭子巧妙遮住了。
隱藏在飛揚衣襬下的白皙腿足以及大腿根部幾乎一覽無遺──連同害羞的地方。
「呀啊!」
察覺到嚴重失態的伊妮絲,漲紅著臉拼命壓著微微掀起的衣襬,並且發出些許淒凌的尖叫聲,使得白澤從失神的狀態醒來,並尷尬地將頭垂得低低地。
由於沒辦法看見伊妮絲現今的表情,片刻的沉默變像慢性毒藥開始折磨腦神經,漸漸癱瘓全身的神經而微微顫抖。
「你、你看見了……對吧?」
像是忍耐著害羞或是壓抑發火的衝動,伊妮絲的質問不禁讓白澤陡然一震。
即便白澤死命強調自己沒有看見,但有一點他卻十分確定──
「沒有!我什麼都……沒、沒有看到!」
該死!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刻咬到舌頭啊!
明明不該抬起頭的,但白澤還是無法反抗意志,戰戰兢兢地看著伊妮絲。
只是不知為何,就算從下往上看仍然看不見陰影下她的表情,唯獨看見她的身體瑟瑟發抖。
「吶。」無機質的嗓音讓人很難相信是從這名美少女的嘴裡發出。
「你就乖乖讓我殺死一次,然後下地獄之後馬上復活再讓我殺死一次,一直重複到直到你的靈魂徹底忘記自己生為何人,好不好?」
「嗚!我最親愛的大小姐,您好像有一點恐怖唷?」
「才沒有這回事哦?我現在可是冷靜地不得了哦?所以你只藥乖乖閉嘴任由我做就對了!」
這個時候白澤終於看見伊妮絲漲紅地像顆蘋果的臉上,露出了「殺」死人不嘗命的媚笑。
「涅槃重生‧鳳凰的葬禮!」
如濤天巨浪襲來的龐大靈力從伊妮絲體內輸出,雖然白澤很想稱讚伊妮絲終於能釋放像樣一點的靈壓(之前在聖格諾斯貌似就出現一次了)。
「話說為什麼施展這種招式!要是一個不小心會把整座山夷為平地的啊!」
如果是在蘿卡蕾茲,每當遇到這個狀況就會有芙琳跳出來阻止。可如今芙琳並不在身邊,白澤也因傷勢痊癒而無法全力阻止伊妮絲。不,或許火力全開也無法正面抵擋。
「住手!伊妮絲──」
高溫的靈力迅速收縮膨脹成窒息的靈壓,在狹岝的空間裡形成一股僅憑肉眼無法察覺的巨大壓力場,就連白澤也不由自主地被壓制在地。
只要靈子徹底被伊妮絲釋放出來,這座山林所見一切事物將化為焦土。
「焦土……?」
但就在腦海閃過一絲畫面的同時,白澤忽然覺得禁錮在身上的壓迫感幾乎全部消失,室內的溫度也逐漸下降。
「伊妮絲?」
「唉呀唉呀……有好玩的遊戲怎麼不找人家一起玩呢?不過要是玩到把這間神社炸了,人家可是會很困擾的哦?對吧……大哥哥、大姐姐?」
「妳!」
比伊妮絲略顯稚嫩的嗓音從面前傳來,使白澤從倒地的狀態變換成戒備姿勢,戰戰兢兢地瞪著眼前「不知如何」出現在他與伊妮絲之間的小女孩。
就連從狂暴模式下清醒的伊妮絲也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這倒也是,要在兩名靈能力者「毫無」察覺的狀態下出現在面前,除了像芙琳所使用的「空間轉移」這種神級領域靈動術之外,白澤和伊妮絲再也想不出其他的方法。
即便是存在感再怎麼低的人,也不可能瞞過靈能力者的「眼睛」。
除非眼前的小女孩的實力遠遠凌駕於兩人之上。
「妳,做了什麼?」
雖然憑空出現這點仍百思不得其解,但眼前身穿尺寸大了許多的巫女服的小女孩,卻像變魔術一般將伊妮絲的靈壓弄不見了。
其根據是靈式消失和她現身的時間點十分吻合,還有那若無其事抵在伊妮絲心臟前的百花褶扇,以及……
「呵呵……您說呢?」
看上去年齡和身高比伊妮絲小一點點,一頭烏黑長髮在後腦綁起了蝴蝶結。除此之外,尖挺的俏鼻、些許英氣卻不失端莊美麗的臉龐與微帶冷冽的眼神,散發神秘光芒的黑曜之瞳簡直就像──
「雖然我和妾身看似不盡相同,但本質上卻是一樣的哦!不如這樣吧?再重新自我介紹一次吧?我的名字叫作──」
「──卯月千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