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誓言
森林是陰冷的,它位於遙遠的西方,緊鄰著南部的庇里牛斯山脈。在東部,那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國度之一,羅馬共和國控制了歐洲大陸的核心,築起了龐大的高牆,擁有規模宏偉的羅馬軍團,他們所向披靡。
陰影之中,碧蘿格批著獸皮,跪在以石塊堆成的墳前,低聲吟唱著咒語。這底下躺著的是她所有的族人,包括了父母、家人、還有她深愛的鴉語。
她還記得那些說著聽不懂語言的羅馬人來到時的情景,他們執著方盾、短劍與標槍,浩浩蕩蕩地進入丘陵與樹林,屠殺所有曾經見到的任何一個塞爾特人。那天,森林在燃燒、岩石在燃燒,甚至是連河流都泛起火光;當大德魯伊拾起護符,帶領戰士抵擋軍團的入侵時,一枚冷箭穿過了他的喉頭,凶手甚至不屬於羅馬,他是外族傭兵。
這一刻烙印在碧蘿格的心裡,侵略者的殘虐無道將他們的早晨化作地獄般的屠牲祭,森林成為了墳場、石頭成為了墓碑。鴉語抓著她逃走,他正在向碧蘿格的父親學習怎麼成為一為帶領人民的德魯伊,但此時人們卻失去了領導。
帶著血跡的足印一直蔓延至森林中。
鴉語安撫著受驚的她,頭也不回的跑回戰場,任憑她留在原地哭嚎。當夕陽西下,她終於鼓起勇氣回到聚落中時,一切早已成為焦炭,包括被斬首了的鴉語,他的身子倒地、頭顱被放在槍尖上,被火焰灼燒得不成人形。
她已經記不得自己是如何安置死去的族人、堆起墳塚、讓一切回歸平靜。羅馬人離去了,高盧被劃入帝國行省,塞爾特人被徹底征服,那支毀滅了高盧的軍團,亦被稱之為高盧。碧蘿格耳中傳來的流言,是當年羅馬共和國的總督已經成為了皇帝,施令著十支在歐陸無敵的軍團,高高在上的凱薩大帝。
活下來的塞爾特人全都成了奴隸,碧蘿格獨自潛藏於密林中。
一切回歸平靜了。
但她的心不曾平靜。
她常在夢中望見古林中的巨熊對著她低吟、頭頂華麗大角的雄鹿在月光下嘶嚎;有幾次,當她落入夢境時,會有隻展翼的黑鴉飛行至此,降落在她的門扉前,張口似乎想訴說些什麼。
當碧蘿格醒來,這裡什麼都沒有。
她開始讓自己寧靜、在月光下思索,仔細聽那些風聲、落葉、以及河川的流瀉。她逐漸感受到遠方老橡樹的枝椏似乎在緩緩移動,與那些樹木的低沉咆哮。
她想復仇,卻不可能擊敗無敵的羅馬軍團、無敵的羅馬帝國。對他們而言,碧蘿格什麼都不是,她只不過是沒死光的塞爾特人後裔、大德魯伊的子嗣,她甚至沒有資格成為一位德魯伊。族人的希望已經殞落了,無論是她的父親,或是鴉語。
她撿起了護符與手杖,走到月光下祈求;她燃起了火焰,獨自對著森林吟唱,她吟唱著那些仇恨、那些悲傷、那些不甘。火光照耀著碧蘿格的臉龐,並將她的影子投射在老橡樹的幹上,那些疙瘩讓光影閃耀,似乎無聲地答覆著她。
今夜,她舞動至最深沉的黑夜,直到自己失去了體力、失去了意識、忘記了自己身在何方。
夢中,那隻黑鴉再次來到,這次碧蘿格聽懂了牠的語言;牠告訴碧蘿格,這次要帶她做一趟最遙遠的旅行。
當她點頭同意,身上突然冒出了黑羽;她身上的獸皮成為了漆黑的翅翼,當伸展雙手揮動時,碧蘿格化做一道黑影進入了夜空,飛往東方。她飛過了被焚毀的林地、飛過了被開墾成農地的荒林、飛過遠方居民的城鎮,直到羅馬帝國的城牆橫亙在地平線上。
她看見那名男人在高塔的窗前,凝視夜空沉思。
「布魯圖,你有什麼煩惱呢?」碧蘿格飛向了他,問候道:「凱薩大帝的共和國,元老院的議員。」
「烏鴉啊,凱薩已經牢牢掌控整個帝國,很快的天下就會歸他所有。」
「布魯圖,唯有死亡才有新生,帶來死亡的男人,最終也歸死亡之手。」
「睿智的烏鴉,你的話語令我不解,我該怎麼阻止我曾經欽佩、羨慕的帝王?」布魯圖嘆了氣。
「征服你的征服者。」烏鴉的鳴叫是刺耳、嘈雜的。
碧蘿格在熄滅了的火堆前醒來,天已經亮了,替她取暖了一整夜的巨熊與雄鹿見狀立起身來,漫步回到林中。在她的身下,覆蓋了一整地的黑鴉羽毛,此刻她明白,她已經徹底的繼承了德魯伊的名號。
她移動腳步,走向了老橡樹下,以石塊堆成的墳前,低聲吟唱著咒語。
此刻,她終於真正平靜了。
Watch, watch, the dark book is yearning
Look now, Fomorians are crying
Days filled with peril are waiting
I'll bury the book with my druid
看哪!看那黑暗典籍的思慕!
看那半神在林間哀泣。
充滿危難的日子在等待著。
我將埋葬它,與我敬愛的德魯伊。
※這是德國樂團Suidakra的作品。
※碧蘿格其實是愛爾蘭神話中的德魯伊女神,也與高盧戰爭無關。
※殺死凱薩的是布魯圖領導的羅馬元老院成員,以終結獨裁者的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