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魔、電影、失落的救贖
無聲。
疾走的人群，匆忙的車影，以及廣場上躍動的鴿群。一切模糊之後，映出了宛如「人魔」萊克特的殘酷面容。
於是群鴿飛散。
這就是影片的開端，也是劇本與原著分道揚鑣的起點。
雖然殺人魔演技出色，不過眼神沒有當年那種銳利也是令人頗遺憾呢~
這是一部強調以萊克特為主角的驚悚之作。(茱蒂佛斯特之所以會婉拒續集的演出，或許重點正是在此)
很巧妙地，原著中許多著墨於人性弱點的描寫幾乎被編劇一手抽離。犯罪源自單純的邪惡，連原著中富於探討罪性的精神都難以得見。觀眾們無法在電影中感受萊克特心靈扭曲的童年，無法得知萊克特偏愛史達琳的真正原因。影片的一切都包裹在巴哈的古典樂曲，以及灰暗精緻的場景之中結束。「羔羊是否不再尖叫？」這樣的問直至劇終仍無解答，反而人魔再度死裡逃生才是重點。
原著遭到劇本修改之處不多，但都無法加深筆者對劇情的好感。部分的修改甚至破壞了作者精心佈置的戲劇性。
首先，將拔尼與馬文。維杰的對話移到片頭之處，筆者就深感可惜。因為馬文。維杰的殘破面容提早出現，讓後續的史達琳秘會馬文那一場戲失去了震撼人心的效果。當初此舉或許是為了藉由拔尼出示「人魔面具」來加強影片本身「人魔復歸」的訊息，但是筆者認為這是畫蛇添足。並且，在那一場戲有過多人物登場，許多對話沒看過原著的人根本搞不清楚，徒然亂了影片想讓觀眾了解的訊息。
總之，這是個失敗的開頭。
對筆者而言，這一段開頭若改成萊克特六歲時失去小妹的遭遇，反而具有呼應(沉默的羔羊)史達琳失怙的效果。看到六歲孩童的駭人遭遇，驚覺天地不仁的觀眾，相信這才是電影「人魔」應有的格局。
然後鏡頭帶到了吵雜的魚市場，這是小說中非常經典的開場之作，筆者以極為期待的心情靜觀導演的表現。不過，我失望了。擴音機中傳來的馬札雅那樂曲不見了，史達琳殷殷告誡各路好漢的情節也簡化了，伯明罕這位老朋友成了無足輕重的殉職幹探。原本極為細緻的槍戰場面，到了電影中全成了快速切換畫面，不知所云。
猶有甚者，史達琳格斃莊高的那一幕卻怎樣也比不上印在我腦海裡的小說情節。在史達琳記憶中，只要聽到馬札雅那樂曲，就會想起令她不忍的魚市場事件：倒在血泊中的老友，遭到武裝轎車暗算的探員，在彈海中掙扎求生的自己，艾維妲。莊高自嬰兒袍下射出的那一槍，史達琳反射性將子彈射入莊高嘴裡的那一槍，低下頭血自口中流出，染紅了莊高胸前的稚子。這些都不見了。
神韻差太多了，不是朱蒂佛斯特就是沒辦法啊~
結果當史達琳槍戰後失聲痛哭時，我完全無法感受她哭泣是為了什麼？當媒體報導史達琳為FBI的殺人機器時，我也不懂影片何時有交代史達琳槍殺五名混混。這一切的畫面都剪接得太快，反而讓筆者抓不到加入這一段槍戰的重心何在？
FBI受不了媒體壓力反而犧牲史達琳的那一段戲也簡化得令人扼晼。克倫德粗糙的惡行惡狀反而減低了影片應有的深度，筆者只覺可惜，糟蹋了雷李歐塔這樣演技派的明星。這一段遭FBI背棄的戲，理應是發揮史達琳堅強性格的大好機會，但是導演錯過了，過程看起來有如為了襯托萊克特與馬文出場而草草帶過。
以多位主角貫串整劇而得到認同的影片不是沒有，鐵面特警隊就是其中之一。人魔原本是以兩位主角進行的小說，電影雖然也維持此一架構，但是很明顯地偏重了萊克特犯罪部分的描寫，史達琳的戲份愈走愈弱，這或許也印證了該片只想以驚悚為主軸的推論。
原著中的史達琳在救出馬丁參議員的女兒後，讓媒體喧騰了一陣子，卻因此得罪了克倫德。經歷了十年的歲月，史達琳在克倫德的刻意壓制下只能被定位為支援小組的第一人選，升遷輪不到，棘手的案子總是她優先，歷經出生入死的危機卻沒有得到應有的獎勵，反而被局內打上「暴力傾向」的標籤，同事對她也是敬而遠之。
說起來史達琳在劇中應算是堅毅不拔的女性，背負著重重的欺壓卻仍克盡職責。但是編劇對於這部分的性格描繪並不夠深刻，反而造成史達琳的個性在觀眾的眼中變得軟弱。另外，史達琳對於自己失去父親的痛苦並未因破案而消失，在人魔中她雖然過得清苦，卻仍在困境中追求救贖。可惜的是這方面的深度在電影中並未表現出來，反而在前作(沉默的羔羊)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萊克特博士，被列為國際通緝要犯，片中被導演塑造成不死的惡魔，然而，更深入的探討卻付之闕如。他有如撒旦般嘲弄造物主的一切，利用人的弱點瓦解加諸於他身上的圖謀。但是他的內心卻不時追尋著幼時最疼愛的小妹，小妹的不幸遭遇不時刺激著他正視神所賜與人類的恩惠。萊克特早年經歷家破人亡的傷痛，這傷痛在此後造成了他鄙視造物主的起點。而曾與他交手過的史達琳，意外地與他心中小妹的影像發生了重疊。人魔的自我救贖之路，也因此展開......。
這一些導演在片中都沒有加以探討，反而與觀眾大玩殘酷感官的遊戲。就因如此，人魔與一般B級驚悚電影沒有兩樣，不同之處在於華麗的場景與精緻的配樂罷了。如此看來，當年引起驚悚旋風的「驚聲尖叫」，對於被害者的傷痕刻劃反而更勝本片了。
這一段看小說比較容易被說服，看電影可能會覺得殺人豬不殺人真是太扯了~
任何犯罪必有其動機，而人魔身為沉默的羔羊續集，其價值就在探討史達琳與萊克特兩人的內心衝突，並且為人魔的犯罪本質尋求人性的出口。很可惜的，本片並未朝此一方向拍攝，徒然浪費了原著精心醞釀的佈局。
最後，忠於原著拍攝的驚悚影片並不多見(如大法師)，「禁入墳場」也是電影遜於小說的一例。筆者並不認為複製小說中的情節才能堪稱忠於原著，但是對於人性的探討，以及衝突的處理應該都是戲劇的基本元素；若失去了這些要素，電影就失去了本身的價值。人魔不僅無法突破原著的格局，修改後的劇本也沒有超越前作，這一點是筆者最感到婉惜的地方。
創作內容
驚悚系列影評-人魔
小說 (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