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虛空的分岔路
#01
我望著懷中的女孩呼吸逐漸微弱，泫然欲泣。
「伊璇、伊璇，妳振作點，我們打敗威爾森了！只要再救出人質，就能離開虛空了。」說到最後，我語尾也帶著遲疑。
人質還不知道在哪裡，隊友柯爾特和艾希莉處於失聯狀態，伊璇又受了重傷，還中了術式的毒無法解，情況簡直糟到不能再糟。
伊璇是因為我才受傷的，她替我擋下「虛空之主」威爾森召喚的魔物，讓我在猛攻的喘息中得以揮劍反擊，才獲得慘勝的結果，然而，虛空之主壓根沒有現身，僅是透過黑魔法控制這些劇毒之物，便將我和伊璇逼入死地。
遍地狼藉，原本繫在這些毒蠍頸部、用來操弄牠們的無形絲線，此刻落於地面綻開一道道駭人的殷紅，然而更令我的恐懼的，卻是自伊璇肩膀汩汩流出的鮮血。
我是職業劍士，對治癒咒一竅不通，隊友艾希莉是魔法師，但她、柯爾特與我們分頭行動，我撐起伊璇癱軟的身軀，想離開這可怕的地方，她的身軀並不沉重，此刻我卻覺得寸步難行。
「伊璇，撐著點，我這就帶妳去找艾希莉⋯⋯」我的聲音在顫抖。
毒氣向上蔓延，伊璇慘白的臉色浮現一層淡紫，但仍保有些許意識，她動了動嘴唇：「影大人，影姊姊，我的生命恐怕要在這裡結束了⋯」
「不，妳不會死，我們很快就會找到艾希莉，她一定能治好妳⋯⋯」嘴裡說著徒勞的謊言，我的眼淚終於潰堤。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的極限⋯⋯我奉聯盟之命保護妳，如今能在崗位上殉職，也是伊璇的榮幸。」
不是這樣的！我難過地想著，聯盟派她過來，是希望她天生敏銳的視聽覺，能在搜查和營救任務中出力，絕不是要讓她成為我的替死鬼。
如果我再強一點，就能乾脆俐落地解決毒蠍，伊璇就不會因我而受傷──我不爭氣地這麼想著。
像是看穿了我的自責，伊璇勉強擠出笑容：「和影姊相識的這段日子，我很快樂，距離完成任務已經不遠，相信在妳的帶領下，一定會成功的。」
我真沒用，我才是不停在接受周遭幫助的人，落到這般田地，還讓這個瀕死的女孩來安慰，這樣的我，有何臉面自稱拯救世界的勇者？
「只可惜，我無法親眼看見你們凱旋而歸的模樣。」她緩緩閉上眼睛。
「不！伊璇，妳醒醒，不要棄我而去──」
伊璇的四肢開始失去溫度，我望著這個穿著騎士正裝、再也不會醒來的女孩，悔恨的淚水爬滿雙頰，感覺自己像迷失在虛空荒漠中的旅人，被困在永恆的愁緒中無法超脫。
「妳確定，這真是屬於妳的悲劇結尾？賦晌影。」
女聲親暱地呼喚我全名，聽起來既陌生且熟悉，她明明是對我說話，聲音卻彷彿蒙上了一層水氣，在耳畔變得朦朧。
我立刻清醒過來。
這個聲音，並不存在這個空間，在虛空裡，眼見、耳聞皆未必為憑，本身是黑巫師的「虛空之主」最厲害、也最令人聞風喪膽的看家本領，在於他能創造出多層虛空來監禁敵人，而後進行催眠、洗腦戰術，讓他們被虛假的幻覺蒙蔽，心甘情願投入黑魔法陣營。
意識到這點的我，紊亂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我極有可能無心誤闖、或者被威爾森刻意關進了虛空裡的虛空，說來慚愧，時間軸在哪個情境下產生了分岔？我竟絲毫沒有印象。
快，快仔細回想！我和伊璇確實經歷了與毒蠍們的戰鬥，然後呢？真實的情況是：柯爾特與艾希莉運用GPS定位找到我們，及時將我們帶回營地。
眼下我該做的，就是在這一望無際的銀白世界裡，找到威爾森設下的結界並破壞掉，才能回到最初始的虛空。
腳步隨著意念開始奔馳。
這一層虛空很美，大地像鋪上一層潔白的地毯，天空維持著破曉般幽微的晨曦，餘光灑落，清風拂面，氣溫是剛剛好的舒適宜人。
威爾森的結界和其他黑巫師不同，是透明無色的，因此他創造的空間很開放，像沒有範圍一樣，唯有親手碰觸到玻璃的觸感，找到結界邊緣，才能有意識地逃脫，這也是他的過人之處。
四周沒有路標，更杳無人煙，漫無目的地狂奔讓我疲倦，方才目睹死亡的無力感再度襲來，不經意間，右眼視線掠過一道人影。
是個男孩，瞧年紀不會超過十六歲，在虛空中悠閒地漫步，步伐看起來相當從容，與慌不擇路的我大相逕庭。
察覺我緩緩靠近的跫音，少年轉過身來，他五官端莊、清秀，戴著一副卡其色的半框眼鏡，身穿類似學校制服的襯衫毛衣和西裝褲，懷裡抱著一本書，整體的氣質溫文儒雅。
「妳好，有什麼事嗎？」少年揚起嘴角，白裡透紅的雙頰頓時浮現好看的酒窩。
「抱歉，我迷路了，請問你知道出口嗎？」
「喏，那兒就是。」他指著正前方不遠處，隱約看得見樹林與水池的地方。
既然身處二層虛空，這個少年，百分之百是威爾森捏造出來迷惑我的幻影，但他恬靜的面容沒來由地令我心安，直覺告訴我，他的話值得一試。
我依言向前走，在連貫的地貌中，確實感覺到一堵橫在不同次元間、格格不入的透明牆面。
我感到非常不可思議，自己盲目兜圈而遍尋不著的路，卻被一個陌生人的輕鬆解開，少年走到我的身旁，似乎明白此生不會再相見，朝我輕輕揮了揮手。
我伸手一推，虛空的結界應聲碎裂。
久未執筆，文筆都生疏了。
寫作的過程並不順利，也自覺沒有寫好。
為了不讓自己遺憾，終究還是完成了這篇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