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果然在這。」
對於在第三天還能踩著輕盈步伐走進院長室，除了臉上毫無血色之外，就不見任何病痛跡象的絕美男人，姿態慵懶地坐在椅中的何家駿略有些意外地揚起眉，以往能活到現在的傢伙，通常都會被原有疾病折磨才是，這傢伙的病可是肝癌第四期，癌細胞也已經轉移了，怎麼可能會完全沒事？
「看來祢很意外癌症沒影響到我？」
與那個稍微有趣的女孩相比，這傢伙莫名讓祂不爽！
「勝國呢？」祂不打算回答男人的問題，也不打算讓他主導這場談話的節奏，在這裡、在第三天，祂才是這間醫院的主導者，絕對的王——
「啊、我讓祂和院長先下去保護小穎了。」黎昕笑了笑，猛地伸出手攔下一瞬間就從椅子上來到門邊的何家駿，滿臉真誠地看著祂，「好不容易才擺脫恐怖情人，怎麼可能願意去見對方呢？陳醫師可沒有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似乎沒想到黎昕竟能這麼快速地攔下祂，何家駿原先慵懶的神色在此刻頓時沉下，殺意在祂的眼底瀰漫，四周開始出現不祥的黑氣，「滾開的話，或許我會讓你死得輕鬆一點。」
「祢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黎昕的笑依然溫文儒雅，就像此時的他們是多年未見的老友，在氣氛舒服、悠閒又從容的咖啡廳裡喝著下午茶、分享近況。
而非注定你死我活的敵人。
「可惜的是，那些這麼說的人最後都死了。」
這句話就像點燃的導火線，氣氛在剎那間變得無比森冷，繚繞在何家駿身旁的那些黑氣就像感受到祂的殺意般，彷彿警告與威脅般地纏上。
黎昕只是低頭瞥了眼黑氣，就將視線移回何家駿身上，彷彿那些黑氣是不值得在意的存在——確實是不用在意，因為他很清楚黑氣是什麼。
更清楚眼前這個男人並沒有完全掌握這股力量，對他根本構不成威脅。
「口氣真大。」何家駿冷冷一笑，「你似乎沒搞清楚狀況？」
「這句話祢也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喔。」黎昕的回應染上些許玩味，就像對此感到好笑般。
「……」
或許是忍耐已經達到極限，何家駿冷著臉不再繼續開口，那些纏上黎昕的詭異黑氣，轉眼化成佈滿尖刺的荊棘，彷彿有生命般束縛住黎昕，不斷向內收縮，然而，離奇的是，那些銳利的尖刺卻完全無法刺入看似脆弱的肌膚。
……怎麼可能？
「噗哧……」
聽見男人發出像是忍了許久才不小心洩漏出的笑聲，何家駿抬頭狠瞪著他。
「這點小攻擊是拿我沒辦法的。」
僅僅只是做了個向外撐開的動作，捆在他身上的黑色荊棘像是一瞬間遭受巨大力量的拉扯般，眨眼間就全數斷裂，化成沒有實體的黑氣回到祂的週遭。
彷彿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覺。
「你有點實力。」看著那些黑氣半晌，何家駿用聽不出情緒的平靜口吻點評道。
「或者祢可以更直接地說——」手上不知何時握著一把通體漆黑的匕首，黎昕笑了下，反手就毫不留情地朝何家駿的胸口刺去！
似乎沒料到黎昕會突然攻擊，何家駿瞳孔一縮，反應迅速地向後退了步，險而又險地避開擦著衣服劃過的刀尖。
「我比祢以前遇過的外來者都還要強！」
胸口忽然傳來異常疼痛的強烈灼熱感，何家駿低頭一看，被劃破的衣服之下是條焦黑的傷痕，不知為何，祂的傷沒像往常般癒合，祂反而能感覺到那道傷正在試圖擴大傷害。
……那把刀是什麼？
「這把刀無法傷害活人，但用來對付祢們這些死後也不安分的殺人兇手可是非常好用的喔！」漆黑的匕首在男人修長的指間翻轉，流暢地劃出高難度刀花，不難想像他有多擅長用刀。
「……」
看著黎昕臉上的笑，祂終於知道為什麼祂總是看這男人很不順眼了。
——祂討厭這些該死的蟲子如此從容。
這些外來者，踏入這間醫院，就該成為祂的玩具，在祂的腳下苟延殘喘、祈求祂的慈悲才對，怎麼可以這麼像他一樣？他們的臉上應該要是驚恐的眼淚和恐懼，或者絕望，而不是這種彷彿他才是這裡的主導者的笑容，祂不允許這種事……這些傢伙，就該在痛苦與折磨中死去啊！
注意到何家駿的眼神突然變得瘋狂而冰冷，就像連環殺人魔會有的眼神，黎昕眉毛微微一挑，雖然這個眼神比較接近他在密室裡面見到的那種狀態，但……
沒給黎昕太多思考時間，何家駿下一秒就像被激怒般撲來，纏著黑氣的右手朝心窩抓去。
從容不迫地避開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攻擊，一擊不得的何家駿再次撲來，仗著極快的速度不斷朝黎昕攻擊，卻一次次被他精準避開這些來勢洶洶的猛烈攻勢。
這也讓何家駿越來越暴躁。
不過一會兒，整個院長室就已經一片狼藉，黎昕站在已經化成粉的實木辦公桌旁邊，呼吸頻率稍顯混亂，卻依然嘲諷意味十足伸手地撢了撢衣襬的灰，臉上精緻的微笑未變，就像剛才那一番打鬥對他來說不過是小孩間的玩鬧。
相較於某人的從容，何家駿雙目赤紅，臉上爬滿條條黑色青筋，祂再也無法維持悠閒，多次失手讓祂的理智幾乎快被憤怒掩蓋，祂完全不明白，癌症分明正在折磨這個傢伙，祂的速度又不是一般人能跟上的，可為什麼總是會被避開？為什麼！
「很驚訝？」將某人的暴躁與憤怒盡收眼底，黎昕毫不留情地嘲笑，「透過禁術得到不屬於自己的力量、掌控醫院，讓那些祢曾無比畏懼的傢伙成為傀儡，殺了幾批外來者就真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了？何醫師，過去沒遇到，不代表外來者都很弱小，至少就我而言，空有一身力量卻不會使用的蠢貨是無法殺死我的。」
蠢貨。
這兩個字就像什麼開關，戳中了何家駿心底最深處的痛苦，周身的黑氣勃然迸發，就像要駁斥黎昕的說詞般，那張越來越不像正常人會有的猙獰臉孔浮現盛怒後的獰笑。
「我會慢慢折磨你，讓你明白你現在對我……」
對祂什麼，何家駿沒能說完，因為在祂開口的那一刻，黎昕臉上就露出興致缺缺的神情，以可說是無禮的態度打斷祂。
「對祢的不敬、對祢的侮蔑、對祢的羞辱、對祢的嘲笑……這些話，過去同樣有人說過，我還能幫祢將後面的內容補完，但這沒必要，很浪費時間，不是嗎？我們就讓這種了無新意的威脅到此為止怎麼樣？」
「……」
看著何家駿像是失去理智般朝他衝了過來，黎昕沒有絲毫地緊張，只是舉著匕首，精準又巧妙地接下了對方所有攻擊，時不時還能抓住破綻回擊一兩次。
不過片刻功夫而已，何家駿已經傷痕累累，然而，黎昕的呼吸節奏也明顯變得更加混亂。
……甚至多數都只是無效呼吸。
意識到對方逐漸陷入呼吸衰竭，何家駿頓時覺得身上的傷都不算什麼，祂甚至險些就要掩飾不住心底浮起的笑意，事實證明這傢伙也沒什麼不同，只是個愛說大話的……
腦中的思緒還沒轉完，那個收起笑容的男人的臉就忽然出現在眼前，手中的漆黑匕首更是以極快的速度刺下，這讓何家駿頓時一愣，只能下意識舉臂格檔。
噗滋——
「啊啊啊——！」
遠比血肉被灼燒還要更盛的痛苦讓何家駿不由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不過就是呼吸稍微亂了點……」黎昕眼底滿是冷意，「就以為自己已經贏了？」
緊咬牙根，劇烈的疼痛讓何家駿下意識出手，先前都會躲開的男人，如今卻是一動也不動地任由祂的手爪貫穿胸膛、掏出那顆正在跳動的心臟……
……這怎麼可能？
被劇痛覆蓋的混亂思緒之下還保有一絲清明，何家駿難以置信地看了眼那顆心臟，在腦袋試圖理解這一切前，祂的手就先一步捏碎脆弱的心臟，試圖用那把匕首切斷祂手臂的男人也在這一刻像是斷線的傀儡，了無聲息地倒下。
「……」
看著倒在地上雙目圓睜，彷彿真的已經徹底成為一具屍體的男人，何家駿一時間無法反應。
雖然祂的確沒想過自己會被這個外來者殺掉，可從剛才的交手就能很明顯發現，這傢伙確實跟以前遇過的那些蟲子不同，雖然祂非常想殺死他，但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實力確實不同凡響，至少他是這麼多外來者裡面唯一能傷到祂、逼祂不得不考慮動用更多力量的危險傢伙。
祂已經準備好付出代價，怎麼就……
「如何，還喜歡我死亡的畫面嗎？」
聽見黎昕含笑的聲音從身後辦公桌的方向傳來，何家駿心底一悚，倏然轉身。
院長辦公室並沒有一片狼藉，一切就如祂剛離開密室的時候一樣，絲毫沒有戰鬥痕跡，唯一不同的是，如今坐在那張宛如王座象徵的辦公椅上的，是那個臉色蒼白的漂亮男人。
身上的傷全都消失了，除了記憶中殘留的劇痛，就像剛才經歷的戰鬥都只是祂的錯覺，祂的衣服也完好無缺，若非疼痛仍在刺激祂，祂簡直以為自己做了場夢！
「……」
什麼時候？祂是什麼時候掉入幻境的？是這傢伙進來的瞬間？還是後面的交談期間？祂知道某些外來者有特殊能力，如果這傢伙的能力是催眠的話，是什麼導致祂被催眠？如果不是他故意以蹊蹺的方式死在祂手上而讓祂發現異狀，只怕祂根本不會意識到是假的！
他分明可以殺了祂，或者至少藉此讓祂重傷，但他沒有，反而是坐在那張椅子上欣賞著……
在他眼中，祂顯然是個小丑。
醜態盡出的愚蠢小丑。
辦公椅上，黎昕拄著手托起臉頰，饒富興致地看著異常沉默的男人。
「你的確跟他們不同。」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何家駿笑了，即使他依然能感覺到強烈的殺意，但至少表面上的祂是宛如老朋友般，露出一個和氣非常的笑容。
全然不見被他當成小丑戲弄後的憤怒和羞恥。
看來他讓祂很忌憚呢，居然能讓理智徹底壓過被這樣羞辱後的憤怒。
「但是……」突然話鋒一轉，何家駿的笑容變得充滿惡意，「不同的是你，而不是其他人。」
伴隨這句話，黎昕敏銳地感覺到有什麼變了，他側首看著旁邊的空氣半晌，就像在感受什麼。
只有這種程度果然不夠呢……也對，就算還不太熟悉，至少這點程度的控制肯定算不上問題，否則祂可沒資格作為一個副本的Boss——即使這是新人場。
不過，只是這點程度的小麻煩，他相信他們是能應付的。
「請不用擔心他們。」知道祂在威脅什麼，黎昕好整以暇地點點頭，「如果他們有生命危險，我是絕對不會浪費時間在祢身上的，這點程度算不上什麼。」就算他們的病情被加重。
「……」
「再說了……」看著某人再度轉為鐵青的臉色，黎昕又笑了一下，繼續補刀，「和一個將死之人聊幾句話的這點時間我還是有的。」
看著何家駿陰沉得不能再陰沉的臉色，黎昕嘲諷地笑著，「明明這麼想把我碎屍萬段，卻直到現在都還不打算動手……是終於發現不動用那股力量就沒辦法殺掉我了對吧？」
「……」面對黎昕的提問，何家駿只是沉著臉不語。
「不回答沒關係，因為我早就猜到了，我甚至知道祢現在不動手，是因為祢需要時間。」注意到何家駿眼中閃過隱晦的驚訝，隨後就是更深的忌憚，黎昕眼底滿是玩味的笑意，他相信作為Boss的何家駿應該不曾被當小丑愚弄這麼多次。
但不得不說，祂還算滿能忍氣吞聲的，雖然是因為情勢所逼。
祂不清楚這個男人究竟是從哪裡知道這麼多東西，但很顯然，他從一開始就看穿了所有一切。
自始至終，他都把祂當成小丑愚弄。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