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王與霜后、共同的弗雷爾卓德 章之一百七十八
一道道冷紫色的暴雷穿透鴉羽般昏暗的黑夜，從遙遠的谷間迴盪野獸的咆哮。那是巨熊族來臨的徵兆，他們是一群嗜血、殘暴，同時又充滿信仰的種族。平日以討伐四散在弗雷爾卓德各處的猛獸維生，雖不常與人類接觸，也不與人類為敵。但若哪個傢伙膽敢踏進他們的領地一步，他們會毫不客氣地用爪子與利牙將對方撕碎。
阿瓦羅莎眺望遠方的落雷之相。雷光照映在天上螺旋狀的烏黑積雲，凝成颶風摧殘底下的狼藉凍原。暴風圈擴散出猛烈的風流，宛若要將所到之處給毀滅殆盡。如此異象，絕對代表有什麼事要發生了。不出她所料，在見到暴雷的三日後，一群龐大的生物造訪了她的部落。
來者體型和山一樣高，長相畸形，頭頂一對鮮藍色犄角，一顆似人的獨眼幾乎佔據整具身體。牠們盤起雙腿，漂浮在半空中，六條類人臂膀一動也不動，看上去甚是詭異。
阿瓦羅莎領著先鋒部隊，來到這群造訪者面前。她在這些龐大的巨人前顯得渺小，但她凜然的站姿卻如一把拉滿弦的弓，使她在氣勢上更勝前方僅有體積優勢的生物。
「妳就是阿瓦羅莎嗎？近幾年最興旺的部落首領。」來者將眼珠向下凝視阿瓦羅莎。
「在問人身分以前，先報上自己的名號，是基本的禮儀。」她說。
「禮儀，那是人類才需要的東西。」來者低沉的音色穿透了風雪。「我們是弗雷爾卓德古老的神祇，你們應當敬畏的對象──冰霜守望者。」
阿瓦羅莎雖從未見過神，但身為弗雷爾卓德人，對於古代神靈的傳說絕對不陌生，而面前的怪異巨人卻絲毫沒有傳聞中的那般神聖莊嚴。
「我們的確尊敬神靈，前提是那些神靈值得我們尊敬。」阿瓦羅莎完全不隱藏敵意，她在心中早有開戰的打算。
賽瑞斯妲也從她的態度與言詞讀出她的意思，緊握住手中的鏈槌。
「趾高氣昂……不過言之有理。」冰霜守望者挪動中央的兩條手臂，合起雙掌。「我等此次前來，是來給予你們人類恩賜。這塊土地的人們進行了太多殘暴的殺伐，這全都源自於人們野蠻的劣根性與匱乏的資源，你們追隨擁有魔法天賦的領袖，以為這樣就能擺脫殺戮成性的亂世，殊不知你們不過是這些上位者的棋子，不斷在永無終點的戰爭輪迴。」
「我等將賜予你們良機，讓你們與那些擁有天賦的上位者平起平坐，不必再卑躬屈膝，能夠完全掌控自己的命運。」另一位冰霜守望者開口，並伸出細長的胳膊，指向阿瓦羅莎與她的兩位姐妹。「她們並不特別，人人皆能使用魔法，在這塊大地中生存，屆時，將無上位者與下位者之分。」
麗珊卓突然感到背脊發涼，冰霜守望者所說的能力，與她意外觸發的儀式有些類似。她有種預感，要是其他人接受了冰霜守望者所謂的恩賜，那麼坎亞克的預言真的有可能成真……
正當她打算要求姐姐回絕冰霜守望者時，阿瓦羅莎便厲聲說道：「你是在引誘我的人民，要他們叛變嗎？」
「看呐……慌張的上位者，妳在害怕。」冰霜守望者語帶譏諷，彎起了眼眶。「妳害怕自己不再特別，到時候妳將失去一直以來所建立的價值。」
「還和這些傢伙客氣什麼？不扁牠們嗎？」賽瑞斯妲望向阿瓦羅莎。
只見阿瓦羅莎冷笑說：「這些愚蠢的傢伙，自以為用那種卑劣的挑撥伎倆，就能摧毀我與族人之間的聯繫。聽好了，冰霜守望者，我們部落能有今日的席位，全憑我與族人們的血汗奮鬥，這並不是你們三言兩語就能扭曲的事實，我倒想知道，你們以神祇的姿態在我面前大談理想，那你們又做了什麼？」
阿瓦羅莎一舉起手，身後的戰士們便亮起兵器，鐵器的碰撞整齊劃一地在瞬間敲出聲響，只待下一道命令，他們便高聲吶喊，無所畏懼地與龐然的不速之客交戰。
「妳替妳的族人回絕了一個美好的命運，這是非常不明智的決定。」冰霜守望者說：「沒關係，波瀾已起，我很期待後續會產生什麼樣的效應。」
阿瓦羅莎靜靜看著身形怪異的巨人離去，既然對方沒打算要戰，那麼進行追擊也只是徒增犧牲。她並未多想冰霜守望者的來歷，只當牠們是與巨魔差不多狡詐的生物。不過並非所有人都這麼想，在坎亞克的預言之後，部分族人已對她頗有微詞，儘管較為激進的族人已不在部落，但仍在部落的族人或多或少還是對她強勢的態度心存不甘。
見證這次冰霜守望者來訪的先鋒部隊，與部落的人民鉅細靡遺地訴說這次會面的過程。有的人認為冰霜守望者鬼話連篇，有的人深信冰霜守望者正是為他們帶來福祉的神祇，有些人則把焦點放在阿瓦羅莎似乎太過於沉浸在頂端的優越感中。
過去的他們因阿瓦羅莎卓越的戰功而尊崇她，如今他們已意識到一件一直以來都忽略的事實──阿瓦羅莎並非神，無論再怎麼偉大，也是會和人類犯一樣的錯。而正在不久前，喬伊耶薩才主動與他的追隨者離開部落。也許這其中有不為人知的內幕，也許，這也是阿瓦羅莎所犯的錯之一。
＊＊＊
天空不再爭鳴。比起前幾天的異變，今日相對寧靜許多。麗珊卓依然陷落失去喬伊耶薩的苦痛，賽瑞斯妲一如既往勤練自己的身體。而阿瓦羅莎則在屋內整理部落現有的物資紀錄，策算下次長征所需的準備。她倚靠燭火的光源，專注地把目光都聚焦在手邊的單子上。
倏地，一陣踩踏雪地的清脆腳步聲從門外襲來。阿瓦羅莎注意到後，停下工作，注視著斜前方的木門。
「阿瓦羅莎大人！一個叫做北境獠牙的部落前來下戰書！」門外的聲音喊道。阿瓦羅莎起身，將門給打開，只見傳令的族人站得端正，向她點頭招呼後，繼續說：「他們要我們在兩個小時之後到三公里外的平原交戰，若是我們沒有出現，他們會直接對部落發動攻擊。」
「叫人把消息發出去，讓戰士們到這裡集合。」阿瓦羅莎的表情沒有太多起伏。
即便她部落的威名已響亮傳遍弗雷爾卓德，偶爾仍是會有一些消息不太靈通，或是高估自己實力的部落前來挑戰。而阿瓦羅莎並不會對此手軟，以全力應戰來剿滅對方，再讓部落的事蹟流傳出去，藉此降低日後類似的狀況發生，一直是她應對這類事的方式。
集結完軍隊後，阿瓦羅莎依約把戰士們帶到空闊的雪原。而對方的人馬早已在此久候，並排排站列。但其人數不多，約莫只有五十來名。由於戰場寬敞，視野雖被雪霧遮掩，但這點對方也一樣，可視之處並未見到另外的燈火痕跡，可以排除埋伏的可能性。
單論人數，對方完全處於下風。更何況阿瓦羅莎有絕對的自信，她的每一名戰士都比對方還要來得強大。
「你就是北境獠牙的首領吧？為何向我族下戰帖？」阿瓦羅莎朝敵軍最前方的一名男性問。
「久仰大名，阿瓦羅莎。我乃奧基，北境獠牙之首。你們部落坐享最富饒的土地，揮霍最肥沃的資源，過上最奢侈的生活，誰不眼紅你們呢？」以一名戰士而言，奧基並不算高大，但態度卻是猖狂。他張開雙臂，身上與他的族人一般，穿著簡陋的獸皮，絲毫沒有盔甲防身。「但更重要的是，你們拒絕了冰霜守望者的美意，我等將代替他們對你們降下天罰。」
阿瓦羅莎予以輕蔑一笑，說：「真沒想到，那群傢伙還能收到信徒。」
「以往你們戰無不勝，造就了現在的氣焰。」奧基獰笑說：「但是冰霜守望者的時代已經來臨，若不服從，那就被淘汰吧。」
「麗珊卓，拜託妳了。」阿瓦羅莎不打算再交涉下去，對身旁的妹妹說。
麗珊卓催動體內的冰霜之力，捲起了暴風雪，襲向北境獠牙兩旁的部隊。而阿瓦羅莎迅速架弓，將箭矢射向奧基。冰霜之箭在麗珊卓的風暴簇擁下，變得更加銳利致命，彷彿能夠衝破雲霄。
但見奧基撒手一揮，一道強勁的冰雪打偏了冰箭。他的雙瞳散溢著霜藍色的光芒。「不要以為只有妳們才能操控冰霜。」他大吼道：「殺了他們！讓他們見識冰霜守望者的憤怒！」
剎那間，北境獠牙的戰士們一同釋放冰霜魔法，化解掉麗珊卓的暴風。他們手持附著魔力的兵刃，朝阿瓦羅莎的軍隊衝來。
麗珊卓正要再次施法阻撓對方時，幾道如飛石的霜彈便散射而來。幾名族人為了保下部落最珍貴的戰力，而用手中的鐵盾硬是替她擋下攻擊，然而霜彈的殺傷力卻出人意料，不僅本身的衝擊力便讓持盾的戰士粉身碎骨，還被活生生凍結起來。
「該死！這就是他們選擇空曠地的原因……」賽瑞斯妲咒罵道，一邊飛身到麗珊卓身旁，用附魔的鏈槌打碎冰彈。「麗珊卓，我會擋下所有攻擊，妳盡情用魔法幫助我們的戰士能向前推進！」
「是！姐姐。」麗珊卓完全信任著賽瑞斯妲，不管朝她飛來的魔法，凝神召喚狂風，並丟出冰刃反擊。
風雪吹拂她銀白色的髮辮，她的眸子也泛著霜輝。她能確切感受到敵方所用的魔法，與她和姐姐們的天賦出自同一脈。雖然不明白原因，但現在也沒有餘力讓她思考了。
兩方進入法力角鬥，產生了雪色漩渦。北境獠牙的每位戰士皆能施展法術，因此麗珊卓的魔法很快就被壓制下來。而在前線的作戰，雖然阿瓦羅莎的戰士經驗老道，但對方以武力和魔法的搭配也讓他們陷入苦戰。
眼見敵方步步逼近，阿瓦羅莎急心於拿下處在後方的施法者，但她射出的箭矢在對方創造的風流中失去了準確度，無法達到有效的攻擊。此處離部落很近，她已經沒有退路了，要是沒辦法突破困境，整個部落將會失守。
「阿瓦羅莎！快退到後面！前線太危險了！」賽瑞斯妲朝她大吼。
「不，麗珊卓，配合我的射擊，我們得先拿下那些術士。」阿瓦羅莎拉緊弓弦，沒有撤退的打算。「賽瑞斯妲，保護好……」
話還未說完，阿瓦羅莎身側的戰士已接連命喪敵方刃下，使她的位置曝了光。數顆刺骨隕星如箭雨射向了她，而她身側已沒有多少人能捨身替她接下投射物。
「阿瓦羅莎──！」賽瑞斯妲奮不顧身奔向阿瓦羅莎，但她們倆相隔的距離卻使賽瑞斯妲無法及時救援。
頃刻，一名北境獠牙的戰士單手揮出巨劍，斬下附近的同僚，並暴衝至阿瓦羅莎身畔，左手凝聚寒冰，右手與霜風順勢綻放強勁的一擊。他的身上殘留駭人的霜痕，雖非毫髮無傷，但仍是護住了阿瓦羅莎的性命。
她睜大顫抖的雙眸，怎麼想也想不透為何敵軍會幫助自己。而手持大劍的男性戰士回首瞧了她一眼。
「我知道妳有很多疑問。」他雖散著一頭長髮，面部留有濃密的絡腮鬍，但眉宇間有股渾然天成的英氣，而那一身結實肌肉使他高大的身材更具魄力。「但現在我需要妳的幫助，要想贏得這場仗，妳我就必須合作。」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