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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RPG公會】【1日性轉換】這般美好的景

關燁 | 2018-09-22 21:30:07 | 巴幣 14 | 人氣 996





  「媽——!」尖叫聲劃破寧靜的山區,原本在樹裡休憩的鳥群們隨著接連傳來,令人不安的撞擊聲振翅離去。

  該來的還是來了。麥珞蒂盡可能不往負面的方向想,可是眼前的畫面讓剛回到家的她實在難以置信——與她相依為命的母親倒臥在血泊中,臉色慘白,看似已經沒有生命跡象。

  「媽!妳、妳醒醒啊!」

  已經逐漸失溫的感觸讓麥珞蒂更是膽怯,想說服自己這不是真的,她反射性把手縮回,但眼前的畫面卻輕易摧毀掉她試圖振作的念頭。

  剛進家的門還留著一道一個人能輕易穿過的門縫,就在不遠處,一抹身影悄悄經過,離開了現場。



  麥珞蒂的父親在她五歲時就離開這個家了。她的童年沒有留下任何與父親較為深刻的記憶,而她也沒想過為何她會對這名「父親」沒有想要認識的慾望。「父親」在她的生命中唯一的貢獻就只有賜予她一半的生命,讓她誕生在這世上。麥珞蒂的母親優絲靠著一副精湛的歌喉以及姣好外貌將唯一女兒拉拔到大。

  這週末即將迎來麥珞蒂的成年。原本母女倆已經精心策劃好要怎麼度過,可是卻遭逢這種不幸。頓時,失去依靠的麥珞蒂漫無目的的流浪在街頭已經兩天。她不想待在那個家,只因為會讓她一再想起優絲死掉的事實,她期待走出戶外,不管是哪都好,可以藉此讓她轉移注意力,不要再讓痛苦的事實繼續折磨她。身上的錢已經花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些替換衣服跟她僅存與優絲的母女合照。飢餓讓她原本就振奮不起的心情變得更是差勁。家境不算貧困的她從沒想過,也沒那面子四處向人乞討,她就這麼繼續忍著,提著簡單行囊,漫步在街上。

  又走了好一段時間,與不知道多少路人擦肩而過後,一陣帶有蒜頭的香味吸引了她注意,接著傳來的是疑似爭執的聲音。她看向飄來香氣與紛爭的不遠處,是一個男人正在跟老闆討價還價。

  「我就說過我們不賣不熟的餐點,你幹啥就是要這麼強人所難勒?」

  「賣了也是給我吃,你才無法溝通!」男子身形高大,還要微屈膝才能與棚子底下的老闆對視。

  「等等吃了拉肚子你又怪到我頭上,我才不做這種麻煩生意!」老闆愈說火氣愈大,「算了算了,這裡不歡迎你,快走!」最後索性直接下逐客令。

  「本大爺就是只吃帶血的肉,到底要我說幾次!」他似乎再也忍不住怒火,雙手往攤位一拍,木頭製檯子頓時產生一條明顯裂痕從中一分為二。

  看著吃飯工具被人這樣破壞,老闆隨即從底下拿出用來拍斷肉筋用的錘子示意要驅離這名不速之客。

  沒想到男子非但不怕,還向前站一步,以他具有優勢的高聳結實身形想來個下馬威。

  「你、你想幹嘛?」足足跟男子差了一顆頭高度的老闆愣住,聲音跟著變小,手中的錘子也只是握在懷中,剛才的氣焰像是錯覺頓時蕩然無存。

  「媽的,本大爺被你搞到沒心情吃了。爛店。」說罷,他轉身要走,在離開前丟了幾個錢幣在桌上,隨手拿走一串掛在鉤子上的香腸。

  麥珞蒂正好與他對上眼,高大身形的男子有一頭耀眼的麥穗色金髮,深邃五官,即便是看著初次見面的路人,銳利的眼神仍散發著止不盡的怒意。麥珞蒂見狀,抖了下身子往牆邊靠去,不打算與男子有正面接觸。

  在男子經過麥珞蒂時,就這麼剛好地,可能是疲憊感已經來到臨界點,麥珞蒂雙腿一軟,在男子準備踏出那一步時倒臥在他腳步即將落下的位置。

  「搞什麼?喂!」被麥珞蒂行為嚇了一跳,還殘留慍怒的人拍打在麥珞蒂腿上的力道似乎不小。

  「抱歉⋯⋯我⋯⋯」麥珞蒂覺得呼吸急促,這是她頭一次覺得這般不舒服,好像呼吸道被外力狠狠勒住,她就快窒息。放眼望去的世界全交錯重疊一起,唯一清楚的是那雙直盯著她這異狀的金色眼眸中總算露出態度較為軟性的困惑,而非不滿。









  范諾扛著一袋委託主送給他作為報酬額外獎勵的水果回到住所已經是晚上的事。當他站在房門口時,不祥預感告訴他,門後有著會令他崩潰的事情正等待著他。

  果不其然,當他看見一個陌生女性在他床上睡覺時,他一個箭步沖上直接揪著十之八九是罪魁禍首的人逼問:「這是怎樣?」

  被抓住衣領的高大男子,也就是跟范諾同住一「身體」的魔族,奈武一臉賊嘻嘻地回:「怎麼?怕啦?你這恐女症的老毛病果然還是沒治好啊。」

  「既然你知道那就不該把人帶回來。」冷靜了下,范諾知道奈武固然個性衝動,容易情緒用事,不過不管做任何事總有個理由他才會去做。「她怎麼了?」所以他相信奈武會把陌生人帶回家肯定是發生了些什麼事。

  「莫名其妙倒在我面前。身上有魔力,但不是她本身的。」

  原本只是一般人的范諾在曾經被奈武魔化過後,使他普通人類的身體也開始對魔力這種看似童話故事裡才會出現的場景有了反應。當奈武那樣說時,他壓下對女性本身的恐懼感,稍稍靠近還在沈睡的少女,的確,感受到一股不是少女本身散發的力量籠罩著她。

  「嚇!」

  霎時,范諾轉身往推了他一把,差點碰到少女的元兇,朝他腹部處惡狠狠踹下。

  「你找死啊?」總是冷靜處事的范諾此刻臉上顯露明顯火氣,考慮到可能又被捉弄,他在發洩完後趁機離開原處與少女拉開距離。

  就在他們吵鬧時,麥珞蒂也醒了過來。當她睜眼的瞬間,刺眼的燈光使她發出好長一道呻吟,同時吸引了范諾與奈武的注意力。

  「嗨。」先是奈武。

  「嗨?」來是麥珞蒂。

  「⋯⋯走開。」最後是范諾。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優絲很喜歡幫麥珞蒂做點心讓她在晚餐前可以果腹。優絲做點心的手藝都是從她演出的餐廳那學來的。餐廳的掌廚者就是老闆本人,跟優絲同齡的蘿娜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即使如此,同為女性蘿娜可以理解單親媽媽一個人要撫養孩子還要工作有多辛苦。每當優絲表演結束準備下班時,蘿娜都會拿幾袋聲稱是「做剩的」點心要優絲帶回去給麥珞蒂。久而久之優絲不想繼續欠蘿娜人情,討論決定向蘿娜拜師學藝,自己親手做點什麼,盡到她身為母親的責任。

  因為點心,讓麥珞蒂想起優絲,更讓她想起那個曾經很關照她們母女倆的餐廳老闆蘿娜。

  「請問⋯⋯你們知道『微風』這間餐廳嗎?」被奈武收留的隔天,三人正在吃早餐時,麥珞蒂膽怯地主動問道。

  「不知道。」奈武劈頭這樣回。

  接著兩人目光落在距離他們幾公尺遠的范諾。

  握著湯匙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中,范諾生硬地放下,用手臂擋住左半邊來自麥珞蒂的視線,「昨天的委託主就在微風工作。」

  昨晚在聽過奈武解釋這名比自己大幾歲的男性患有女性恐懼症後,麥珞蒂也就能夠理解范諾為何對待自己是如此的不友善。

  麥珞蒂想,如果見到蘿娜也許她就能找到更多優絲為何死掉的線索,順利的話,或許還能在蘿娜那邊掙到一份得以謀生的工作也說不定。自優絲死去後希望好不容易再次在麥珞蒂心中燃起,她期望壞運可以到此為止,一切準備否極泰來。

  「可是微風現在是歇業中,妳去了也是白去。」

  「什麼?」

  「微風前幾天發生店主人失蹤的案件,我去就是為了幫忙找人找線索。」

  也是首次聽范諾說這件事的奈武問:「結果呢?人去哪了?」

  范諾搖頭,臉上沒有惋惜也沒有失落,非常平淡地說:「死了,死在懸崖下。」

  麥珞蒂睜大眼,再一次地,她心中的希望很快熄滅。



  「離開魔界久了,你是不是變了?」

  『少來,本大爺還是你最初認識的那個我好嗎?』

  「說謊。」

  麥珞蒂在聽到這則噩耗後她無心嚥下任何一口早餐。她很感激范諾與奈武的協助,讓她免於餓死在街頭,可是心裡空缺的那部分是任何人都幫不了她的。麥珞蒂情緒十分低落,簡單打過招呼後起身就這麼走到范諾他們住的旅店外頭,至今下午仍還沒看到人影。

  范諾一個人坐在屋頂上望著這座城鎮從未改變的樣貌,與回到他體內休息恢復體力的魔族對談。在不知情的人眼底看來,就好像是范諾對著沒有人的方向自言自語罷了。

  「是因為她讓你想起那時候發生的事嗎?」范諾無意撕開奈武心中的痛,他只是就事論事,畢竟在他的價值觀裡,感性用事總會衍伸出不必要的麻煩,他討厭基於情感做出的選擇導致的後果而去花更多時間心力善後。

  這是愚笨之舉,他無法接受。

  范諾的問題使此刻只有意識的奈武開始感受到有股高溫正在折磨他。這是他這生的夢魘,是他揮之不去,就算時間流逝也無法完全治癒的痛。

  『那又怎樣。』因爲問他的人是他能放心的對象,奈武很坦然地承認范諾的質疑,『是啊,本大爺看到她倒在我面前,就讓我想到當年我也是這樣等待有人來救我。所以我才⋯⋯』

  「才想幫她。不然你就不會回到我身體裡了。」

  『你既然都知道幹嘛還要問我啦!』

  肉體失蹤的奈武如今只能靠著人類范諾的肉體借當容器恢復體力。等到力量回復到一定程度時,他才能再以實體的形式短暫活動。

  『先說好,本大爺這不是在同情她!』

  聳著肩,范諾並不在乎,「這跟我無關,你想怎麼做隨你。」

  言下之意就是要奈武不要亂用他身體去做一些奇怪的事就好。



  救人無法改變不工作就沒錢吃飯的事實,覺得時間打發的差不多時,范諾照慣例到會張貼委託任務的酒吧尋找他能勝任的工作。在他在審慎評估後眼前只剩兩份委託單,分別是尋找被偷走的藥跟一張已經泛黃到快看不清內容的尋找失蹤人口。

  「老闆,這貼在這邊多久了?」范諾指著失蹤人口那張問。

  雙手正不停擦拭玻璃杯的老闆瞇起眼看著單子,也不知道是在思索范諾的問題還是在看單子上寫著什麼。

  「誰知啊,只要有固定付租金我就不會去管太多。不過⋯⋯」他終於放下手邊工作從櫃檯底下拿出一本外皮稍嫌老舊,用藤繩裝訂起的牛皮書開始翻閱。

  「對啊,」老闆拍了下手像是想起什麽,范諾便靠了過去想知道他發現了什麼,「這個期的租金她還沒給我勒。之前她都很準時繳交的,我還在想說奇怪。」

  順著老闆肥短的手指所指的欄位,范諾一時還以為是自己看錯。「借我看一下。」當方向轉往自己時,范諾看見紀錄上顯示著那張泛黃的尋人啟事刊登主名字是「優絲・安達」。

  他立刻回到公佈欄前把委託單撕下仔細讀取上頭資訊,有些地方被污漬蓋住,但大致上內容還是判讀的出來。簡單來說那是一則要尋找一位在十二年前在幽望森林失蹤的男性。因為懸賞金額依市場行情標準來看不算高,加上年代久遠尋找難度日益增加,委託主沒有再往上提高獎金的情況下,願意接下任務的冒險者意願只會愈來愈低。

  「這女人跟不見的男人是什麼關係?」

  面對態度忽然驟變的范諾,並不知優絲已經死亡的老闆在基於對女性的認識以及她不氣餒的決心,有感而發,「兩個是夫妻啦,不過在有了孩子之後感情就變差了。有人說是因為價值觀不同,有人說是養育孩子的壓力太大造成。就算眾說紛紜,我看優絲還是很疼愛她女兒,感覺應該不是孩子的關係。」

  委託單被握緊皺成一團。老公失蹤十二年了,現在就連老婆也被不知名人士殺害,這一聽就是個麻煩至極的委託,下意識想要脫手的范諾忽然——

  「本大爺接下了。」

  『死奈武你!』

  外表雖還是范諾模樣,臉上卻帶著他不會有的邪惡笑容,趁機搶過意識權奈武代替范諾擅自作主。



  麥珞蒂只能透過樹林間落下的光線亮猜測現在距離天黑還剩多少時間。她的雙腳無意識地帶領著她來到這個她似曾相識,卻不知道曾經在這裡留下什麼記憶的地方。這裏是座與世隔絕,近乎沒什麼生物留下痕跡的森林。

  在她踏入這片領域時,有些蟄伏在腦中深處的朦朧記憶開始活動。麥珞蒂蹲下身,抱著頭,換氣的速度逐漸急促。她很努力回想,一直以來都有的感覺在此刻再一次強烈湧現。她一直都知道:有段不短的記憶從她腦中被刻意刪去,只是優絲總安慰她沒這回事。

  那個撫平她恐懼的人不在了,那麼現在這份恐慌她又該怎麼處理?麥珞蒂落入絕無僅有的痛苦,沒有人沒有辦法為她分擔什麽,她的理智線就快要斷裂,只能以大哭來表達此時的難受與絕望。

  難過的情緒太強烈了,她的專注力不再停留所處的環境中,甚至開始彌留,彌留到一個周圍畫面流逝很快的空間裡。她沒有多想,更不可能意識到這並非她以為的幻覺,而是真實她正在遭遇的過程。

  當奈武使用范諾的身體趕到這名為「幽望」的森林時,他魔族的本性察覺到這個地方正在匯聚一股強大的魔力——那是詛咒!

  「麥珞蒂!」

  他飛跨過比他還粗壯的樹枝在盤根錯節的樹林中奔跑著,同時,奈武注意到這片林子非但沒有棲息於此的生物,還瀰漫著逐漸強烈魔力。

  憑著直覺當他來到麥珞蒂的所在之處時,他眼中的麥珞蒂完全變了個樣。在他眼前的,是個穿著麥珞蒂衣服,五官剛硬,看得出性別轉換的男性。

  「所以這就是藏在『你』身上的魔力嗎?」

  「我、我聽不懂⋯⋯」麥珞蒂的聲音也不再細嫩,聽到陌生的低喃,他反射性摀嘴,投以驚恐的眼神看著奈武。好陌生,陌生到他以為有人在刻意模仿他的語氣說話,並且那麼恰巧地學得有模有樣。

  「你不知道?」奈武以為自己被耍了,可是又看見麥珞蒂一臉慌恐的表情,隨即推翻上一秒的猜測。

  當奈武向前跨出一步,旋即引來麥珞蒂後退與抗拒,「別靠近!我、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我聲音會變成這樣?我⋯⋯我到底怎麼了?」

  魔力已經從麥珞蒂身上散去,殘餘的力量存在麥珞蒂周圍,就好像散沙般最終漸漸擴散開來消逝在空中。

  「那是魔咒,加印在你身上的咒語。這才是原本的你,你居然不知道?」

  泫然欲泣的麥珞蒂眼眶無法控制地溢出哀痛欲絕的淚水。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是我啊⋯⋯現在的模樣⋯⋯是怎麼了?」他覺得奈武說的才是謊言,抵死不信,瘋狂地搖頭。

  「你身上的魔力不見了,代表之前女生的你才是假的,這樣還不夠清楚嗎?」被麥珞蒂慌張無理頭的抗拒搞到火氣跟著上來,讓奈武說話口氣變得不耐煩。

  他拿出被揉成一團的委託單,攤開的同時裡面落出了一張遍佈皺褶的照片。

  奈武把兩張足以讓麥珞蒂信服的證據拿到他面前,但麥珞蒂無動於衷雙手仍蓋著這張讓他備感陌生的臉。盛怒之下,奈武一把扯過麥珞蒂的手,把東西塞到他手中。

  噙著悲傷,淚水擋住去大半視線,麥珞蒂只能依稀看出照片裡有兩個人。

  「照片是范諾之前去微風調查失蹤人口時那邊的員工給他的失蹤者照片。」奈武說,「怎麼這麼剛好,左邊這個女人跟妳留在我們那的行李裡面放著的照片是同一個人?」

  聽聞這番話,麥珞蒂終於願意看著奈武。

  「麥珞蒂啊麥珞蒂,你是個男的,這是事實,本大爺不會,也沒必要騙你。至於是誰施加魔咒在你身上,讓你以女的樣子活著,這我就不得而知。不過,會不會那麼剛好地,跟照片裡的這兩個人有關呢?你想?」奈武的字字句句聽起來是那麼地具有吸引力,困惑在麥珞蒂心中開始龐大,既不否定,他第一次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

  「五歲以前⋯⋯」他深信著失去記憶的那段回憶,肯定與這有關。









  蘿娜本名叫做高爾,他一直有個秘密藏在心底,這個秘密他從未對任何人說,就算是妻子亦是如此。結婚後隔年,妻子便為他生了個女孩。高爾在第一次抱著傳承自己血脈孩子時,他一點也不高興。

  「要叫什麼好呢?」躺在床上靜養的妻子,語氣中充滿期待,她閉著眼想像一家三口未來的生活會多麼有趣,絲毫沒注意到丈夫的異狀。

  高爾的眼神中充斥著悲傷,好像這孩子的誕生是個錯誤。

  「妳有想法了嗎?」

  「麥珞蒂。我很喜歡這個名字。」

  「麥珞蒂⋯⋯」他反覆唸誦好幾次,感覺像是要盡快熟悉這個名字。

  麥珞蒂。



  高爾失蹤了。嚴格說起來不算是真的失蹤,他在離家出走前留下了一封信,信裡寫著他離家的原因,但沒明說他最後會去哪,還會不會回來。

  優絲看完了信,抱著那幾張紙跪坐在地上痛哭失聲。她無法接受高爾的離去,更不能接受高爾埋藏在心裡的秘密對她造成多大傷害。

  信中高爾赤裸裸地說明了存活在他體內的靈魂多麽渴望自己能以女性的外貌活著,他背負著男性的軀體,隱忍自己想變成女人的衝動太久太久,甚至還踏上男人的命運,娶妻生子。結婚六年了,麥珞蒂五歲了,他已經忍無可忍,不想再為了社會給予他的期待活著。

  因此他希望優絲祝福他,讓他去追尋真正的自己,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

  「我不要!我不要!你怎麼可以一句話都不說就走!高爾⋯⋯」

  麥珞蒂站在不遠處看著優絲哀痛欲絕的模樣,小小年紀她仍知道所愛之人落到如此下場是有多麼令人心碎。她走上前抱著優絲,很緊很緊,可是她知道這改變不了爸爸離家出走的事實,媽媽的難過,也因為實在太痛苦,心很難受,讓她刻意忘了這段過去。

  優絲她還是惦記著失蹤的丈夫,即使高爾已經離她們遠去多年,靠著一己之力好不容易把孩子扶養到現在這般茁壯的模樣,優絲心裡仍有一塊缺憾是任何東西都填補不了的。時間帶不走她失去高爾的痛,要不是之後出現在她生命中,為她加油打氣的蘿娜,和不知為何被轉換性別依然乖巧的麥珞蒂,優絲真不知道她要怎麼度過往後人生。

  優絲死去的那天早上,麥珞蒂到鎮上一個家教老師那上課,而她算準時間準備出門上班時,蘿娜出現在她家門口。

  「麥珞蒂不在家嗎?」

  「她去上課了,妳怎麼會來?」

  「優絲,我⋯⋯」蘿娜頭低低的,優絲不解,伸出善意的手握緊她的手。

  「怎麼啦?有什麼事要特地跑來我家?」優絲經歷的痛讓她更懂得珍惜,不管是對誰,她總是溫柔相待。

  蘿娜像是被逼到絕境,她這才真的意識到,原來自己一直渴望追求的不是成為女性這件事,而是不管何種性別,永遠對她溫柔,愛著她的優絲。

  「哭什麼呢?要不要先進來?」

  當優絲的手指觸碰在蘿娜的眼角時,蘿娜反射性向後退步。

  「優絲⋯⋯我對不起妳⋯⋯我真的真的很對不起妳⋯⋯」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再與優絲有更多接觸,拋下高爾身份就代表應該連高爾的過去都要抹煞掉,但她貪婪,她還是想繼續愛著優絲。時至今日,她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忽視掉想要進一步愛她的衝動。

  她拉過優絲的手,把自己的唇狠狠地覆蓋上優絲的唇。

  一手捧著優絲的臉,一手攬著優絲的腰。每一次的鼻息拍打在優絲的臉上,都令優絲相信會這麼做的人只有那個離她遠去多年無消無息的高爾。

  「你⋯⋯是高爾?」

  蘿娜哭了,但也笑了。

  「真的是高爾?」

  優絲傻了,她覺得身體的各個部位頓時都有了自主意識,全不在她的掌控範圍。明明想要緊緊擁抱她,雙手卻捶打著蘿娜;明明也想深吻著她,嘴巴卻不停罵著笨蛋;明明想狠狠吸取她的味道,鼻涕卻流的個不停。

  「我愛你呀笨蛋,為什麼你離開我了?」

  變成這樣的我,妳還愛嗎?多麼想問優絲,可是高爾不敢。

  「拜託你不要再離我們而去了,我們需要你!」

  「可是⋯⋯」

  這是高爾為了實現夢想必須付出的代價,他忽然想起,原本允諾的回應在他咽喉中退卻了。

  他輕輕推開優絲,哭喪的臉是他此生見過最令人心碎的畫面。愧疚勝過任何一種情緒讓他不知道該如何謝罪,不過——

  「優絲,我來是想告訴妳這一次我得要離開一陣子,必須——」

  「不行,你不能再離開我了!」她緊緊拉住高爾,不,蘿娜的手,「幾年了?我等你等幾年了?你還想再傷害我一次嗎?」

  「這是約定,我如果不去見那個施加在我身上魔咒的人,它就會變成詛咒,我已經拖太久了。」

  高爾肯定是最不甘願的那個,好不容易能繼續陪在優絲身旁,看著他們的孩子長大,這樣的幸福就算他不能以父親的角色守護著,還是有另一個方式可以實現。他好不容易以蘿娜的身份回到她們身邊,現在又得為了魔咒的約定去找那個讓他變成這樣的女巫,他比誰都還不甘。但為了讓這樣的美好日子可以繼續維持下去,短暫的道別所帶來的痛苦他也只能承受。

  「我會回來,我答應妳,好嗎?微風就交給妳了。」

  優絲腦袋還反應不過來,高爾已經離她遠去。

  「高爾⋯⋯」

  迴盪在風中的聲音消逝而去,優絲累積多年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崩潰,她回頭進到屋裡,桌子上的刀閃著冷光,就在她觸手可及的距離——









  「本大爺不知道這麼做是對是錯。」

  「你覺得是怎麼樣就好。」

  認識愈久就會愈發現奈武固然脾氣火爆,但還算個性情中人。比起范諾,奈武更容易為了別人生氣或難過。

  心裡感到不安回頭想找優絲才發現她已自殺,高爾傷心欲絕走到幽望也跟著自盡。違背與女巫約定讓他身上的魔咒轉為詛咒降臨在麥珞蒂身上。麥珞蒂原本就是女兒身,是奈武搞錯了,是高爾的魔咒轉嫁到他的愛人身上,也就是他的寶貝女兒,才會害得麥珞蒂被迫性別轉換。

  變成少年的麥珞蒂如今躲在他們房間的角落哭到失聲,沒辦法聽進任何一句勸告。奈武見到這副模樣,他心裡罕見產生愧疚,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才好。

  范諾並不打算安慰任何人,即便是跟他算是生命共同體的奈武。不過單就不想製造更多無謂的麻煩為考量,他提出一個方向讓奈武參考:「你可以站在麥珞蒂的立場為他想想,現在的他,最需要的是什麼?」說罷,他起身往身後只能往下走的樓梯邁開步伐,徒留奈武一個人在屋頂。

  『現在的他,最需要的是什麼?』范諾的話語停留在奈武腦中,想著想著,他的思緒飄到了比天上星子還要遠的地方。



  天剛亮,早晨的陽光透進窗戶,范諾被灑落的晨光叫醒,他沒有賴床很果決地起身。今天有個委託已經跟雇主約好時間,因為路途需要坐船,怎樣都不能遲到。他注意到應該睡在地上的麥珞蒂人已經消失無蹤。沒有多想,他並不在乎對方會去哪裡。這與他無關。

  「頭痛死了。」然而不知道為何,昏沉的感覺才是讓他困擾的原因,甚至,湧起一股反胃衝動。

  當他拖著沈重步伐走進浴室時,抬起頭看著鏡中的自己——

  「嗯?」

  歪著頭,一名長相清秀的女性正與他互看。

  「嗯?」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又讓范諾覺得熟悉。

  「嗯?」

  他發現對方跟他挺有默契,只要他做什麼舉動,女性也會跟著照做。

  「嗯?」

  這?這是?

  「奈武・溫波頓!你他媽把我怎麼了!」

  被吵醒的魔族帶著濃濃鼻音,當他從范諾體內看到鏡子裡的人時,不禁哄堂大笑。

  『藥效發作啦!太好了太好了~』

  「好你個王八蛋!我為什麼會變這樣?你給我說清楚!」

  『沒啊,你不是要我想想麥珞蒂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嗎?這就是本大爺的答案啊。』

  陷入無止境的無語,范諾頓時全身氣力被奈武的腦殘舉動抽乾,欲哭無淚。

  『好啦好啦,去微風找麥珞蒂吧,讓她看到你這副德性心情應該會好多些。』

  「你先告訴我這會持續到哪時?」

  『嗯~照理來說藥效應該只會持續個兩三天啦。』

  「兩三天?不然還會有例外嗎?」

  『也有聽說持續到一週或一個月久的,就看情況囉。』

  鏡子裡的女范諾幾乎快要崩潰,還患有女性恐懼症的他更不敢一直盯著自己。

  「我要裝死,這幾天我身體就交給你了。」

  說罷,范諾罕見地主動讓出身體自主權,讓奈武掌控。

  端詳著鏡中的女性版范諾,奈武摸了摸這張臉蛋,「不知道在嫌棄什麼呢,本大爺覺得你女孩的樣子可愛多了。」



  準時推開餐廳大門,今天是麥珞蒂的成年日,也是他以男兒身之姿生活的第二天。

  雙眼哭到紅腫的他其實來到微風,只是想好好整頓這個有他媽媽、爸爸曾經一起生活的地方。可是當他看到這熟悉的環境時,他覺得不能讓黑暗籠罩著,於是將門推開,正好看見外面已經有人在等待著。

  是名左手拿著看不出裡面裝著什麼東西,沒見過的人。

  「嗨。」

  「我們⋯⋯見過嗎?」麥珞蒂充滿困惑地看著。

  「看起來還行啊。今天會營業嗎?」她丟了個問題作為回答。

  「不會⋯⋯」

  「這樣啊,好吧。」她遞出手中那包東西。

  「這⋯⋯?」

  「別鬧了,你真的認不出本大爺?」

  「是、是你?」麥珞蒂還不知道范諾名字,更不曉得他體內還寄生著另一個魔族。

  「你也變成女的了?」

  「雖然不像你這詛咒不知道哪時候才能破除,不過,希望這樣你會好過一點。」她指的是性轉這回事。

  麥珞蒂當下意會過來,一直忍著緊繃的表情終於展露出真性情。

  雖然哭了,但他總覺得累積下的害怕與難過終於有一次真正的發洩。

  「裡面裝的是香腸,快煎給本大爺吃吧。」性轉的范諾說。













趁著久違放假來寫文寫個過癮,嗯~爆字功力照常發揮中,大感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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