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就是我要的嗎?足以打倒敵人的力量。
念頭一瞬間閃過後,我的手立刻動了起來。原本櫻紅色的長槍和克茵的劍緊緊咬合,卻因為我錯開力道而開始滑動。
克茵發出驚呼。我手中的槍突然放低,由下往斜上方掃去。同時,錯開的劍也朝我的身體而來。
槍尖感受到的阻力傳到手上。我得用力,得把槍揮到底才行。
「咕嗚!」
肩膀被砍中的疼痛淹沒我的思考,讓我一時停止呼吸。
好痛!但是斐爾會替我治好傷口,我必須確保……
下一秒,克茵在我的面前倒下,她不會再攻擊我和龍。
「哈、哈、哈……」
直到剛才都緊閉著的嘴巴張開,激烈的喘氣讓我彎下身體。
「噗噢!」
聽到聲音後我轉過身,龍在一段距離外把剩下來的軍官打昏在地。走廊上總共倒了五個人,只有克茵她躺在——
「菲艾諾,那把槍……」
我將視線移到自己手上,櫻紅色的長槍,上面某些部分……明顯比原本還要紅。
「菲艾諾?」
血腥味浮了上來。
我一直想要變強。然後,這就是我要的?
金屬撞擊到地板的聲音響起,掉落下去的長槍就像是溶解在空氣中般消失。
「對不起……」
我回過頭在克茵旁邊蹲下。鵝黃色的光芒流到手掌下方,令她的傷口癒合。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對不起對不起……」
「菲艾諾!」
走廊上不斷亮起溫暖的光芒,可是不管我用再多次魔法,克茵身體下的血泊還是在那裡。
好冷,沾上別人的血的衣服貼在皮膚上,居然會那麼冷……
「夠了!她沒死,菲艾諾!」
龍的手臂越過我的腰,將我往後拉。我不穩地跌過去後,被他的體溫包裹住。
「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冷靜點,她沒事。妳把她治好了。」
我仔細看向倒在地上的克茵。她雖然還在昏迷狀態,但是確實有呼吸。這讓我的肩膀稍微放鬆了一些。
「龍,我沒有想過要把她……」
「我知道,菲艾諾。妳只是想要保護我,這很了不起。相信我,就連最厲害的士兵都不一定能做到這件事。」
龍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我也試著微笑看他。可是,我發現我可能又騙人了。
——我主動滑開武器攻擊克茵。
幫龍擋住攻擊後,我真的想要傷害她。我……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從走廊轉角出現的人影讓我抬起頭。看見對方身上的士兵制服我抖了一下,但是心裡的恐懼很快就被安心感取代。
「爸爸!」
我喊出聲後,那個人——爸爸露出笑容。他看起來擔心了一整晚,現在終於放下心中最大的石頭。
「菲艾諾,妳沒事吧?過來讓我看看。」
爸爸對我說道,不過他的視線在途中轉向龍。
「喂!臭小子,你為什麼抱著我的女兒?」
太好了,看樣子爸爸還很有精神。
龍尷尬地把我放開後,爸爸立刻蹲下來抱住我。熟悉的氣味,還有從小就習慣的觸感讓我幾乎快要忘記剛才發生的事。
爸爸的手臂用力,就像是再也不想放手般緊緊貼著我——
「真是的,爸爸好粗糙。」
「啊,抱歉,我的鬍子刺到妳了嗎?太久沒剃了……」
看見我急著從他的身前掙脫,爸爸睜大了眼睛。
剛才龍是從背後抱我的,所以還沒關係。但是現在,我看向爸爸身上被血跡弄髒的部分,忍不住又退了一步。
「菲艾諾?」
望著我的雙眼閃過了慌張的神色。
對不起,爸爸。我不想要讓你傷心,可是抱著我會把你弄髒……
「爸爸你剛才去了哪裡?為什麼你穿著士兵的制服?」
為了避免沈默持續下去,我嘗試轉移話題。爸爸看著這樣的我一陣子,好像很努力才把原本想說的話給忍耐下來。
「這套衣服,是我昨晚拜託葛雷斯準備的。至於剛才……我只是去給軍官們在清涼的天氣中添點柴火喔。」
爸爸聳了聳肩。他用輕鬆的語氣說,但是龍卻有了反應。
龍快步走進旁邊的房間,從窗戶看出去。這棟建築物是方形的,中間留空,因此越過中庭能看見建築物的另一側。
「難怪走廊上的士兵會變得那麼少,你放了火!」
我和龍一樣靠到窗邊。陣陣黑煙從對面的三樓冒出,許多士兵慌亂地提著水桶奔跑。
「爸、爸爸,那該不會是你做的吧?」
「很聰明吧?打聽到菲艾諾的位置後,我可是挑了個比較遠的好地點。」
爸爸對我說的同時,好像也對自己做的事很滿意。的確,在避免我被火災捲入的前提下,這樣還能把士兵從我附近引開。
這個方法好有效,但是也好……大膽。
我不知道用大膽來形容夠不夠,畢竟這裡可是算在王宮的範圍內。
「你們還要驚訝多久?我覺得我們應該在那些軍人滅掉火,捲起袖子開始找犯人之前逃跑。」
「你說得對。」
龍從窗戶邊離開,我也跟著那麼做。本來我以為爸爸會帶我們往外走,但是他卻移動到房間角落。
那裡應該藏著通往地下的通道。爸爸蹲下來想要移動石板,不過幾秒後他皺起了眉。
「怎麼了?」
「通道打不開……」
龍聽到爸爸的話愣了一下,接著走上前去。
我記得蓋住那個洞口的,只是長得和房間地板很像的普通石板。可是龍試過後,他也打不開。
「這是怎麼回事?我們十分鐘前還用過通道。是克茵和剛才那個男軍官做了什麼嗎?」
龍仔細打量地面。放著不管的話,他們好像會開始研究蓋子打不開的原因,所以我在那之前開了口。
「爸爸,我們不是要逃走嗎?」
「是啊。」
「那為什麼要去地下?那裡只有魔物……」
我的話沒有讓他們驚訝,龍和爸爸果然也發現了那些牢籠。既然如此,我更不明白為什麼我們要跑到地下的石房了。
「那裡有別的路徑可以逃走,菲艾諾。而且是不用擔心會被士兵擋住的路線,只不過我們要先想辦法到地下去。」
注意到我走到他身旁,爸爸摸了摸我的頭。這一次我沒有逃走,也沒有像龍這麼做的時候害羞得不得了,就好像這個樣子十分自然……
——我相信爸爸,他一直都那麼可靠。
在繼續問下去之前,我決定先說出提議:
「爸爸,我還知道另一個出入口。」
***
「這樣就說得通了。」
爸爸望著在黑暗中向下延伸的石質階梯,小聲開口。
「他們是從這裡把那些野獸搬進去的。」
「不是野獸,牠們是魔物。」
龍在前面一步的距離回過頭補充。他身上發出的紅光照亮了寬廣階梯的一部分。
爸爸挑起一邊眉毛,他看了看龍,接著突然嘆一口氣。
「我從葛雷斯那邊打聽過關於憑依者和靈種的知識,但是實際看到有人在我面前發光……這種事實在沒什麼道理。」
「菲艾諾不是會用魔法治療傷患嗎?和那相比,這根本沒什麼。」
龍有些傻眼地看向爸爸,不過爸爸抬頭挺胸回應。
「別傻了。一個父親只會覺得自己的女兒獨一無二,而不會覺得她不正常。」
「你的意思是我不正常?」
龍和爸爸在階梯口一來一往。我並沒有加入對話,只是在一旁等著。
我們應該要快點逃跑才對。
我不想再遇到士兵,也不想再扯上……戰鬥。
「爸爸,龍,我們快走吧。」
我先一步跳進了階梯中。
剛才他們的談話聲沒有引來其他人。不知道是不是士兵都趕去滅火的關係,附近完全沒有人經過。
——我們可能可以就這樣順利逃走。
「等等,菲艾諾。可以告訴我妳是怎麼知道這個入口的嗎?」
龍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和稍微安心下來的我不同,他的眼神中好像有些擔憂。不過,說到我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話……
「維斯特和克茵把我從這裡帶出去。他們……也是從這裡進來找到我的。」
聽到我的回答,龍的身體一僵。在解釋他在擔心什麼之前,龍的目光看進了我的雙眼。
「菲艾諾,我知道妳會怎麼想。可是……蓮應該不是在騙妳,他可能只是不知道還有另一個出入口。」
龍也許猜到了我被維斯特從背後偷襲時的情景,他的語氣聽起來有點難受。不過龍還是繼續說下去:
「因為王國不想讓人發現他們在王宮裡研究魔物,所以他們可能只告訴蓮比較小、進出時也比較不會被人注意到的入口。」
聽起來很合理。
正常來說,看到那麼多魔物應該會明白牠們不可能是從二樓的梯子被運進來的。但是我卻忽略了這點,蓮可能也是一樣。
「雖然蓮那傢伙不太可靠,我也不是很想幫他說話,不過……」
「嗯,不用擔心,龍。我相信蓮先生。」
「這樣啊。」
聽到我的話,龍似乎鬆了口氣。他點了點頭走下階梯,我和爸爸則是跟在他後面。
來到地下後——
「稍微在這裡停一下,艾爾瓦流。菲艾諾,妳能幫我增加一點光源嗎?」
爸爸要我們在四周都關著魔物的走道停下。雖然這讓我有點緊張,我還是照爸爸說的在身邊繞起純白的光芒。
一瞬間,那把櫻紅色的長槍好像又浮現在我眼前。我顫抖了一下,身上的白光熄滅,不過我吸了口氣又再度引出力量。
「菲艾諾,妳還好嗎?」
「沒、沒問題。爸爸,你盡量快一點。」
「當然。我也不想待在這裡。」
他從衣服下抽出兩張紙,在我面前蹲下來後,我也能看到那是什麼。
難怪光靠地下昏暗的燈光不夠。爸爸將兩張地圖重疊,讓白光透過去,仔細觀察上面疊在一起的線條。
「這是什麼?」
「王宮的地圖喔。」
疊在上方的那張地圖畫著庭園和幾個建築。中央最大的應該是國王陛下住的宮殿,爸爸的視線集中在邊緣的區域,大概就是我們現在的位置吧。
「那下面這張呢?紙上只畫了道路,沒有房子。」
爸爸的手指在地圖上掃過。他一邊回答我的問題,一邊以像是根本沒受到影響的速度進行比對。
「這張地圖上畫的是只有王族才知道的地下通道。利用這些秘密路徑,就能不經過王宮守衛還有城牆,跑到王城外面。」
「哎?」
能夠從王宮穿越王城,直接通向城裡……反過來說,要是被人發現這些秘密通道的話,不就能侵入王宮了嗎?
而且,現在已經不是只有王族才知道這些通道了。
「為什麼公爵會把這張地圖給你啊?」
龍向爸爸提問的表情看起來也很訝異,可是他得到的回答實在太莫名其妙了。
「我也不知道。」
爸爸似乎在地圖上得出了結果。他看向四周,起身朝最深處的走道前進,我和龍則一起跟上去。
「我只不過是向葛雷斯表達出我有多麽焦急而已。和菲艾諾比起來,王宮的安全算什麼?我想他大概好好明白了這點,所以才積極提供協助吧。」
爸爸到底對葛雷斯叔叔說了什麼……
我在心裡想到的同時,爸爸再度停下腳步。他擋住我讓我後退,卻揮了揮手要龍過去。
「艾爾瓦流,你能在地上弄出幾個洞嗎?」
「沒問題。昨天討論計畫時我跟你說過我大部分的能力了。」
「很好。那等一下還會用到你點燃火焰和釋放衝擊的魔法。」
「瞭解了。」
龍壓低身體後,深吸一口氣。他舉起拳頭,身上赤紅色的光芒逐漸集中,等等,他該不會要……
看到龍朝地板打下去,我忍不住叫了一聲。地上的石板裂開,龍緩緩將手收回,那看起來好痛!
「龍,需、需要我幫你治療傷口嗎?」
「我沒事。龍種的力量在破壞這件事上可以說是格外出色。」
龍笑了一下,要我不用擔心。之後他又面不改色地在爸爸指示的位置打出了兩個洞。
也許我當初應該要治療那個被龍朝臉上揍下去的士兵……
「那個……我們到底要做什麼?」
我忍不住發問,畢竟現在做的事看起來跟逃走沒什麼關係。龍聽到我的問題後搖了搖頭,所以我看向知道情況的爸爸。
「這棟建築底下有一條王族的秘密通道。我們要把地面炸開,好從那裡逃跑。」
「「炸開?」」
見到我和龍的反應,爸爸露出了我從來沒看過的表情。那看起來有點興奮,甚至有點危險,但是大部分是讓人也想跟著微笑的驕傲。
他解開固定在身上的帶子,把像是竹筒一樣的東西取下小心地放進地上的三個洞裡。
「這是鍊金術師裡也稱得上瘋狂的傢伙做出來的。雖然那傢伙死了,這東西也被王國禁止製造,他做過的研究依然很有用。」
爸爸牽起我的手開始後退。原本我以為這樣已經離得夠遠了,我們卻又退了十公尺左右。
「那個東西那麼恐怖嗎?」
「菲艾諾,我現在要教妳一件很重要的事。不管是多小的炸藥,要引爆前還是離得越遠越好。」
炸藥?沒聽過的詞讓我眨了眨眼睛,不過我還是老實地點頭。
龍似乎也感覺到氣氛不太對,從放「炸藥」的地方遠遠退開。
「艾爾瓦流,在洞口上方準備衝擊魔法。等一下爆炸的時候,要把衝擊的方向盡量封在下面。」
隨著爸爸的指示,前方的地面浮現三個魔法陣。明明顏色不是銀色的,施展魔法的人也不同,維斯特那時說的話還是浮現在我的腦袋裡。
妳的魔法陣只能在身邊展開嗎?
我立刻甩了甩頭想要忘掉這件事,幸好爸爸沒有注意到我奇怪的舉動。他對龍的提醒還在繼續。
「火焰的大小就照我剛才說的感覺。同時點燃洞口,記得衝擊魔法也要跟著啟動,連續朝下多放幾次也沒關係。」
「知道了。」
龍集中精神,新的魔法陣在空中出現。看起來比衝擊魔法更加不穩,就像是火焰在空氣中晃動一樣的圖案對準地面。
「準備好了嗎?」
龍點頭回應後,爸爸吸了一口氣。
「上吧!」
赤紅色的火光搖曳著落下,準備放出衝擊的魔法陣也增強光芒準備爆發。沒想到剎那間,白色取代了所有顏色。
火熱的空氣吹上來,讓臉頰產生濕濕的錯覺。因為聲音太大,我反而一瞬間以為自己什麼也聽不到。
「咔啦咔啦……」
幾秒後,碎掉的石礫掉在著火的地板上。那片濃煙好像需要一點時間才會散去,但是依然比我和龍恢復思考來得快。
「艾、艾艾薩克,你帶著這種東西到處……等一下,你之前還敢放火!?」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聽到龍直呼爸爸的名字。要是他現在在爸爸旁邊的話,好像會抓住爸爸的衣領前後搖動。
不知道我是不是變得有點不正常,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我居然小聲笑了出來。
「好、好厲害!這是怎麼辦到的?」
我抬起頭,沒想到爸爸正朝下直直看著我。他的視線好凝重,不過看到我笑,他看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
爸爸在擔心我?不對,我被他們救出來了,他應該不用再操心才對。
「爸爸,怎麼了?」
「沒什麼……菲艾諾也覺得這很厲害吧。看來妳的個性跟我很像啊。我很高興喔。」
「我完全不覺得這是讓人開心的特質。」
龍一邊聽著我和爸爸的對話,一邊揮開逐漸散去的白煙,往前走去。
「還有,我們最好快點走,剛才的震動和聲音已經足以讓軍官從火災上轉移注意了。」
被炸出來的大洞下方,出現了爸爸說的秘密通道。地面到處都是裂痕,有幾個鐵牢似乎被炸壞,不過看見裡面的景象後我立刻把視線收回來。
王國禁止製作炸藥,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
龍先跳到通道裡,我也準備過去,可是一下子分心讓我踩到塌陷的石板邊緣滑倒。
我發出尖叫,和變得脆弱的地面一起落下去。爸爸急著跳下來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他立刻就跑到我旁邊。
「菲艾諾,妳沒事吧!?」
「嗚,沒問題。」
「妳的衣服……」
連衣裙的側邊裂開了。被爸爸提醒後,我才注意到。破掉的部分不大,雖然有些讓人害羞,但是現在不是在意這種事的時候——
「沒關係,我們快逃吧。我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