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８ 魔法解除時
一直以來魔法師都裝作沒有在意，卻瞞不過師傅的雙眼——他自己的心也受到那姑娘牽動的事實被師傅看穿了。
於是師傅告誡他：
「你並不是她的白馬王子。」
年輕的魔法師，說到底只是提供幫助的存在，並不是伴其一生的對象。
沒弄清立場的他受到了重罰：他被禁止再和那姑娘來往。
『她已經得到幸福不是嗎？她受到眾人愛護，遲早適合當她的伴侶的人物也一定會出現。已經沒問題了。』
離開了姑娘身邊的魔法師，再度前去尋找下一個他應當使其得到幸福的人。這次他找到了一家三姐妹，她們表示希望能參加舞會，為了實現她們的願望，魔法師開始施起了魔法——
——帶著空洞的眼神。
＊＊＊
時鐘的指針無情地前進，季節隨之流淌下去。
此刻位處３４６總社『灰姑娘計劃』專用房這座仍舊煞風景的單調房間裡，如常地有同樣的四個人聚集。
其中一個人——短髮女孩直接隔著案頭逼問：
「我們的出道非得等到春天過後嗎？」
「是的，等冬季匯演結束後就會正式啟動，煩請耐心等候。」
「我想快點做些像個偶像的事情啊！」
「我說妳加入這裡還沒三個月吧，怎可能立刻正式開始活動啊？」
「但是也有人早早加入就很快出道了啊。」短髮女孩似乎調查過其他前輩加入後花了多少時間才正式出道。
「若妳要說高垣小姐的話，她是因為有模特兒時代積累下的名聲和經驗，所以唱片出道的事才會很快能通過。」
「……人家我對歌喉也有自信啊。」
說罷短髮女孩便開始開口唱了起來，可是她的歌聲即便用客套話來說也算不上好。連製作人耳中聽下來也會懷疑發聲訓練有多不足。
「抱歉我這麼說，在下認為您的基礎還是不夠。之後我會跟導師調整一下的。」
製作人說完便拿起電話聯絡訓練室，單方面地安排了之後的行程而完全沒給偶像候補生們置喙的餘地。在她們看來，這根本只是無理的強橫。
如是者，製作人默默地在三人的行程表陸續又追加了許多課堂編排——似乎是受到剛才的演唱影響吧，歌唱課的量明顯加得最多。
「嗚呃……好多耶。」
「這、這沒問題嗎……」
「也只能照上了吧。」
「高垣小姐受過的訓練比這更多。」
「…………」
聽到楓的名字後，兩個候補生的表情瞬間黯淡下來。餘下一人則冷眼地看著那兩人和製作人的表現。
場景一轉，來到訓練室——
現在正是之前已預定好進行的舞蹈課的時間。三人隨著聖的命令站到指定位置——卻是一個神色黯淡、一個鼓著腮、另一個則是一臉冷淡。她們還未能夠自在地轉換表情。
課堂開始後，三人的動作全不協調——如同她們三個心理準備和態度都程度相異般，跳舞的水準也是參差不齊。
然後完成一輪的練習內容後，三人得到聖的指示開始休息。
「舞蹈課真夠嗆的………」
「我全身肌肉都在發疼了的說。」
「這麼點程度就叫苦是混不下去的喔。真想要當上偶像的話，就快做好覺悟吧。」
長髮女孩邊說邊在做伸展運動，句中依然帶著滿滿的刺。
短髮女孩顯得一臉沒趣。
「製作人啊，不要淨是訓練，能不能給一些像偶像的事情讓我們做啊？我想工作耶。」
當然怠於學習並不可取，但她也不是全無道理——若嘗試讓她們接觸一下工作現場的氣氛和環境，或許能讓她們轉換一下心情，同時也可能激發起她們的專業意識。
沉默一陣子後，製作人才開口：
「那麼，要否嘗試一下在高垣小姐的溫泉相關節目裡擔當助演呢？」
『想做像偶像的事情。』
明明是自己先提出的，短髮女孩卻拒絕了製作人的建議。
全場都以為她都會馬上答應，因此臉上都難掩訝異。
在當天的訓練全數結束後，雙馬尾女孩才提出了疑問：
「為甚麼妳不接受提議？」
「因為那是高垣小姐的節目嘛，再說助演是甚麼意思？不就因為是高垣小姐的節目才破例乞到個人情讓我出場嘛。」
比自己年紀小的小梅等人已經正式出道活躍了，自己卻仍要在後面過著每天被訓練填滿的日子。短髮女孩明顯地感到強烈的焦躁。
焦躁下卻依然拒絕的原因則是出於她自己的自尊——自己可是３４６旗下的偶像啊，給人情下的出演她才不要。真要出的話，她希望是自己擔綱的招牌性節目！
然而通過選秀後等著她的，到現在仍然只是又卑微又難看的基礎練習的生活。
她心中那份自己能夠成為受歡迎的偶像出演電視節目、雜誌或是網路媒體之類的理想願景，早已崩解殆盡。
「也、也是呢。說我們只是陪跑確實會令人覺得有點不服——」
「這不算是給人情可憐妳吧。咱們又不是能愛選哪種工就能做哪種的級數。」
「也、也對呢。現在該先試做各種不同的工作。」
「喂，妳幫哪邊的啊？」
「啊、啊嗚嗚……對不起。」雙馬尾女孩立刻退縮了。
長髮女孩則是深深嘆了口氣，看也不看旁邊的兩人便逕自拿起書包站了起來。
「我今天先回去了。」
「喔，是嗎。」
短髮女孩也望著別的方粗魯地答了一句。
至於夾在兩人中間的雙馬尾女孩，她只是從頭到尾都在慌張不已。
三人之間的氣氛不斷在惡化。
＊＊＊
另一邊廂——
楓在聖口中得知了不好的情報——『他』似乎也陷於苦戰中。
「看製作人他似乎也非常苦惱，那三個候補生之間的關係明顯不太好，而且跟製作人的溝通也不太好的樣子。」
楓在練習的期間不時會詢問到候補生們的情況，因為在跟她們第一次見面時感覺到的那份莫名的不安感讓她無法不在意。
「溝通做不好……嗎……」
儘管對他有點失禮，楓也贊同聖的見解。
在相處的初期階段中，大多數人都並不明白他到底在想甚麼。現在雖說是已經能跟他無隔閡地相處，但直到她的唱片出道前，楓都有在兩人之間感覺到有一堵無形的牆。
跟製作人的距離只要略費時日就能解決，那麼該擔心的問題就只剩下那三人的關係了。
到底該怎樣做？要怎樣才能幫上他一把？楓獨自開始思考著這些問題——
然後聖在此時打斷了沉默的公主的思路：
「高垣，我明白妳也很擔心製作人他們，但妳該先集中做好眼前的事吧。離匯演舉行的日子沒剩多少時間了。」
現在已近年關，街上已經充滿迎接將在數天後到臨的耶誕節的色彩，匯演則在跨年後舉行。楓她們除了要練習『灰姑娘女孩』的演出外，也得兼顧練習自己的個人歌曲；還得應付電台節目、電視節目等日常工作，以及有半數成員都仍然在學而需要分出專注力在學業上。因此能用的時間非常有限，有能練習的空檔亦多會練至深夜。
當然，楓是完全理解導師的勸告——但儘管沒明說，她臉色中還是帶有幾分不服。
「…………」
聖看了看手錶，指針顯示已經接近晚上十時了。接著她又看了看楓後方的一眾。
「妳們……」
楓回頭往後一看，在場的『ＣＧ』成員都來到她們兩人身邊了。
「導師？已經十點了，也不能讓較小的孩子們留更晚了。該結束了吧？」最年長的瑞樹如是說道。考慮到年少的一群，確實是該盡量避免留到太晚。
「知道了知道了。今天到此為止吧，別忘記各自回去做伸展運動來舒緩筋肌。那麼，解散！」
聖帶著一點屈服感下達了解散的指示，成員才終於露出鬆一口氣的表情並各自開始收拾或是做伸展運動。
「謝謝，瑞樹姐。」楓向開口解圍的瑞樹致謝。
「不用謝啦，再說我想製作人君他應該還在哦？」瑞樹看了看錶後問道，楓只是苦笑著點點頭：
「是啊，他總～是很晚才下班回去的。」
楓一副在說「真拿他沒辦法」的樣子，見狀瑞樹暗忖：
『要是繼續說下去的話就換我得聽啦。』
於是她便催促楓趕快去找他。
「高垣——」
沖過澡輕輕洗去汗水，楓帶著自己的東西離開淋浴室時，忽地被聖叫住。
「這是餞行，拿去吧。」
聖親手遞來了一罐能量飲料。看著自己那有點害臊的導師，楓回以一個漂亮笑容，向她道了晚安。
＊＊＊
楓要找的人物一如所料仍留在計劃專用室，亮著的燈光也僅限在最小限度——不妨礙到工作進度而又兼顧節能的心思，確是像他這類人會有的。
敲了三下門，楓便進來了：
「工作辛苦了。」
雖然自己也在練習中積下了不少疲勞，但仍以笑容掩蓋，因為眼前的他應該更是身心俱疲。
仔細一看，他的臉色也明顯憔悴了許多。
「啊……高垣小姐，原來妳還在……啊……」
「是的，剛剛才結束練習所以我來看看製作人你的情況……發生甚麼事了嗎？」
奇怪了。
楓在這時間來探望他確實可能會嚇到他，但他的樣子明顯有異樣。她一邊覺得奇怪，一邊走近了製作人。
「……我想可能時間剛好了……」
製作人虛弱地沉吟著站了起來，雖然楓在女性之中平均身高也算偏高的，可是製作人仍然比她更高大，自然地楓必須仰望他。
似是要極力使自己冷靜似的，製作人深呼吸一下——
——自己不該再留在這裡，肯定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在這不尋常的氛圍下，楓本能地萌生了渴望逃離現場的衝動。
「——我有重要的事要說。」
製作人全然不知楓此刻的情感，剛才見到的慌亂感也煙消雲散。
他帶著面具般的表情，深沉地開口——
——說出了『那件事』。
楓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一開始根本完全沒聽懂——
負責職務？解除？
誰？負責誰的？
＊＊＊
鏡頭回溯到不久前的、３４６製作的會議室——之前今西與上層經營陣對峙的房間裡。
房間中的氣氛遠比那時沉重千百倍。
「解除我的負責職務……？請問是怎麼回事！？」
製作人發出了鮮有的慌張大叫聲，那失措的樣子和平常的他完全聯想不起來。
相對地受到質問的老奸巨猾們卻是極為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冷徹的程度。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製作人君。我們希望你從負責高垣楓的製作人職位上退下來，改為接手新成立的計劃的製作業務。」
製作人忍不住一下子站起：
「可是為甚麼要這樣做！？高垣小姐現正為即將來到的冬季匯演進行密集的準備！為甚麼把我從支援位置上撤下來——」
「——冷靜一點，你這樣實在失禮了些。」
聽到今西平靜的沉聲勸告，製作人馬上安靜地重新坐下。
「勞煩了，今西君。但他會這樣吃驚也是沒辦法的，我們不會在意啦。」
瞇著細眼且臉色柔和的男子放出寬恕之言，其餘四人則一同點點頭。
「那還真多謝了……」
今西吐出的只是表面感謝的謝恩句。其實他也和製作人一樣，全身散發著平常沒有的氛圍——因為他所擔心的事已化成現實了。
「嗯嗯！」
某人露骨地假咳了一聲後吸引了全場目光——是那長面男。
「製作人君，你剛才是問為甚麼要挑在這時間點吧？這件事只要細心想一下不就能搞懂了嘛。灰姑娘計劃的正式公開日子是預定在甚麼時候？」
「……我有聽過，是冬季匯演後的來年春天。」
「正是。今年從３４６製作中誕生出以灰姑娘女孩為首的各種偶像，明年將會成為她們更進一步飛躍的一年。『灰姑娘計劃』將成為率先打響的頭炮。」
「……因此作為這安排的伏棋——必須先在冬季匯演取得成功，以加強３４６製作在偶像業界中的存在感。是這意思嗎……」
「眼光不錯嘛，正是這樣沒錯。因為偶像部門現在非得要先盡量提升業績不可，不是嗎？畢竟還是才剛設立沒久嘛。」
『始作俑者在裝模作樣個甚麼鬼！』
今西表面上安靜地聽著，心中卻是大為光火。
現正帶製作人大遊花園的這個長面男原本是在管電影部門的。然而自這傢伙在當上部長後，電影部門的業績便開始逐漸走下坡。可是高層對他印象就是好，其下屬又全是由他的親信組成，由此繼續佔著部長之位。
雖然實力乏善可陳卻在公司內有著強大的高層人脈關係，因此他真正的個人實力並未得到可信的檢驗，這男人其實有可能完全不適合當一部之長。現在主管電影部的小林部長也是奉承著這男人的其中一個，應聲蟲的裙帶關係連綿不盡，無能者當權的鏈條已經深深蔓延到電影部。
居然發展到這種事態才深深體會到這些狀況的可恨之處。今西不禁抿起唇來。
「既然如此，能否最起碼讓在下繼續擔任她的製作人直到冬季匯演結束為止——」
「你很執著『她』嘛。還是說你別有用心啦？想說她是那個意義上的嗎？」（譯註：『彼女』，可是第三人稱，也可指女友，這混蛋的意思不言自明）
「不是！沒那種事！我們之間並非那樣的關係——」
「那不就沒問題了。說到底就是事務所職員和同家公司的旗下偶像，也只有由誰來負責的差別而已啊。解除負責職務也沒啥好抵抗的才對吧？反正只是普通的『職員和偶像』的關係嘛。」
這番話露骨地滿佈棘刺。
「——只是單純通知負責者變更的事而已怎麼這麼多話啦？」
今西忍不住打岔。
「我說今西君啊，這事兒你也有責任不是嗎？我很懷疑你是怎麼教你的下屬呢，居然讓手下的製作人用一些會被其他公司看透關係性的方式來跟他們手下的偶像相處啊——」
對方像是正待他的插嘴似的，立刻把責難的長矛攻向今西。
「好了好了，今西確實也說得沒錯，說到這樣子也有點欺人太甚了。製作人君也會感到困惑啊。」
瞇眼男介入口角，開始代為說明：
「聽好了？我們是在買你（的能力）。這個新成立的計劃是個非常重要的企劃，甚至可以說將會成為代表３４６製作的招牌。為了確實做到這點，是很需要有能力在不足一年內就把高垣君培育到這等高度的你來貢獻力量。」
『我們在買你的能力。』
瞇眼男是這樣說的，可是他那副快速說明的態度，明顯是蠻橫得不給製作人作出絲毫反駁的機會。
「高垣君已是一個不需操心其工作能力的存在，她將會是今後牽引著偶像部——甚至是整個３４６前進的重要人材，可以確信必定會有更大的躍進。因此我們才想嘗試交託給其他職員來當專任的製作人以負責她的行銷的工作。以後不再由你擔任她的行銷其實也讓我們覺得有些難過，但是我們能希望你專注投入到『灰姑娘計劃』中。因為無論是高垣君還是『灰姑娘計劃』，都是絕對不可以失敗的。希望你能理解。」
瞇眼男低著頭說到這份上，垂到幾乎要碰到桌面了。
相對地，製作人仍是啞口無言，但他腦袋中正因大量情報的湧入而變得異常混亂。
自己將不再擔任高垣楓的負責人，這不是不可能的事。畢竟他總不可能一直只專注於一位偶像。要決定誰來負責行銷哪一位，需要綜合考慮到偶像的實力與心理狀況、製作人本身的能力等多方要素。
至今為止，他能當上楓的負責製作人，只不過是因為楓是由他所挖角過來這種曖昧的理由。
可是隨著時鐘的指針轉動和季節流轉，狀況也產生了變化：自己成了培育新人的負責者，楓則因開始以組合成員之身來活動，兩人都比以前更忙碌了。
即便如此，
可是，
即便如此……
他希望最起碼到年底之前，目前的位置能夠繼續由自己來擔任。現在這個時期對楓是非常重要的，他希望最少能守望楓平安無事地完成冬季匯演。
他必須盡一切方法說服對方，究竟該怎麼辦？有甚麼理由可以讓他們接受？有甚麼足夠有力材料可以讓對方下到應該繼續由他來擔任的判斷？
有甚麼？
有甚麼？——
……完全——想不出來。
長臉的明顯對製作人的天人交戰完全不感興趣，只是冷冷地直白下達最後通牒：
「正式的通告稍後會發給你。通告出來之前你就去預備接下來交接要用到的文件和資料吧。」
「……我明白了……在下……失陪……」
「…………」
製作人以絞心的聲音回答，今西則是無言。兩人帶著僵硬的表情退出了會議室。
製作人和今西走在走廊上。製作人的步伐明顯無力，看似隨時都會倒下。
「……對不起哪，我也找不出可以反駁的話。」
「不……他們說的都是理所當然的事。」
「高垣君那邊由我去說吧？」
「……不用了，我會直接跟她說。畢竟我是『負責人』。」
他說出的『負責人』這字眼現在聽起來居然是那麼空洞、那麼令人傷感。
今西此刻只能祈求他們兩個能堅強面對，同時他看著已經面如死灰的製作人，心中暗忖：
魔法師自己也中了魔法（詛咒）了啊。
＊＊＊
完全是單邊主義且毫無反駁空間的通告——僅在數小時之前，製作人便被逼吞下了它。這事正是在楓她們練習得如火如荼的時候發生的。
楓聽畢後只是一臉茫然，雙眼瞪圓得連她那對色澤相差微小的異色瞳孔都能明辨。
「事出突然，抱歉嚇到了妳。因為這是剛剛才發生的。原本我是打算日後找個時間正式的跟高垣小姐說的——高垣小姐？」
聽他開口楓才回過神來。
「啊……呃……抱歉，我只是有點吃驚。因為我從沒想到製作人你會被解除負責人的位置……」
楓露出打圓場的微笑——那是之前在居酒屋看見過的扭曲笑容。
「正式的通告據稱是在不久後發出。大概到了新年左右我便會卸任。」
「…………」
看著面無表情地如是告知的他，那副樣子讓楓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感。她試圖揮去那負面情感，不讓對話中斷並繼續問了下去：
「不、不過，也只是說解除負責的職務而已……吧？像之前那樣和瑞樹姐她們一起去喝酒、或是像這樣的偶爾對話應該可以——」
「我想這也應該盡量可免則免。要是讓高垣小姐起了甚麼古怪傳聞而影響到以後的活動，我是沒有顏面向下一位負責人交待的。」
『下一位負責人』這句深深刺進了楓的內心，像是要把內心都掏空般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捏住了胸口。
她不想從之前說過『我是妳的製作人』的這張嘴中聽到那句話。
「一直以來，在下的不足都承蒙高垣小姐處處擔心了。但是請妳以後不要再關心我了，因為我已經不再是妳的負責人。請妳盡量先關心自己的事，因為妳正處於關鍵的時期。」
楓完全聽不懂眼前的男子說的任何一個字。
不要再給予關心是甚麼意思？怎麼可能做得到啊！你以為我為甚麼一直都在關心你——
直到此刻，楓才終於明白到自己的心意——自己對眼前這個男子有著甚麼樣的想法、抱著甚麼樣的情感。
可是發覺到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此刻她和他之間已經隔住了一道無形的巨大鴻溝。
啪嘞——
楓的耳中彷彿聽到一聲龜裂的響聲——是幻聽麼？
可是這點事已無關重要，回神之時楓的嘴角便自動揚起了：
「是這樣……嗎……雖然很可惜，但也沒辦法了呢。我明白了，後輩們就拜託你了。可別弄哭她們哦？那麼我先失陪了。」
露出的是偽裝得極為完美的假笑。
現在只要這樣就好。她不想讓眼前的、自己所珍重的他再有任何的擔心。
「——不嫌棄的話，我送妳。」
回應打圓場的笑容的是打圓場的一句話；
對話內容完全機械化；
而他仍然面無表情；
這一切此刻都令她無比傷感。
「不，沒問題啦。我想製作人你也應該累了，我不能再加重你的負擔。製作人你也早點回家好好休息比較好哦～」
楓竭力裝出開朗的樣子，以平常那副輕快的口吻回話——
——但是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語速變快了。
如是地，楓的表情由茫然突變為笑容，隨後便一直帶著這副笑容離開了房間。
＊＊＊
離開公司之後自己是怎麼回家的，楓已經不記得了。明明沒攝取酒精，卻偏偏覺得整個人飄浮不定，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似的。
回神發現自己已躺在床上了——她仰著往後放任自己倒在床上，茫然地望著天花板。
忽地她瞥見一張照片——那是首次演唱會後拍下的，楓和她那群來場觀賞的粉絲都盡數入鏡。照片中的所有人都帶著燦爛的笑容。
拍攝者則是——『他』。
一瞬間，自己和他一起走過的這幾個月那些光景開始陸續掠過她的腦海：
他來挖角時、自己初時感到困惑；
在唱片出道前一直煩惱不堪時，他表示相信著她自己；
在現場演唱活動中感到緊張時，聽到他坦白自己也在緊張的時候，不可思議地覺得得到了鼓勵；
當他拼盡全力去支援小梅、美嘉等諸位偶像時，因自己能作為他負責的偶像而感到自豪，之後還略為吃醋；
還有他那張臉龐與溫暖的眼神——
——他是帶給了她繼續向前邁進的勇氣的魔法師——
心中一直壓抑的東西，此刻泉湧而出——
「——嗚……！！」
嘴中漏出了嗚咽聲——心中萌生了想要放聲叫喊的衝動卻拼命地壓抑下來、因而從喉中發出了扭曲的怪聲。
——與平常迷倒諸多聽眾粉絲的美麗歌聲完全不同。
楓蜷曲身體，流淚痛哭起來。
他困擾的表情，她覺得很可愛——因此才喜歡刻意使壞欺負他；
他盡心盡力的樣子，她覺得很可靠——因此在他身邊會感到很自在；
工作完全沒有不安，只要兩人搭檔一起面對，就沒有甚麼好擔心的——因為她相信他；
——那麼，假若彼此分開了，會怎樣？
假若再也沒有接觸的機會，該怎樣？
假若連見面都不再被允許的話，會怎樣？
楓不知道答案，
也不想被問到。
真的、打從心底不想直接面對這個現實。
感受著撕心裂肺的感覺，楓的意識——中斷了。
＊＊＊
在不久之前——
某一天楓和製作人打照面，一如往常的光景裡。
素以表情如鐵面般著稱的巨漢，現在卻很不可思議地顯得非常柔和，讓對面坐著的公主雙頰不禁悄然升起了薄薄的紅霞——不論是日常工作的照會談話還是私下的閒話家常，他們之間的氣氛幾乎都差不多是這樣子。
兩人手上各拿著一本小冊子，封面上印有『ＣＩＮＤＥＲＥＬＬＡ ＧＩＲＬＳ（暫定）』的字樣。
「灰姑娘……？」
「是的，將偶像比喻成公主、將其活動比喻成在城堡中舉辦的舞會的企劃。」
「呵呵，很有夢幻童話的色彩呢。公主啊……」
楓的表情變得比平常更柔和。
「是的，高垣小姐妳們就是３４６製作的公主殿下們。」
他看著楓的眼神也非常溫柔。
「如果我們是公主殿下，那製作人你就是魔法師了呢。」
「原來如此，可能真是這樣。因為我們肩負著引導公主們成功參加舞會的使命嘛。」
「——那麼，王子殿下又會是誰呢？」
楓卻不經意地漏出這麼一句。
聽到這問題的魔法師不禁摸向頸後，露出平常的那副困惑表情：
「這個倒是沒考慮到哪……」
公主殿下看著這樣的他，輕輕的笑了。
——那原是多麼稀鬆平常的光景——
也以為會一直這樣持續下去，
可是——
——魔法師現在已經不在了。
（待續）
創作內容
【轉譯文】（動畫版同人）Outer Frame 第８節
乃木坂春香的秘密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