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喔,森林系在讀甚麼?砍樹嗎?」我故意問了一個十分愚蠢的外行人問題,還在心裡暗自笑了一聲,自豪自己的幽默感。
「才不是!」W突然一本正經地說:「森林系會研究生物和森林的相關性,一些森林的政策,例如林政法等等,然後關心國家公園的設立與發展,值得一提的是,還有發展木材對於建築上的應用、木材精油的提煉,最後就是森林對於整個環境的影響。」
「原來如此啊,我了解了!」我答道,其實我根本沒聽進去,甚至懷疑他一定是把我們學校對森林系的簡介,一字不漏地背下來罷了。
「那你以後想要做甚麼?」我為了禮貌而接續話題。
「我想要當巡山員!」W沒有一秒的遲疑,好像隨時準備好回答這個問題的感覺,接著說:「台灣的巡山員要學會騎檔車,所以我也要趕快考到機車駕照,才能騎野狼125。」他一邊說著這句話,一邊做出騎機車催油門的動作,還左搖右擺,害我想起前一陣子網路上很紅的「光頭哥哥」模仿騎機車的搞笑影片,差點沒直接噴笑出來。
「你還真是個怪人。」想當然我不可能對第一次見面的人說出這種話。
「恩,很特別啊!」我說道。
「那你呢?讀甚麼系?」W發問。
「我是機械系的。」我簡短的回答。
「機械,修機器喔?」
「額...」我搔了一下頭,試著從腦中擠出一些適當的措辭:「我們比較像是研究怎麼設計出一台好的機器,著重在機構上,比方說齒輪或桿件的連動與配合,又或是分析一個系統所能承受的應力,有點像是....」
「聽不懂。」我倒是被很乾脆地打斷了,他接著問:「所以你是喜歡還不喜歡這個科系?」
「算...喜歡吧,而且這是我分數能上最好的科系了,就來讀啊。」我只能這樣回答。
「你好奇怪喔,我是本來就很喜歡大自然的東西喔,所以一定要來讀這個,雖然台南也有大學有森林系,但是台北這間是台灣最好的,我即使貸款也要上來台北讀。」W講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炯炯有神看著遠方,因為過於戲劇化而害我愣了一下。
所以這個怪人就成了我的室友,不過其實後來仔細想想,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一直以來,總是覺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我,到底在幹嘛?
W整個人也很特別,他總是穿著迷彩色系或是軍綠色的衣服,頭髮剃的短短的,身材瘦瘦矮矮,出門身上一定會攜帶著瑞士刀、螺絲起子、簡易打火石這類玩意,或是時不時跟我說他戴的鴨舌帽(也是軍用色調)有探照燈功能或是鞋子可以涉水溯溪,興趣是逛戶外用品店跟五金行,令我有點意外的是,他的偶像是某個在網路上開直播的健身房老闆。只要碰上跟野生生物有關的話題,他可以單方面的侃侃而談,直到我因枯燥而請求投降為止,比如有次他就把台灣的特有種昆蟲,一口氣劈哩啪啦的解說了三個小時。我偶爾不禁幻想,如果有天世界末日來臨,我必須跟W一起在荒野求生,他會不會用軍用小刀,從樹幹裡面挖蟲給我吃?
對於流行音樂的認識,W也是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我平常聽英文的流行歌,偶爾也聽一些中文有名的曲子,某次自己剛好用音響放著宋冬野的歌,他看我跟著哼哼唱唱,好奇問道:「這是誰的歌?」
「宋胖子的『董小姐』。」我回答。
「沒聽過。」W歪著頭,一臉疑惑的樣子:「我聽的歌手都很久以前的了。」
「比方說什麼?」我試著問。
「周杰倫吧...偶爾會聽聽。」還好,出現了我還能接受的答案,我接著問:「那還行啊!哪一首?」
他思考了一下,很有自信的回答:「『小酒窩』很好聽!」
「那是林俊傑!」看來,W的確適合住在山上。
最令人費思的事情是,他每天的鬧鐘都是清晨六點鐘準時響起的『中華民國軍隊起床號』,而且聲音大聲到,會把住在隔壁房的我從睡夢中吵醒,有次我前一天晚上因為讀書而熬夜,正想好好補眠,起床號卻準時響起,直到我真的無法忍受,只好爬起來去敲他的房門:
「W!你的鬧鐘鈴聲可以換一下嗎?我這樣真的無法好好睡覺!」
「可是...我已經習慣聽這個起床了,不聽不行。」他在房間裡應道。
「給我換掉!」
隔天,他的確換掉了那首吵人的歌,但六點鐘準時響起了『中華民國陸軍軍歌』。
我直接氣到中風。
當我每次提到W的故事,小真總是會笑得合不攏嘴,連忙用那雙小巧的手掌遮住那燦爛的笑顏,我問說有那麼誇張嗎?哪有那麼好笑,而且我也不是帶著取笑W的心態才講這些事的,她告訴我並不是W有多好笑,而是我生動的敘述方式讓她覺得我蠢的很可愛。我聽了怪不好意思的,只能尷尬的傻笑。
認識小真的那一天,我讀村上春樹的『1973年的彈珠玩具』,她讀石田衣良的『4T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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