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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短篇】仁右衛門的左右對刀 (1)

| 2022-04-18 23:42:09 | 巴幣 24 | 人氣 184


  「你一定要走嗎?」女孩看著男人。
  「對。」男人揉了揉女孩的頭。

  女孩是男人撿到的。
  聽說她是在一個下雪的日子裡,在一棵樹下被用好幾件破布裹起來放著,想來丟掉她的人是迫於無奈,並且盡心盡力地努力提高她可能活著的可能,而把她丟下。
  是一種不由分說的愛情。
  而男人就這樣撿到了她。

  自此,他們一起生活十六年了。

  她覺得自己是很幸運的人,短暫十六年的至此一生,能得到兩種愛情。
  所以她必須說。

  「我們也可以退隱山林,管他生靈塗炭,即使天下真的混沌不堪,我們只要遠離就好,不是嗎?」她說完了。
  「原諒我。」男人面無表情,從地板下拿出一個木盒。

  他一直都不是個太有表情的人。
  而她,也不是一個太有表情的人。

  木盒十足普通,長度幾乎等同一個人的身長,上頭用麻繩捆著,縫隙同樣填塞著麻以避免水氣侵入,是個長期儲備的盒裝。
  實際上,這也是女孩在十六年來,第一次親眼看見這只大木盒。
  她只是偶爾會聽男人說起一些事情,而在言語中得知這木盒的存在。

  這是她從男人身上得到的愛情。
  男人因為她,找了只木盒,讓木盒裡的東西放在木盒裡,深藏土裡。

  直到至今。
  不可收拾的至今。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她說,好生氣。
  「為我上裝吧。」男人同樣沒什麼表情,慢慢脫下身上的衣服。

  男人其實看上去年紀不算太大,只不過大約四十幾歲的臉孔,但卻有一頭灰白相間的髮色,讓他看起來不曉得年歲多少,只知道一定是滄桑的人。
  而男人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個求道有成的人,散發著一股淡然,不怒不笑。

  衣服底下,男人的身上盡是千錘百鍊的肌理,還有通體覆蓋的傷痕。
  這股景象不言而喻的訴說著男人的歷史。
  但讓人觸目驚心地,則男人身上還有一隻張牙舞爪的刺青。

  那是一隻鬼。
  手持一把刀,身穿朱與白的衣服,披頭散髮,面目猙獰。
  明明只是區區一個人皮上的畫,卻散發著赭紅的修羅氣場。

  妄為,張狂。
  和男人給人的淡然平和,豈止南轅北轍?

  「就會使喚人。」女孩嘆口氣。

  於是男人將木盒打了開。
  麻繩扯開,開了盒子,填塞縫隙的麻掉落,塵土與砂石細細揚起。

  裡頭是一些舊物。
  有一襲白衣及短掛,與一長一短的兩把用符咒牢牢黏住的對刀,還有一隻斷了一隻角的白鬼面具。

  這兩把刀,是女孩這十六年的床頭故事。
  是的,女孩在床頭聽的故事一點也不溫暖安神,全都是戰場上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殺伐往事。

  誰讓男人只會說這樣的故事。
  真是的。

  「這柄刀,記得是『鬼驍誅天』?」女孩拿出木盒裡的長刀。

  長刀很沉,刀鞘是用一種奇異的材質打造,質地細膩,色澤灰白,而且非常沉重。
  這把長刀的柄也是金屬,通刀一體鍛造,而且沒有護手,整把刀遠遠看來就像是一根修長的棍子。
  而不知道為何,刀柄與刀鞘的間隙用符咒團團捆起。

  「是啊,如我所說,它不斷加入我刀下亡魂之兵刃碎片所重鑄。斬死的人越強,他們的兵刃品質也越良,鬼驍誅天即越強。」男人拿起木盒裡的衣袍為自己披上,繫好腰帶。

  男人話不多。
  唯獨唯獨聊起鬼驍誅天時,會神采飛揚,用自己所不擅長的言詞盡力描述。
  就像是在對著身邊的人介紹,自己一位讓自己驕傲的老友一樣。

  「為什麼不索性換把刀?」女孩將長刀『鬼驍誅天』遞上。
  「女人可以一直換,但廝守的只有一個吧。」男人將鬼驍誅天別在腰際,不曉得在說什麼鬼東西。

  也只有在聊起這柄刀的時候會這樣。
  其實女孩有個羞人的祕密。
  她有好幾個晚上,會對著一柄從未見過的刀吃醋。

  「這柄,記得是『福嗣』吧?」女孩搖搖頭,從木盒裡拿出第二把刀。

  這是一把同樣貼滿符咒的短刀。
  但跟鬼驍誅天不同,福嗣整柄刀通體烏黑油亮,護手也好端端地在上頭。
  是把風雅而正經的短刀。

  而且隱約地,可以從符咒的間隙看見這把短刀是有紋徽的。
  紋徽的內容,是一對橫放的刀。
  ……很奇怪的紋徽。

  「是啊,是我師父重鑄的。」男人從女孩的手上奪過福嗣,反手別在後腰上。
  「這刀好髒,都是灰。」女孩看著自己手上的灰塵,風雅的短刀福嗣,比同樣從木盒拿起的鬼驍誅天髒多了。
  「因為它只出鞘過一次。」男人站起身,拿起箱子裡的短袍披上。

  短袍恰巧可以蓋住後腰上的福嗣。
  男人的左腰則掛著鬼驍誅天。

  那是,如此自然的姿態。
  就像是,男人原本就該是這個樣子。

  「……那這個你要戴上戰場嗎?」女孩從箱子裡拿出最後一個東西,她剛剛居然一時間看傻了眼。

  女孩手裡的東西,是一個斷了隻角的白色惡鬼面具。
  面具很厚,從切面看起來也不曉得是用什麼材質打造。
  要說是金屬嘛?又不是那麼沉。而要說是木頭嘛?也沒有那特有的紋理。而要說是陶瓷嘛?看上去也不是那麼回事……

  倒是……摸起來跟鬼驍誅天的刀鞘有一點點類似。

  「要。」

  男人的語氣很堅定。
  接過面具,拉扯面具左右兩側的布條,確認這布條在十幾年過後是否堪用。

  看來是很結實。
  他微笑。

  「我從來沒有看過你的戴過。」女孩看著男人將面具別再右耳上方的腦袋,她也從來沒看過男人露出這種笑容。
  「因為那時候,妳還沒出生。」總是面無表情的男人依然笑著,伸出他粗糙而充滿傷痕的手,摸摸女孩的頭。
  「真不曉得你在想什麼,上戰場不穿甲冑,而是戴一個稀奇古怪的面具。」女孩紅了眼眶。
  「真的耶。」男人捏捏她的臉龐。


  轉身。
  男人推開門。
  皓皓白雪底下寒風刺骨,毫不留情地透過門縫掃入屋子裏頭。

  落霞皓雪。
  女孩看著男人的背影,紅了眼眶。

  「……堅持要帶個面具上戰場,那面具有個什麼意思嗎?」對著刮進屋子內的雪與寒風,女孩絲毫不眨眼,生怕錯過對男人的最後一眼。
  「……以前大概有一個吧。」男人說,沒有回頭。
  「願…聞其詳……」女孩流淚,冰冷地臉龐兩行溫暖滑過。

  男人踩出了門。
  穿著染著血的白衣短掛,腰上別著兩把對刀,頭上戴著一只斷角厲鬼的面具,沒有穿鞋,赤腳踩在皓皓白雪。

  那姿態,如果在十七年前,是有一個名字。
  一個只能被以奇聞異話的痕跡所紀錄的名字。

  「地下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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