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兒?」
星之宮在我走到廚房前已經進入睡房,我跟著他進去,誰知他竟然打開空調,立刻躺在床上翻滾,隨手拿起手機看。
「午餐就拜託你了。」星之宮轉身搔癢屁股。
「怎麼了,星之宮又不開心了?」紀伊也進來。
「不是……但更糟。」
「現在還是中午,為什麼要睡覺呢?」
我去做飯,男友在睡覺,一切說得通,一到別人家就放縱起來。我想他在原生家庭也是這副德性,但在我的視線裡可不允許好吃懶做。扭轉他的人生,必須從紮根內心多年的病態心理入手。
「算了,我和紀伊到外面吃,你就在這兒慢慢睡吧。」
「等等!我也要去!」星之宮撥開棉被,比玩遊戲時更精神。
「一說出去吃就精神了,是不是覺得我做的不好吃?」
「不是……只是你去的地方,應該會是我沒有去過的餐廳。」
「常務每次外出吃飯的花費都不少,一個人吃也可以很貴,甚至比你家人的日薪高喔。」
「偶爾才外食,花費多一點也沒關係,我賺的錢那麼多。」
在東京工作的我,城市的餐廳林立。在美食叢林中果腹的我,午飯時間遇到等候座位的人潮及食店客似雲來的情況已經屢見不鮮。
令人食指大動的菜式勿論價格多寡,總藏在要仔細發覺才被留意到的角落。我不喜歡在人多的場所吃飯,會不自在和感到侷促。
一般我都是選擇客人稀少或價格相對較高的中高級餐廳,不會有為了跑業績而匆匆完成一餐的上班族與我競爭。
「星之宮,你吃過中菜嗎?」我問。
「餃子及湯麵算嗎?」
「我會帶你吃真正的中菜。」
「欸,我也只吃過餃子和湯麵,那不算中菜嗎?」紀伊問我。
「那只是『中式食物』而非菜式,菜式是一種放在餐桌上鑑賞、嗅聞一番後才放進嘴裡的藝術品。你吃餃子時會欣賞皮煎得有多脆,醬汁該蘸多少嗎?」
「我吃的東西根本沒有觀賞的價值。」星之宮嘟嚷著。
「如果用心去做,便宜的食材也值得我們欣賞,你昨天不是也很開心地吃我做的晚餐嗎?」
很多人經營餐廳都是為做菜而做菜,端出來的食物只有果腹的用途,不能稱上令人滿足的一餐。如同把不好的物質塘塞在腸胃裏,味覺和消化系統得不到適當的滋潤,勞動的心態也會大受削弱。
生活向來匆忙的星之宮,別說品嚐食物了,肯定連健康的飲食習慣也沒有保持。
「今後我會控制好你的飲食,不要吃太多垃圾食物了。」
「也許我就是這樣才沒有長高……」
他對自己的身高十分自卑,一百七十公分,在日本人當中連平均身高也達不到。在鐵血,更是要穿上高跟鞋才勉強能在人群中看到他的額頭。
「這個應該也跟基因有關係,就不要過分執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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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你喜歡吃的東西吧。」我把菜單遞給星之宮。
「我要吃這個、這個和這個。」他指著上面的名字。
都是很貴的菜式,但我不敢開口,就當作是獎勵星之宮一直以來的忍耐。
「哇!那麼貴的菜,又魚翅又佛跳牆,我也想跟常務交往啊!」
我不說,口直心快的紀伊把話吐出來了。
「算了吧,我付得起。」
「那我就有很多想要吃的東西,沒錢就吃不到。」
「那好吧,我們再點一道松子桂魚,之後可是有我們忙的,不吃好的就沒有精力去工作了。」
這孩子對食物的眼光可真是別具慧眼,魚翅、香辣炒蟹、東坡肉、佛跳牆、龍井蝦仁和反沙芋,都是中菜譜系裏一些知名菜式,有些我甚至沒有嚐過。
說星之宮是一位有貴族內心的窮人也不為過,他對生活品質的追求,僅是被金錢所限。
很多公眾人物聲稱自己是金錢的奴隸,不過沒有錢才是真正的奴隸,富人是自由的奴隸,是被金錢控制而非被生活控制而拮据。
「這鮑魚真大……」紀伊看到盤子上的一頭鮑魚嘆為觀止。「我也只吃過刺身和燒烤的,不過這汁液也太黏了吧。」
「中菜的醬汁都是比較濃烈和深色,才能令賣相更好看。」我用筷子沾了一口褐色的汁液,味道天鹹夾雜,但搭配得宜。
星之宮用手機收錄食物的畫像後便以刀叉細膩地把鮑魚的肉細膩地分割開,利用叉子把小塊肉放進嘴裡。
這種斯文的舉動使他看上去是一位接受過餐桌禮儀的訓練的美食家,內心則是貴族與流氓的交鋒,時常抱怨自身的境地,對非一般生活的追求,打破了社會地位的平衡。
底層人士該有的模樣,他無法演繹。
不過「貴族」也有自己的原則,有些菜式消耗得很快,有些一直沒有人動。
「喂,有人要把蟹和魚處理一下嗎?」紀伊喝著魚翅湯問。
我們都是用湯匙把一整塊魚翅分開,這種魚翅跟我許多年前在上海吃的碎魚翅湯很不一樣,應該是跟菜式譜系的地域差異有關。
「蟹的外殼太硬了。」我收回對他高雅的評價,星之宮低頭咬著一整塊東坡肉,嘴邊都髒了。「你可以幫我咬一下嗎?」
「我也覺得是這樣,常務就幫幫忙吧。」
這種感覺很詭異,我本想用兩側的臼齒咬碎蟹殼,再放到他們的碗裡,後來看到星之宮旁邊的工具:「那個是什麼?」
「那個夾子壞掉啦,前端一直合不起來。」
「讓我看一下。」
這不是什麼夾東西用的鉗子,要把蟹件放在V型夾子的下端,壓下去就能令蟹殼裂開,拆開最硬的蟹爪部分也沒有難度。
我不是第一次使用這種工具,希望星之宮能夠學曉生活的技巧,不會在日常生活長期鑽牛角尖。
「下次你要自己來了。」我把蟹殼的碎片從蟹肉上分離,給了星之宮一塊完整的蟹爪肉。
「嗯……」
「紀伊,你知道怎樣處理蟹殼了嗎?」
處理好蟹後,我看見紀伊正用筷子一點一點把魚肉夾起,這樣子不知道何時才能吃完一整尾。
「這樣吧!」
用匙子刮起魚身,就能獲得一大塊魚肉,感受更良好的咀嚼體驗。逐點吃跟一顆顆米飯挑起來吃沒兩樣,菜式就是要有口感及足夠的份量才能帶來飽腹與滿足。
「提爾比茨,你經常吃中菜嗎?怎麼對不同菜式的處理方式都瞭如指掌?」星之宮問。
「很多事物都是被外觀所包裝,只要掌握本質,就有一套破解的方法。我在重櫻還是吃日本菜居多,因為隨處都能找到。」
我呷了一口茶,用以解膩。
「好了,誰來付錢?」紀伊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以示她吃飽了。
「我可沒有錢!」星之宮搶先說。
「我當然知道,所以紀伊,我和你平分吧。」
「唉算了,就當作請小孩吃飯吧。」
今後我也會一直在星之宮身上投放金錢,讓他過比以往更好的生活,任性的他如果在將來能比現在懂事我也感到欣慰了。
如果他達不到我的期望,我會讓他窮盡餘生也要把我給他的吐出來。
「你之後也要學會下廚,我下班後就等你的晚餐。」我對星之宮說。
「我沒有做過菜……」
「那就從荷包蛋開始學吧,我不是讓你當白吃白住的小白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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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們經常幽會的地方了?」紀伊環視白嶽神社附近的環境,清靜而杳無人煙。
此小鎮擁有絕佳的景色,遠離城市的一處淨土。除了本地人及少數長崎縣住民,本國及外地遊客都不會主動到這種鮮少對外宣傳的景點。
之前我以為社交網站上的「白嶽神社」專頁就是指這座悠久歷史的神社,原來是佐世保市一所規模較大的同名神社。
遼闊的對馬海峽與茂密綠林盡收眼底,沒有在網路上大肆宣傳也是一種好事,只有少數有眼光的人才會發掘的神秘境地。
「什麼幽會,我只是跟他討論處理霸凌者的事。」
「那為什麼要到這種地方?肯定是見不得光的東西。」
「的確是見不得光呢……」我無奈地承認。
「話說這兒到底是何時建成呢?如此老舊的神社,我在和歌山縣也沒有看過。」
「原本的神社可是什麼也沒有,這座神社已經是最接近原始模樣了。」
「常務,你知道的比我更多喔。」
「我平常有跟信濃在聊天,她對重櫻傳統文化的見解一直刷新我的認知。」
「不要再提她……」紀伊倏然靜下來。
「你們不是曾經一起作戰嗎?」
「為什麼只有她能留在海軍?我只能被遣散?是不是看不起戰艦?」她激動地問。
「我也是被遺忘的戰艦,只能靠不是自己專長的實力求生,所以在生活上也不到目標。」
我點了一根煙。
「但你工作的那麼成功……根本不會有本地的大公司願意聘請一位外國人當高層。」
「那因為我能服人,我既然不能在海軍中大展所長,那我在什麼地方也沒所謂,只要能令別人知道我是有能力,不是退縮不作戰的艦船。」
不想被瞧不起,就一定要表現得強勢。而且重櫻的企業對西方人會格外尊重,不管我是女性,我一個眼神也能盯死反對我的人。
沒有十足把握的決定,我是不會負責。
「不過,你說的沒錯,我在工作上有多大的成就也好,沒有相應的目標,只是純粹工作,花的錢也不知道往哪兒花。嘴上一直說『將來』,當它變成『現實』後,便因為自己的計劃不周而草草度過。」
「不是空母或巡洋艦的我們,只有在民間生活的資格,但又很難融入人類的社會啊。」
紀伊坐在草地上,重新綁起自己黑直的長髮辮子。
世界需要我們時,任意使喚我們;天下太平的時代,大家分道揚鑣,為看不見的未來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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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有點發燒,所以身體狀態也不是很好,精神比較恍惚,做起事來沒有真實感。不過多喝水和睡了一陣子後好了一點,最近壓力很大,可能熬出了病來。我希望開學後的負擔會少一點,現在雖說是暑假,但缺乏了一種夏日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