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命 Duty
一般人也許不會想到，在燈紅酒綠的繁華街道上，隱藏著這一區最猛的凶宅。這裡是市中心最熱鬧的地段，百貨公司林立，有銀行有郵局有醫院，旁邊還有夜市，生活機能非常優良。車水馬龍的繁華景象，往往必須到午夜以後才會趨緩。
在公園的對面，有一整排十層建的大樓。這大樓樓上是出租公寓，而樓下則是商用店面。然而中間有一戶人家，66號6樓的那一戶，卻終日不見燈火。
這是得從十年前的那場火警說起，說也奇妙，就燒死了一個婦人，但鄰居及上下樓層卻都沒事，頂多是7樓外牆有被煙燻過的痕跡。
十年過去了，底下的商場還是依然熱鬧非凡，不過樓上的出租公寓則逐漸人去樓空。附近的住戶總是傳言會在晚上聽見失火的那間傳來慘叫聲，要不就是會散發出惡臭，或者時不時就會有一些令人不舒服的超自然現象發生。住戶不堪其擾，於是一戶一戶搬離，該處的房價也一落千丈。偶爾，會有一些看上了便宜房價的租客前來，然而最常不過兩個月就會搬離。現在除了電信業者看上了租金便宜的優勢，在那裏架設基地台以外，儼然已成了生人禁地。
不知不覺間，在地人稱這裡為猛鬼大樓。諷刺的是，樓下依舊車水馬龍，簡直無法相信，在如此繁花的街道上會有一棟鬼屋。
儘管只是些沒有科學基礎的民俗傳說，不過鬧鬼的傳聞傳得繪聲繪影。反正店面都在樓下，不會經過出事的出租公寓，因此根本完全不受影響。二樓以下的繁華，跟三樓以上的陰涼形成對比，彷彿兩個世界。
不過，不管任何時代，總是會有自以為是的白目存在。「猛鬼大樓又出事啦！」之類的新聞不曾少過，主要就一些年輕人，為了流量什麼的半夜跑來猛鬼大樓探險。如果好好注意安全那也就算了，但由於裡面疏於管理凌亂不堪，時不時就會踩空跌倒受傷什麼的，要不就是真的見鬼弄到要去就醫之類的，說到底，這不就是做死嗎？
今天又有人來報案了，又是關於猛鬼大樓的事。本來想隨便打發掉的，畢竟這十年來看過太多沒意義的鳥案了。但當報案人說發現屍體時，這下警方可就不得不介入了。
慎重起見，我們請報案人詳細描述了一下發現過程。他說他一如往常地從已經封閉的66號樓梯往上走並進入出租公寓，他當時在拍影片，可是當他爬到5樓時就聞到樓上傳來非常噁心的臭味。當他繼續往上到達6樓時，他發現當初火警的那一間地上躺著一個女屍，七孔流血死狀非常悽慘，他直覺認為這絕對是一起凶殺案，因此立刻決定結束拍攝前來報案。
值班的員警詢問能不能跟他要他當天拍攝的影像，報案人看起來面有難色。幾番勸說之下報案人拿出了當天拍攝的記憶卡，然而問題在於影像來到五樓的時候就出現嚴重的雜訊，收音雖然正常，但卻有著一些奇妙的，像是有個女生在說話的聲音。而當畫面來到六樓時更是整個被國防布給蒙蔽，只剩下完全聽不清楚的雜音。當影像恢復正常時，畫面已經回到四樓了。
報案人表示，他是一個人進入現場的，沒有朋友跟隨，現場也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蹤影。他算是膽子很大的人，所以當下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也沒有聽見說話的聲音，現場完全只有他自己為了錄影而說的自白。但是當他回家查看影像時，卻出現了疑似女生的聲音，這點令他非常不解。他發誓他絕對沒有對影像做過二次加工，只是覺得這樣子的影像警方應該不會採信，所以一開始才覺得不該拿出。
總之呢，既然接獲報案，而且是疑似兇案的案件，警方也不敢輕忽。按照慣例，向報案人提出「如果是惡作劇報案的話會有刑責」的警告後，報案人仍堅持報案，那麼警方也勢必得受理了。
專案小組很快成立，由我負責帶隊。太陽剛下山沒多久，局裡派遣了包括我在內的三名警察跟一個替代役前往現場，報案人當然也在。看到警車忽然出現停在這裡還出動了一群警察，肯定會嚇到當地的民眾，於是我們把替代役男留在樓下安撫群眾，就我們三個上樓查看現場。
66號店面跟68號店面之間有一個狹長的樓梯，而二樓也有店家在營業，因此我們只能將封鎖線拉在二樓往三樓的樓梯口。進入三樓的入口處有一扇半開的木頭門，門上有一大片玻璃，不過玻璃已經碎了。門鎖是那種旋轉鎖，不過玻璃已經碎了，就算上了鎖，手也直接可以伸進去開鎖。怪不得一天到晚有人會來探險。
三、四樓從樓梯口望過去就是一整排走廊，然後房間都在走廊的同一側，看起來就是非常集合式住宅的格局。三、四樓的走廊雖然有一股陰陰的感覺，就那種很久沒有人居住後，充滿灰塵跟霉味的那種令人不舒服的感覺，但考慮到這裡荒廢了近十年，似乎也合理，也就沒怎麼在意。然而當進入五樓時，果然從樓上飄來了血腥的惡臭。這股惡臭非常明顯，而且不知為何，下到四樓就都聞不到了，非得進入五樓才有。
此時同行的一位警員開始出現身體不適。他看起來臉色蒼白，而且流了非常多汗。現在時間大概晚上七點多，儘管是夏季，但裡頭還挺涼爽的，即使爬了這麼多樓梯，應該也不至於流這麼多汗。不過保險起見，我還是讓另一名同事帶著他下樓，就我跟報案人兩人一起上六樓事故現場。
當我們剛走上六樓時，66號的房門忽然砰的一聲關上了，就像是被人用力甩門那樣關起來的。我直覺反應這一定有問題，於是立刻跑去推動66號的房門，但門卻打不開。這感覺不像是上鎖，說都被闖這麼多次了，鎖頭早已被破壞了。這比較像是有重物堵在門後不讓門開啟的樣子。
血臭味是從這66號傳出來的，如果真有兇案，那麼就一定要進入屋內才行。我要求報案人跟我一起推這扇門，但門卻不為所動。
此時，一個沙啞的女性聲音響起。『快滾！』她似乎是這麼說的。然而當我向報案人確認的時候，他卻表示他什麼都沒聽到。
「鬧夠了沒？我是警察！如果妳真的是含冤而死的，就讓我進去。」
我不知道哪來的中二病，卯足了勁對著門口大喊，這一喊，66號的房門竟然自己緩緩開啟了。
我曾經從學長那聽過不少鬼故事，不過親身經歷這倒是同一遭。一直以來我都把那些故事當笑話看，但看來這些故事並不全然是空穴來風。
見門開了，報案人就主動走在我的前面。這裡到處都是燒黑的痕跡，畢竟這裡是十年前那場大火的案發地。「在這裡，警察先生！」他指著一扇斑駁的木門，我朝著他指的地方看去，地上沒有屍體，但卻有這大遍血跡。
「我、我發誓！我發誓我沒有說謊！昨天來的時候這裡真的有屍體！」
報案人慌張地說。儘管我開始對報案人的話感到懷疑，但先不管屍體怎樣，光留在現場的大遍血跡，這也足以說明這裡肯定發生過兇案了。
「么兩！么兩！么兩兩呼叫！」
我開始對著無線電狂喊，但此時我才注意到，自從我們進入這裡以後，無線電始終保持著靜默。
「么兩！么兩！么兩兩呼叫！」
無線電依舊靜默，看來是沒辦法取得聯繫了。我只好拿出手機拍了這些照片作為證據，然後就先下樓了。
回到局後裡，我把在樓上遇到的情況報告給小隊長。因為身體不適提前下樓的同事突然發燒了現在在醫院急診，現在這個專案小組只剩下兩個人了。
然而要命的事，我拍回來的照片，就只是普通的廚房，只是荒廢了點，焦黑了點，就是沒有血跡。我對這事百思不得其解，不過還好我平常有好好積攢人品，小隊長選擇相信我說的話。不過，顯然這些照片沒辦法當作證據，看來，有必要重返現場調查。
時間來到十一點，我正準備要退勤下班。想說這麼晚了回家麻煩，就乾脆上樓留在局裡過夜了。此時，小隊長叫住了我，問我會不會怕。我說不會，於是小隊長接著問我要不要再回現場一次。我當時沒想太多，只想著如果要破案的話勢必得回到現場尋找更多蛛絲馬跡才行，因此也回答了肯定的答覆。萬萬沒想到，小隊長的意思是，那麼現在就出發。
這一次，只有我跟小隊長兩個人。時間已經快要十二點了，但街上依舊熱鬧，大部分的店家都還繼續在營業，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們頭上可能才剛發生一場刑案。
這次沒有替代役男可以幫忙安撫群眾了，只有我跟小隊長兩人獨自上樓。然而一路上風平浪靜，連惡臭味都消失了。我帶小隊長來到六樓，那個滿地血跡的廚房，結果這一次，竟然跟照片拍得一樣，什麼鬼血跡都沒有殘留。
「這簡直見鬼了！」我這麼說。我開始可以體會到，報案人看到了現場跑來警局報案，結果我們到了現場以後現場卻變得完全不一樣的那種無力感。
「欸，別這麼說。我相信你，這房裡絕對發生過什麼事。」
小隊長說完，就拿出了帶來的裝備。一小瓶噴霧劑，裡面裝著水一般的透明液體。接著，小隊長開始對著牆面跟地面噴灑，不久後果然出現了微微的粉紅色。換句話說，這裡曾經留過大遍血跡，只是事後被刷掉了。
「釣到條大魚了。看來十年前的那場火警絕不是單純的意外。」小隊長得意地說。
「也不能確定是十年前吧？說不定是之後有人搬來這裡或跑來這裡然後被殺的。」
「對啦，也是不能排除這種可能。不過直覺告訴我跟火警有關就是了。你怎麼看？」
「如果我是兇手，殺人以後還要棄屍麻煩，乾脆一把火燒了還能偽裝成意外，而且這裡環境相對密閉，可以產生很高的溫度，屍體的有機組織都會被燒成灰燼，就算找到屍體，也很難檢驗傷口。」
「真巧，我也是這麼想的。」
收拾了一下裝備，準備下樓的時候，沒想到小隊長竟然從裝備袋裡拿出了睡袋。我向小隊長詢問目的，小隊長卻說他打算在這裡住一晚。我不能理解，但小隊長卻先叫我回去，等天亮了再開車回來載他。但我卻覺得，警局有規定員警出勤時必須至少兩人一組，我不能放任小隊長一個人在這裡，因此我也決定留了下來。然而睡袋只有一份，沒辦法讓兩人一起使用。
「小姐，打擾了。我是××分局的小隊長，我知道妳有冤情，今天就是來幫你伸冤的。今晚我就在這裡陪妳，如果妳有話想說，不妨過來聊聊。」
小隊長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說道，忽然隔壁房間傳來聲響。我們連忙過去查看，一個被火燒過，殘破不堪的衣櫥門似乎因為腐朽而打了開來，並從裡面滾下一床棉被。「要不，睡袋給你，我用那套棉被？」小隊長這麼說。這簡直太瘋狂了，衣櫥都燒成這副德性了，裡面要真有棉被，怎麼可能會如此完好如新？更何況，這至少十年了。不過當然我死都不要用那床棉被，所以我接受了小隊長的提議。我使用睡袋，而小隊長利用那床棉被。
迷迷糊糊間，我看見一個人影。他像是喝醉了，步履蹣跚地走進廚房。廚房裡有一個女人，正在煮著大鍋湯。那個人靠近女人，從後面環住女人的腰。女人沒有反抗，似乎還有說有笑。
突然間，女人轉了過來。我聽不見聲音，但卻能感受到他們似乎在吵架。女人打了男人一巴掌，男人一臉無辜，只是撫著臉頰。
女人轉過身去，繼續煮著她的料理。這時男人忽然拿起砧板上的水果刀，朝女人的頸部劃去。瞬間，女人鮮血直流。女人轉過身來，摀著脖子的傷口，此時，兩人都表現得相當驚恐。但要不了多久，女人兩腿一軟，就這麼倒在地板上。
過了許久，男人摸了一下女人的鼻子，確認已經沒有呼吸了。隨後，男人離開了現場，然後換了一套衣服回來。
接著，男人在廚房裡東翻西找，找了一些紙製餐具以及舊報紙，直接在瓦斯爐上點燃，開始試圖縱火。不久，瓦斯爐已經燒了起來，但火勢還不夠猛烈。令人費解的事，在縱火過後，他拿出了滅火器對著瓦斯爐噴。乾粉沒有落在著火處，因此沒能完全撲滅火舌。隨後，他把噴一半的滅火器放在女人身旁，然後拿起沙拉油，往女人身上以及周圍倒去。
這時他幹了一件可怕的事，他把廚房的門關了起來，讓火在裡面悶燒。然而木頭門根本成受不了如此高溫，很快，木門就整個起火，火勢越來越誇張，甚至延燒到了客廳。當他確認火已經燒得不可開交時，才開始打電話，隨後離開了66號房。
十幾分鐘後，強力水柱從窗外射了進來。不過這時整間房早已燒得面目全非。當消防人員進入火場滅火後，女人也早已成為焦屍。女人身上的刀傷，鮮血等等，早就被焦黑亂七八糟的火場給掩蓋，根本也沒有人注意到，這其實是一起殺人毀屍的縱火案。
我被鳥鳴聲給喚醒。當我回過神時，天已經亮了，這時大概是早上六點多，再過幾分鐘，就是該到局裡簽到的時刻。
我不怎麼作夢，或者就算作夢我也記不起來。然而昨晚那場夢境卻寫實得如同身歷其境。
小隊長叫了我一聲，我才發現他已經醒了。昨晚我應該跟小隊長睡一起的，然而，在睡袋旁邊的不是被褥，而是一大團的冥紙。當我驚覺這一切是如此不可思議之時，小隊長問我昨晚有沒有夢到些什麼。雖然很不可思議，不過對小隊長的話應該也沒啥好隱瞞的，因此我將我還記得的部分跟小隊長分享。
小隊長說他也夢到了相同的夢，那麼這應該就是十年前那場火警的真相了吧。然而證據早已隨著大火付之一炬，而且十年過去了，又有那麼多無聊的外人來來去去，究竟還有什麼線索遺留下來，那也真是令人存疑。
我試著回想夢境中，男人丟棄水果刀的地點。他好像把刀子丟到流理台的排水口裡去了，如果能找到兇刀，或許就還有機會。我跟小隊長一起回到廚房調查，結果小隊長直接把流理台的水管拆了，果然在水管裡找到那把還沒有被燒黑，並留有血跡的水果刀。
「真虧這歹徒想得到，把兇刀丟在這種地方，只要警方沒有意識到這是一起凶案，就不會去破壞現場。即使是出租，也沒人無聊到會去拆流理台，如此一來真相就被永遠掩蓋了。」小隊長讚嘆說。
只可惜，歹徒沒有破壞凶器，那這就注定要栽在警方手上了。我們將凶器帶回局裡，整理了一些證物後，便向這些證物移交給檢察署。接下來，就看檢察官要不要受理這件兇殺案了。
【後記】
今天是6月15日警察節。
好吧，
當你看到這篇的時候已經是16日了。
敝人好歹十多年前也在警局服務過一陣子，
這樣的日子當然要慶一下啊！
雖然……已經晚了一天XDD
因為星期二要更新《朱鷺羽的學習日記》，
所以只能順延了。
5000多字，
大約3個小時。
果然靈感一來就會很快啊。
封面圖片：被羈押的警察玉藻喵（PTT截的，出處不明OTZ）
用玉藻喵騙你進來真不好意思齁www
*讀切：來自日語「読み切り」，指在雜誌上刊載，一回完結的非連載作品。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