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騎-北國戰國繪卷
二章:嘯風雨
嚴寒的風雪不斷颳落葉上的霜,霜落,卻再度凍結為霜。霜為誰寒?霜為誰落?墜下的,並不是霜,是凍結的心,背叛他人的自責。雪漸漸沉,就在這一片白茫,萬籟俱寂之際,一陣蹄鐵聲驚動了這北國,三名騎兵紛踏而至,一紅,一黑,一白。「主公,在這等惡劣的天候下出外究竟是有何事呢?」那名紅色重鎧的騎馬武者率先打破這片沉默,吐出了這一句話。「是阿,景虎大人,這次的出遊是不是有什麼重大意義呢?」頭戴黑色三立間兜的,身穿黑色藤甲的武者也接口說了,他們一致的望向那位白色的武士。白衣武者望向寒冬中的松柏樹,輕呼出一口白霧,緩緩的低下頭,道:「景家,勝長,你們為何會與吾並騎於這雪下呢?」「阿?」紅衣武者與黑衣武者對望了一眼,面面相覷,卻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次邀兩位出遊,實是吾想在這雪中問你們一些事,」白衣武者輕拍肩上的霜雪,緩緩閉上眼,輕聲道:「能麼?」「是!」「很好,」白衣武者滿意的點點頭,他滿意的微微一笑,緩了緩,接道:「那麼,」白衣武者仰頭望天,天空的雪花飄動,一片片落,好美。他開口了,龍眼閃動,帶著威嚴,冷冷的,緩緩的,就如同這雪:「大義是什麼?你們為會何願意聽命於吾?」天文二十年,1551,八月一日,雪國的雪不再飄落,取而代之的是溫暖和煦的陽光。長尾景虎率領八千大軍,圍攻不服的越後豪族:長尾政景居城。長尾政景於前次的枥尾城之戰後,由於長尾俊景、黑田秀忠的相繼敗亡,麾下的將士不斷被長尾景虎吸收,現下已是孤落一城,在長尾景虎八千軍的圍攻下,已逾數日,兵斷糧絕,城中的民眾誰也不知曉何時這城將會陷落。但他們很快將會明白,就是今天。坡上的軍旗明顯的立著,那一個個「毘」字。一名白衣武者坐於馬上,靜靜的望著山下的政景居城,城上旗幟稀落,炊火偃息,他輕輕的啜了口酒,最後緩緩的舉起手中的八幡,吐出一道龍息:「包圍!」「御意!」色部勝長低下頭,站起身,手一揮:「白備,出征!」他輕盈的騎上馬,使力一勒:「揚名立萬,就在今天!隨我來!」一時間,眾軍沸騰,等待多時而不耐煩的越後軍終於等到了他們的時機,士兵一個個高舉長槍、刀劍,齊聲大喝:「呼阿啊阿啊!」就在這之後,色部勝長於馬上拔出太刀,往前一指:「出陣!」「白備」就此魚貫而出。「嗚嗚----!嗚嗚----!」海螺聲明亮的響起,奏起一陣陣由馬蹄、弓矢所組成的交響樂。就在此時,一名漆黑的武士擎槍縱馬疾馳,身後一隊隊的騎馬隊吆喝著一聲聲「嘿呦」,每人身後立著「九曜」雙旗,威風不已。那名武士名為柿崎和泉守景家,他的信奉是毘沙門天,他的依靠是這山頭的那一端越後的龍神!他的眼前只有獵物,一旦定下目標變永不放手,如鷹。他的部隊迅即的揚起一陣旋風,旋即到了敵方城下,敵方的箭雨稀稀落落,景虎軍的攻勢卻猛如烈火。而在這一波波的猛攻下,政景的城被攻破的情景已能預料。黑馬一匹匹的自他身邊呼嘯而過,如風如影,此時,他忽然憶起那時,與主公一同出遊雪下的那段故事…「大義是什麼?」「你們又為何聽命於吾?」他與色部勝長對望一眼,說道:「跟隨主公就是我們的義!因此…」「非也,」長尾景虎迅速的打斷他們的回答,搖搖頭:「你們心中並沒有明確的答案。」「…是…」「吾在很久以前,一直信奉著吾的義,但在這幾場戰中,吾背叛了自己的義,背叛了自己的兄長…」「不,主公是因為萬不由己阿…」此時此刻,色部勝長率先開口了,但白衣武者又打斷他繼續說下去。「不,不義便是不義,沒什麼好說的…」他轉過頭來,望向黑紅兩位武者,正色:「但若是為了大義,只能捨去小義的話,我願背負這不義的罪名!」白衣武者言畢,猛地拔出佩刀,一閃間,斬落松枝。緩緩收刀入鞘,他嘆了口氣道:「你們切記,你們要信奉的不是我,而是大義。」「大義!為大義而戰!為越後的和平!為越後的大義!」黑備化成旋風,槍衾火矢不斷的擊在長尾政景的城門上,即使政景的城兵死命抵住城門,仍擋不過這猛烈的攻勢,剎那,城門猛地炸開,半空中飛入一黑騎,長槍突起,劃出一道鮮紅,破空長驅直入。剎那,政景軍皆呆立當場,景虎軍則是歡聲雷動,一陣怒吼:「咿咿咿---吼!」局勢已定。長尾政景軍軍心已潰,眾軍逃散。而在此時,長尾景虎靜坐山頂,遠遠瞰著這一情一景,不疾不徐的啜了口酒,靜靜的再度彈起他的琵琶。一旁的彌太郎立著長槍蹲伏於側,機警的守護著,他望著熊熊燃燒的落城,再回頭望向那閉著眼、泰然自若彈奏琵琶的長尾景虎,不覺打了個寒顫。此戰最後,長尾政景投降,轉為輔助長尾景虎的力量,越後國終宣告平定,長尾景虎成為越後守護代,弭平了這一場場自晴景繼任家督以來的越後叛亂。長尾景虎越後統一。那日,長尾政景在柿崎景家的牽引下來到了景虎的面前,呈上早已寫好的降書,黯然的低下頭,長尾景虎輕輕的收起那封降書,突然在政景面前撕個粉碎。煞那,長尾政景呆了,這劇烈的變化完全超出他的預料,並且令他感到恐懼,他感受到龍神的眼正瞪視著他,冷汗不斷的流下,四周的空氣煞那間凝結,聲音有如被海棉吸收,鴉雀無聲。猛地,爽朗的笑聲突然爆了開來,長尾景虎仰天一笑道:「房長何必如此震驚?又何必呈上降書?你與吾不是從未交戰過麼?」「什麼?」政景先是一愣,但當他會意之時,旋即感動的淚下。「長尾政景從未與景虎交戰過!何來投降!哈哈哈!主公真是說的太好了!」長尾政景不覺伏下,泣道:「政景願成為主公的左右翼,為主公效忠!」長尾景虎輕輕的笑了,這次,他的笑不是那麼的令人凍寒,而是帶著些許溫暖,他拉起長尾政景的手,點頭道:「房長就與吾一同守護這越後吧!」「喝喝!御意!」自此後,越後有了平安的短暫時光,不覺的過了秋季,再至冬季,一年的輪轉又輪迴了一圈,時間總是悄悄流逝,迅疾的令人不覺。越後的國人們紛紛躲在自己安適的家中,欣賞著雪景,悠閒玩樂、工作著,而嶺雪也不例外,她倚在景虎身旁輕輕的拍著小鼓,唱著和歌,和歌的聲樂配著小鼓悠悠揚,旋繞在這間居室。長尾景虎輕輕的啜口酒,望著窗外的雪景,悠悠道:「嶺雪,吾究竟是大義之將,抑或是大逆不道?」此間,小鼓停了下來,嶺雪轉過頭來,清澈的雙眸望著他,輕輕的笑了:「主公大人怎會有此種疑慮呢?」「…但是…」嶺雪搖搖頭,輕輕的說道:「主公大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況且主公並非自願的,而是由於晴景大人逼迫之下才起義的,絕不是大逆不道,世人也絕不會怪罪你的。」「是麼…」景虎低下頭,若有所思。「是的,既使主公自稱毘沙門天的化身,但在嶺雪的心中主公絕不只是毘沙門天!」嶺雪輕輕的又拍起了鼓:「而是擁有溫柔、堅強心志的男子。」「放肆!」景虎聞言,猛然大怒,一躍而起吼道。嶺雪此時不覺一呆,連忙跪伏於地:「賤妾失禮,罪該…」「不,」景虎整了整呼吸,緩緩的坐下,輕輕拉起嶺雪道:「是吾失敬了,還請見諒…妳說的很對…」長尾景虎的眼神黯淡下來,他柔聲輕道:「吾只是一介凡人,吾…根本不是什麼毘沙門天神…」聽及此言,嶺雪不覺大驚,總覺得這態度的突然轉變有些奇怪,連忙抬起頭,疑惑的望向景虎:「景虎主公…是賤妾的錯,口出妄言…」「不,妳絕對沒錯,妳說的很是,嶺雪我絕不會責怪妳的,」他輕輕一笑,轉過頭來對她眨了眨眼:「若是之後的日子吾又犯了什麼錯誤,還請妳不吝告知吾阿!」「主公真的不怪罪嶺雪麼?」嶺雪先是一愣,卻見景虎略帶歉意的表情,不覺放心下來。「放心吧,無論發生什麼事,除非長了膿瘡,否則吾是不會斬斷左右手的。」長尾景虎一笑,望向遠方的山,依然是一片白茫,在這雪國之中。嶺雪望著景虎及肩的長髮、望著遠方雪景的臉龐,不覺看得入迷。猛地,一陣聲響劃破了這一陣沉寂。「大人,」一名武將急忙上前來:「葛尾城的村上義清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