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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望— 20

Asterio | 2023-03-27 11:30:09 | 巴幣 30 | 人氣 123





轟!
一聲巨響劃破黑夜。
寧靜的深夜基地一時之間警笛大作,驚動基地內全體士兵,紛紛依照訓練按部就班,著裝、取槍、整隊、等待指示一樣不少。值夜班的士兵早已率先派出無人機確認音源,無人機隊穿過冷冽的夜空,掃視下方基地每個角落,在抵達聲音發源地之前,無人機便發現異狀。
高處夜空優勢的無人機從正上方回傳畫面,操作人員看見回傳畫面的守衛塔附近,有名士兵倒地不起,雖然看不清楚細節,但也沒有必要降低高度近距查看——螢幕顯示一攤深色液體,緩緩從倒地士兵頭部流出。
「人員倒下,人員倒下!」監視人員:「醫療隊立刻前往現場,內勤部通知隊長。各單位注意查看狙擊手。」
「醫療隊收到。」
「內勤部收到。」
無人機隊靜靜穿過空中,往幽暗不見五指的深夜飛去,下方是一片茂密野林,即使「直視」狙擊手也可能無法辨識,監視人員紛紛打開名為「夜陽」的探照燈,點亮下方叢叢密林。
「大概是在這附近,各單位注意分散,擴大光照範圍。」監視人員對下組下令後,再度呼叫夜班人員:「地面單位請依照指示快速前往無人機所在,完畢。」
「收到,我們這就出發。」帶領士兵的連長走在長廊上,對落後的士兵大喊:「動作快點,難不成還要化妝穿胸罩嗎!?」
吼走士兵的連長慢條斯理走過轉角,他痛恨被打亂生理時鐘。吭鏗,他突然聽見怪聲,於是停下腳步,往回頭走——他看見一個身穿深色戰術裝的女子從通風口爬出。
「什麼人——!」連長驚呼。
灰兔定在原地動也不動,高舉雙手。
「別吵別跑。」白貂一把制式手槍頂住連長後頸:「別耍花招,灰兔,拿走他的武器。」
灰兔卸下連長身上的自動步槍與手槍,放到遠處的櫃子上,抽出自己裝有消音器的手槍,對準對手。
「來啊,開槍啊。」連長眼也不眨,語帶挑釁:「妳不敢,有沒有消音器都一樣,基地都會有人聽見。」
「聽見?有這吵死人的警鈴是能聽見什麼?。」白貂拿出塑膠手環綁住他的雙手:「更衣室在哪?」
兩個人架住連長進入更衣間,關上門,上鎖,白貂開始拷問。
幾分鐘後,白貂與灰兔換上士兵服,臉戴面罩與防毒面具走出更衣室。
白貂將一張鑰匙卡交給灰兔:「現在開始就要分開行動了,那連長太廢,不知道頭兒在哪,我再找找。妳到地下室回收橫條紋時要注意,地下空間出入口有限,通常被發現就不好脫身。」
「他要是沒配合……妳真的會剪了他的……那個嗎?」灰兔接過卡片,但依舊心有餘悸,回憶才剛發生的一切。
「當然,要是未來哪天妳不幸必須拷問男性,這招最有效。」白貂拍拍灰兔:「好了,專心,不然丟小命。」
「是、是!」灰兔拍拍臉。
/
「征神唷,雙葉怎麼又洗好久啦?是不是又逃走啦?」玫兒半開玩笑,半嘲弄我說道。
「不是錯覺,她的確又逃了。」我解鎖浴室的門,看見大開的窗戶。
「原來是這樣,那妾身就放——汝不是用精神力在監控嗎怎麼又讓她給跑了啦大笨蛋孩子出事怎麼辦!」玫兒氣得連標點符號也不用,害我讀得很辛苦。
穿上鞋,拜託一色跟三咲看家,我再度逃出家裡,再度歌頌離婚這張王牌。
踏上傍晚的街道,冬夜的冷風掃過街角,雙葉這會肯定又是冷得直發哆嗦。我跟著不斷傳入腦中的生物訊號,雙腿反射性動了起來,腦袋則是又陷入先前的思緒——人究竟為何要結婚?
啊,是那個吧?
為了打免費砲。
嗯,肯定是這樣沒錯。
不然何必丟棄自己的人身自由?
不對,仔細思考,要打砲,花錢或找砲友都可以,何必跟別人綁在一塊?俗話說免費的最貴,那麼答案必定是那古老而強悍的「愛」了吧?
愛果然是種危險的化學物質,不但可以讓人失去理性,還能蒙蔽雙眼,奪走長遠思考的能力,抑制對此不利的任何思緒。猶如妖惑尤利西斯的水中女妖賽壬,另他失去控制,若非船員事先將他綁好,想必現在早已成了女妖的腹中肉。
也就是說——若是身邊有人想結婚,我們就該充當船員,阻止變成尤利西斯的當事者墜入情海,做出短視的決定,從此一去不復返。
嗯,那些沒能躲過婚姻災禍的尤利西斯,肯定是因為未能得到船員的幫助。
嗯,肯定是這樣沒錯。
嗯,肯定沒有其他原因。
嗯,肯定不是我思想偏頗。
還在思考無意義的婚姻問題時,我再度來到熟悉的老地方,遠遠的,關東煮攤前,雙葉坐在攤位長凳上,眼前放了一碗盛了煮料的關東煮,攤位老闆似乎發現語言不通,於是作出吃東西的動作,只見雙葉盯著木碗,遲遲沒有作動。
我不動聲色走向攤位,然而內建反暗殺生物機制的雙葉馬上察覺異樣,一雙銳利的眼光像我掃來,辨識出我的瞬間,小嘴嘖嘖,從長凳上跳起,往反方向逃去,留下不知是好的攤位老闆。
「啊呀……是不是不喜歡關東煮啊?」老闆面帶困惑搔搔頭。
「抱歉,家妹怕生,不是討厭老闆的手藝。」我拿起木碗,吃掉關東煮,放下鈔票,謝過老闆。「謝謝,我先去把她抓回家了。」便追上前去。
後頭傳來老闆的呼喊:「錢!小兄弟!就說不要跟我這老頭客氣啦——」
好了,這次足智多謀的雙葉究竟會往哪逃呢?
或許是秉持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雙葉再度逃向死巷子,然而這樣的行動準則猶如雙面刃,有個絕對死穴——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險的地方。
雙葉再度試圖跳上圍牆,然而事與願違,依舊搆不著頂部,人可是無法每次遇到危機就發揮超長能耐順利脫身的。她突然停下動作,慢慢回過頭,一步步走向我,喔?我注意到她這次腳穿浴室拖鞋出來,有進步。
大約三公尺處,她停下腳步,蹲下,拿起腳上的拖鞋——往我臉上丟來!
原來如此,奪取對手的視線,趁亂逃走,以孩子來說是相當不錯的戰術了。
很遺憾——我的手腳可是比小鬼頭長了將近一倍。
顧不得顏面吃下浴室拖鞋的衝擊,我向後轉身,感受大腿的緊實施力,短距猛衝,瞬間縮短與小毛頭的距離,在她的雙腳落地踩上馬路柏油前,我伸出右手抓住奔向自由的雙葉。
刺痛,一股陌生的生物電流引起腦中的警覺區塊,某個人類正快速接近我與雙葉。以速度判斷,我已經知道所感何物,稍微調整眼球,也能看見從左側快速衝來的運輸貨車,然而身體,深受物理定律限制,無法完全躲開。從貨車司機的表情判斷,她尚未辨識出衝出馬路的兩個黑影是人類,甚至,大腦還未體認到有物體衝到面前。即便以最快的速度踩下煞車,也為時已晚,我和雙葉都不可能逃離衝撞。
驅動手臂肌群,用最快的速度將雙葉拉到身前,緊緊抱住毫不知情的小毛頭,並等待時間前進。
任何車禍受害者都說過同樣的話:「車禍發生的當下,我什麼也不知道,不會,根本不會痛,腦袋一片空白。」
這是由於體內腎上腺素大爆發,令人體進入緊急備戰的高戒備狀態,同時抑制疼痛與任何不必要的情緒感官,藉此發揮最大「戰或逃」的效益。
所言不假。
貨車猛然撞上我,或許是運氣好,衝撞角度令我倒向旁邊的圍牆,而不是滾到車輪下,我可以清楚感覺到斷裂破開的臂骨、肋骨、與內臟,從最先接觸衝撞點的手臂開始依序受創。疼痛受到體內激增的腎上腺素大幅壓抑,暫時沒有感覺。
一聲急煞劃破寂靜,貨車停了下來,女司機急急忙忙跑到我身旁,嘴裡念念有詞:「怎麼辦……怎麼辦……!?」
我侵入她的腦袋:「離開,忘記一切,擦掉保險桿上的血跡。」
她像綁線的人偶,呆若木雞,點頭上車。
身上傷處有點多,於是我坐在原地,驅動體細胞依照傷勢逐一修復體區,好消息是,附近的鄰居大多是老人,沒注意到衝撞發出的聲響。
雙葉慢慢爬起,面紅耳赤,腦袋一片空白,深受腎上腺素操弄。她稍微遠離我,然後再度靠近,焦慮得直喘氣,雖然什麼也沒說,但似乎有那麼一點擔憂。
「沒事,我坐一下就好。」我稍微查看雙葉,除了一些小割傷之外別無大礙,我的身體吸收了大部分衝擊,少量由她承受的震波不構成影響,沒有骨折也沒有內出血,驚嚇指數則是大幅上升。
我慢慢脫下外套,包好小毛頭,跟上次一樣沒學到教訓,身體濕濕的就跑出來,不保暖等等就冷死。穿好衣服,雙葉依舊發抖,腎上腺素的過度箝制導致肌群持續緊繃,於是無法放鬆的肌肉逐漸僵硬抖動,我進入她的交感神經,稍微安撫安撫,沒多久,她便恢復冷靜。
幾分鐘後,大概恢復得差不多,我讓雙葉穿上浴室拖,伸手抱她——想了想還是算了,都穿鞋了也沒有抱著走的必要。
回家的路上,雙葉沒有吵鬧,沒有啃咬,也沒有揮拳伺候,她只是低著頭,迴避視線似地走在我身旁,或許是受驚,喚起本能教唆,一路上,她乖乖走在我的左側,最遠距離不超過五十公分。
/
九堇遲遲沒有醒來,就連沒神經的玫兒也注意到,追著我問:「征神唷,九堇怎麼還在睡喏?難不成人類也會冬眠嗎?」
「瞧瞧就知道了。」我查看九堇床邊的儀器,包含葉克膜,呼吸器,洗肝機,旁邊的長長導管連接著人工血液製品。
「妾身怎麼覺得,這孩子接了好多儀器?」
「不是錯覺,九堇的GCS數值是3。」
「妾身聽不懂。」
「就是腦死。」
「腦死……?」
「嗯。」
「那是什麼意思呀?」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腦幹死亡。」
「那征神能不能……嘿嘿,妾身又再胡思亂想了,汝是征神當然有辦法救小九堇的嘛!」玫兒理所當然先入為主。
「植物人可以靠持續維持生命,並等待甦醒,腦死,則是完全相反。」
「唔呃,可是征神——」
「我現在做的只是強迫一具屍體呼吸吐氣。」
「屍體……為什麼小九堇會……!?」
「長期睡眠剝奪、性凌虐、肉體霸凌、營養不良、內臟出血、心因性腦壓過高、身上還有多達十二處的微型骨裂,倒底是為什麼呢,我也搞不清楚,以上皆是吧?」
「汝得救救小九堇!汝是為了保護孩子才——」
「我做的只是讓他們脫離過度惡劣的環境,就這麼簡單,之後就是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玫兒的怒氣與挫折感顯露不諱:「汝……汝已經讓六花的孩子喪命了!現在不管怎樣都要救救小九堇!不然……不然……!」
「九堇終於不再做惡夢,也沒有痛苦難耐的現實等著折磨她,這是最好的結局。」
「最好?汝什麼也不懂!吃了一輩子的苦,就這樣死去,算什麼好結局!?」
我輕輕撫摸九堇細緻的臉頰,看見一抹平靜的微笑:「多少人能這樣笑著死去?世上多少生命死得何其無辜?殘酷就是大自然的本質,身為自然的一部份,妳應該最能理解——」
「妾身才不管!汝不救九堇,妾身就再也不跟汝說話!聽見了嗎?汝這每天只懂約化論的臭人類,給妾身發揮點作用啊混帳!有能力拯救蒼生卻什麼也不做,汝不准變成這種自私的生物!」
生物的本質就是自私啊,玫兒。
「不跟我說話,確定要玩這麼大?」
「對!汝不聽話,妾身制裁!」
「我聽話。」抬起九堇那毫無力氣支撐的脖子與頭部,我將手指伸入她的口部,將體細胞透過手指尖端黏上口腔黏膜,送入體內進行自體修復。
「這樣小九堇就有救了嗎?」
「需要等待幾個小時,不過,對。」
「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動作,卻能救人,汝剛剛做了什麼?」
「我把自己的體細胞送到九堇體內,生物學就跟積木一樣,擁有藍圖,手握技術,誰都能褻瀆大自然。剛才做的只是刺激腦袋與脊隨的特定部位修復接合。」
「體細胞那麼好用,不早拿出來?」
「體細胞能幫助各類子細胞重新生長,包含內臟、骨骼與血管,就連斷肢也能重新長出。」
「那不是好事嗎!?」
「如果我說必須複製一個妳,然後讓她為救孩子而捐軀,妳願意嗎?」
「嗚……嗯……救人是好事,妾身願意。」
「妳願意重複捐軀一千次嗎?」
「啥?為什麼通貨膨脹了!?」
通貨膨脹?
算了,也不算錯得太遠。
「體細胞就是這麼回事。」我用手指在空中劃出幾個圈圈:「千萬次的細胞分裂,千萬次的人心丕變,誰能保證我的細胞不會成了脫韁野馬。一顆,只要一顆細胞不從指令,為求生存而拒絕自我消滅……世界就會是他的玩物,而我,還不見得阻止得了他。」
「汝才不會咧!」
「要說世上有我最信不過的人,那就必定是我自己。就算我能確保體細胞不會叛逃,也難保異變,機率雖小,但說不準幾年後九堇會產生自體畸變,發展出疾病,或甚至……讀心術等非人能力。」
「沒、沒問題啦!到時候征神會想辦法解決的嘛!」
「或許吧,或許有朝一日我能找出完全制御細胞的答案,但目前為止,細胞還不夠完美。」走到儲藏室,我拿出靜音式吸塵器,開始打掃家裡。
「嘖嘖,征神汝幹嘛一臉陰鬱?明明就救了小九堇,開心點不好嗎?」
「玫兒,難道就因為我有能力回天還魂,就代表這是正確的嗎?」
「那當然,見死不救就是渣渣!」
「那我是不是應該挖出納粹大屠殺時的所有屍體,讓他們全部復活,請他們喝碗熱騰騰的味噌湯,吃口酥脆的美味麵包?」
「唉……這……」
「『一個人的死亡是悲劇,一百萬人的死亡是數據。』這句話雖然遭到歷史斷章取義,但卻是鐵錚錚的事實。」我吸掉地板上的食物碎屑:「在有必要的情況下,使用體細胞也好,還魂九堇也好,我都沒什麼意見,問題在於,我看不到必要性。」
「生命即是必要。」
「只希望不要因為活著,招致更多悲劇就好。」
「汝什麼意思?」
「沒什麼。」懶得跟她嘴,我乖乖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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