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問題吧？」裴蒂攙扶起一名受了重傷的獸人。「醒醒啊？」
「唔……」他抬起頭望著她。「走吧，不用管我了。貴為指揮官的您，不需要為了我而停下來，讓我光榮的戰死便可。」
「別說傻話！」裴蒂望著一旁，看見了正在搭弓的士兵。「那邊的，快點過來，把他扶到安全的地方去！」
「是！」
在將肩上的士兵交出去以後，裴蒂扭頭看著那頭巨大的紅龍。士兵已死傷過半、部隊的基本性能早已因為那過於懸殊的力量差距而蕩然無存。如今他們就像──或者說根本就是一支殘兵部隊，面對著眼前那頭偽龍，他們毫無反抗能力。
天空被黑色的濃煙覆蓋、火星於天空中飄盪，耳邊仍不時傳來建築物崩塌的聲音，現在就連空氣都覺得沉悶。裴蒂仍看著士兵們不斷地往前衝，臉上滿是不怕死的神情。
「咳、咳──」
現在哪還有什麼餘韻去想其他的事？
他們的任務從來就無法成功，或者說現在能將那頭龍擋在這裡根本就已經是奇蹟了。
既然如此，那不管怎樣還是得讓人看看「人類」的驕傲。
裴蒂望著周遭，有的人負傷了，但就算是要將手上的武器當成拐杖也打算奮力站起；有的人早在先前的混亂中遺失了武器，可他卻撿起了一旁的木棍，然後撫著受傷的傷口站了起來。
是因為稍早的演講嗎？但或許只是這些人都知道這裡將成為他們的長眠之地。沒有人會記得他們如何抵抗那頭可怕的紅龍、沒有人會知道他們是怎樣在這種絕望的深淵中努力奮起。
一陣風颳起，透明的風刃不斷地朝虛妄身上招呼過去。偽龍痛苦地叫了出聲，銳利的刀刃在他身上劃下了數也數不清的傷口。讓裴蒂訝異的是，那頭龍居然也會流血、也會受傷。
她邁開步伐。
女兒在自己身後仍在努力，那裴蒂知道自己不能讓女兒失望。她除了要展現人類的驕傲以外，也要讓女兒能夠自豪。
畢竟以現場來說，最有機會能向世人傳遞這篇故事的也只剩下瑟薇安。
看著他們如何英勇地去對抗紅龍。
看著他們如何勇敢地地面臨絕望。
裴蒂吐了口氣，喃喃：「走吧。」
然而，一陣暴風吹來。
它捲走了黑煙、帶走火星，原本漆黑又沉悶的天空如今又被夕陽那豔麗的橘紅色所籠罩，裴蒂望著眼前的紅龍，他就像脫了線的木偶般禁止不動。
「啊啊啊啊──」
裴蒂一愣，回過頭望著瑟薇安雙手抱胸地跪倒在地。她將手上的劍拋開，往女兒的方向跑去。途中她看見了有道人影站在女兒身旁，那是個白色的影子。
影子用左手摸了摸瑟薇安的頭，接著像是回過頭來看著自己一樣，僅是點頭後便消散而去。裴蒂看不清楚那個人的臉，畢竟說到底也就只是個有人形輪廓的影子而已。
可他卻又是讓人如此熟悉。
「瑟薇安！」裴蒂單膝跪在女兒身前，雙手抓著她的肩膀。「妳怎麼了？妳──」
她抬起頭，疑惑地眨了眨眼，然後搖頭。「我沒事，只是剛剛覺得很冷，好像要死了一樣。」瑟薇安張了張手。「我的魔力不見了……」然後她看向杵在那裡的紅龍。「他為什麼不動了？」
裴蒂順著女兒的視線看去，虛妄僅僅只是抬頭，從那那好似可以將整片天空都遮蔽起來的翅膀開始崩毀。他化成了黑灰色的餘燼，順著那股不斷吹起的微風逝去。
「媽媽，那個是……」
瑟薇安舉起了她的右手食指往遠邊指去，那裡有著一棵巨大的白樹。它沒有茂密的枝葉，但卻有著無數的氣根向地面垂下。而且跟其他樹種最大的不同是，無論氣根或枝幹，它都是白色的。純潔無瑕的白。
風，依然在吹。
不知從何時起，原本充斥耳邊的吼叫已經停止。即使周遭仍殘留著虛妄的火焰，或是他曾經造成的傷害，但不知為何，裴蒂覺得這陣吹起的風十分清爽，撫慰了她的心靈。
裴蒂起身往城牆走去，瑟薇安也尾隨其後。她走過了仍在火燒的木堆、經過了崩塌的建築，踩在那充斥著小石塊和瓦礫的路上，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只想往那邊走。其他人也是。
她停了下來，風從她身後將那暗紫色的髮吹起，裴蒂站在已然崩塌的城牆旁，看著那因為火燒和戰鬥而變得有些荒蕪的大地以及那禿了半邊的森林，這些都是虛妄──或者該說是虛無──所留下來的傷痕。
而從那些枯樹林中，裴蒂看見有些人走了出來。她認出了幾個熟悉的人影，還有拿著弓箭的洛索達英雄‧凱瓦爾。他們也在那片森林中進行了極為艱困的作戰，裴蒂甚至早已將他們當成了棄子──但凱瓦爾卻仍然堅持要到其中一支隊伍裡面。
──這就是「英雄」。我如果沒有深入險地，其他人就會迷惘，然後怯戰。這情況下怎麼還能怯戰？與其擔心這樣的風險，倒不如就讓我直接前往死地，好讓他們有視死如歸的精神。我想，這才是英雄該去做的事。
──雖然我壓根不知道為什麼同胞要在我身上冠上這個詞彙……但既然擔下了，那我就得做好。
──反正還有艾洛跟皮洛恩在，我沒有遺憾。洛索達也會一直存續吧。
想起凱瓦爾那時候告訴自己的話，裴蒂不禁莞爾，卻又覺得有那幾分道理。
而在兩座森林間的大道上停留了一支隊伍，凱瓦爾走了過去，跟某位精靈打起招呼，他們倆人興奮地相互擁抱著。
「媽媽？」瑟薇安喚道。
裴蒂看著被夕陽染成橘紅色的天空。象徵絕望的龍吼已遠去，如今充斥在耳邊的是由殘存的人們編奏出來的歡喜樂章。她聽到了有人在歡呼、也聽到了有人在哭泣。
有個人走到了身旁，當她轉頭望去時，辛狄羅只是站在那裡望著仍在飄著黑煙的自由都市。在那墨綠色的皮膚上有著不少血跡與傷口，還有他胸前那六年前所遺留下來的舊傷，都讓這壯碩的半獸人顯得更加駭人。
然後他只是轉過頭來望了自己一眼，便邁開步伐往自由都市走去。裴蒂勾起一抹淺笑，望著那抹背影，她隱約能猜到辛狄羅想說什麼。或者說這個曾經在「亞人」和「獸人」身分間徘徊的年輕人終於知道他該歸屬於何處也說不定。
她低頭望著自己的女兒，跪在瑟薇安身前，緊緊地擁抱著她。
瑟薇安也回應了裴蒂，用那雙染了汙泥的小手盡力地抱住母親。
「都結束了嗎？」她問道。
裴蒂吸了吸鼻子。用手背地抹去眼角的淚水。
「還沒。」她笑著說：「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
很吵。
周遭充斥著雜亂的腳步聲，還有人們吆喝的聲音。
好吵。
他還想再多睡一會，能不能讓他再繼續休息？說起來，為什麼會那麼吵呢？他剛剛明明還在──
「虛妄！」
艾洛倏地睜開了雙眸，但映入眼簾的卻不是那仍在燃燒的木柴或崩塌的建築，更不是隨時都能將自己殺死的巨大魔物，只是一個再單純不過的天花板。只是它顯得陳舊，而且感覺隨時都會倒塌一樣。
艾洛抬起了自己的左手，看著上頭的白色繃帶，還有手臂不時傳來的熱辣痛楚，他嘆了口氣。不僅僅是手臂，就連胸口或背部都時不時會傳來腫痛的感覺。想起自己昏倒以前的最後一擊，他咬著牙。
現在外面的狀況到底如何？他得去看看才可以。
「唔。」艾洛用手撐起自己的身體，但現在就連這樣做都能感到成倍的痛苦。
一手按著床側，他抬頭看著有點歪斜的門口。艾洛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勉強自己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往那扇門走去。
要去。
他得要去看看。
他想知道現在到底變得怎樣了。
他來到了門邊，但身體卻逼得他不得不用手去按著牆面來支撐。艾洛從來──或者說已經很久沒有這般不適了。視線模糊、腦袋腫痛、嘴巴乾澀……但望著從外面投射進來的陽光，他記得當自己在面對虛妄時是黑煙籠罩，或者說是黃昏的時間，可現在看起來卻像是早上了。他到底睡了多久？
有個人從大門那走了進來，她手裡拿了個盆子，臉上掛著微笑，而當她繞過了大廳中間的石堆來到自己門前時，望著杵在那的自己，臉上滿是錯愕。
「艾洛？」她將盆子放下，驚訝的表情漸漸地轉為微笑。「你醒了。」
「艾蜜莉。」他點點頭，然後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雖然又是遍體鱗傷的模樣呢。」
「沒關係。」女精靈搖頭，走到了他身前。「雖然想讓你休息，但看你這樣也不想乖乖躺著吧？走，我們去看看。」
艾洛點點頭，在把手環過妻子的肩膀後，他倆一拐一拐地走出了這座陰暗的房子。而當他重新回到陽光下時，艾洛顯得很是驚訝。
獸人、亞人以及為數不多的人類正在相互幫忙。有的人在療傷或修養，健康的人則聚集在一起，商討著該將這裡恢復成戰前的狀態。其中還能看見幾道熟悉的身影。他們跟自己都曾在這塊土地上並肩作戰，大家都那時都以為再也回不到故鄉，或是看見清晨的太陽了。
但現在，大家卻都活著。好好地活著。
「來，我們去看另一個人。」
「人？」
「嗯。」艾蜜莉眨了眨眼。「是救了我們的大英雄。」
語畢，艾蜜莉便邁開步伐朝著另一側的廣場走去。途中經過了幾個團隊，他們都很有熱情地打招呼，甚至還有獸人上來關切艾洛的情況──這都讓他感到不可思議。明明過去洛索達和獸人是彼此不對盤的種族，但現在卻相互合作、還會問候傷勢？
很不現實的一個場景。
而當他們到達目的地的時候，艾洛瞪大了他的雙眸，抬頭仰望著那棵巨大的白樹。它比自己在那石穴中看見的樹還要來得巨大，看上去就像個巨人般，那身白的樣貌更是給人一種不可侵犯的錯覺。
風彿起了它的氣根，隨風起舞，地上的影子也跟著擺動。它發出了沙沙的聲響，像是在歡迎他的到來。艾洛伸出左手，輕輕地挽起了它。
「這是普羅，裴蒂告訴我的。」艾蜜莉在將他扶到了白樹下後，輕輕地將他放在了那裸露在土地外的樹根上，然後望著那棵樹笑道。
艾洛點點頭。「看這樣子，他是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對吧？」
「是啊。」
艾洛望著遠邊正在忙碌的人。矛尖城寨過去那象徵著「南北境要口」的姿態已然消失，但不知怎地，比起過去那好似守護神般的樣貌，現在這種人聲鼎沸的樣子似乎還要來得更好，讓這塊土地變得更有生氣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看向站在一旁抬頭看著白樹的艾蜜莉。她的頭髮似乎長了點，已經能蓋住整個後頸了。身上也穿著一般人類會穿著的布衣褲。若是以前，身為精靈的她肯定不會想穿這種東西吧？
他無奈地搖頭，然後抿起嘴唇。
「朵拉呢？」
艾蜜莉原本仍掛著微笑的表情變得有些黯淡。「這跟我現在要與你說的事情有關。」
艾洛心一沉，望著自己妻子那嚴肅的表情，他感覺到內心的不安正在擴大。
「說吧。」
＊
屍體。
雪地上躺滿了屍體。
朵拉走在「最後防線」的泥地上。她望著周遭，帳棚遭到了破壞、木製的城牆已然倒塌，雪白的地表上有著早已乾涸的血漬，還有無數那斷了兩截的長劍與弓，或是其他武器。
朵拉走到了最後防線的外面，然後回頭看向站在那堵斷半截的木牆旁的男人。「抱歉，還讓你幹了這種苦差事。」
男人哼了聲，他那種在這冷死人的地方仍裸著上半身，只有穿長褲的姿態，看上去跟朵拉印象中的先民有幾分相像。
「我又不會飛，所以只有法迪歐去追妳。那時候我就知道我不可能跟普羅王一起死了，雖然也曾想過在這邊直接滅絕你們……但那終就不是王的心願，而我也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人死去，所以幫了一下而已。」
朵拉微笑。「你明明可以不用管我們，畢竟洛索達人就是虛無的座標。我們或許就如羅爾叔叔說的一樣，必須以死來就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苟延殘喘。」
「也許一開始沒有，但看來普羅王的計畫就是要連同這一問題一同解決。妳不也明白了嗎？虛無跟所有先民以及我等的王一同沉睡在世界的底層了。」男人抓了抓自己的頭。「既然需要座標的人已經不在，那座標就失去功用了。你們就按自己的意思活下去吧。」
她點點頭，接著抬頭仰望著天空。布爾德冰原依然很寒冷，但在她的記憶裡面，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這地方見過太陽。朵拉吸了一口沁涼的空氣，滿意地閉上了眼。
「凱，你們要怎麼辦？」她問。
「留在這吧，現在也回不去了。趁著你們世界還沒恢復元氣，我跟法迪歐也要想辦法適應這裡。」他轉身往狼隘口的方向走去。「走吧，還活著的人都移動到那個什麼城去了，妳留著也沒用。」望著朵拉嬌小的背影，凱停了下來。「妳不想回去？」
「嗯，不想。」朵拉又吸了口氣，回過身。「但總是需要回去贖罪，不是嗎？」
「贖罪？」
「我是『龍原神子』，被永存和世界寄託保護與拯救希望的人，但卻因為一己私慾而被外來的入侵者操弄。我殺了無辜的人，踐踏了這個世界的一切。」朵拉看著自己的雙手。「但先民們卻留下了這一份禮物給我，讓我依然能用『神子』的身分活著。也許，這是他們給我的懲罰也說不定。」
「少傻了好嗎？他們為什麼給妳留下這份禮物我不知道。但如果要懲罰，幹什麼要這樣拐彎抹角的？」凱不耐煩地招了招手。「不要想那麼多啦，既然有了力量，那看妳要怎麼使用不就得了？」
「但我──」
「不管妳前面做了什麼，傷害都已經造成，反悔也沒有用。但只要妳有懺悔或想彌補的想法，那就是好事。」凱繃緊了臉孔，認真地說道：「力量終歸只是力量，但要如何運用它卻是看使用者本身。擁有力量不是錯誤，妳可以永遠不要去用它，也可以用它去彌補妳應該要做好的事，不對嗎？」
聞言，朵拉只是杵在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違反了自己那與生俱來的使命、違背了永存與世界給予自己應做到的責任，所以才讓這個地方差點變成深淵、陷入絕望。
她望著凱。那一副不耐煩的面容好似在譴責自己總是不斷地回顧著過去，讓過去糾纏著自己，然後永遠都無法停止向前。
她得要往前進。
她必須往前進。
朵拉抓著自己的胸口，試圖傾聽內心裡面的聲音，但自從那次與泰戎說完話以後就再也聽不見其他人的聲音了。朵拉知道先民們已經從自己的身體內脫離，跟普羅一起為了世界而向前。
「謝謝。」她如是說。
然後身子騰空飛起。
＊
「所以大半的洛索達戰士都戰死了？」艾洛問道。
艾蜜莉點點頭。「這是皮洛恩命人從瓦安城帶來的消息。而且不僅僅是這裡，北境的各地也同樣蒙受了虛妄的攻擊。」她坐在了艾洛身旁，把頭靠在他的肩。「精靈之森因為朵拉而免於劫難，矮人王則是在參與南邊和獸人的戰爭時遇到了虛妄，但他與烏利克大祭司結合了獸人、矮人以及部分人類的力量，成功擊退了虛妄。」
人類，是嗎？艾洛嗯了聲。「羅爾哥也死了？」
「沒有，但在跟冬狼對決時受了重傷。」艾蜜莉坐直身子，雙手環著自己的腿。「別擔心，他是瓦安的兒子，才不會這樣就死去。」
艾洛望著身旁的妻子，笑著點頭。說起來那時候在瓦安叔叔的火葬禮上，他哭成了淚人兒，但艾蜜莉卻沒有譴責自己，反而在他最無助的時候給予鼓勵。
憶起自己那天衝向虛妄時所想的事，艾洛發現自己面對艾蜜莉是抱持著這種自私的愛情。望著她的側臉，艾洛緩緩闔上了眼眸。但也正因為這種自私，所以他保證大陸上沒有人能比自己還要更愛這個女人。
「也許我該跟妳坦白。」艾洛望著天空喃喃。
「坦白？」
艾洛望著天空，有一道嬌小的身軀映入眼簾。他伸出了右手，勾起嘴角。「坦白我過於自私的愛情。」
艾蜜莉順著他的手望去，看見了朵拉從天空緩緩落下。女兒臉上綻出了笑顏。有多久了？艾洛與艾蜜莉發現他們似乎有好長好長一段時間再也沒有見過女兒這種開朗的笑容。
「爸比、媽咪！」她開心地叫喊著。
即使她在這年齡裡擁有了不屬於她的力量。
即使她在這年齡裡擁有了不屬於她的智慧。
即使她在這年齡裡擁有了不使於她的歷練。
艾洛抱住了朵拉──即使身體抗議著這項舉動，但他卻沒有放鬆力道。
只要是他的女兒。
只要是他的妻子。
只要是他的家庭。
這跟神子或既定的命運無關，只要是她們，那他就會竭盡全力去保護、去愛她們。
以他那自私的愛為動力，努力地庇護這些得來不易的珍貴寶物。
即使遭遇到怎樣的困難，只要想到此時此刻所擁有的，那他就願意付出所有來保護這些。
只要艾蜜莉還是艾蜜莉。
只要朵拉還是朵拉。
那麼，他的小世界就不會崩毀。
絕對不會。
☀
「所以，洛索達人全數將移居到『白樹城』，並保有『瓦安城』的所有權以及對精靈的同盟關係？你們這樣會不會太好心了一點？」
「洛索達人拯救了我等兩次──而且在還是建立在他們願意歸還『皮爾特平原』所有權於我們，至少在往後精靈還是得擔負著保護洛索達一族的責任與義務。這是我們全體一致的決定，精靈絕不會忘恩負義。」
「但白樹城不是早就劃分給『弗司妲』了嗎？那可是普羅生前以及那兩頭龍的願望，既然如此，洛索達人移居到那裡又是要做什麼啊？不覺得主權會很亂嗎？」
「說是移居，但大多數洛索達人依然還是以瓦安城為主要根據地去活動。到白樹城的人只是少數。除了得兌現普羅與銀龍們的願望以外，這還是『神子』的請求，現在能監控虛無與『牆』的也只剩她而已。」
「哦？所以要去白樹城的人是──」
沉重的門被推開，原本嘈雜的討論聲也靜默了下來。
一個人推著輪椅緩緩走了進來。暗紫色的長髮紮成了髮辮盤在腦後，儘管頭上頂了一個白色的玉冠，但走進來的人卻沒有如同過去的傳統般身著禮服，反而是一身黑色的甲冑，一把長劍繫在腰側，隨著走動而啷噹作響。
在把輪椅推到圓桌其中一張椅子後面後，帶著玉冠的女子放開了輪椅的握把，繞過輪椅，走到了椅子上坐了下來。
「如何啊？」坐在她身旁的矮人王‧梵爾海默挑眉。「白樹城的狀況都還可以吧？人類的女王。」
女王微笑。「是。承蒙矮人的相助，現在白樹城一切良好，但願能盡快恢復通運。」
「梵爾海默王，我想您也不用過於操心，畢竟這部分的還有我們獸人在一旁協助啊？」而坐在人類女王右斜方的則是獸人。不同於他們那蠻族的刻板形象，他身上僅穿了件背心，而且還戴了獸牙項鍊或獸皮的手勢。看上去與其說是蠻荒，倒不如可以說是屬於他們的氣質。
「嘖，就是你們獸人有夠粗魯的，底下的人才一直跟我抱怨啊？」矮人王咬牙切齒地咆哮道。「烏利克，你真不打算管管底下的人？」
「好了好了。除了白樹城，現在各地也都致力於將大陸恢復到『虛無入侵』前的狀態，所以各位就別爭吵了。」
人類女王望向自己的左前方，那裡坐著留有白長髮和長鬚的智者。比起矮人王跟自己的甲冑，或是烏利克大祭司的祭祀衣物，精靈王身上就只是穿了件袍子，但看上去仍充滿威嚴。
「話說回來，亞人族的王聽說在早前的戰役被幹掉了，那現在取代的人是誰？」矮人王問道。
「本來預計是一位叫做『虹』的半精靈，但聽說她也因為自由都市的戰亂而戰死了，不過在其餘亞人的擁護下，倒是推了一個叫做『潔絲』的精靈上位。」烏利克大祭司說道。
梵爾海默看向精靈王。「啊？這是怎麼回事？安帝恩王。」
智者舉起了右手。「暫且只是個權宜之計。未來亞人族的動向還是會交由他們自己去處理或推選──但現下就如我剛剛說的，我們得先將大陸恢復過來，所以先讓潔絲代為領導。」安帝恩精靈王眨了眨眼。「況且現在比起爭吵這些，制定新條約才是最重要的吧？潔絲很受亞人的信賴，不用擔心。」
矮人王嗯了聲，但看上去還是很困惑。
門又打了開來，他們所有人一同往那裡望去。除了身著紫色禮服的潔絲以外，身後跟著另一名洛索達人。他抱著一個身材略為嬌小的女孩子走進了這座廳堂。
這名洛索達人裸著上半身，僅穿了條皮褲和靴子就來了。壯碩的身軀上遍佈了密密麻麻的傷疤，後臀還掛了一支手斧。但其他的王見他如此，並沒有多說什麼。
他來到了人類女王的椅子旁坐定後，對著她綻開笑顏。「一段時間不見了，裴蒂女王。」
裴蒂也回以笑顏。「這幾個月很忙吧？」
「還好啦，那麼……」艾洛點點頭，然後看向其他人。「在下是──」
「啊啊。」矮人王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在場有誰不認識的？省了那些無謂的開場白，直接開始我們今天要談的正事吧。」
面對著矮人王的直率，艾洛笑了出來。「說的也是。」
「那麼就開始吧──」精靈王站了起來。「為了我們六族的共存，比起『紅寶石』和『鑽
石』，我們將用更為重要的東西來象徵著彼此對於此約定的重視。」他看向艾洛懷中的神子，揚起微笑。
朵拉以父親的雙腳為支點站了起來。
「這條盟約將以『世界』和『永存』之名為證。它除了將記載於迪爾大陸的史書之外，也將做為『世界的紀錄』來永遠延續。」朵拉停了下，看著在場所有的王。「就如同安帝恩王所說的，讓我們以拯救這世界的英雄，普羅‧賽勒圖爾為名、以我們的血為誓、由我這最後的先民來向世界許下那永恆血盟的約定。」
精靈王招了招手，一旁的隨從立刻走到他們位置旁，遞上了一個瓶子。在那小瓶子的表面刻上了許多複雜的咒文。
「它將被稱為──」朵拉喚來風刃，輕輕地在自己大拇指上劃出一道缺口。
望著那血滴入杯緣裡面，朵拉揚起了淺淺的微笑。
普羅盟約。
微風吹起。
廳堂外響起了低沉的龍吼。
－－
後記：
結束了。
無論是艾洛、裴蒂的旅程，還是我這兩年半的時間。
很多話想說，但我會再開一篇日誌來說這些經歷XD
至於故事部分，我還會再開幾篇「後傳」來補述其他人的後續。
如矮人對人類的想法、莉茵和潔絲等，都會在用千餘字短篇來補述。
但《龍原神子》的故事結束了。
感謝大家一路相挺QQ
沒有你們，沒有這篇故事。
謝謝大家^^
－LKK 2018 . 09 .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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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短篇集》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