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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GP

月與痕 第一話

作者:CERTY│2011-07-05 17:50:42│巴幣:10│人氣:620
第一話
 
 
00
 
  牠就坐在哪裡。
 
  那頭身上彷彿披著白雪的狼。(儘管隔壁的小孩總是喊牠是「白色的大狗狗」,但月臣卻總是認為牠應該是狼。)
 
  每到那個時間,每當晚上的九點,牠總是會在對街那棟廢棄空屋頂上,仰望著月光。
 
  用牠孤寂的雙眼。
 
  有幾回,月臣忍不住拿了些食物去(儘管他不是什麼愛護動物的人),但牠也只是默默地看著他,動也沒動。直到第二天,食物都還是完好如初地放在那裡(除非是被其他野貓野狗給叼去了)。
 
  但是自那晚起,當牠每次出現在屋頂,發現到月臣的目光時,總是會對他望一眼。
 
  就一眼。
 
  就像是一聲簡短的招呼。
 
  嗨,我又來了。
 
  就這樣。
 
  繼續望著夜空。
 
  孤獨地。
 
01
 
  牠走到月臣的身前。
 
  「……啊,是你啊。」花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沒辦法,失血過多時,人總是會比較遲鈍,大概跟大腦缺氧之類的理由有關吧,月臣已經沒力氣去想更多了。
 
  牠望著月臣。
 
  那是悲傷嗎?
 
  無力去問。
 
  月臣閉上雙眼……
 
02
 
  「除此之外,真的沒別的印象了嗎?」中年男子乾咳了兩聲,「我知道有些時候,被害者因為害怕受到報復,會刻意──」
 
  「抱歉,真的沒有了。」月臣搖了搖頭,「就像我講的,還講了三次,而且就算你再問三次也還是一樣。」嘆了口氣,「我只看到他抓著那女人,一開始是背對著我,當我以為他要轉過來時,他卻已經衝到我的身前,用……某種短刀吧,朝我的脖子……」沒繼續說下去,月臣用手在捆著紗布的頸子前劃了一下,「就像你們發現我時的那樣。」
 
  「並不是我不想相信你。」刑警露出苦笑,「不過你倒地的地方跟另一具女性屍體位置相隔少說……有五公尺吧,你懂我的意思嗎?」
 
  「懂。」點點頭,「你覺得我在說謊。不是嗎?」
 
  刑警聳聳肩,露出無奈的笑容,「職業病。坦白說,如果不是你傷重得離鬼門關就差半步,我也會把你列在嫌疑犯中呢。」
 
  「很高興你排除了我。」月臣半開玩笑地問道:「有吧?」
 
  「如果不是有路人經過發現了你,依你的失血量看來,再延誤幾分鐘就必死無疑。我實在找不到什麼理由還要繼續懷疑你啦。」
 
  「可是你還是有疑慮,對嗎?」
 
  刑警乾笑兩聲,雙眼閃過了一絲驚訝,但還是氣定神閑地道:「你的職業是……作家?寫小說嗎?還是什麼──」
 
  「小說。」月臣說道:「名不見經傳。」
 
  「如果這是你的作品,你覺得兇手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什麼樣的人,會犯下這麼恐怖的案件呢?」
 
  「誰知道呢。」月臣雙手一攤,「也許是個作家,為了追求靈感而殺人,他或許還有不甚愉快的童年,不是很喜歡跟人接觸,看起來有自殺傾向,而且面對警察時還能夠冷靜的敘述自己……你覺得這樣如何呢?」
 
  刑警又笑了,這次略帶歉意,甚至幾分尷尬。
 
  「我知道這並不讓人好過。」刑警站起身,「但是懷疑他人就是我的職責,我知道這樣講很不妥,但是在看了那麼多殺人犯卻可以哭著說出自己多麼無辜之後……」
 
  「萬一你懷疑的人,最後證明是清白的呢?」
 
  「那我恐怕得以為是我沒找到證據定他的罪。」他半開玩笑地回答,只有一半是玩笑,「與其相信一個人然後被他擺一道,不如從頭到尾別相信那個人──」像是驚覺自己說得太多,他突然閉上了嘴,幾秒後,改口說道:「總之,如果你需要的話,剛剛這番話就當作是我的道歉吧。」吐了口沉重的氣。
 
  「謝謝。」月臣本想點頭,卻發現傷口還在痛著,於是只有笑了笑。
 
  「多麼瑣碎的事情都沒關係,如果又想起什麼,請聯絡我吧,名片就在櫃子上。」
 
  「……請等一下。」
 
  「怎麼了嗎?」
 
  「抱歉。我只是想確認一下……發現我的時候,旁邊有條白色的狗嗎?」
 
  「狗?」刑警翻找了一下他的筆記,「沒有,至少根據報警的那對老夫婦說詞,現場並沒有什麼貓啊、狗的……你養的?」
 
  不想橫生枝節,月臣隨口答了句:「嗯,算是吧。」
 
03
 
  餓得要命。
 
  不是肚子。
 
  是更深的地方。
 
  不,是更深更深的地方。
 
  不知怎麼產生的,但是「我」卻知道該怎麼樣結束。
 
  撲向那女人!
 
  那看似無辜的女人。
 
  她在尖叫,在掙扎,然後──
 
  「我」撕開了她的氣管。
 
  血的味道讓人作嘔,好像是泡過了鐵銹的食鹽水,隨著漸漸止息的心跳湧出的感覺更讓人無法喜歡。
 
  就像在射精,不過卻是別人。
 
  「我」並不喜歡。
 
  但是,終於不餓了。
 
04
 
  「抱歉,可以幫我拿一下遙控器嗎?」
 
  月臣從面無表情的護士手中接過了遙控器,說了聲「謝謝」後,他轉到了新聞頻道。
 
  看了幾秒,轉台,又看了幾秒,再轉台,直到第三次,他才把手給放下。
 
  「說起重大犯罪,下一則新聞是,警方在今天清晨接獲報案,發現在──」
 
  月臣關掉了電視。
 
  看過了。
 
  現場目睹。
 
05
 
  在醫院養傷就跟坐牢沒差多少(雖然讓月臣選擇的話,他還是寧可住院)。
 
  所幸住院後不久,第二度探病的妹妹就帶來了他平常慣用的那台筆記型電腦,還附了幾片強尼戴普的電影DVD。
 
  後來他大學的幾個朋友和出版社的編輯也陸續來探望過(編輯還建議他可以用這次經歷為新書宣傳手法),有人不免俗地送了盒水果,有人是拿了幾本書來(都是史蒂芬˙金的書,是月臣特別指定的),還有人把從網路下載到的電影燒成光碟給他,當然,這並不合法。
 
  看了一部「祕窗」和半本「綠色奇蹟」後,月臣又開始創作起來。
 
  很怪,人就是在遭遇過痛苦之後,反而容易覺得文思泉湧。
 
  不知不覺,晚上九點。
 
  月臣的手停了下來。
 
  「那傢伙不曉得怎麼。」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好笑,為什麼會特別想起那隻「白色的大狗狗」呢?因為時間嗎?還是因為自己總是習慣在這時候走到窗邊喘口氣,跟牠點點頭,打聲招呼呢?
 
  嗨,我又來了。月臣苦笑了起來。
 
  正要繼續發洩他那如噴泉般湧越而出的思緒時,卻發現到,右掌上,出現了一個滿是鮮血的牙痕。
 
  他定神再看──
 
  消失了。
 
  只是幻覺?
 
  他很想這麼覺得。
 
  對,不過是個幻覺。
 
06
 
  總算出院了。
 
  也許有人想問:那種傷三個禮拜就能痊癒?
 
  坦白說,月臣搞不清楚,醫生也搞不懂,每天照顧他的護士更是無法理解。
 
  只能說,或許傷口沒有原本預估的深吧。
 
  不然,月臣或許可考慮寫一本「寫作治療法」,只要稍微誇大點(像是把療效擴大到減肥跟治陽萎早洩)想要進金石堂的排行榜應該不難(只要那個月少幾本偶像劇小說的話)。
 
  站在暌違已久的公寓房門前。
 
  月臣突然感到有些許的不安。
 
  人就是這樣,討厭被人干擾,也討厭孤孤單單。
 
  或許牠也是吧。月臣又想起了那頭狼。
 
  叩嚨一聲,門打開了。
 
  走入空無一人的房間──
 
  一個銀髮少女,正獨自仰望著夜空。
 
07
 
  「妳是誰?為什麼在這裡?」──像這種老套的台詞,月臣就算想說也說不出口。
 
  她是牠(牠是她)。
 
  那匹白狼(以鄰居那對姊弟的講法,就是「那隻白色的大狗狗」。)
 
  毫無根據。
 
  就是知道。
 
  他以前聽過一種說法,小孩就算一出生就與母親分開,隔了再久,都能分辨得出自己母親的聲音。月臣總覺得那是種灑狗血用的說法,但那只限於這狗血不是淋在自己頭上的時候。
 
  深深吸了口氣後,月臣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該說什麼。
 
  坐了下來。
 
  仰望著同樣的夜空。
 
  不知過了多久。
 
  「抱歉了。」少女開口,聲音跟月臣事先想像的毫無差別,卻多了一種沉重的痛楚,「把你變得跟我一樣了。」
 
  月臣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人一把揪住,當他回神,眼淚已經不自覺地湧出眼眶。
 
08
 
  月臣正坐在錢櫃KTV中型包廂的一隅。
 
  這是一場名義定為慶祝他歷劫歸來的活動,不過這個主題大約只持續了十五分鐘,當同學與學弟妹們聽完了他那簡短的故事(算一算,包括鄰居在內,他已經說到第七回了,月臣考慮在第十一次時開始收費),接著開始,才是真正的目的所在。
 
  兩個不是很熟的學妹正在舞台上唱著「愛你愛到死」(還都用跟平時語調截然不同的娃娃音),力邀他來的同學,這時正在幫一位大學部的新進學妹算命,儘管月臣記得他曾經聽這位友人說:「我才不信算命這種無聊的鬼東西,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如此這般。
 
  當台上唱到第二回的「只要哄我高興,冥王星都陪你去」時,他那朋友也正好在跟學妹交換了電話。(今年的大一犧牲者人數再加一,真不虧是學妹終結者3000)
 
  差不多了。
 
  看看周圍氣氛,大家都已經沉醉其中,月臣假裝走去廁所,卻悄悄地打開了包廂大門。
 
  傍晚鬧區。
 
  人聲鼎沸。
 
  花幾秒適應,找到了捷運站的方向。
 
  隨即赫然止步。
 
  月臣再度感覺到飢餓。
 
  強烈,無法抑止的飢餓。
 
  第五回了,從那晚開始後的第五次,但在清醒的時候就感覺到,卻是頭一遭。
 
  他喘著氣,睜大眼睛,四處搜尋。
 
  找到了!
 
  他將目光集中在一個身穿著黑色套裝的女性身上。
 
  接下來的事情,月臣比多數人都清楚,甚至比那些警察,糾纏不休的媒體更加清楚。
 
  他先記住了女性的氣味,接著把那腳步聲也烙印在腦海,每個人都不一樣,就像是同卵雙胞胎的臉也都會稍有不同。久而久之,月臣甚至還發現到,每個人的腳步聲跟氣味,還會透露出他們的情緒與狀態。
 
  所以他也知道,對方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
 
  遠遠跟著,等待,等待。
 
  然後行動!
 
  他衝上前,腳步聲都被他遠遠拋在身後,所有人慢得有如靜止,碰的一聲,女性被他扔入了無人的巷弄深處。
 
  「啊──」
 
  唰!喉嚨被月臣給撕開。
 
  她拼命掙扎,卻喊不出聲。
 
  挖出心臟。
 
  張口咬下。
 
  獵殺結束。
 
09
 
  毫無感覺。
 
  看著女性瞪大雙眼的死狀,月臣不高興,不難過,沒罪惡感,也無成就感。
 
  他只是覺得自己「該」做,於是就去做了。
 
  身後,腳步聲接近。
 
  「還記得嗎?」少女問著,連看也不必看,月臣就能想像得到她那頭銀色長髮正在夜空中飄逸。
 
  「嗯。」他點點頭,從牛仔褲後口袋裡掏出了一把銀製的折刀。
 
  那是昨天少女交給他的,咖啡色的木柄,上頭還雕著狼形花紋,似乎已經年代非常久遠了(少女似乎把刀稱為「優曇」),握把的部分幾乎被磨出了少女的掌印,但卻鋒利的像是手術刀,輕輕一劃,月臣的手腕上就出現了一道頗深的傷口。
 
  當鮮紅的血液觸碰到女性的屍體,瞬間化成了深藍色的一團火焰。
 
  頃刻間,所有相關的事物都被燃燒殆盡,無論是女性的屍體、衣物,還是月臣身上沾染的血跡。
 
  不僅如此,連能證明曾經燃燒過的痕跡都不剩。
 
  人間蒸發。月臣不禁想起了這個詞來。
 
10
 
 
  中午,研究所的「治學方法」課程剛結束,等不及年逾七十的老教授走出,幾名友人就已經跑進來找月臣「興師問罪」。
 
  眾人先是責怪他一聲不響的跑掉,讓人很擔心,接著說他沒有跟大家一起照相留念很可惜。而月臣則是慣例性的笑了笑,編了一個「臨時有事」的常見理由,結果硬被其中一位友人追問之下,於是就索性改編成「突然覺得傷口在痛,趕忙跑到醫院,才發現已經有些發炎化膿,看起來真夠像是生了蛆的腐肉,有興趣嗎?要不要看看?很好玩耶!」(月臣覺得他們皺起眉來拼命搖頭的景象很有趣)
 
  然後四人又簡單地聊上幾句,內容不外乎是哪個人昨天跟學妹用MSN聯絡,哪個同學某項考試考砸了,又或者是哪個友人打工時碰到了多麼想要往他點的麵裡打噴嚏的「奧客」,不然就是月臣住院期間的一些校內大事(他現在才知道,自己的導師竟然離婚了。但更重要的是,他那門「愛情學」還能開嗎?)──最後大家則是如同往常,以各自的理由一哄而散。
 
  沐浴在陽光下,沒幾分鐘,口袋的手機卻傳來的惱人的震響聲。
 
  是她妹妹海音打來的。
 
  接起電話。
 
  聲音那端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喂?是老哥嗎?」聽到月臣「嗯」的回應後,那充滿活力的聲音主人繼續說道:「怎麼出院時也不通知一聲,我昨天差點就要跑去了耶,幸好媽媽她要我打電話確認一下……你這個大懶鬼,我還跟媽媽打賭說你才不會忘記通知我們呢!這下子我得洗上一個月的碗了啦!」
 
  碗不是本來就妳在洗的嗎?月臣微露苦笑,還是說道:「抱歉,我……總覺得有點累。」
 
  「……沒、沒事的啦。」聲音變得有幾分緊張,「我只是開玩笑的……啊,對了,我是幫媽媽打來的,她說希望你能回家吃個飯,就當作慶祝你出院吧,而且再過一陣子你的生日也快到了不是嗎?去年那次你也因為有事沒來,所以這次一起過吧。」
 
  是嗎?喔,沒錯。月臣這才發現。
 
  「……總而言之,媽媽希望你能回來吃頓飯,當然,我也有點啦,還有爸爸──」聲音停了半秒,「對、對了,你的新書。」她似乎鬆了口氣,當然,月臣也是,「我同學有看喔,看到她在看我還嚇一大跳呢,那個人是籃球隊的女生,不是經理,是有打球的那種,而且聽說還受很多學妹愛慕喔,所以知道她有看小說的習慣而且還是你的讀者時,我嚇一大跳呢。不過我看她才訝異吧,知道我是作者的妹妹……啊,抱歉,我知道你不喜歡被太多人曉得,不過我想她會保密的,她也有答應。」
 
  「沒關係。」儘管知道對方看不到,月臣還是習慣性地搖了搖頭,「也不會太困擾。」
 
  「那就好。」她似乎又鬆了口氣,「那……今晚來的時候,就幫我替她簽個名,可以吧?是她求我的,她很少求人的。」
 
  我什麼時候答應要去吃飯的?月臣想了想,確定自己可沒答應,正想說個明白──
 
  「老哥……其實爸爸也希望能見見你的。」月臣突然覺得窒息了幾秒,「他不會說的,可是我知道,我曾經看到他一個人在書房時,偷偷翻你的書,還是最新的那本,我有看到那個黑色的封面……雖然他邊看邊罵,不過還是認真的看下去了。」她突然噗嗤地笑了,「我後來偷偷進去找了一下,發現他就藏在抽屜裡,有張媽媽的老照片放在倒數第二章,你應該也看過的,那是他習慣用的書籤,而且你知道嗎?他把好的句子都用黃色螢光筆畫起來了,連錯字都挑了呢,真不虧是個中文教授……我看再過一陣子,他可能會在書的最後,那叫什麼?封底嗎?總之就是最後空白的地方啦,他搞不好會留下心得呢!」
 
  那個頑固的老頭?看我的書?月臣腦中浮現起了那固執的背影,想像著他閱讀自己小說時邊罵邊看下去的景象,突然覺得很好笑。很好笑,可是也讓人想哭。
 
  熙熙攘攘的人群裡,出現了一個修長優雅的身影。
 
  銀髮少女正朝著月臣走來。
 
  現實並不像是漫畫裡頭那樣:所有人往兩旁讓開,男生紛紛回頭,女生露出忌妒的神情,情侶開始因此吵架──但是可以確定,當少女經過時,真的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或許主要還是那頭銀色的頭髮吧。但其實這學校奇裝異服的人還不算少,尤其是社團發表或者新生入學時,上次月臣還看到有女生帶著綠色長假髮,扮成動畫女主角(大概是「反逆的路魯修」),跟一位女僕一起發「塔羅研究社」的入社傳單。(別問,月臣也搞不懂)
 
  「老哥?咦?電話──」
 
  「我還在。」趕忙回神,「抱歉,臨時有點事情……」遲疑了幾秒鐘,他深深吸了口氣,「就先訂六點吧,我想應該沒問題。」
 
  結束通話。
 
  銀髮少女在月臣前方停下腳步。
 
  他望了月臣手中的電話一眼,嘴巴微動,最後卻什麼也沒說。
 
  「跟我來。」
 
  這句話彷彿有種魔力,但也或許是因為銀髮少女本身就是那麼的吸引自己。
 
  見到她轉身,月臣也趕緊跟了過去。
 
11
 
  沒有多問,也無交談,月臣被帶到一間看似廢棄的倉庫門前。
 
  明明距離自己的學校沒有多久的路程,但周圍卻冷清的讓人覺得身處異界,或許是因為附近大多還是建築工地的緣故吧,當月臣與少女經過時,還被正在吃便當的工人們多看了幾眼。(眼神略帶笑意,就像是「小兄弟,你運氣不錯喔」,讓月臣懷疑他們不知想到哪去了)
 
  終於,月臣忍不住提出了一個問題:「裡頭有什麼?」
 
  「你認為呢?」少女笑著。
 
  月臣分辨不出那是什麼樣的笑容,是冷笑?微笑?還只是牽動嘴角的細微舉動被自己給放大?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很美。一時之間,就連善於使動文字的他也找不到更具體的形容,只能說,如果讓月臣選擇一個在自己死前看到最後一眼的景象,剛剛那幕,絕對是有前三名(不過其他兩名暫時從缺)。
 
  嘎的一聲,眼前那扇生滿了暗紅鐵銹的大門被推開。
 
  陰暗的空間,僅有幾許光線從天花板的鐵皮破口射下,就像是光做的長槍,筆直地刺入地面的同時,也重重打在正中央,一位身穿粉色套裝的女性身上,就像是被聚光燈妝點的舞台名伶,差別只是在於她的雙手雙腳都被人給綑綁起來,坐在一張舊木椅上,眼睛也被矇住,嘴上還貼著銀色的膠帶(電影裡常出現,3M出的綁架專用膠帶)。
 
  察覺到有人開門,女性立即「嗚嗚嗚」的叫起來,同時力扭著身子,但捆綁她的麻繩不但堅固,而且手法異常巧妙,在幾個施力的關節處都特別下過工夫,讓她根本無法掙脫。
 
  又來了。
 
  那種深層的饑餓感再度浮現。
 
  但不一樣。月臣暗暗點頭,沒錯,跟之前不同。
 
  「你正在適應。」
 
  「適應什麼?」
 
  少女不答,從身後拿出了另一把折刀,將銀色的金屬平面部分對向月臣。
 
  往裡一看,自己的臉上,竟然隱約顯著一個狼頭,就像是底片重複曝光(有時會被人說成是靈異照片的那種),狼跟月臣的景象是重複的,兩者既分得清清楚楚,但又像是融合成一塊。
 
  放下折刀,看了月臣一眼,少女轉身來到了被「綁架」的女性身旁。
 
  聽有人靠近,女性顫了幾下。
 
  「她身上塗了某種東西,不過現在味道已經淡很多了。」少女湊近,對她嗅了幾口,「似乎可以蓋過我們的嗅覺,若不是她剛好冒失地撞到我,否則應該不難逃掉。對不對?」她毫不留情地撕開了銀色的膠帶。
 
  呸了幾聲,女性先吐出塞在裡頭的那團黑色絲襪,喘了幾口氣後,立即說道:「我、我根本不曉得妳在說什麼!」接著轉向月臣這邊,「拜託!救救我!這個女孩瘋了!我根本不曉得她在講什麼!」
 
  月臣不答,只是走近。
 
  「相信我!我只是個普通的助理!」她的聲音越來越大,「我只是來幫上司送東西的!就在車站附近那家日本料理店,就在巷子裡頭,像是民宅,連招牌都沒有的那家,她只說要我把他放在辦公室的包裹……是因為那個包裹嗎?你們綁架我是因為那包裹嗎?拜託!我已經拿給她了!裡面有什麼我也不清楚,拜託!別傷害我!」
 
 「不用那麼大聲。」少女伸手輕壓在她肩上,讓她整個人又顫了一下,「這裡很偏僻,就算妳真的吸引得到人來,我也可以在任何人趕到前,把妳給燒得什麼也不剩。」
 
  「妳、妳到底在說什麼?」女性用力搖著頭,「還是你們想要錢?沒問題!打給我的上司,她是市議員,很有錢的!打給她,我的手機,對,手機裡有他的電話,就在皮包裡!她很有錢!真的!光是她兒子的上小學時買的書包就要──」
 
  「該找他的時候我自然會去。」少女抬頭,對月臣道:「準備好了?」
 
  「準備什麼?」──當這個問題升起的瞬間,月臣就已經從那深藏體內的本能中得到了答案。
 
  「我不知道有什麼好準備的。」
 
  「那也不錯。」
 
  少女笑了,這次應該是真的,不過僅有半秒,她舉刀一揮,女性身上的麻繩登時斷裂。
 
  獲得釋放,女性立即拿下矇著眼睛的圍巾,扯下身上剩餘的繩子,試著站起,但卻又無力地跪倒在地。
 
  「拜託……」女性低頭顫抖著,雙腳似乎不聽使喚,「拜託……我已經……已經……」
 
  幾滴水珠掉落在她眼前的水泥地上。
 
  是淚水。
 
  慢著,不,那是──
 
  噠!
 
  女性躍身,來到屋頂,手腳如同裝了吸盤,攀附其上,張著大口,露出發達過度的一對犬齒,滴下了唾液。
 
  「該死!你們到底是誰?是獵人嗎?是那些愚蠢的人類組織嗎?別管我們閒事!你們是贏不了的!」
 
  話說完,一躍而下,手腳並用,朝著敞開的大門奔去。
 
  出口一蹴可及,少女身形略動,已來到門前。
 
  碰!
 
  一記銳利的側踢,把女性送回倉庫中央,咚隆幾聲,與椅子一起撞倒翻滾在地。
 
  「妳!妳到底是誰?」女性站起身,抖抖身子,扭轉頸部,嘎啦嘎啦地,將脫臼的骨頭移回原位,「從沒聽過獵人中有人有這種力量的,妳到底是誰?是混種嗎?」
 
  沒有回答,少女朝月臣一望。
 
  無需多言,月臣知道她的意思。
 
  握起拳頭,回應,回應血液裡的那匹狼!
 
  「接下來我不管。」少女終於看向女性,「能逃命就逃,殺了他也無所謂。」
 
  「哼!」女性笑了一聲,「妳說的,可別後──」
 
  巨力強襲!
 
  磅的一聲,女性原本所在的地面,已經被月臣一腳跺出了一個大坑。
 
  女性人在半空,瞪大雙眼,不敢想像剛剛若是自己輕敵而遲疑半秒會是如何。
 
  甫落地,不敢戀戰,她轉身再度朝門衝去。
 
  「剛剛妳可說過的!」女性高喊,見少女果然側身一讓,心中一喜,眼看即將逃出生天──
 
  嗖!
 
  一根木頭當胸穿出。
 
  是剛剛被撞爛的木椅一腳。
 
  女性愕然,卻仍前進,月臣急忙趕上,卻沒想到她猛扭過頭,張口噴出一大片紅霧!
 
  紅霧彷彿有其生命,如一大片紅色斗篷般將月臣包裹在內,讓他覺得渾身都像是被毒蟲給咬嚙,苦痛不堪。
 
  「呵呵……哈哈哈!」女性張口狂笑,看向少女,「快去救他吧,晚了可是連骨頭都沒得撿了!」
 
  「妳應該趁現在逃走的。」
 
  「什麼?」
 
  多餘的問題,如果她沒這麼問,如果她立即往前奔逃,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斷成兩截。
 
  「為什麼?」女性看著月臣,看著這個逃出她血霧的男子,看著她彷彿灼燒著火燄……不,是沾滿了他自己鮮血的手,「為什麼?人類的血……不過是個人類的血,卻能夠突破我的紅脈?你們到底是誰?」
 
  「動手。」──少女以眼神示意。
 
  「慢、慢著!如果你們殺了我……我的主人……啊!」她目睹自己的心臟被月臣給挖出,「你們會死!全都會死!我的主人,她跟她偉大的血族,絕對!絕對會讓你們──」
 
  獵殺結束。
 
12
 
  女性的屍體消逝在深藍色的火燄中。
 
  月臣側頭,看著少女被火光照耀的臉龐。
 
  她面無表情,這讓月臣感到好奇,這位狩獵著所謂的「吸血鬼」的少女,究竟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情進行這場接近無止境的獵殺?只是本能嗎?就像月臣感覺到的一樣?還是帶有仇恨呢?
 
  好想更瞭解她。
 
  「這個血妖的主子大概是第四代吸血鬼。」少女依舊盯著火燄,「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嗎?」
 
  「嗯。」點點頭,月臣回想起她先前說過的話,「血妖的能力是根據其主而定,也就是紅主或者紅后,傳承越接近純血,力量也會越強,而血妖自然也是。」
 
  「都常血妖或血族的強弱都可以用氣味分辨,不過這需要一點經驗。」她望了月臣一眼,「剛開始的話,如果遇上了感覺不大一樣的,就先遠離吧,他們雖然也有可能感覺到你,但是那份本能,在千百年來的安逸中,早就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她遲疑了幾秒,「當然,如果是第一、二代或許例外,不過遇到他們時,你連選擇都沒有了。」
 
  勢必一戰嗎?月臣覺得有些壓力,甚至是恐懼,但血液卻在吶喊沸騰。
 
  火焰熄滅,少女轉過身去。
 
  「她口中的老闆……」一看見她準備離開,月臣這話突然脫口而出,「剛剛她說的老闆,會不會就是她的主人?」
 
  「通常不是。」少女繼續向前,「但是我還是會去查查的。」
 
  「等一下。」
 
  少女止步,沒有回應,似乎在等月臣發話。
 
  「呃……」一時之間,月臣找不到其他的話題,他那時只是直覺的希望能夠讓少女停下腳步,「呃、今天……對、對了!今天晚上,我父母要我回家吃頓飯,我母親大概會做她拿手的燉牛肉或者烤牛排,那是她過去在烹飪教室學的,據說還是個高級餐廳的退休主廚開的,以前我跟我妹吃的時候還差點為了誰可以吃大塊一點的而爭吵起來呢……」
 
  少女沒發話,也沒回頭,就像沒聽到似的。
 
  月臣突然有種想要一頭鑽入土裡的尷尬感,但還是硬著頭皮把話說完:「所以、我只是想說、如果……」算了,月臣大大吐了口氣,當成慷慨赴義般地直接說道:「妳要一塊來嗎?」
 
13
 
  下午六點十五分。
 
  下午六點十五分。
 
  連續看了兩次天花板上的那隻老掛鐘,月臣開始懷疑,是自己那時太心急講錯了時間嗎?還是自己不小心把地址給抄錯了?
 
  但再多的疑問,卻不如一個最簡單的推測──
 
  她不會來。
 
  下午六點十六分。
 
  她不會來。
 
  「老哥,你在發什麼呆啊?該你了喔。快點啦,我的手很痠耶!」
 
  隨口「喔」了聲,但又過兩秒他才低頭,隨便抽了一張牌。
 
  是鬼牌。
 
  妹妹海音開心地笑了起來。
 
  就在她想趁勝追擊之時,廚房裡傳來了「叮」的一聲。
 
  牛排烤好了。(但有半秒,月臣以為是門鈴,甚至想要起身)
 
  廚房裡傳來母親的呼喚聲,要妹妹去把餐具擺好,她先是假裝抱怨了兩聲,說自己手氣正旺,但沒過多久,她就主動放下了撲克牌,走到了距離客廳沒幾步的餐桌前。
 
  牛排的香氣傳來。
 
  月臣將兩張牌立起,變成了一個小三角形,接著在旁邊又做了另一個三角形。
 
  她不會來。
 
  這次月臣連時鐘也不必看了。
 
  他在三個三角形上面疊上了牌,接著又在牌上蓋起了新的三角形。
 
  我在想什麼?她怎麼可能來呢?月臣突然笑了笑,並且完成了塔的第二層,就算是個普通女孩子,又怎麼會願意貿然地跑來參加別人的家族聚餐呢?所以,別傻了,她不會來。
 
  噠的一聲,塔崩塌了。
 
14
 
  用餐的氣氛一如往常,往常的就像是月臣從來沒搬出這個家。
 
  「老哥,我跟你說喔……」海音開始講起了自己班上發生的事情,像是班上哪個女生跑去了「我猜」上了什麼「OO系美少女」的單元,還說自己同時被十多個人追,實際上卻都是她自己去倒追別人(而且都還是有女朋友的)。然後又講起了自己被班導給盯上的事情,而這時候母親則是忍不住說了句「還不是因為妳老是被學長給纏上才會讓老師誤會」。
 
  「我拒絕了很多次了啊!」海音嘟起了嘴,「可是那個學長一直強調他並沒有要追我,還硬說只是把我當成妹妹啊,我還能怎麼辦?」
 
  身為她正牌哥哥的月臣不禁苦笑。
 
  但是不難理解,海音雖然談不上是什麼會讓人驚為天人的美女(臉還有一點點圓,雖然很可愛,但卻讓她本人滿在意的),但是相貌絕對有水準之上,而且更重要的是,月臣知道她很聰明,不只是課業或者處世,更是她對待自己的態度,沒有特別盲目迷戀什麼(雖然還是有比較欣賞的影視明星,像是強尼戴普跟CSI邁阿密裡的卡莉˙杜肯),也不會因為身邊的朋友做什麼自己就去做,儘管或許還不至於達到那種「人生目標明確」的狀態,但是至少比別人更少了些迷惘。
 
  但或許是因為這份難得的成熟吧,她倒是挺容易被奇怪的人給纏上。
 
  「應該是妳沒說清楚吧?」喝了點酒的父親半開玩笑地說著,「以前也有個人喜歡你媽,那時我跟她還沒有交往,有個學長不知從哪裡要到她住址的,每天早上都去她家門口等,想載她上學。」
 
  「這麼久的事情就別說了啦。」母親尷尬地笑著,但卻說道:「算了,讓我來說吧,省得你加油添醋。」喝了口父親杯中的紅酒後,她接著道:「你要講的應該是另一個同學啦,學長是後來的事情。其他的跟妳爸說的就差不多,他天天都等在我家樓下,一開始我當然拒絕,那時候誰又敢呢?後來他不放棄,說什麼只要讓他載一趟,如果我接下來還是拒絕,自己就不再來……」
 
  「然後呢?妳就答應了?」
 
  「我這不是正要說嗎?」母親苦笑,「只好答應囉,他都那麼說了。於是第二天我就坐上了他的車──」父親突然忍不住笑了,母親則是瞪了他一眼,「乾脆你講算了。」
 
  「不用、不用!」父親搖著手,「妳講,繼續講,我在聽。」
 
  「老爸你別插嘴了啦。」海音看向母親,「快接下去講吧。」
 
  「那天以後,我明明已經拒絕了他,但他還是繼續來,還跟班上的人說我已經答應跟他交往了……他的那些朋友們還會幫他監視有沒有那個不知好歹的男生想接近我呢。」
 
  「怎麼有那麼過分的人啊?」海音皺起眉,「然後呢,快點說啦。」
 
  「接下來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母親再度苦笑,「我就這麼跟他『假』交往了半年,還會偶爾跟他和他朋友們出去玩──」
 
  「為什麼?」
 
  「人的習慣啊。大家都這麼對你說,你就會慢慢去變成那樣,而且……也會動搖,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他了。」母親用頗為深情的眼光望向父親,「不過說也奇怪,當時跟你爸交往時,卻沒人贊同呢。」
 
  「大家都當我是個詭異的書呆子。」父親做了個類似鬼臉的表情。
 
  眾人哄堂大笑。
 
  月臣當然也笑了。
 
  但她沒來。
 
15
 
  晚餐直到晚上八點多才結束。
 
  大部分時間都很快樂。
 
  大部分。除了父親在自己臨走前,拿了幾張報名表,並且說了句「希望你還是參考看看」──這件事情以外。
 
  回到了家。
 
  月臣先把裝著兩個保鮮盒的袋子擱到那張不常使用的白色餐桌,裡頭裝著母親特地多烤出來的幾片牛排和一部分的黑森林蛋糕(為慶祝他出院而買的,不過內餡有布丁,可見海音有在幕後施加壓力)。
 
  看了一眼同樣擺在桌上的報名表。
 
  老樣子,還是些「XX文學獎」、「OO徵文比賽」。
 
  嘆口氣,月臣來到客廳坐了下來。
 
  少女也在,正沐浴在星月交織成的光芒之下,仰望天空。
 
  就像過去幾天一樣,她在大約九點左右會來,停留片刻就離開,並不會有什麼對話,或許是純粹地打聲招呼吧。
 
  「我並不討厭我的父親。」仰望天空,月臣開始說道:「我很尊敬他,說得肉麻點的話,我很愛他。」
 
  少女沒有反應,無所謂,月臣只是想說。
 
  「記得是在某次國中的作文課吧,我那時文章寫的並不好……」少女撥了撥自己的銀色長髮,月臣為此動作呆了一秒,「我那時寫的不好,可是偏偏我的國文老師剛好是我爸的──妳能相信嗎?好死不死,她曾經是我爸的學生,在他任教了快二十年的那所大學。」月臣笑了笑,「理所當然,她對我有期望,甚至是稍有偏心,但這大概讓其他人吃味了吧,因為我也曾經很討厭一個被老師過度信任的風紀,在小學的時候。」
 
  「有幾個人……我忘了哪幾個,大多是女生,我只能確認裡頭有當時的國文小老師,她們把我的考卷貼在公佈欄,用黑色的麥克筆在作文那頁上寫了很多惡意批評的話……」月臣突然皺了皺眉頭,「我以為我還記得,不過我忘了,真的全忘了。」嘆口氣,「總之,我很生氣,覺得深深受到了屈辱,儘管我文章確實不好,但是那樣對我真的公平嗎?那時我很懷疑,所以就開始努力,寫日記、多讀書、背成語……反正能加強作文能力的事情,我大概一件都沒少……如果有人在那時告訴我生吞蠑螈可以增強文字能力,我大概也會去做。」
 
  月臣笑著,但少女沒有。
 
  「現在想想,或許我真的有點天份吧。我寫的文章真的變好了,大概一年後,在一次全國性的作文比賽裡,我拿到了第一名,題目好像是……『生命中最美好的經驗』吧,真奇怪,這倒沒忘。接下來也是,我還記得在自己得獎時,特別往台下尋找著那些人──那些曾經污辱過我的人,我想看看自己的『成果』,想確認自己的勝利……可是並沒有,她們臉上毫無表情,啊,倒也不是,她們臉上的表情是很想睡,很希望這場朝會能快點結束。」
 
  少女這時舉起手來伸了個懶腰,發出了「嗯──」的細微嬌嘆。(月臣本來以為,她伸懶腰的方式會像是她處在狼狀態時的那樣)
 
  「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覺得想吐,覺得氣得無可言喻……原來我花了整整一年,整整一年的努力,都只是在自欺欺人。」月臣深深吸了口氣,「那一年,我以為自己是為了夢想而努力,為了讓人刮目相看,但那時候我卻理解到,夢想的價值不在別人怎麼看待,而是自己在執行的當下快樂與否……於是在下意識的排斥寫作好幾年後,我開始寫起了小說。」
 
  「很多人把寫作當成可以完成夢想的途徑,但我卻覺得寫作的本身就是夢想……我試圖告訴爸爸,他似乎能夠接受,但卻還是希望我早一日走上所謂『正統文學』的行列。」月臣不自主的握緊雙手,「但我在害怕,害怕會又變回過去那樣,害怕回到那段拿起筆來就會作嘔憤怒的時光,人一旦把某件事情加上了許多等號牽連,事情就會變得一塌糊塗。」
 
  故事結束,月臣不再說話,少女亦然。
 
  又過了一會兒。
 
  「啊,對了,桌上有牛排跟蛋糕,雖然都冷掉了,但是──」
 
  她站起身,走到陽台邊。
 
  「我該走了。」她打開了落地窗。
 
  「嗯……路上小心。」月臣本想說句「不好意思讓妳聽了那麼多我的廢話」,但是想想,講都講了,再多說那種話似乎有些虛偽,就像是硬要對方原諒自己似的,於是就改成了一個略帶歉意的微笑。
 
  少女踏出窗框,卻又回過頭來。
 
  望著月臣。
 
  「呃、怎麼了嗎?」
 
  少女不答,看了月臣好半晌後,突然──
 
  「你真卑鄙。」
 
  月臣一愣,當他回神,少女卻早已經一躍而上,消失在她凝視許久的那片夜空。
 
第一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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