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話 屍體樹
００
經過簡短的自我介紹後，蒼生得知女性的名字叫做「艾希塔蕾雅」──簡稱蕾雅，聽起來顯然是外國名，這點從她的五官跟那一襲接近銀色的飄逸長髮看來，並不會令人覺得多麼訝異。而且真得要挑起毛病來，他腰間的劍跟手腕上的小圓盾遠比名字更讓人在意。
「就如同你剛剛所經歷過的……這裡相當危險。」蕾雅用著略帶擔憂的神情望向蒼生，但那眼神彷彿在同情一個無家可歸之人，「你想去哪？需要我護送你一程嗎？」
蒼生拒絕了她。不是為了無謂的尊嚴或者面子……好吧，或許有幾成是。但更重要的是，蒼生自己也在迷惑，他到底想不想要繼續前進？
「有個人……她……我想她在前面的某處等我。」蒼生忍不住開口，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會跟一個初次見面的人討論這件事情，這樣的行為甚至讓他想起了剛剛那個醫生。但或許就是這樣吧，人有時候就是想說，無論對象是誰。「她在等我……可是我現在懷疑她等的人不該是我……我……我只是個普通人，雖然有一瞬間……我以為我可以做到什麼，可是沒有了依靠……我還是……還是很普通。」
蕾雅看著蒼生，專注認真地聽著他說完那些近乎抱怨的話，然後才輕輕地嘆了口氣，閉上眼睛，沉思了幾秒，用著那經過了深思熟慮後才會有的慎重語氣說道：「對不起……我不認為自己能對你有何幫助。」她的眼神略帶嚴厲，就像是個真正的老師，「沒有人會責怪你選擇放棄，可是相對的，也沒有人會鼓勵你放棄……承者，你得自己做決定。」
蒼生並不好受，這些話就像是一袋袋沉重的水泥，壓在他那本來就要垮下來的背上。有那麼一瞬間，他怨恨眼前這位素昧平生的人，怨恨她為什麼不鼓勵或者責怪自己──這麼一來，他就可以逃避，甚至逃得心安理得。
「對不起。」一小段沉默之後，蕾雅突然說道，蒼生有一剎那還以為她緊接著要說的是「對不起，戳破了你的詭計」，但她接著說的卻是：「如果你沒有其他的問題，我得繼續我該做的事情了。」
不，我還有一堆問題！蒼生想要這麼說，但另一方面，卻又累得一個字都不想再講。他點點頭說了聲「謝謝」，而蕾雅則是同樣點頭，以一句「請多保重」作為告別。
目視著她的身影慢慢淡去，聽著長靴在地面上敲擊的聲音越來越小。
蒼生呆立片刻，隨即跟上前去。
理由他自己也弄不清，或許是想找到答案吧，也或許只是一種逃避的手段。
他決定追向蕾雅的影子。
前進。
０１
若把情況稍微美化一點的話，蒼生覺得自己好比愛莉絲夢遊仙境的主角，追著兔子走入了奇幻的王國。
只不過，這個王國是他熟悉的事物變成的。兔子則是一位銀髮的女劍士。而且這個地方沒有撲克牌士兵、微笑貓跟……女巫和稻草人好像是另外一本書吧。蒼生想起自己總是很容易把愛莉絲跟綠野仙蹤的桃樂絲搞混。
這裡有的，不是書中那些美麗奇妙、讓人流連忘返的景物。
蒼生接下來看到的東西，絕對跟美麗兩個字絕緣。
在他發現之前，周圍已經飄起了淡淡的薄霧。
霧的感覺不像水氣，更像是煙，毫無氣味，但卻讓人充滿了窒息感。
這附近的房子看起來比較完整一點，但卻有不少建築物的牆面上有著一灘又一灘的黑色黏液，遠遠看起來應該是某種黑色的油漬──直到蒼生發現它們似乎都會蠕動。其中一灘還對蒼生伸出手來，大喊著「救我」。另外一灘則是上頭浮現出掙扎扭曲中的人臉，就好像一個人打算從黑色垃圾袋裡頭掙脫而出，但最後卻又窒息在裡面。
再前進幾步，柏油路的裂縫裡，生長出了類似蕈類的物體。肉色、不斷抽動、前端還不時的噴灑出白色的液體──蒼生很不想這麼聯想，但這些鬼東西怎麼看怎麼都像是射精中的陽具。
那些液體灑在路旁（蒼生盡可能的走遠點），散發出了猶如放久的魚屍體般腥臭味道，不一會兒就竄出了一堆粉紅色身體看起來像是鮑魚的多腳生物搶著跑去吸乾，晚一步的，就開始爭奪，用如蜈蚣般的數百隻腳互相打抓，打輸的，就會被對方撕裂開來，吸取裡面殘存的液體。
看到這裡，蒼生已經不想為周圍其他的一切再多花半點精神了。
忍住強烈的作嘔感（他擔心會有任何生命或者非生命跑來吃），他用著足以把剛剛一切拋諸腦後的速度快步向前。
就在他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跟丟蕾雅之際，前方出現了屍樹的殘幹。
那顯然是蕾雅的傑作。
就跟剛才一樣，屍體們還在喃喃自語，從那音量的強弱判斷，應該是剛被破壞沒多久。
蒼生下意識地加快了些許腳步。
果然，當他順著唯一的大道左轉過去時，蕾雅就站在前方不到五十公尺的三岔路口中央。
就站在另外一棵同樣令人作嘔的屍樹前。
她依舊是那俐落的一劍，快速凍結了屍樹的生命，接著一腳踹斷樹幹。動作一貫得像是錄影重播（如果是動畫的話，那就叫做「兼用卡」），但卻又精準得令人百看不厭。
至少要問清楚這樹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做好決定後，蒼生往前走出──
啪！啪！啪！
某處傳來了稀稀落落的掌聲，迴盪在這薄霧包圍的區域裡，聽起來彷彿帶著嘲諷，就像是刻薄的觀眾在為舞臺上失誤的演員來喝倒采。
蕾雅突然轉過頭。蒼生原本以為她是發現到了自己，正想試著說明，卻見到她的視線最後落在對街的公寓建築物頂端。
「妳還是老樣子呢。」這句話出自於一個正從屋頂緩緩「走」下來的少年之口，「不管換多少張臉，都永遠擺著那麼嚴肅的表情。」
他看起來頂多十五六歲，有著一頭天使般的柔細金髮以及超越性別的美麗外表。蒼生不禁想起了希臘神話裡，那位因為太過美麗，而被宙斯選來替眾神倒酒的美少年（話說回來，這位星座神話中的移動生殖器還真是男女通吃）。
「丹迪爾。」蕾雅威嚇性地將手放在腰間的劍柄上，「這是你搞得鬼？」
「別說那麼傷感情的話嘛。」丹迪爾將雙手一攤，「坦白說，妳真的認為我的風格是那樣嗎？」
「……不。」蕾雅緩緩放下了劍柄上的手，但卻仍是一臉嚴肅，「但我並不認為你有好到哪裡去。」
「真的很像妳會說的話呢。不過我就喜歡妳這點……」丹迪爾露出了無垢無邪的澄澈笑容，「所以跟我做愛好嗎？」
「我拒絕。」
「為什麼呢？」丹迪爾睜大著那雙彷彿可以向父母要到任何玩具的無辜黑眼，「拜託嘛，我保證會很溫柔的……還是妳希望我粗暴點呢？難道妳不希望我撕碎妳的衣服、瘋狂的把妳佔有、直到妳身體上下的每個洞都被我插壞為止嗎？」
如此的美少年，卻說出如此粗鄙淫穢的話語，讓蒼生覺得就像是不小心看到了兒童節目的主持人大姊姊跟男朋友的性愛自拍一樣。
「可悲。」蕾雅的語氣冰冷，跟丹迪爾彷彿身處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明明不懂愛，卻直把做愛二字朗朗上口。」
「還真是幼稚的論調啊。」他在距離蕾雅約有十步的地方停了下來，側頭微笑，「那我換個比較實際點的說法吧……趁妳還有得選擇的餘地，最好趕快張開雙腿請求我上妳。」
蕾雅沒有回答，只是唰的一聲抽出了劍來。
「真不公平，妳明知道我手上可沒有那種足以跟那把『絕響之冬』匹敵的定式咒具啊。」丹迪爾伸向背後，拿出了一把僅比手掌大上一點的彎刀來，無奈地嘆道：「看樣子我只好拿出點陰險的手段來了。」他突然轉頭，笑著望向蒼生這邊，「你好啊。」
「快逃！」蕾雅猛然向蒼生大喊，但為時已晚。
彎刀朝著蒼生激射而來！
鏗！就在那不到十分之一秒的反應時間內，持書者的盾勉強將刀給彈開。
「原來是個承者。」丹迪爾的聲音來自蒼生後方。
碰！
蒼生剛轉身，胸口就受到對方的一記重擊。還來不及倒地，丹迪爾的膝蓋又重重地撞上了蒼生的下巴。持書者此時移動到了兩人之間，左手一揮，黑色的巨拳朝丹迪爾襲去，但卻被他輕鬆地躲開。
怎麼會？蒼生難掩訝異，但原因並非出自丹迪爾的迅速，而是──
為什麼我（持書者）會這麼緩慢？
過去持書者的動作跟蒼生是完全同步，但現在就像是嚴重ＬＡＧ的網路遊戲，每個動作都比蒼生所預期的慢。
蒼生試著加快，但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持書者跟自己彷彿越來越陌生，到後來甚至像是冷戰中的夫婦般，每次的溝通都得由某個無辜的中間人來負責傳話。
為什麼？蒼生的不安開始擴張，這種混濁的思緒讓持書者的狀態更加的不穩定。
丹迪爾穿過了持書者的防禦，舉起不知何時回到他手中的彎刀，朝蒼生的胸膛刺去！
「啊啊啊啊啊！」慘叫聲並非來自蒼生。
當蒼生從驚魂未定的狀態中稍稍平復，卻見丹迪爾正抓著自己被斬斷並凍結的右手，連彎刀都沒有撿起，只是用著彷彿累積了千年怨恨與執著的眼神瞪著突然殺出的蕾雅。
「彼此彼此，你也還是那副老樣子。」蕾雅舉起劍，直指丹迪爾的眉間，「只懂得一心緊追你所得不到的事物……如果剛剛在承者第一次反擊時，你就能放棄拿他當人質的計畫，那也不會變成這步田地。」
「欸……這可是我最喜歡的身體呢。」丹迪爾說著，突然抬起頭，死死地瞪向蒼生，彷彿用盡全力要把對方給印在視網膜上般。接著一邊發出「咯咯」的詭異笑聲，一邊主動將腦袋往前迎向蕾雅的劍……
「咯咯咯……咯咯咯……」劍一公分又一公分地刺進他的眉間，穿過頭骨，鑽入顱內，切過了腦子，再從後腦的頭髮底下「噗」地一聲，伴隨著些許腦漿慢慢推出──從頭到尾，他都死盯著蒼生，直到整顆腦袋凍結、碎落在地為止。
０２
一時之間，蒼生還真有種千頭萬緒，但不知該從哪裡開始的感覺。
那些樹是什麼？這個區域發生過什麼事？丹迪爾是什麼樣的傢伙？他剛剛提到的身體又是怎麼一回事？
過多的問題跟資訊，讓蒼生覺得自己就像是初次參加一堂早已經上了好幾個禮拜的電腦課。
「抱歉。」謝天謝地，蕾雅率先開了口。
「沒什麼，至少我還活著。」才說完，蒼生就有種荒謬的想法。自己該不會已經掛了吧？就像是一些鬼片的橋段：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的主角走入了死後的世界。「我還活著。對吧？」
「無庸置疑。」蕾雅微微地揚起了嘴角，笑了笑。卻見她不經意地看了丹迪爾的屍體一眼，收斂起笑容道：「但你的處境並不安全……抱歉，或者我該說是十分危險。」
「總覺得這好像也不是什麼新消息了。」蒼生試著稍微的故作瀟灑，但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跟他有關對吧？」他也朝著丹迪爾的屍體望去，一時之間有種想要踹踹那具可憎屍體的衝動。
「我知道你有很多困惑。」蕾雅說道，「我也願意在自己可以解釋的範圍內如實告知，不過……」她的視線瞄了一下天空，這動作也讓蒼生注意到，周圍的霧色似乎比剛剛黑了些，「現在實在不是個可以促膝長談的好時機。」
兩人於是開始移動。
接下來約一公里的路程中，蒼生又見到了一棵屍樹。
蒼生曾想，關於敕魔的存在，會不會跟屍樹有關。但是他又覺得兩者之間的感覺，顯然是不一樣的。可是卻又像是醬油跟醋，不能說是一樣，偏偏兩者總有種關聯性（而且加在一起就跟水餃很合）。
當蒼生在便利商店的玻璃牆面上再次看到了那如黑焦油般的一「灘」人時，他突然想到了一個無法忽視的問題──「吃了屍體樹果實的人會變得如何呢？」
蒼生沒有問出口，當然，理由只是因為蕾雅似乎急著趕路，並不是他曉得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他就可以親眼看到答案。
從獨自一人變成兩個人後，這感覺確實令人安心了不少。蒼生想起自己大學接近畢業的那段日子──即使許多同學過去明明勢如水火，可是當名為「畢業」的不安降臨時，大家卻反而開始有了一種特殊的向心力。專注在「做一個完美的畢業紀念冊」或者是「留下某種回憶，讓大學生活劃下完美的句點」之類的事情上。
那種心情，他覺得自己現在似乎漸漸可以理解了。
薄霧所涵蓋的區域比想像中廣大，詭異的景象也成等比級數增加──牆壁上有著憤怒的人臉，嘴裡似乎還咀嚼著什麼似的嘎啦作響。灰濛濛的天空裡，偶爾可以看到窺視著自己，等到被發現就瞬間闔上消失的巨大眼睛。
這一切都讓蒼生覺得毛骨聳然，當然也不自覺得加快了腳步。
不知走了多久──蒼生不禁懷疑霧中有著讓人時空感混亂的成分──他們總算是穿過了薄霧區。
才剛踏出，周圍的環境立即恢復正常，絲毫沒有模糊地帶。
就像是小學時代的桌面一樣。蒼生不禁這麼想著。誰也不可以穿過中間那條白線，就算只是手肘不小心越過領空也絕對不行！
離開霧區後又走了一小段路，蕾雅這時才停下了腳步。
「應該差不多了。」她說道，「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蒼生看了一下周遭，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家咖啡廳──那刻意弄得像是別家同類型連鎖店的綠色圓型招牌，此時可說是一目瞭然。
講裡頭空無一物是稍微有點誇張，至少那些趁火打劫的人留下了幾張看起來有點悶熱的紅色皮沙發。蒼生心想，如果天氣再熱一點的話，店家應該會把椅子換成絨布材質的吧。
坐下後，蒼生拿出了那袋補給品來，先拍了拍上頭不小心沾上的塵土，然後打開來把口糧跟水分給了蕾雅。
「感謝。」點頭示意後，她接過了水，卻沒有碰口糧。
看著蕾雅小小口地把水倒入嘴裡，蒼生這時才注意到，她不僅一滴汗都沒流，就連呼吸都平緩地像是個熟睡中的嬰兒。
「幾天前，有扇門突然開啟了。」放下水瓶後，蕾雅開始說道：「一扇介於這裡跟另一個世界的大門……我跟丹迪爾都是那個世界的住民。以你們的語言稱呼，我想差不多是魔物、妖怪或者──」
「我確定一下。妳剛剛的意思是說……你們都不是人類？」
「這得看你對人類的定義。」蕾雅伸出手來，將蒼生的手疊在自己的雙掌之間，「感覺得到吧？我有呼吸、心跳、體溫，情感、欲望跟求生意志，真要說起不同，那就是這副身軀的由來……你想知道嗎？」
蒼生猶豫了一下，內心兩個答案互相拉扯，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因為他知道，自己終究會這麼選擇。
「我是從人類的屍體身上『長』出來的。」蕾雅的手指在蒼生的手腕上一劃，「那個女孩是自殺而死的，我從她的血液中感覺得到那無止盡的痛苦還有一些片段的記憶……我借了她的血液，正確說起來是細胞，就像你們稱之為『複製』的技術，不過在這過程中我會改變成自己習慣的模樣。當然，也在各方面做了一點改良。就像是把人類用剩的肉體當成布料，製成了一件衣服。」
「丹迪爾……丹迪爾也是這樣的嗎？」
「他的習慣是直接強奪，那樣比較快一點……人類也有人會有類似的能力，稱之為『奪舍』。他把原本住在那裡的人給趕走，然後拿走他的身體來使用。不過也不是隨便就能取走，他會先潛入人的意識中，不斷地傳遞迫使人輕生與痛苦的念頭。」
「簡直是個憂鬱症帶原者。」
「的確是如此。」蕾雅點了點頭，「但就像是感冒，人的心若不虛弱也難以感染。」
「在這個時代，他根本是來到了２９９吃到飽餐廳了嘛。」
聽到蒼生的比喻，蕾雅先是一愣，然後不禁噗嗤地笑了出來，「失禮了。」她調整了一下呼吸，「你說的沒錯。我想他最多只要三天就能恢復，屆時……我相信他會針對你而來。」
儘管已經嗅出端倪，但聽到蕾雅如此肯定的答案，蒼生還是難掩訝異。
「我們的那個世界，幾乎就像是你們稱之為地獄的地方。除了自身以外，一切都只是虛無。丹迪爾已經被那個世界所吞噬，只能盲目地追求某些事物來認同自己的存在。」
蕾雅的話，讓蒼生想起自己一個國中女同學──很多人在背地裡都叫她花痴或者婊子，因為她總是自己黏到一些比較帥的男同學生身邊，還跟其他人說她知道對方其實很愛自己。後來蒼生輾轉才從老師那邊得知，原來她從小就沒了父親，似乎是想從男生身上得到父愛吧。一但覺得自己少了什麼的人，似乎總是會不顧一切地追求那樣事物，即便那根本不是答案，甚至於根本沒有好處。
「過去，他曾經以幫助人為目標。」蕾雅望了蒼生一眼，「近乎無私的奉獻自己，還因此得到他聖人的稱號，現在有幾個小鎮，那裡還留有他當時的銅像供人膜拜。」
「這樣的人現在卻……」
「一個玩具玩膩了就換一個……對他而言就只是這樣吧。行善或行惡，都只是讓他產生成就感來證明自我。而顯然地……他這次迷上了性愛，而且……」蕾雅猶豫了一下，觀察著蒼生的表情，然後小心翼翼地說道：「而且……我想是不分男女的。」
第七話──待續
創作內容
二十九天的末日 第七話
異端之城 (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