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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絞繩中的第二次機會 - 被戰神遺棄的青橄欖 ②

巴阿尼 | 2020-07-25 08:05:42 | 巴幣 56 | 人氣 409



簡而言之,丟臉

  法希城的熱鬧與繁華很容易讓人忘記這是一座才建立十多年、位於霍瑪王國西方邊界的城市,尤其是當人們看見那座貫穿城區南邊的市集時;在近年軍事與貿易擴張的影響下,讓人印象深刻的法希市集理所當然成了霍瑪的重要貨運樞紐。
  
  當然人也越來越多了,我抓緊放著信件的腰包緩步走向市集的入口,看著來自各地與城內的居民齊聲喧嘩的景象默默嘆氣,當初到底是誰說要把這條只有三台馬車並排寬的路當作市場的啊?
  
  抱怨歸抱怨,現在離中午休息還有好長一段時間,也不可能等到人潮退去才前進否則太陽都要下山了。我抓了抓頭髮估算一下市場入口的人數,雖不是見過最擁擠的時候但過程肯定不會太輕鬆,繞路嗎?但是姊都強調兩次不要到處跑應該有什麼重要的事吧。可惡,只能上了。
  
  做好心理準備之後,我挺起胸膛遁入人群當中。
  
  各式香料、橄欖油、葡萄酒和食物的氣味混合馱馬的騷味、汗臭、香水味迎面撲來,逼得我立刻換起嘴巴呼吸才不至於把剩下的早餐吐得滿地都是;儘管法希引以為傲的路樹與亞麻製成的遮陽棚擋掉了逐漸爬至天頂的艷陽,但從地板和比肩擦踵的人群中傳來的熱氣還是逼出了我一身汗。
  
  我仗著精實的肌肉頂開幾位在路中央閒聊的大嬸和到處推銷的年輕人,卻對穿著盔甲、完成整套普拉恩變形的獸族衛兵一點辦法都沒有。經過幾番拙劣且差點被石板路中間的車軌絆倒的硬闖後,我只能乖乖跟在一輛超載的遲緩馬車後頭,與其他不耐煩的人們一起對車夫大罵。
  
  擠出最壅塞的酒類與陶器販賣區後,我走到一處交叉路口以皮製護腕擦去汗水並喘口氣,卻瞥見了全霍瑪最討厭的傢伙──法希部隊的軍醫、瑪姿姊的丈夫布勒許。
  
  我馬上假裝對一旁木製品商店上的酒杯深感興趣、縮起肩膀背對那位無論何時都看起來完美無缺的大帥哥,豎起耳朵傾聽他精瘦勻稱又修長的體格在地上踏出來的獨特腳步聲。希望他沒看見我這個躲在遮陽棚下的小個子,不過除了老爹以外絕大部分的人對他來說都是高度不到下巴的矮子。
  
  但他也只會對我這麼叫。
  
  「矮廢物,麻煩你別裝死了,這樣占著攤位老闆會很困擾的。」
  
  那道低沉、充滿磁性又讓所有女性為之陶醉的聲音隨著風灌進耳裡,我閉上眼嚥了口口水後轉身,冷眼仰望他那頭隨興披散又鬈得恰當好處的淡棕色及肩長髮,和那雙在飄逸瀏海下噙著嘲諷的閃亮棕眸。「幹嘛?」
  
  「唉呀,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這次你又做了什麼低能的蠢事?嘿,我知道了,大概是手臂頂著劍從樓梯上摔下來還砸到臉,絕對不是什麼挑戰普拉恩戰士結果輸得一塌糊塗。我一直覺得你應該多給女神一點進貢的,也許祂這麼保護你是要你去當司祭?史上第一個進女司祭院的男人聽起來倒還挺響亮的。」
  
  為什麼從他那兩排白得發亮的牙齒中間就只能吐出這種屁話?我邊快步離開邊用最冷漠的口氣喃喃道:「跟你沒有關係。」
  
  「當然沒有關係,但我就是忍不住。」他抽了抽挺立的鼻子、抬起完美得像是雕刻出來的眉毛冷笑道:「我聞到蜂蜜味了,一大早就和瑪姿做生意?我是不知道哪門子的生意要拿武器和人對砍,但我猜這次你又什麼忙都沒幫上了對吧?可憐的傢伙,瑪姿真不該在你這種不知好歹的臭小子身上浪費時間。」
  
  我停下腳步回頭惡狠狠地瞪向布勒許。他稍微調整了鮮紅色單邊披肩用那副居高臨下的噁心自信等著我的反擊,但我決定讓他先把招出完。「我正在幫忙,不要以為你什麼都知道。」
  
  「嘿,我承認我確實沒辦法理解你那填滿可悲妄想的腦袋平常裝的是什麼。原諒我,我試過好多遍了,但每次你都能為我帶來新的驚喜;或是新的下限。」
  
  「你到底想怎樣啦!」我提高音量,同時因為才忍不到兩句話就回嘴而想賞自己兩巴掌,「我在做瑪姿姊叫我做的事,有什麼話就快說不要每次都只會在那邊講一些有的沒的。奇怪耶,我走在路上好好的又沒有惹到你!」
  
  「有,只是你不知道。簡而言之,丟臉。」
  
  「丟、丟什麼臉?」
  
  「我就說你不知道,你會去參加明天的選拔對不對?」布勒許在我開口時舉起一手說:「等等,不用告訴我答案,我知道要你想像參加選拔的後果實在太難了,所以你一定會去。嘿,像你這樣沒有力量的人去那種篩選未來戰士的地方不是丟臉是什麼?而且丟的不只是你的臉,還有坦迪昆家的臉。要是我是岳父大人的話絕對不會把你放出來到處給人笑話,你有沒有對尤祖先生不忍心把你栓在家裡感謝得聲淚俱下?」
  
  「你再說一次……」我頂著發燙的頭壓抑住音量吼道:「只敢在這種時候對我說這種話,帶種就在瑪姿姊面前講啊!我才沒有丟家裡的臉,我一定會通過選拔給你看,不要以為有瑪姿姊挺你就了不起!」
  
  「如果你真能通過的話我乾脆就把軍醫辭掉算了。廢物,不要異想天開了,該是從自以為靠著努力就能彌補差距、自以為靠著氣勢就能達到目標的幻想中長大了。看來你的記憶力真的不太好,我記得我每次都有這樣跟你說,最近好像是……昨天才這麼講過。還是以你的小腦袋接收不了我想要表達的意思?真有這麼低能嗎?」
  
  「我比別人努力得更多,每天都在認真鍛鍊自己、研究那些像你這種人從來沒有聽過的技巧,才不是什麼只會幻想的小孩咧!」我朝他用力踏出一步,鼓起還在痠痛的肌肉說:「像你這種幸運的傢伙才不會懂那種辛苦。還丟臉咧,至少我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才不像某個人在那邊放棄自己豹族的天分去當什麼醫生!」
  
  「嘿,生氣了?該不會是因為其實你也認同我說的話吧?想想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我說的都是事實。」布勒許用誇張的動作聳聳肩後轉過半身說:「既然這麼有自信就算了,明天過後我有的是時間好好讓你看清楚真相,像你這種小孩子不被打入湮獄中一次是不會體會到這個世界有多殘酷的。祝你有個美好的一天。」
  
  「你可惡……」
  
  知道自己再和他吵下去必敗無疑的我跺著石板路,無視木雕店老闆投射過來的同情目光忿忿不平地咬緊牙關。現實的殘酷?可惡,我吃的苦頭還不夠嗎?明明就只是個從來沒被霸凌過的大少爺還在那邊恐嚇我!一定要證明給你看我做得到,混蛋!
  
  來往的行人還是一樣多、太陽還是一樣烈,但本來得到姊的同意而在心底升起的小小喜悅卻被布勒許硬生生熄滅了。
  
  我沮喪地望向攤販上刻有戰神在幾百年前和邪魔大戰的浮雕。變成禽頭獸身的阿達哈狄弗塔施展出改變大地的普拉恩魂術豎起一道高聳堅固的牆,一面努力抵擋從菈妮的披頭散髮中轟出的高溫烈焰、致命寒氣與分岔雷電,一面咆哮著保護躲在他身後的霍瑪百姓。
  
  儘管這段曾發生過的歷史如今已在霍瑪人民當中昇華為傳說般的史詩故事,我還是不禁在心裡吐了口口水。別傻了,只不過是個古代的強大英雄、離神差得遠咧,要是真有神的話才不會出現像我這麼悲慘的人,才不會允許這種不公平。
  
  我轉身拖著腳往市集的另一頭走去,卻平息不了晃得整顆頭發暈的怒氣。困擾大半輩子的低落與自我懷疑被那個討厭鬼一股腦拽了出來,一點一滴蠶食早就所剩無幾的信心。
  
  崇拜英雄的背影錯了嗎?不光是討厭鬼,連姊和老爹也不希望我去選拔,每個人都只想要我好好當個商人……為什麼就不能給明明比其他人努力了好幾十倍的我一點肯定?只要通過選拔就能證明我的實力了啊,大家都不明白這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嗎?
  
  不知不覺走到了垂直市集街的法希大道,我沿著大道兩旁茂盛蜿蜒的橄欖樹遙望位於城市中央的省級中心,在內心中留下一聲疲憊的嘆息。
  
  被逐漸向上的斜坡影響,三層樓高的省級中心就像豎立於山頭的巨岩般穩固如昔,色彩斑斕的石灰岩柱群撐起向兩旁延伸的長形大理石屋頂、與好幾面刻有霍瑪歷史的精美雕塑牆構成一幢對稱而方正的巨大建築,在藍得不可思議的天空下彷彿炫耀著霍瑪王國的強大般閃著純淨而耀眼的光芒。
  
  相比受到布勒許嘲諷的影響而沒什麼心情送信的自己,身為總督的老爹此時肯定正在裡頭的某處以那堅定得令人畏懼的敬業態度努力工作著。一想到他曾在我內心留下的威風和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強大,心酸就悄悄地從胸口擴散到頭頂。唉,為什麼我仰望的英雄偏偏要是老爹?
  
  迎著暖和的春風,我望著戰神雕像和舖畫在石板地的女神彩繪,盡可能不讓哭嗓滲入語氣中喃喃道:「如果戰神和生死女神真的存在的話,我願意……用一切來交換變強的力量,只要……」只要能夠昂首在崇拜強者的霍瑪人面前闊步,證明我不是連夢想都無法實現的廢物。
  
  回應我的理所當然只有重新湧入耳際的鼎沸人聲。我對自己悲哀一笑,算了,要是什麼事情靠著祈禱就能靈驗天下早就太平了。送信去吧──
  
  「他們存在唷。」一道低沉的女音在肩頭上響起。
  
  我嚇得該跳的跳、該叫的叫只差沒有拔出劍攻擊那位不知何時湊上來的小姐。定神一看,才發現說話的並不是路上隨處可見、愛管閒事的法希主婦,而是一位乍看之下會以為是從司祭院跑出來的秀麗女士。
  
  穿著一襲鑲有金色紋飾的無袖短袍與過膝短裙的她小跳一步閃躲我的大動作,及胸的金髮隨之飛舞而起、其反射的光芒躍動於那對深黃色眼眸中,給人一種全身發光的印象──別於瑪姿姊甜甜如陽光般的耀眼,而是有如被夕陽染成金黃的靄靄高山般沉穩。從她裸露的精瘦雙臂和凹凸有致卻充滿力量感的體型,以及腰間那把精美的長劍看來,她不是一般在工坊團工作或負責顧家的年輕女士。
  
  戰士,毫無疑問是個美女。她渾身散發出來的優雅與普拉恩衛兵般懾人的氣勢交融出一股隱約的壓迫感,讓我不敢在她平坦的胸部上逗留太久。她的眼睛好大,眉毛感覺像是修過的不然弧度不可能這麼銳利。所以她是誰啊?
  
  「噢,我沒有惡意唷,可以把手從劍柄上放下來了,朋友。」她以讓我想到一種高雅的金色水鳥的渾厚嗓音說:「在煩惱力量不夠強嗎?」
  
  「呃……」我站挺身子撥開瀏海,表情雖抗拒著陌生女子的關心而微微皺起,但心裡又想對她抱怨布勒許丟到我身上的情緒。「是啊,不過沒什麼,突然覺得低潮罷了。」
  
  她以和善的笑容撐起赭色的臉頰說:「低潮到向戰神祈禱?你是因為受傷或其他原因失去力量嗎?」
  
  「沒有,就只是……」反正跟陌生人說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且在法希這麼久了也沒看過有這種氣質的小姐,說不定是外地來的。我迎上她耐心而好奇的抿嘴笑,做了個深呼吸說:「身邊的人都不想要我去參加出征選拔,我明明就已經很努力訓練自己了,他們還是覺得當戰士不適合我。但是……」
  
  「但是你很想拿起劍接受戰神的庇佑,或是為國家貢獻一份力。我懂,年輕人,畢竟我們生活在霍瑪啊,這不是一件壞事。」
  
  我聳聳肩壓抑那股從胸口湧出的暖意,輕吐了口氣後問:「請問您是?」
  
  「你可以叫我雅翠伊,剛來到法希不久、是個喜歡到處旅行的瘋女人。」
  
  怎麼會有人這樣介紹自己?「我是丘納。您看起來一點也不瘋啊。」
  
  「如果你知道我這趟的目標是橫越大草原到地圖邊緣去呢?」好吧,這個人有病。「噢,我認得那種表情,不過沒關係、這對我來說是一種讚美。總之,我想問問你對法希城熟嗎?」
  
  「導覽?但是我還有事情要──
  
  「我會付錢的唷。」
  
  「熟哦!」我知道瑪姿姊不會怪我放下送信的任務跑去賺錢,所以立刻挺起胸膛擺出經過她訓練已久的炯亮微笑說:「您想要從哪個地方開始介紹呢?法希城很大的,就算走走看看也會花上您一整天的時間。所以除了住宅區和城牆外面的郊區,比較建議您從熱鬧的市集區和漂亮的法希大道開始。」
  
  雅翠伊小姐聽到這裡掩嘴輕笑了好久,然後拭去眼角的眼淚說:「你的變化真的好大唷,真有趣。不過很可惜的是我有明確的目的地了,你們這邊最大的旅店是哪一間?」
  
  「休櫓旅店。」有這麼巧嗎?雖然有點不太記得了,但曼陲伊家族的人應該不可能一個保鑣都不帶就這樣走出門啊。我偷偷捏了一下大腿逼自己專注在雅翠伊小姐身上,輕輕點頭說:「您是想在前往旅店的路上順便參觀城市嗎?」
  
  「差不多是這樣,稍等我一下唷。」她從肩上的小包包裡拿出一支由黃銅做成的細長管子望向遠方問:「那個是杜可可娜的繪像和戰神的雕像吧?我想去那裡看看。」
  
  「那個是……」
  
  「噢,這是首都最新發明出來的望遠鏡,雖然和翼族的眼睛比起來模糊許多,但我還滿喜歡這種小東西的。要試試看嗎?」
  
  接過那能夠放大遠方景物的神奇管子後,望遠鏡的效果讓我把介紹法希的講稿全忘光了。我以雙手捧著還給她說:「真的很厲害,不過好像還可以做得更好一點。」
  
  「確實如此,這還只是試作品而已。走那邊會順路嗎?」
  
  「是不太順路啦,但如果是想要看看戰神和女神的藝術品還是值得的。」
  
  「你不是霍瑪人對不對?」她突然問道。
  
  「呃……沒錯,我是老爹──養父在司祭院前面撿來的,怎麼這麼問?」
  
  「一般人都會問吧?你的五官比較平緩、膚色也淡了些,頭髮和眼睛都是黑色的,或許有一點黃金海周圍民族的血統。我以前有看過像你這種長相的人,所以你的普拉恩……」以為她有讀心術的我聽到這裡嚇了一大跳,幸好她講到一半就停了下來聳聳肩說:「抱歉,我只是有點好奇而已,如果有什麼冒犯到的地方也還請你見諒。」
  
  果真有點怪,不過還稱不上討厭。「是沒有到冒犯的程度,那我開始介紹囉?這條是當初建立城市的時候就蓋好的法希大道,前面那棟就是由普拉恩魂師用石頭一體蓋出來的省級中心,監獄和軍營在左邊、長老理事會則是在右邊。前方就是圓形的法希廣場了。雖然這裡也有一些地方可以買賣東西,但就像您剛剛所見的,以熱鬧程度和貨品豐富程度來說還是市集街那邊比較高。」
  
  「這裡種的花草樹木也滿多的,是規劃過的嗎?看起來挺美的。」她帶著微笑欣賞道路中央的長形石製花盆和其中的扭葉草,蹲下身撫摸不斷蠕動的大葉子。
  
  「沒錯,據說最早以前這邊是大草原的一部份,因為靠近亞迪河的關係才選這個比較平坦的地方作為居住地。當時的總督覺得把樹和草都砍光鋪上石板太可惜了,所以才能保留了現在看到的花花草草。可惜您不是在聖殿節來的,到時候會比現在還熱鬧個好幾倍。」
  
  「不,這已經能和黃金海旁的港口一較高下了,真不愧是西邊邊境的大城,真棒。噢,我知道這個女神的主題,是祂在帶領最初的霍瑪人遠行到首都的故事!你有聽過這段歷史嗎?」
  
  「當然有哦,歷史對司祭院來說是非常重要的科目,我的成績還算不錯。這是請法希最厲害的工匠用珍貴的彩石創造的,由於是石頭本身的色彩而不是顏料畫的,所以不受風吹日曬雨淋的影響;是法希城獨一無二的工藝傑作。」我指著將女神包圍住的光芒說:「而且只有用這種方式才能完整呈現祂美麗的生命魔法,這可是最新的技術哦!」
  
  但是雅翠伊小姐感覺沒有在聽,而是忙著用不同角度看著繪畫中眼裡充滿著希望、身上纏繞著微微黃光、金髮碧眼而意志堅定的杜可可娜,就像個拿到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樣亮起雙眼,似乎想把整個畫面收進記憶當中。一段時間後她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臉頰浮起了兩道紅暈,讓我想起這輩子第一次拿起劍時的感受。
  
  「那個阿達哈狄弗塔雕像看起來好特別唷,也是聘請魂師做成的嗎?」
  
  「是啊,那個是戰神當初在中央宮殿決定挺身出來對抗邪惡的姿態,是坦迪昆總督命人建造的。據說是全霍瑪唯一以這個時刻為主題的大雕像哦。」
  
  我仰頭看向四層樓高的戰神雕像肅穆的表情、視死如歸的眼光和充滿力量的神態,只感到一股被祂遺棄的淡淡悲哀。但這輕微的情緒在雅翠伊小姐注意到戰神前方的絞刑台時隨即消失無蹤。
  
  「那些人該不會是……」
  
  「由於是邊境,有時候就是會有一些安庫拉惡魔跑過界。只要被逮到就會在這邊公開處刑然後把屍體留在戰神面前,算是獻祭吧。這是三天前剛被抓到的。」
  
  雅翠伊小姐收起笑容看著那幾具吊在橫樑上的屍首,像所有霍瑪人一樣緊皺眉頭、緊咬雙齒、冷下帶著殺意的眼神。對他們來說無論男女老幼,與普拉恩絕緣的安庫拉人都是惡魔的子嗣,就像這慘不忍睹的一家五口。我忽略被眾人視作罪惡氣味的腐臭看著他們曾經白皙的潰爛皮膚、如虹彩般鮮豔的染血頭髮和被蛆蟲破壞的亮色眼眸,期望在心底升起對他們過去暴行的怒火;但那攤死水卻始終毫無反應,只有一波感嘆的漣漪。
  
  畢竟我不是霍瑪人,說不定,也是因為這樣我才用不了普拉恩吧。
  
  「我看夠了,這種東西應該放火燒掉才對。」她搖搖頭轉身走向省級中心前的長階梯,腳步快得我必須小跑步才能跟上。「休櫓旅店是在哪個方向?」
  
  「經過軍營的方向會比較順路,您要現在過去嗎?」
  
  「先不要,我稍微休息一下。」她又恢復了那沉穩的笑容,從包中拿出一條手帕擦起汗坐在路旁的石椅上。
  
  我在她身旁坐下說:「雅翠伊小姐,我有個問題想請教您。」
  
  「噢?請說。」
  
  「不知道這樣問會不會太失禮,如果說您曾旅行到各個地方,為什麼現在才來到法希城呢?」
  
  「問得好,你這小夥子真有意思。」她把頭髮撥到耳後晃著專門為旅行製作的厚實涼鞋說:「我很久以前就計畫想看看大草原和更西邊的地方了,但我知道這一趟可能會很危險,再怎麼說這也是在地圖之外的未知區域。所以我之前的計畫是先把黃金海周遭的國家都遊歷過一遍再往西走,就和甜點一樣最棒的擺最後。跟你說,我連火山國度的城邦都去過,甚至聖山我也爬過一次。」
  
  我轉頭望向東北方那座頂部隱沒在雲層中的高山,再看看雅翠伊小姐穩重的笑容直眨眼說:「真的?上面真的有一座寺廟嗎?杜可可娜的後代長什麼樣子?」
  
  「嘿嘿,這等你親自爬過一遍就知道啦。總之,這趟旅程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決定的。當初杜可可娜離開霍瑪的時候就是往西方前進,我想沿著祂的足跡了解祂究竟在尋找什麼。」
  
  「但是那都快一千年前的事情了耶。」
  
  「時間不是問題,畢竟祂是神啊。幸好當初邪魔殺過來的時候文獻都藏在地下,不僅是霍瑪建國至今的歷史文物還有一些由杜可可娜親自畫出來的地圖。我這次就是要來法希買那份古地圖的抄本,好險我有管道,不然這東西在黑市可貴得嚇人唷。」
  
  「管道?」姊偶爾會利用老爹的身分弄到一些稀有的東西,該不她真的是……「所以,敢問您這份地圖是不是要跟坦迪昆小姐購買呢?」
  
  雅翠伊小姐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想起了什麼似地抬起頭吸了口氣,以咧得更大的嘴嘿嘿笑說:「我還在想會不會透漏太多。算啦,你說對了。信呢?」
  
  「您就是那位……」
  
  「雅翠伊.曼陲伊。很高興認識你,丘納.坦迪昆。」
  
  我闔不上下巴、眼睛也睜得發酸,直到她晃了晃手我才跳起身說:「妳怎麼證明妳就是收件人?我、我不能隨便把信交給──
  
  雅翠伊小姐優雅地走到我面前抖了抖身體後張開足足有瑪姿姊兩倍大的翅膀,和曼陲伊家族族徽如出一轍的暗金色羽身及白色羽尾在陽光下就有如真正的黃金般閃耀。我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被她一把抱住、接著像顆使勁丟出的球般一飛沖天,要不是被瑪姿姊玩弄過好幾次我可能會嚇得放聲尖叫。
  
  「噢?看來你不是翼族,那大概是獸族了。不是第一次飛對吧?」
  
  我閉上眼從顫抖的唇間擠出:「瑪姿姊……有這麼做過……」
  
  「果然像是她會做的事情。總之我和小姿很熟,老實說,她本來是請我幫忙勸你打消參加選拔的念頭,但跟你談了談之後我改變主意了;我感受得出來你的決心和下過的功夫。」
  
  「但是我沒有和您說太多自己的事情啊。」
  
  「你眼裡的悲傷如影隨形,這還需要多說嗎?別人我不知道,但你那付出一切卻不受肯定的痕跡在我看來相當明顯。」她的聲音在風中聽起來具有一種難以分辨的魅力,緩緩撫平因突然起飛產生的暈眩,「有時候人就是要冒一些險,要是我當時沒有一時興起去爬聖山、強迫自己全程不准使用普拉恩,我可能到現在還在司祭院啃那些古書,再把頭髮剃得只剩下一條辮子成天苦思杜可可娜留下的隻字片語中有什麼涵義。全心全意嘗試新事物不是壞事,重要的是傾聽內心的耳語,努力尋找那條專屬於你自己的道路。」
  
  「我的道路……」
  
  「成為戰士是一個令人尊敬的夢想,因為他們必須在拚上性命的同時恪守戰神對戰鬥的嚴肅和生死女神對生命的敬重,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多時候這個世界會用各種方式阻擋在你與目標的道路上,但就如同杜可可娜擊敗吞噬生命的怪物並帶領霍瑪走向繁榮時展現的信念,重要的是一顆堅定的心。而你的悲傷將會替你淬鍊出無人可擋的堅強。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她崇敬地看了一眼女神的繪像後便飛向休櫓旅店,一路上我都在思考她說的這段話,以死灰復燃的暖意漸漸逼退布勒許投下的陰影。
  
  天啊,不用普拉恩就從朝聖之路爬上聖山?好厲害哦!我也能像她一樣嗎?經過一段艱難的旅程之後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同時笑著享受旅途……
  
  當我回神過來的時候雅翠伊小姐已經在旅店外降落了。我連忙把信交給她並深深鞠了個躬說:「真的非常感謝您,曼陲伊女士。」
  
  「叫我雅翠伊啦,女士聽起來好老喔,我也和小姿差不多大而已啊。話說回來,這趟你打算怎麼收費?」
  
  「您給了我遠超過導覽費的東西,我不該向您收錢的。」我露出今天第一個放鬆的笑容說:「而且這趟飛行真的很棒,比瑪姿姊那種跟喝醉酒一樣的上下亂翻好太多了。」
  
  她也回以收斂的淺笑說:「我會跟她打小報告唷。不過很高興能夠幫助到你,雖然這次導覽結束得有點突然,但我相信這是為了下一次的重逢留下的未盡之緣。祝福你,年輕的丘納,願杜可可娜守護你的生命之道。」
  
  雅翠伊小姐瀟灑比了個道別的手勢後遁入旅店的人群中。我則踏著自信的步伐走向總督宅邸,在正午的豔陽中反覆咀嚼彷彿充滿全身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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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回應

喵君
[e12]
2020-07-25 11:58:51
巴阿尼
[e1]
2020-07-25 12:03:23
十鳶
0w0 不是丟臉那是什麼?
A:是更丟臉XD
2020-07-25 16:55:34
巴阿尼
丟臉丟大了XD
2020-07-25 17:31:38
水墨靜
輸得一蹋糊塗(一塌糊塗)
2020-08-09 21:55:51
巴阿尼
感謝水墨靜~!!!
2020-08-09 22:0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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