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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教室日誌<54>

Dz | 2020-06-08 00:20:42 | 巴幣 6 | 人氣 168


<54>嚎叫














  迎面狂嘯而來的重型怪物吹起了浩武的波浪瀏海,半邊火疤的臉龐直直盯緊著那一絲細微的機會。

  被那滿口的利牙咬到、被那尖銳的犄角頂到、或是被那佈滿藤壺如刨刀一般的前肢給掃到,一定會立刻就沒命的。


  但就算生得一副畸形模樣,只要是生物,體內永遠都是最大的弱點。

  看準了這,名為死神的男人,將獵殺萬物的刺槍平提對前,瞄準了隨著腳步不斷晃動的肥厚肚腩。

  很好、很好、就這麼直直撞過來吧,讓這把槍沒入你的五臟六腑、全都焚燒殆盡吧。

  

  這是個賭注,賭這把槍真的能夠穿透進去那足以防禦尖頭子彈的厚皮、賭自己能在被打飛之前轉下圓環召喚出烈焰。

  十公尺、五公尺、三公尺、牠速度很快,即便面對著槍頭也完全沒有猶豫,而這強迫兩人之間對決的蠻橫也讓浩武已經沒有機會改變策略了。


  他可以選擇撤退進狹窄的樹林之間打帶跑、可以選擇先亮出火焰作勢威嚇。

  但這都不符合他的驕傲。

  既然都已經拿出了最自信的殺手鐧,當然是要作出與名號相稱的、完全輾壓對手的實力。



  但他卻從來沒有算到、也絕對不可能想到的是、就在那頭怪物正來到他面前的一刻,身後會有一道白銀色的弧光突然之間劃了過來。


  紮紮實實的堅硬物體砸上他的後腦,把他凝聚一致的專注力頓時間敲散。

  除了足以讓人當場昏厥的痛楚之外,在死亡面前失足的恐懼感也隨即湧現。

  腳步無可挽回地失衡、槍頭偏了準心,一切都毀了。


  他不明所以地轉往攻擊襲來的方向,想至少在臨死之前找到兇手。

  --但只見一把還未落地的活動扳手、和自己頭皮上噴濺的血沫。


  所以、

  大片風壓襲來、

  鯨魚鰭刮開、

  啪嚓!
  


  身體飛了起來,飛了好長一段距離才落下。

  落下後並沒有就這麼停止,而是像打水飄一樣,在枯硬乾裂的灰土地上彈跳、滾動。

  這段過程一定很漫長,但對浩武而言,卻又只像是前後一幕之間的差距,連過場的片段都感覺不到。


  當他再次睜開眼,所有的不甘心和不捨得已經全都煙消雲散,只剩下躺在翡林山上才能看得見的、那片無光害的星空。

  嘴角一股溫熱流下,刺鼻的味道,原來是自己的血。

  這副身體還很好心地等到思緒沉寂之後,才放該還的債前仆後繼而來。


  身體的左半邊直接受了那巴掌的拍擊,骨頭碎裂的痛覺出現了、

  以藤壺製成的粗糙刨刀往背上迅速刮過,皮開肉綻的痛覺出現了、

  在地面不斷翻滾、滑行、彈跳,肢節潰散的痛覺也出現了。


  最後,是內臟器官被重擊擠壓而出血的沉悶和絞痛,慢慢地浮現而出,載浮載沉地,把他的求生意志給融了冰。

  後腦所受到的那一下敲擊和這些相比之下根本微不足道。

  但卻是促成這一切的原因。


  他心想,大概知道是誰了。

  在垂死之濟,毫無幫助地大喊出來。


  「這就是你身為鬣狗的驕傲嗎?」

  反正也活不下去了,就算嘶吼會對半毀的身體加劇傷勢,但這早就已經不重要了。

  「在我們執行著任務的時候,你身為鬣狗的一員,竟然衝著私心,用這種偷襲的方式扯我後腿?」

  他知道,明旭一定聽得見的,因為他就躲在樹林之間,冷眼旁觀著自己的殞落。

  「然後呢?接下來呢?就憑你殺的死這兩隻使魔嗎?難不成你又要像當時一樣,留下一堆爛攤子,拍拍屁股後一走了之?」



  「鬣狗的驕傲?」

  輕蔑的疑問句回應著他,這討人厭的聲音他絕對不會聽錯。

  但奇怪的是,聽起來卻異常的靠近。

  他吃力地揚起頸子,發現一道黑影正站在他頭頂一步之遙的位置。

  「我從來都不覺得當條鬣狗是件多光榮的事,相反的,這身分又下賤又噁心,你竟然還有臉自得意滿的自稱死神,說真的,有夠可笑。」


  「呵呵、說出這種話,你還有什麼臉去見緹鷺老媽?背信忘義的不孝子,你糟蹋了她對你付出的一切。」


  「背信忘義是嗎?」

  明旭往旁側看去,那頭怪物正帶著沉重的腳步,從容往這走來。

  「你要這麼認為,那就隨你吧,我也懶得浪費力氣解釋了,你就抱著你那美好的驕傲乖乖去死吧,反正你只是那隻使魔的飼料。」


  沒有刻意作出任何嘲笑的表情,但這就是最讓人憎惡的態度。

  他往被拍飛至遠處的刺槍走去,最後仍不忘留下一句。


  「順道一提,我的驕傲,就是能讓我所重視的人好好的活下去,僅此而已,什麼使命、什麼正義,我一點都不在乎。而你已經毀過了我一次,恭喜你,現在可以好好地躺在那,體會我當時的悔恨,如果你還有機會活下來的話,麻煩記得來找我報仇。」



  單薄的影子離開以後,浩武只聽得見自己越來越緩慢、越來越沉重的呼吸。

  直到那張猿猴的兇臉與他四目對望。

  同時間響起的,是遠處另一隻使魔的嚎叫聲。





  震耳劃過幽森,棲息的鳥隻竄逃天際,如灑落的黑紙碎屑掠過月下,朝向遠處的城鎮離去。

  緊接而來的,是清脆響亮、有如雷鳴般、聽上去像是某種金屬被砸壞的聲音。


  嘉柔在鐵皮工廠旁,手裡抱著教室日誌,自從那張地圖之後,已經沒有再被寫上任何字跡。

  她現在什麼也沒辦法做,但總覺得自己可不能就這麼傻傻待在這直到一切結束。


  「唔......我想要過去看看他們。」躊躇著心思,她向一旁的男人問道。

  「......」沒有五官的白色面具之下,男人用面向的角度讓她知道自己有接受到這項請求。沉默了幾秒,他用無可奈何的口氣,慢條斯理地以低沉的嗓音回應。「我被交待的工作是保護妳,這不包括限制妳的自由。」

  「哎?」嘉柔自知很沒禮貌地表現出了錯愕,但這是第一次聽到這些人開口說話的聲音,原來也是人類嗎?她甚至還以為那張面具底下要不是怪物、就是機器人。「謝、謝謝。」

  行了鞠躬禮,嘉柔立刻轉向,往小徑的另一頭跑去。



  以地圖上的相對位置來說其實有段距離,尤其又是一條草木蔭密、枝葉雜生的黑暗小徑,如果那個面具男沒有跟著一起過來,她相信自己肯定在抵達以前就會在提心吊膽之上花費太多體力。

  不過,或許沒必要擔心這些。


  才跑不到幾步路,從深邃不見底的另一端就緩緩傳來了車輛疾馳的聲響,像在密室中點燃蠟燭,微光迅速成長茁壯成一盞明燈。

  是楷楓她們的車,迎面而來,但與其說是在追趕著什麼、更像是努力逃離原先的所在處。


  「上車,我們先離開這、再一邊聯絡明旭。」他們看見正走在路邊的嘉柔便趕緊煞了車,副駕駛座的車窗拉了下來,亞皓對著她催促道。

  「亞皓?你們......唔、什麼意思?明旭呢?發生了什麼事?」

  「不!不!不行!不可以走!」回應嘉柔疑問的,是後座傳來小卷的叫喊聲。「怡潔學姊跟以妃還在那!怎麼可以丟下她們!」

  「怎麼......」嘉柔將車門拉了開來,有個熟悉不過的女人正箝制住小卷瘦弱的身體。「小卷?沈靜?妳怎麼會?」

  「嗨?班長,好幾天不見了呢。」她一邊抱緊不斷掙扎的小卷,一邊勉強擠出微笑。

  全都亂成一團,一頭霧水的嘉柔下意識轉向亞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要我從哪裡開始解釋......」
  
  「簡單的說呢,後面出現了一隻怪物。」沈靜接著補充。「是很大、很恐怖、一掌就把車子砸扁的那種怪物哦。」

  「怪物?」嘉柔整理了一下這些零散的訊息,接著慢慢從小卷的表情中理解過來。「所以怡潔學姊和以妃還在那,是嗎?」

  「這是死兩個或死全部的問題。」亞皓知道她不會聽進這些,但還是得解釋。「麻煩妳聯繫上明旭,如果他需要幫忙,我們就趕過去、如果他已經完成任務了,就請他快來跟我們會合。」

  「唔、那、怡潔學姊和以妃......」

  「如果權衡之下,那兩人並不是非常重要的話,我的確也同意先離開那。」握著方向盤,楷楓也幫了腔。「況且現在的情勢不太對勁,我派出去的四個人都音訊全無,他們可是我很信賴的精兵。」

  「放開我!總不能就這樣子見死不救呀!」小卷從沈靜身上掙脫開來,跳下了車外。「不管怎麼樣、唔、咿、就算你們沒有把以妃當成朋友、就算沒有受到怡潔學姊的照顧、至少也是我們的同學、我們的學姊呀!」


  「哦?對於一個只為了救甘蔗的乾妹妹,可以毫不留情地把同班同學給交出去,這樣的一些人,妳認為這話說出口能有什麼說服力呢?」

  沈靜莫名動了怒火,一拳捶響了椅背。

  「少在那裝聖女了,想當英雄是嗎?就憑妳又能夠拯救誰了?別想把教室裡那套假惺惺給搬來這裡用,呵呵、現在可不是比誰的朋友多誰就能夠做決定,妳有什麼資格要求別人付出生命就為了成就妳的友情遊戲?」


  「把妳交出去的人又不是我!」

  就在大家以為小卷會被這番過分的言論擊潰時,她卻露出了在醫院裡保護著教室日誌那時候一樣的表情。

  「明旭答應了我只把妳當作談判用的手段,我又不是願意被騙的!要是一開始就知道會變成這樣,那我也會為了妳擋在他們面前呀!」

  「要說我偽善也罷!說我做作也好!妳要怎麼說都是妳家的事!隨便妳!反正我從頭到尾就是不希望身邊有任何一個人死掉!怡潔學姊也是、以妃也是、文薏也是、妳也是!」

  「但我以為大家都是這麼想的、我以為大家都可以團結起來對付敵人?不!我錯了!我全部都搞錯了!原來只有我這麼認為!那好呀!就讓我自己一個人去救吧!」

  「就算失敗了、就算最後還是有人死掉了、但至少她們能知道自己並沒有被全世界拋棄,因為要是我的話、要是被留在那裡的人是我的話......」

  直到這時,小卷的臉龐才開始泛起紅氳、哽著咽、一股酸卡在喉頭,趕在眼淚掉下以前把話給說完。

  「......我一定會很希望有人能夠來救我!」


  語方落盡,她轉過身,就往回頭的方向跑去,留下了高壓的沉默。

  嘉柔看了車上幾人一眼,也沒有多說什麼,就只是轉向身後那個面具男,彷彿理所當然地把他手上的步槍給拿走,幸好,沒有想像中的重。

  「不好意思。」

  行了個鞠躬禮,她也趕緊追上小卷。



  「......呿、這到底算什麼嘛?」許久,沈靜只是把表情埋向暗處,不甘心地悶說。「把話說得這麼好聽,那在文薏被全世界給誤會時,怎麼不見妳出來說過半句話......」

  楷楓略微看往亞皓的方向,食指輕輕敲著方向盤,腳踩的剎車沒有放鬆過。「哎......那麼小少爺,你的意思呢?」


  遠處,嚎叫又再一次響起。

  然後、又一聲、再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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