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換
舊版
前往
大廳
小說

佐賀偶像……牽掛著我們的船錨、以及等待之人

魯吾魯以及人之魯 | 2020-02-25 22:19:45 | 巴幣 0 | 人氣 254


        有時候,我會想起來酒店老闆說過的一句話。
 
        「我還欠了夕霧小姐一份人情呢。」
 
        我當下只把它當作是閒話家常的一小部分而已,二來我也跟這位酒店老闆實在說不上是知心好友,所以我並不把它放在心上──當然啦,我也對那個酒店老闆的往事沒有什麼興趣。
 
        那晚的所有對話,我都在酒後忘得一乾二淨了。就唯獨那句不起眼的話,彷彿蜘蛛絲一般牽在我的海馬迴下緣,隨時都有可能會消失,卻也沒有人會為此感到可惜。
 
        這理當是個不具價值的話題。
 
        那麼又是為什麼,我的腦袋此時卻猶如一隻雨林蜘蛛爬過似的,時不時逗得我頭皮發麻呢?
 
///
 
        我正要踏出艙門,
 
        此刻的我用最特異的方式漂浮著,
 
        今天所看到的星星也和以往完全不同。
 
        就像是坐在鐵鋁罐向外觀察一般,
 
        我離這個世界好遠。
 
        碧藍色充滿了整個地球而我什麼事也做不了。
 
///
 
        「好,今天的練習就到此為止吧!」
 
        隨著卡帶的轉軸停止的聲響,我們的團長──水野愛向著我們宣告今天的課程結束,房間裡的七個人彼此致意一下便各自找了空位休息。
 
        即便來到了這個奇怪的地方──老氣且爬滿藤蔓的洋房,已經超過一個月了,我們卻沒有任何的熱切互動。說實在,我也還沒有把所有人的名字都記住。有著幾處挑染過的金髮、眼神不太友善的人叫做二階堂咲。頭髮白白的、毛蓬蓬的,給人一種不同於水野小姐的偶像氣質的人叫做純子……姓什麼來著的?我的天啊,萬一別人主動搭話,我卻不知道怎麼稱呼的話該怎麼辦呀!
 
        不過話又說回來,第一次看到大家的時候真是嚇死我了……每個人的雙眼一片混濁,走路時的身體搖搖晃晃,眼珠子的血光還會像螢火蟲一樣在半空中飛舞!我說真的,同樣的畫面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水野小姐應該也是這麼認為的,畢竟沒人希望一覺醒來頭上會插著冰冷冷的鐵桿
 
        那幾天我真覺得自己是全宇宙最倒楣的人了,是造了什麼孽才要住在這個隨時都會鬧鬼的洋房啊!
 
        好在其他六位全宇宙最倒楣的人──們,在幾天內陸續醒了過來,除了一個穿著類似修女服的姊姊?看到每個人身上都有大小不一的縫合處和不吉利的紫斑,都讓我忍不住寒毛直豎。
 
        我們在這棟老洋房裡找出一些繃帶和衣物,並協助彼此將那些嚇人的傷痕遮起來。順帶一提,我們目前所使用的音樂卡帶、播放器、甚至是歌詞,都是我們在搜索的過程中找到的。
 
        「話說回來,你們都不覺得很奇怪嗎?」
 
        從這完全就是不良少女獨有的語調聽起來,現在講話的絕對就是二階堂小姐。沒有人有辦法想像這句話從嬌小可愛的莉莉小姐,或是外貌端正的夕……夕霧小姐口中說出。
 
        「很奇怪的事情是指?」純子小姐問道,頭還微微向側邊歪了過去,讓我聯想到小時候養的天竺鼠。
 
        「我們從窗戶往外看過很多次對吧?雖然人數不多,但至少那些路上的行人看起來都很正常。至於我們呢,長得這是什麼模樣啊?根本是個殭屍嘛!」
 
        從語氣跟上下文來判斷,二階堂小姐應該有不少話要講。然而,當我將頭抬起來的時候,卻見二階堂小姐的兩眼睜的老大,彷彿目睹了惡鬼羅剎。
 
        「……怎麼了嗎,二階堂小姐?」夕霧小姐問道。她看起來並沒有興趣知道二階堂小姐究竟怎麼了,相較之下她手上的菸斗更具有吸引力。
 
        「沒事,只是看到一些似曾相似的畫面。」二階堂小姐倏地癱坐在鏡子前,她青紫色的神情上面又染上了一片發霉般的慘白。「我們真的死了。」
 
        在座七人不發一語。從我的角度看來,大家很有可能都看過一次類似的景象,二階堂小姐也許是最後一位看到的人──或者是,看過兩次以上的人。無論是哪個答案都沒什麼好奇怪,這種事情看幾次都不可能會釋懷。
 
///
 
        即便在這一片無盡之中飄遊了十萬英里,
 
        我的心裡卻是無比平靜。
 
        我想這艘太空船知道接下來該往哪邊走。
 
        告訴我妻子我很愛她,她會知道的。
 
        地面中心呼叫湯姆上校,你的電路壞了,發生一點狀況。
 
        聽得到嗎,湯姆上校?
 
        聽得到嗎,湯姆上校?
 
        聽得到嗎,湯姆上校?
 
///
 
        「不,這麼說回來,」我看大家都悶不吭聲,感到渾身不自在,只好另尋其他話題:「為什麼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生存下來』啊?日本不是都採用火葬嗎?」
 
        「火葬?可真是讓人感到遺憾呢。一個人活到最後的證明就是那具遺骨了,連這點也不留下麼?」坐得離我們最遠的那個花魁一邊把玩她的菸斗,一邊說道。她摸著刻在菸斗上面的漢字,不知道在想什麼。
 
        「埋在土裡被微生物、蟲子之類的東西啃食,應該也沒有比較好。」我們的團長──似乎生前也是偶像團體的團長──水野愛如此反諷道。有時候我還蠻欣賞她的硬派作風,這正是一個出色的暴走族需要的人才。
 
        然而,對上這個花魁大姊,就算是我也對她沒轍──就像是對著一顆大岩石使出畢生磨練的關節技,或者是對著一道流水使出畢生磨練的居合斬,不但沒有用,還會把自己氣死。
 
水野愛遲遲得不到對方的答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只見一旁個子很小的莉莉慌張的看著兩人,口中一直碎念:「怎麼辦呀、怎麼辦呀」。不遠處的紺野純子看到了這個景象,沒來由地露出了困惑的神情。纖細的手指扶著右臉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算了,討論一些正事吧。」水野愛哼了一聲,轉過頭來把一疊紙張從破洞的公事包裡取出來。順帶一提,在場所有東西都是從這座洋房搜刮來的。「我們今天練習的是第一個曲目《醒來吧RETURNER》,往後還有好幾個曲目要練習。值得慶幸的是,這些卡帶、曲子跟歌詞都很完整的被某人保存下來。也多虧如此,我們的課程決不會少。」
 
「是沒錯,但這又如何呢?
」星川莉莉怯生生的發問。水野愛也許沒聽懂對方的意思,看了她一眼。這下可好了,她的聲音又變得更小聲,我甚至覺得她的個子也越來越小了:「我是說……練了這麼多歌曲跟舞蹈,難不成是要我們出去表演嗎?」
 
        「呃,」連我也愣住了,連忙向水野愛確認:「等一下,我們現在這副模樣是所謂的『殭屍』喔?妳應該知道吧?那種在西洋電影裡面,都會被叼著雪茄的美國人拿獵槍射成一攤肉泥的殭屍喔!」
 
        「沒辦法,目前我們能做的事情就是這樣了。」水野愛堅定的語氣讓人難以反駁:「雖然需求不大,但我們也需要食物、飲水、電力等等的資源,它們背後需要用金錢去支撐。我們若不想辦法取得資金的話,往後什麼事都不用談了!」
 
        真的假的啊。我望向其他五個人,下意識地吞了口水。一個史上最莫名其妙的偶像團體,就在這個隨時會鬧鬼的洋房裡誕生了。
 
///
 
        地面中心呼叫湯姆上校,
 
        你真是完成了一項豐功偉業!
 
        所有的報章媒體都想知道,你穿了哪個球隊的衣服上了太空。
 
        然而,現在是時候該離開太空艙了。
 
        如果你有那個勇氣的話。
 
///
 
        「連妳也來了。」
 
        前方一片漆黑,至少用顏色來比喻的話,「漆黑」這個詞彙比較恰當。在這裡,我無法觀察到溫度、氛圍或是顏色等人們可以用來描述某一個情境的詞彙:這裡充滿著虛無的味道……這裡上下都是虛無的色調……這裡讓人感到虛無感很重……如果硬要描述,就會變成這種支離破碎的語句。
 
        「這聲音……是巽同學嗎?你在這裡做什麼?」我說道,老實講我也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就像妳剛才提到的,這裡就是空的。」巽同學回答,語氣平順的有如本地人向觀光客介紹名勝景點:「妳可以想像有兩個國家,一個叫做死亡國、一個叫做生存國,而我們正在中間的國家等候轉機。用日本神話來講的話,就是三途川。用埃及神話來講的話,接下來也許會見到阿努比斯。」
 
        「……」
 
        「簡單來講吧,」巽同學或許正在聳肩「現在的狀況是:我犯了大忌,倒流了大自然之中生與死不可逆的定理,被抓來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
 
        「倒流?」
 
        霎時間,在佐賀縣內某個破舊洋房的各種場景猶如電流一般,短暫地劃破眼前的黑暗。二階堂咲、水野愛、紺野純子、星川莉莉、夕霧、山田妙,六個名字像流水一般,滲進早已乾涸的腦海之中。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我說道:「以行屍走肉的樣貌被歸還人世,沒來由的被滯留在生與死之間。說什麼『佐賀偶像計畫』?振興這個日本國內的鄉鎮,真的有這麼重要,讓你不惜一切也要將我們帶回人間?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什麼,巽同學?」
 
        「這個計畫根本不叫『佐賀偶像計畫』!妳這個傻子!」
 
        「那又如何,到頭說來我們七個人的想法根本不重要,不是嗎?無論目的是為了佐賀也好,為了偶像團體也好!也許你上頭還有某個公司也說不定,那個公司又有這麼重要?讓我們就此安息有什麼不好嗎?」
 
        「……」
 
        「你還真是厲害啊,巽同學。」我說道:「即便是在這個無論是思緒、言論都無所遁形的空間裡面,我仍無法理解你這些行動的目的是什麼。」
 
        「的確,」巽同學總算傳來了聲音,不確定到底經過了多久。「從以前開始,就沒有人知道我在做什麼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做了這麼多,究竟是為了什麼?」
 
        「你在說什麼?」
 
        「我告訴妳一個事情吧,妳們賴以生存的機制是活在他人的印象之中。」巽同學說道:「以二階堂咲作為例子,她目前之所以能維持這種型態,是因為她還有一個好朋友仍記得她。反之,如果那位朋友過了數十年以後離開了人世,那麼二階堂咲也許就會消失──來到這裡等候轉機。」
 
        「?」
 
        「然而,如果二階堂咲這個人的最佳印象仍保留在某個人身上,例如──演唱會的任何參與者。人們記得二階堂咲這個人,是個帶有點大姐頭氣質,卻又善於照顧團員的偶像。那麼,這些人的心中就會建立起屬於二階堂咲的『船錨』。只要『船錨』還有存在的一天,我們就不會被大風大浪捲走。」
 
        「……!」
 
        「就是這樣。」我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巽同學的聲音卻早已剩下了空殼:「時間快到了,無論是妳或是我的……我想妳再不久就可以回去了吧?該要如何做出選擇,就全權交給妳處理了。」
 
///
 
        郵件腳本即將執行:
 
        From:noreply@sagamail.service
 
        Subject:Sakura Minamoto
 
        「此為定時撰寫之郵件,為系統第 2 次執行程序。主旨:還記得妳第一次跟我講話的事情嗎?」
 
///
 
        郵件腳本即將執行:
 
        From:noreply@sagamail.service
 
        Subject:Sakura Minamoto
 
        「此為定時撰寫之郵件,為系統第 9 次執行程序。主旨:Iron Frill好像有機會上武道館?」
 
///
 
        郵件腳本即將執行:
 
        From:noreply@sagamail.service
 
        Subject:(about::blank)
 
        「此為定時撰寫之郵件,為系統第 30 次執行程序。主旨:」
 
///
 
        郵件腳本即將執行:
 
        From:noreply@sagamail.service
 
        Subject:Sakura Minamoto
 
        「此為定時撰寫之郵件,為系統第 37 次執行程序。主旨:妳的夢想」
 
///
 
        郵件腳本即將執行:
 
        From:noreply@sagamail.service
 
        Subject:Sakura Minamoto
 
        「此為定時撰寫之郵件,為系統第 38 次執行程序。主旨:無論如何都會讓妳當上偶像」
 
///
 
        不知已經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曾經說過……如果一個人在死後,仍然有著某個人記住他的名字、他的生前所有言行……並且帶著那個人遺留在這世界上的眷戀,努力活下去的話,那個人就是永生不滅的。
 
        同時,也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出生在動盪不安的時代的我們,怎麼可能會懂這個多複雜莫名的事情?
 
        能夠活到明天的日之丸升起就是我們一天的目標了。
 
        然而,你已作古,化作悠久流水中的其中一道細流;帶著你的眷戀活到最後的我,卻又在長遠的歷史洪流之中被打回河邊,苟延殘喘的回到世上。
 
        流水奔騰之中,你又在何處?
 
///
 
        水中骯髒不堪,碎屑伴隨著不屬於我的頭髮朝著深處沉澱,昏暗的光線從水面上或彎曲或曲折投向我的瞳孔之中。實在不想承認,這個景象讓我感到很熟悉。
 
///
 
        「呃,」二階堂小姐好像被嚇傻了,連忙向水野小姐確認:「等一下,我們現在這副模樣是所謂的『殭屍』喔?妳應該知道吧?那種在西洋電影裡面,都會被叼著雪茄的美國人拿獵槍射成一攤肉泥的殭屍喔!」
 
        「沒辦法,目前我們能做的事情就是這樣了。」水野小姐搖搖頭,看向了我,又看向所有人:「雖然需求不大,但我們也需要食物、飲水、電力等等的資源,它們背後需要用金錢去支撐。我們如果不想辦法去取得資金的話,往後什麼事都不用談了!」
 
        「偶像嗎…..」我用大拇指和食指托起下巴,往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看去「這麼說來,如果我們的團體以後打響了名號,可能會有很多廠商來請我們拍廣告、上節目之類的吧?如果我們沒有一個經紀人,到時候鐵定會忙得暈頭轉向呢!」
 
        我又乾笑幾聲,試圖為這次的討論補上輕鬆的結尾。然而,該說是事與願違,還是我真的很沒有幽默感?大家竟然同時看向了這邊。我眼神一轉,看向旁邊的寶特瓶:「應該……不會這麼忙、也、也說不定?」
 
        率先打破僵局的是純子小姐,只見她感到不可思議的問道:「咦,難道我們沒有經紀人嗎?」
 
        「咦,難道我們有經紀人嗎?」這次感到訝異的是水野小姐。
 
        「咦?我、我記錯了嗎?真是不好意思……」純子小姐手忙腳亂的道歉,失去血色的臉龐上,竟然隱隱約約出現了羞紅的色澤。感覺純子小姐越來越像天竺鼠了,好想把她帶回去養喔。
 
        「話說回來,」夕霧小姐總算是把手中的菸斗放到大腿上,頗是不解的向我們發問:「妳們所說的『金雞人』是什麼呢?」
 
        「呃,為什麼妳只對這個事情感到興趣呢?」水野小姐的眼神之中充滿了無奈,「待會再跟妳說明吧。今天的練習就到這邊結束,大家回寢室再聊天吧。」
 
///
 
        「夕霧小姐?」踩著不安的步伐,從嘈雜的走廊深處,我逐漸邁入了月色的抱擁之中。「呃、請問您這麼晚,為什麼會把我叫出來呢?」
 
        「嗯?並不是每一次的邀約,都需要明確的理由呀!」夕霧小姐說道:「請吧,在那張椅子坐下吧。」
 
        「這樣嗎……我、我知道了。」
 
        夕霧小姐敲了敲菸斗,簡略的透過肉眼測量了裡面的菸灰。她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又接著說道:「妳覺得一個人要經歷哪些事情,才算是死掉了?」
 
        「咦?」這個題目雖然來的突然,但從殭屍的立場來看又好像十分合理。我擺出沉思的模樣,丟出一個自認為恰到好處的答案:「在親人、好友的目送之下,來到最後一程。聽著大家向自己闡述昔日的美好日子,最後在大家的道別之中離開這個世界……我認為是這樣。」
 
        「漂亮的答案。」
 
        「我、我答對了嗎?」
 
        「不,我也不知道。」夕霧小姐那張即便乾枯也不改美色的臉龐,浮現出猶如孩童惡作劇成功的笑容,說道:「說到底我們也不必理解這種事情。」
 
        「……也是呢。」
 
        「抱歉,讓妳失望了。」夕霧小姐把她最寶貴的菸斗放在我身旁的小木桌上,自顧自地走到鏡子前面,說道:「那麼,請問源小姐,妳知道一個人怎麼樣才算是活著嗎?」
 
        「……至少不會是個行屍走肉?」
 
        「我喜歡這個答案,但它稱不上正確。」即便鏡子的表面充滿許多水漬,從中顯現出來的夕霧小姐卻依舊美的讓人感到哀傷。她的身影薄的像是遊蕩在水面上的蜻蜓,彷彿一個不小心都會讓她從眼前消失。「對我來說,只要世界上仍存在某個人,記得妳的名字、妳的言行、妳的……容貌,那麼無論妳身在何處,妳都會確確實實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這樣啊……」
 
        「這是某個人告訴我的。」夕霧小姐的言語中不時傳出遺憾的氣息:「我不過是將這個二手的信息,稍微包裝過再偽裝成新品傳承給妳,僅是如此而已。」
 
「然而,我相信妳一定可以妥善利用它的……妳是個極其幸福的人。妳有著等待妳回來的人,在這世界的角落,有個人一直在等著妳回來啊!」
 
 
 
        『只要『船錨』還有存在的一天,我們就不會被大風大浪捲走。』
 
 
 
        「『船錨』……『大風大浪』……?」
 
        我的視線停留在木桌上的菸斗,做工精細的令人捨不得拿來當作一般的菸斗使用。我的手指沿著菸斗那優雅的曲線滑過去,直到我感受到木頭上所留下的刻字為止。我想,那可能會是某人的名字:「巽幸太郎」。
 
        有人在等著我回來,為此,我存在這個世界上。
 
        他就是我的『船錨』。
 
        那麼,我是否也有資格成為某個人的船錨呢?
 
        「這會讓妳猶豫不決,也許會讓妳痛不欲生,但也無所謂。」夕霧小姐的聲音柔的像是蟄伏在我耳道之中的若蟲,等待著蛻變成蟲的一天到來。「在哪裡忘掉的東西,就在那裡將它找回來吧。活著就是這樣,總會忘記某件很重要的事,卻又總會回想起某件很重要的事──活著就只是這樣而已。」
 
        我握緊那把某人留在桌上的菸斗,心中一而再、再而三地覆誦這個陌生的名字。
 
        巽 幸太郎,這就是你的名字了。
 
///
 
        窗外的滂沱大雨將我從模糊之中喚醒,耳道內迴盪著猶如電視雜訊的聲響,久久不肯離去。空氣中散播著黴菌的味道,在我身體底下的地毯不知道有沒有住著成千上萬的白蟻,忙著要在天色好轉之前完成一天的工作。外頭的雷聲大作,我卻不因此感到驚慌失措。一切都像是被寫入了劇本,存放在我的腦海裡。
 
        然而,若將這個被精緻包裝的劇本打開來,會發現內容離奇的讓人感到莫名其妙。沒有怪力亂神,沒有浪漫喜劇,沒有腥羶色情……有的盡是一群努力活下去的人們,以及荒腔走板的對話錄,偶爾會參雜點歌聲、參雜點汗水與淚水……僅是如此而已。
 
        真是令人反感啊,活像是個糟糕透頂的人生一般。我想,這本書的內頁一定會染上整片黃漬,住著幾隻衣魚,並且不免俗的沾到不少黴菌。但我想這也不完全是個壞事。黴菌終有一天會長出某種菌類,也許還會再生出孢子,孢子也終有一天會離開生長的地方,並另尋他處……在這個毫無價值的劇本上,一次生命的循環又這麼完成了。
 
        話說到底,所謂的活著又是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我想我也不會知道,說不定也沒這麼重要。表演仍會進行下去,在表演結束以前思考什麼都是沒有用的,因為一定會忙到忘記。但也正是因為人類老是會忘記,人類才會不斷的去回想……然後再忘記、然後再回想……
 
        啊,抱歉,這並不是個人首創的名言佳句。這是某人告訴我的,我不過是將這個二手的信息,稍微包裝過再偽裝成新品傳承給你,僅是如此而已。
 
        就是這樣,表演仍會進行下去。

創作回應

更多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