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的眼神頗為凌厲,我心虛的低下頭去,然後聽到她無奈的說:「唉……真不想敗給你這種什麼都不懂的。」
我可以體會她的心情。過去前女友看我玩俄羅斯方塊,好奇的問我在玩什麼、怎麼玩,我意存輕視的教她玩了一下,然後開始對戰,結果慘遭修理,那時的感受應該跟珮菈西亞目前的心境十分近似。
珮菈西亞沉默了一下,才又開口說:「使用改變身體、模仿野獸的能力來戰鬥,就稱為『獸戰道』。我們大多與生俱來就會繼承二、三種變形的能力,透過後天的努力可以再學會一些。變形時要將命能集中在特定的部位、才能促使那些部位發生型態改變。百獸戰道的要訣就在於「快速」和「同時」的變化。舉個例來說……」
她下巴向狂犬一比,接著說:「阿叔曾經提過,當年跟我父親過招的時候,我父親雙腳變形成擅長彈跳的獸腿,左臂變得極端粗壯、右手則化出利爪,一瞬間蹦到他眼前、左邊揮拳右手爪擊,額頭上還突起硬化、猛撞了過來。」
「阿叔憑著本能預先讀出對手的動作,提前向後一仰、左手則向父親攻勢較弱的右手抓去,但是父親在即將被抓到的一瞬間,右臂突然軟化、像蛇一般的纏上阿叔的左臂,阿叔聚力於左臂、用力一抽,右手則出拳向上打向喉部要害。但父親左手臂長出硬甲、抵擋阿叔的直拳,右手臂又瞬間伸長、直取阿叔胸口要害。」
「因為感應到父親右手的攻勢不強,因此阿叔也只在胸腹化出鱗片防護,可是父親的指甲變成針狀、刺入鱗片的縫隙、同時注入毒液,所以那次是阿叔輸了。」
看我聽到目瞪口呆,珮菈西亞說:「這只是讓你了解一下百獸戰道的厲害之處。阿叔說百獸戰道裏頭的「百」字,就是使用者在攻、防之際所可能使出的招式擴增百倍,可說是擋無可擋、防不勝防。而父親真正獨步江湖的地方,則是他在這麼多的選擇之下,能夠瞬間找出最容易針對敵人弱點的一招。」
我仔細體會她所描述的境界,慢慢理解到狂犬在日曜演武的會場,看了劍聖那一招之後,會哭叫惋惜他大哥竟然沒機會遇上這名對手。
珮菈西亞見我若有所思,瞇著眼繼續說:「狂獸戰道則全然不同,能力的驅動、身體的變形全仰賴本能。鳥會飛、魚會游、穆斯會打洞,都是自然而然。這些能力本來就在牠們身上,牠們憑著本能就可以運用,不需要特意去用命能驅使。但是要飛去哪邊、游到哪裏、在何處打洞,才需要意識來加以主導。」
「難處在於本能不是能夠控制的東西。就像呼吸心跳,雖然可以透過意識造成一定限度的影響,但是不可能憋氣憋到死,也不可能使心跳停下來。狂獸戰道是讓本能去驅使身體戰鬥,意識只指引大概的方略。這不是任何人想練就練得成,我自己也沒有這份天資,所以只能盡量解釋,你的體悟應該比我更深。」
我微微點頭,繼續聽她說:「阿叔說他從小跟父親打到大,本來他一直被父親壓著打,打久了越來越耐打,身體的癒傷能力也越來越強。面對父親那千變萬化、神出鬼沒的攻勢,他也變得不再依賴感官、見招拆招,而產生一種預知般的直覺、往往在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身體就已經採取了動作。」
「而且隨著父親所練成的『獸戰道』種類越來越多,使他在不知不覺間也習得許多獸戰道。因為他不是刻意去修練,而是身體重複受到相同的攻擊、久而久之慢慢演進出應對的法門,所以他常常在預知到父親將要使出何種『獸戰道』的時候,身體就自動產生反應、施展出能夠反制或抵禦的『獸戰道』。」
珮菈西亞頓了一下,接著說:「後來在一次機緣下,這些累積的成果總算讓他頓悟『狂獸戰道』……這個部份我問了他很多次,可是他總是不肯告訴我。他只提起祖母跟他說過,從前練狂獸戰道,就是把一千名勇士放在鬥技場裏,讓他們日夜廝殺。到最後如果沒有全死光,就會有一二個練成。」
「嗯?」令我意外的不是這種殘酷的鍛練方式,而是突然蹦出來的人物,我問道:「祖母?」
珮菈西亞說:「我母親的母親,就是她收養父親和阿叔。」
原來狂犬口中的師尊、練成「魔獸戰道」的高人,居然是君妲的母親。不知道當年打敗她的又是何等人物。
珮菈西亞看了我一眼,似乎讀出我的想法,接著說:「阿叔說魔獸戰道在百獸和狂戰之上,可是母親說其實魔獸只不過是融和百獸和狂獸,實際上的強弱還是看個人修為。母親覺得父親和阿叔的實力雖然比不上祖母的全盛時期,但是他們二個功成之時,祖母已經年邁力衰,真要打起來不見得一定能贏他們二個。」
珮菈西亞沉吟了一下,又說:「你剛才說狂獸戰道能夠抵抗毒藥,其實也不算完全錯誤。身體對於毒物本來就有一定的抵抗能力和解毒能力。狂獸戰道在中毒時會本能的強化抵抗力和解毒能力。像剛才提到的例子,阿叔雖然中招,但其實很快就恢復,並不算是徹底敗北。」
珮菈西亞望著呼呼大睡的狂犬,說道:「我推測在中毒倒下之後,阿叔的身體立刻開始療毒,而那個王子和他的隨從們發動攻勢,狂獸戰道就會本能的反擊。即使身體的狀況不是萬全,但那些隨從本身的能力低下,絕對不是阿叔的對手。只不過失去了意識的主宰,那王子只要派人拼死纏戰阿叔,其他人還是可以對戰士們痛下毒手。」
回想起獸穴大廳被我肆虐後的慘狀,想來當年狂犬大鬧起來一定更加劇烈,難怪會驚動日曜禁軍、讓坎繆尼斯王子的毒計功敗垂成。
想到毒計,就聯想到在這日、月、星地區暗中活動的陰謀家,在我的心目中,甚至將二者的影像慢慢重疊。
(坎繆尼斯王子不會就是那個神秘人物吧?)
腦中閃過這個荒謬的想法,讓我不禁「呿」的一聲、搖了搖頭。這二人從時空背景來看,怎麼也放不到一塊吧。
珮菈西亞似乎誤解成我認為她的推測失準,看著我揚了揚眉,我急忙解釋:「我只是想不透那名王子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珮菈西亞搖搖頭說:「這真的要等阿叔醒來再問問看了,不過我想他應該也不清楚。」
這點我也認同,這世上唯一清楚所有來龍去脈的人,除了那位王子本人之外,恐怕只有史萊姆城主……我覺得要他向我吐露實情,或許比讓那隻史萊姆開口說話更加困難,畢竟連米利提亞和妮歐薇妲也不是很清楚,我的「權限」無論如何也高不過他們。
珮菈西亞說:「阿叔這樣大概還得睡上一會,你也利用時間歇息一下吧,我來守夜。」
我說:「不,我來守夜,妳休息吧。」
珮菈西亞頗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我趕緊補上一句:「我會乖乖守夜,絕不亂來!」
珮菈西亞瞇了瞇眼,似乎不肯完全相信我,不過最後還是走到狂犬附近、背靠著一塊表面比較平坦的巨石、閉上雙眼。
我會主動守夜倒也不是完全出於體貼討好。異變後我對於睡眠的需求變得很低,先前又好好的睡了一覺,現在其實全無倦意。況且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做。
我走到藏書的箱子旁,這些不能吃喝、又不能拿來打人的東西,對於狂犬而言當然是無用的廢物,不過對我而言說不定能挖出寶來。
就算我的外貌已經死了,鑑賞舊書古玩的靈魂也不會死……它現在正熊熊燃燒!
我小心翼翼的把箱子裏的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仔細的檢視把玩;甚至忍不住輕輕撫摸它們,說:「真可憐,讓你們埋沒在狂犬這傢伙手裏,放心吧,我一定會讓你們發揮應有的價值。」
話才說完,我就傻眼了……根本看不懂。
我連翻了幾件書物,裏面所用的文字並不是精靈語或通用語……精靈語和半精靈所用的通用語,看起來就像是美語和英語那樣,略有差異但大致上是相通的;可是這語言就像是德語或法語一樣,雖然是類似的文字系統,但是只學過精靈語的我根本無法解讀。
我把這幾件書物都徹底翻看了一遍,通篇都是這種文字,讓我只能無力的把它們閤起放下。
奇怪的是,我對這種文字並非全無印象,似乎曾經在哪裏看到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我把書收好擺放回原位,順手拉出一個卷軸、打算再碰碰運氣。
就在這時,我腦中靈光一閃,想起自己是在哪裏看過這種文字……就是在卷老的屋裏。
卷老屋裏的書物以魔法卷軸為最大宗,魔法卷軸原本就不是拿來閱讀的,上面的標示用的也是精靈語。但是他也收藏了一些文件和書籍,我有意無意間曾經翻看過,只是察覺裏頭所用的文字全然陌生之後,就沒再去深究了。這時才突然發現這些書物和卷老的藏書所用的是同一種文字。
想起卷老的身份,難道這些是暗精靈,或是魔族的文字?
我把整箱書物都概略翻過一遍,發現十之八九全是用這種文字寫成,為什麼一個痛恨魔族的王子,會如此珍藏魔族的書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