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淒厲的尖叫在兩個多小時前就停了。
整棟療養院的人都死了般的寂靜環繞著坐在輪椅上的利亞姆,他以僅存可動的眼珠打量窗外的景色卻絲毫不見異常。天空還是一樣藍、外頭的橡樹一樣隨風搖曳甚至鳥兒也如同平時一樣高聲歌唱,唯一例外的是那名將他推到窗前後便因為叫喊衝出病房的護理人員始終沒有回來。
所以我又被遺棄了,利亞姆心想,不知道活活渴死或是餓死的感覺是怎麼樣,憑我這身褪色的靈魂能感覺得到嗎?利亞姆仔細聆聽門外的靜謐,其他藏著暗色靈魂的療養院員工依舊沒有半點聲息,因此他再度遁入空蕩蕩的心思。如果我能重新說話,第一件事就是用我的理論跟某個記者或是什麼狗屁蛋心理學家證明靈魂的存在,這一定能得諾貝爾獎。他眨了眨眼,將這妄想揉成一團丟進心裡那潭死去已久的水池企圖激起些許反應,不過回應他的只有轟隆隆的沉靜。他聳聳想像中的肩,算了,我早該接受心靈和身體一起死去的事實,別做這種沒意義的事情。
一隻有著七彩靈魂的鳥兒蹲在窗台前歪著頭望向他,那小巧精緻的好奇模樣讓他想起當年與老婆相遇的時刻。可愛溫柔的女孩,妳已經用時間證明了自己的愛,只可惜我的身體將妳美麗的靈魂侵蝕成單調的色彩。不,我第一句話要對她說我愛她,什麼靈魂的狗屁蛋都見鬼去吧。利亞姆感覺自己只受本能控制的呼吸急促了些,即使這是不可能的,但一想到在意外後的頭幾年他們花光所有積蓄仍喚不回曾經強壯的身體、中間那段充滿痛苦及不捨的日夜折磨、和那位深愛的女孩最終面無表情地將自己送到這間位於郊區的破爛療養院的時刻,他還是忍不住觸碰心底那灘死水、期望能找回他曾擁有過的澎湃情緒。
然而一點漣漪也沒有。
利亞姆放遠焦距,感受灰色的靈魂在連絕望都消磨掉的麻木中輕輕震顫的波動──幻覺般的波動。好久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了,好久沒有感受她的撫摸了,她的吻、她的氣息、她那雙充滿希望的堅強藍眼……利亞姆閉上眼試圖勾起些許回憶,卻只剩下在空洞中逐漸消逝的碎片。不知道在擺脫我這個廢物之後,她過得好不好。
一陣蹣跚的腳步聲透過單薄的門板傳遞而來,他認得這個節奏,只有她會以這種腳步走路,尤其在心急的時候。只是平緩的心跳一點也沒有加快的意思。他知道在那帶著貧困與絕望的告別後,她永遠不會來看自己;即使他奇蹟似地痊癒。這不過是上天開的玩笑,或是毫無意義的巧合。
然而在背後的房門被撞破、帶著熟悉聲嗓的低吟和挾著血腥味的體香刺激他的五官的當下,他感覺到水池掙扎著漾起波紋,甚至抖起了一絲幾乎看不見的水花。不,放下我吧,我是妳的累贅、是妳的惡夢,如果妳只是因為一時衝動來看我……請妳還是悄悄地離開吧。
只不過當他看見那曾經湛如天際的雙眼蒙上與他靈魂一樣的灰、曾經柔順的長髮染上乾凝的黑色血跡、曾經豐滿的唇咧成破爛的開口、曾經美若天仙的臉龐變成融化般的扭曲死屍時,那波紋徹底消失了;而在那模樣淒慘的老婆體內,已不見如蜜般澄澈的靈魂。
這一路走來辛苦妳了。
她乘著越發濃郁的腐臭湊上滴著血的嘴咬上利亞姆的脖頸,和她過去最愛吻的位置如出一轍。
當黑暗在自己噴濺而出的鮮血中降臨時,水池依舊沒有動靜。
果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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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來試水溫吧。
不得不說,第一個情緒就有夠難寫的……構思好是一回事、實際上寫出來之後又是另一回事,看來真還有得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