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聖誕節？」天抉頓了三秒。「那是什麼？」
聽到天抉理所當然地問著蠢問題，K整個人差點跌了下去。「我的天啊，聖誕節就是……就是明天啊！今天晚上則是平安夜來著，你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
……有說跟沒說一樣。
天抉默默地打開瀏覽器進行資料蒐集，一邊聽著K解釋。
「聖誕節是為了紀念某位重要的神的生日。在過去的兩千年裡，我們習慣在這一天與家人或是親朋好友團聚，分享些快樂的事情。再加上，總長他也是今天生日喔！於情於理，你都應該好好地陪你父親吧？」
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的，不過，陪父親這種事情說得容易，做起來卻很困難。他甚至不知道他跟父親在一起的時候，有什麼話好說？有什麼事情可做？在他的記憶裡，他甚至沒有跟著父親一起慶祝過什麼。不管是生日、或是在K口中聽起來甚是重要的節日……對他們來說都跟平常一樣、日復一日地過。
「總之，你先努力把他從頂樓抓出來再說吧。」說著說著，K把天抉推進電梯。「給我好好加油啦。」
＊
父親會對節慶有興趣嗎？
以天抉的觀點來看，他可不這麼認為。
不管從哪方面來看，父親都是務實到極點的人。不做多餘的消費、不做耗時的娛樂……一直以來，都是那麼自我約束的人，總是那麼地嚴格律己……
「總長，請問有空嗎？」
天抉在辦公室門外等待著，卻久久得不到回應，於是他逕自推開了門。只見總長背對著他，站在落地窗前，獨自一人眺望著艾麗榭爾的風景，似乎正在沉思著什麼一般，墨黑色的瞳眸眺望著銀白建築。就算知道有人來訪，也僅是回頭掃了一眼，輕描淡寫地帶過一句。
「……什麼事？」
天抉禮貌性地先敬禮。
「那個，我聽說今天是平安夜、是很值得慶祝的日子。」
「是K說的吧？」他回應，若有打算似地瞇起了眼。
「啊，對。」天抉遲疑了三秒。「您會想做點什麼事情嗎？例如說下班後去吃個飯、或是，嗯……對，做一些平常不會做的事情？」
一定會被拒絕的吧？天抉在心底默默想著。說真的，他也只是被前輩逼上來問個意思的。父親他這麼堅守他的崗位、這麼熱愛他的職業，工作跟休閒兩者，用膝蓋想也知道他一定會選前者……
「好啊。」
……咦？
「好啊。你有什麼打算？」
「這……」眼看父親真的答應，天抉反倒亂了陣腳。
「如果沒有的話，去聖誕市集逛逛，如何？」不同於天抉的訝異，總長僅是以淺淺的微笑回敬，打開了虛擬螢幕──關於聖誕節的系列活動，正在社群軟體上大肆宣傳。「Jasmine說她很想去。我們三人一起逛逛吧，五點就在地下停車場見。」
──父親今天是吃錯藥了嗎？
＊
「我說那兩個人啊，關係可不簡單喔。」K一邊說，一邊露出了詭譎的笑意。「你可得好好觀察一下，搞不好哪天你就得叫Jasmine一聲老媽了呢。」
天抉晃地想起前輩曾經跟他說過這一段話──曾經斷言父親跟Jasmine有曖昧關係的這件事。最初他還覺得K只是一派胡言，如今，他卻得到了某種程度的驗證。
「呀咧呀咧，上次像這樣出來是多久以前的事了？」Jasmine勾著天蒼的手臂，一邊提起了往事。
「五年前吧。」
「欸──這麼久了嗎？」她驚呼著，不知道是訝異於時間的久遠或是天蒼優秀的記憶力。「時間過得很快呢。想當年只有我們兩個來逛，曦跟綺蘭他們……」
……這是暗諷他是電燈泡的意思嗎？天抉擰起了眉梢。
「說笑呢，我們明明是一起來的。」天蒼悠悠地講述著只屬於他們兩人的回憶，讓天抉的存在感更顯得影薄。「只是傻傻地在人群裡走散了，不是嗎？」
「說的也是。啊，天抉，小心點，別被沖走了喔！」
「是。」他穿過了逆向而來的人群，三步併作兩步地跟在兩人後頭。
在無法插話的情況下，天抉也只好默默地跟在後頭，漫無目的地四處張望：街上使用紅綠色系的裝飾燈，將以往淒冷的道路點綴得十分溫暖；坐落於廣場的聖誕樹，從這裡看過去，只勉強看得到頂端的星星，投影的雪翩翩落下，美麗依舊，並且沒有令人厭惡的冰冷。地面上也撥映著關於古老的故事──關於神是如何誕生的經文與圖畫，只不過，這些神話對於一般人來說，可能早已耳熟得不屑一顧，但對他來說，上頭記載的內容卻是陌生得可以。
在這裡逛街的都是人類，也只有人類有這個閒情逸致做這類休閒。根據他查過的資料顯示，聖誕節的原意本是讓家人團聚，但後來在商業化的影響下，變成了以購物為主的活動，尤其現在購物十分方便，只要透過行動支付，喜歡的東西只要嗶的一聲便能收為己有。
在眾人的繁華衣錦當中，唯有父親的穿著十分低調。天抉跟在後頭默默看著，他穿著皮質風衣；墨黑色的手套遮飾刺青；黑色圍巾裹住了半個臉龐，看上去有些陰沉。但是，即便刻意做了掩飾，他還是可以看到路人朝他們投以奇妙的眼光，伴隨著竊竊私語……
果然還是認得出來？畢竟是那麼有名的人物……
「怎麼說呢，感覺都沒有變啊。」Jasmine感嘆著：「不管過了多少年都還是這樣……聖誕樹、市集、各國的食物、相似的娛樂……」
「這就是傳統啊。」天蒼說著。
「也是，不過你知道的，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個老樣子……說是要購物採買，我們好像也沒缺什麼，有點膩了……嘛，天抉，你有什麼特別想看的？這些東西你應該都是第一次看到吧？有哪一攤特別想逛的嗎？」
「…」天抉才剛開口，注意力隨即被一旁小販的吆喝聲給吸引走。
「來喔！來喔！只要能夠射中檯面上所有氣球！就能夠贏得大獎喔！」
一群人圍在某個小攤販前，似乎正在引頸期盼著什麼。三人走近一看，只見那是個相當傳統的射氣球攤位，但眾人的眼光，卻是擺於獎品最上端的，號稱用真皮所製成的麋鹿娃娃。在艾麗榭爾裡，這類使用動物製作的東西可說是非常稀有。
「原來天抉對那種東西有興趣啊？意外地很可愛呢？」
「啊，不是……」天抉連忙澄清，在Jasmine耳裡聽來卻是越描越黑。
「正好，刑先生，你要試試看嗎？當作是給孩子的聖誕禮物？」
「就說不是了──！」
「不用害羞嘛，反正我也很久沒看刑先生表演了呢。」還沒等他答應，Jasmine搶先一步付了錢，似乎早已期待他大顯身手。「不過，這對你來說……可能太簡單了吧？用右手會不會比較有挑戰性？」
「就試試看吧。」天蒼默不吭聲地接受挑戰，以右手扣住空氣槍的握柄。
他輕輕扣下板機。第一發槍聲，卻打在木板中間。
「哎呀，真可惜呢。」老闆的語氣有種幸災樂禍感。
「咦？」父親的槍法怎麼可能會射偏……
「嗯，是很可惜，畢竟不習慣呢。」相對於天抉的緊張態度，天蒼倒是一派輕鬆地回應，稍微喬了下角度，隨即扣下了第二次板機。
先前的失誤彷彿只是刻意作秀般。之後每一發空氣子彈近乎百發百中，將氣球由上而下、由右至左地規矩擊破，登時，老闆臉都綠了，眼睜睜地看著檯面上的氣球一個個消失。只是眨眼之間，整個檯面的目標就全都被擊中。
「結束。對了，先生。」天蒼看著自己手中尚且殘留餘煙的槍枝，諷刺意味濃厚地說著：「這槍管歪掉了，需要我幫你換一把嗎？」
「──！」
「限期改善喔。」
「好好好，我會！我會！」老闆連忙把麋鹿娃娃給拿了下來，只希望這場交易能夠盡早結束。
「……你不追究嗎？」Jasmine問著。這跟天蒼以往的鐵血作風有些差距。
「沒興致。這種無聊的把戲。改天叫支局的人來盤查就好了……」
接過麋鹿娃娃，天蒼才打算離開，卻又停下了腳步。
站在他們的跟前的，是一名年約五歲的孩子。
「…」
對於艾麗榭爾的子民來說，「小孩」這種生物是幾乎不存在的。有了完善的福利制度，人類的小孩都會集中在托育中心進行扶植與教育，沒到一定的年紀是不可能到處亂跑。然而，這弱不禁風的軀體卻是野生且活生生地站在他們面前，實屬相當詭異的事情。
天抉本來以為這會不會是投影之類的存在，但顯然不是。那個小孩正用著楚楚可憐的眼神望著他們，豆大的淚珠就像晶瑩的水球一樣，從他圓滾滾的臉頰上掉了下來。
「……走丟了？」
天蒼蹲下來與孩子的平視，用溫藹的聲音安撫著他的情緒。天抉微愣，總覺得今天的父親的一切作為都跟他過往的認知差太多了……那份溫和與慈祥，是他從以前到現在都不曾見過的。還是說，單純只是因為他未曾看過天蒼與孩子互動？
「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呢。」他溫柔地問著，順手將剛贏來的麋鹿娃娃放到孩子懷裡。「你的母親呢？」
面對再簡單不過的提問，孩子卻無法講出個成句，用泫然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瞧。
「這樣啊……」光是眼神就已經說明了一切。他默默地站起。「天抉。」
「是？」
「這小不點就交給你了。在這裡等著，直到他的母親出現為止。」
……什麼？
「晚點我們在教堂前碰面。就這樣了。」
不、那個、等等──
他還沒能來得及多說些什麼，天蒼跟Jasmine就飛快地離開，好像早有預謀似地。於此同時，孩子霎地哭了起來。
「等等，你哭什麼──」
天抉壓根不知道如何跟小孩相處，照著父親的安撫方法也完全沒有用。而且顯然地，他的慌亂帶給孩子更大的不安，驚天動地的哭聲使得路人紛紛駐足圍觀。搞得他好像成了誘拐小孩的罪犯一樣。
「好了好了，就說別哭了……」
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拜託……還給我……」
不知何時，女人便出現在他面前，顫抖地說著，充滿恐懼與恨意的目光。
「不、您誤會了，我不會對他怎麼樣的……」
明明都已經這樣說了，女人戒慎地眼神依舊未滅。
「說起來您為什麼……」
……啊。
果然是這樣呢。
＊
「……我以為你會當場殺掉他。」搶在天蒼之前走上發光的階梯，Jasmine回過頭，居高臨下地低聲調侃著：「居然會在人類的市集裡遇到生化人的孩子，這麼低的機率，居然也被你給碰上了。」
「…」天蒼沒有回話，僅是加快腳步，與她並肩同行。
「你把孩子交給天抉處理，這樣真的好嗎？你明明知道他是不可能開槍的……這樣一來，你豈不是變相放任一個敵人的生成了嗎？」
「我相信天抉會做出最適合的選擇。」
「也是因為你不忍心吧？畢竟那樣的處境……跟你很像呢。」
天蒼輕眺了Jasmine一眼。她的話似乎挑動了敏感神經。「……我知道作為母親想要把孩子養大的心情。甚至不顧危險，跑到屬於人類的地盤來，也只是為了讓孩子看到這個世界的風景……」
「就跟你一樣，對吧？」
「…」天蒼沒有回話，迴避的態度卻形同默認。
Jasmine輕聲地調笑著──這位父親表達情感的方式，向來都是如此地拐彎抹角呢。「不過……天抉顯然沒有感受到你的用意呢。」
「那倒是沒關係。就像妳所說的，聖誕節每年都有。」
「……你真的覺得明年還有機會嗎？」
「……我希望有。」
他們來到了教堂大門前，而內部正在進行彌撒儀式，不時傳出誦經與歌唱的聲音。然而，身為艾麗榭爾的重要人物，天蒼卻無法、也不願意進入殿堂。那個地方對他來說太過神聖莊嚴，並不適合這樣雙手染滿鮮血的他。
「如果聖誕老人會完成你一個願望。刑先生會許下什麼願望呢？」Jasmine試探性地這麼問著。「……還是跟以前一樣？希望時間永遠不會前進？」
天蒼站在偌大的聖誕樹前，低頭似是在祈禱著什麼。
「……不，現在的話，已經不一樣了。」
鐘聲噹噹響起──伴隨著聖歌響徹了雲霄。
那獨一無二卻又可笑的願望，也就跟著被祝禱聲所掩蓋。
「呵呵呵……刑先生，真是嚇到我了，原來您會說這麼感性的話。」Jasmine咯咯地笑著：「太難得了，自從她離開之後，您就再也沒有說過類似的話了。」
「平安夜，應景一下。況且，妳明明很希望我這樣說吧？」
「少亂猜了，我可沒有這麼說喔。」
在兩人打鬧之時，天抉沿著階梯爬上，氣喘吁吁地歸隊。
「孩子安全地回到母親身邊了嗎？」天蒼依舊是冷漠無比地詢問，好像在盤問著例行公事一般。
「啊……」天抉遲疑了聲。「是……」
他不太確定這麼回答是不是對的。生化人所生育的孩子實屬非法，就他的立場來說，發現的當下應該立即處決、永絕後患才是。但他卻沒有這麼做，而是直接放行了，這理當不是父親樂見的作法。
但預期之中的責罵並沒有發生，取而代之的是頭頂溫柔的撫觸。
「……做得很好。」
今天真是怪了。父親果然吃錯藥了對吧？
溫柔得都快不認識他了啊……
「對了，聽說今天是父親的生日。如果說您有什麼想要的話……」
只見他閉上眼，緩緩地搖了搖頭。
而當天抉抬起頭時，只見黑瞳裡閃爍著無比溫和的目光。
「……這樣就可以了。」
──只要能夠讓你順利長大，其他的都無所謂了。
我覺得我失去長話短說的能力了，很好、很棒。
明明就沒有寫什麼啊......QAQ都怪父子的言行那麼彆扭啦#
總之不能說平安夜快樂的話就來說聖誕節快樂吧!
總之不能說平安夜快樂的話就來說聖誕節快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