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三醒來時，我馬上就知曉，玫兒也是，事實上，任何聽力正常的人都能察覺，包含鄰居。嬰兒的哭聲通常落在40分貝上下，比一般人對話時的30分貝還要高些，但我嚴重懷疑這項數據的準確度，老實說個人以雙耳裸測至少有60分貝。
「那是因為汝抱著孩子，距離很近呀小傻瓜～」
嘖，我竟然被一株幾乎沒有聽覺的植物給教訓。
我放下一十三，查看可能致哭的元兇，唔，果然是尿布濕了。趁著換尿布，我順便檢查傷勢，不意外，大腿內側與性器紅腫，但周邊有顯著的菸蒂燙痕，還有一些輕微的咬痕，看上去是大人的齒吋。換過尿布，我拿個奶嘴塞好，晃晃她，再在口中含一口水，發出咕嚕聲，沒多久她就不哭不鬧。
玫兒大驚：「不哭了？這是什麼克蘇魯魔法！？」
「漱口發出的咕嚕聲與寶寶在母親羊水中的聲音雷同，可以讓嬰兒安心。」我隨口唱起亂編的安眠曲：「不哭不哭唷～嗚啦啦～噗啪啪～要哭就要大聲哭唷～不然就別哭唷～不可以要哭不哭的唷～乳臭未乾的小屁兒唷～」
「竟然！汝竟然搶在妾身之前擺出一副好爸爸的樣子！還有那是什麼不負責任的爛安眠曲啊！？」
「愚蠢，現在的我可是連四眼妖豬的主題曲也能唱得一字不錯。」
「快向佩佩豬道歉！！」
嬰兒哭泣要不是尿布濕就是餓了，或者尿布濕了又餓了，我拿出奶瓶與冷凍庫的白色封口袋，將袋子裡的白色乳狀物弄到奶瓶中，接著隔水加熱。
玫兒以為我會泡牛奶：「征神在準備什麼？」
「母乳。」
「變態！」
「哪裡變態？母乳是最好的——」
「妾身就知道汝是人妻控！肯定又是到哪去勾引美艷人妻，對人家做各種工口Play，還擠人家的母乳！汝這……汝這大笨蛋！馬上過來給妾身來擠妾身啊！」
「妳是玫瑰哪來的母乳？」我將奶瓶貼上臉頰，嗯，四十度。
「種族歧視！」
啊就沒有嘛在那邊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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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納森先生，抱歉久等了。」紅色套裝的拉丁裔女士單獨進入房間，但頭兒很清楚，門外至少有兩名精良守衛，更遑論充斥整個基地的閉路監視器。
她歸還三人護照：「強納森先生，我是美國大使館的米洛，很高興為您服務。現在，有幾個問題想請您回答。」
頭兒雙手合十，面露擔憂：「沒問題，但是——」
米洛明白他的憂慮：「那孩子沒事，傷口已縫合，只要不感染就能出院。」
頭兒坐回沙發椅，仰天長拜：「謝謝妳，老婆，謝謝妳保佑！」
米洛問道：「請問那孩子是你們的親屬嗎？」
「是我前妻的孩子。」頭兒回應。
「好的。我有幾個問題想問，現在我先確認一下各位的身分。您是強納森先生，而您是湯姆先生，您則是皮可小姐，正確嗎？」
「是的，強納森．杜巴。」頭兒點頭。
棕狼聳肩：「對，湯姆．漢克斯。呃，妳知道的，我爸是他的影迷啦。」
「是，我是皮可．雷賈利。」灰兔答得有些生硬。
米洛繼續提問：「請問那位受傷的孩子是？」
「柯爾、柯爾．金柏莉。」頭兒立刻回應。
「首先，你們的簽證都過期了，但這不是很嚴重的問題，很容易處理。我想知道，強納森先生，請問你們在這野外……做什麼呢？」
「野外求生。」頭兒簡短回答
米洛略表疑惑：「您說……野外求生？」
「每年我們都會到附近接觸大自然，露營，打獵，回歸原始。我們家從小就這樣，雖然在市區工作，但怎麼樣就是無法久留，總是要看到天空啊，草地啊，高山啊，溪水啊，才放得寬心。」
棕狼自責皺眉：「今年倒楣，偏偏遇到野狗，柯爾跑得慢被攻擊，是我不好……不該讓她走在最後面的。」
頭兒舔舔乾澀的嘴唇：「我們……呃，我們弄丟柯爾的護照，請問還能入境嗎？」
「關於這點，我們的資料庫裡沒有柯爾小姐的資料，即便她有護照也無法入境。強納森先生，柯爾她……是幽靈人口嗎？」
棕狼從椅子上跳起：「幽靈人口？妳在說什麼？我們每年都有繳稅，柯爾也有去上學，什麼叫做不能入境？我們都是美國公民耶！」
米洛略顯緊張：「湯姆先生請您冷靜——」
「湯姆你坐下。」頭兒將他壓回椅上。「很抱歉，米洛小姐，我這姪子就是衝動，請別見怪。柯爾不能入境，嗯……沒關係，如果我們能在墨西哥弄到護照，她就能入境，是嗎？」
「嗯……我想是可以的，你們可以試試看，拿到護照跟簽證後再重新入境。」
頭兒點頭靦腆一笑：「謝謝妳，米洛小姐，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謝意。」
「沒問題，強納森先生，為民服務就是我的工作。」米洛按下桌上的電話：「凱特，請進來一下好嗎？」
沒多久，穿白色正裝的亞洲女性入內，她一口毫無口音的流利英文：「各位，請跟我來，已為三位準備好房間休息。」
凱特帶著三人穿過長廊，頭兒與棕狼趁勢暗地觀察建築結構，瞧見兩側一排排隱密的監視攝影機，窗戶裝有感應警鈴，所有房門皆裝上密碼鎖。沒多久，他們來到一個不大的房間，裏頭有兩座雙層床、兩張桌子、四張椅子、小冰箱以及電視。凱特簡單介紹內部後將鑰匙卡交給頭兒便離去。頭兒進入房內的衛浴設備，簡單的乾濕分離，附贈兩架業餘人士決不可能發現的隱藏式監視攝影機。
棕狼沖過澡，躺在床上閉眼發呆。頭兒翻翻桌上的引導手冊，發現原來房間屬於緊急用途，通常作為身分敏感或不明人士使用。灰兔坐在一旁的椅子望窗外發呆。
「強哥，冰箱裡有啥呢？」棕狼懶人模式開啟。
頭兒瞅他一眼，慢條斯理走到冰箱前蹲下，開門探頭：「礦泉水，水果罐頭，碎巧克力。」
「選項真～多。」
「這裡又不是六星級旅館。」
「唉唷，我們每年繳那麼多稅，看樣子都不是花在這裡，是不是都花去買槍打仗啦？」棕狼進入假身分狀態，舉手投足傳神得連頭兒都默默莞爾。「那請強哥給我礦泉水，剩下的，祝你們用餐愉快。」
頭兒向後丟出一瓶水，棕狼沒開眼就接住：「謝大哥。」
「兔……皮可，吃點巧克力嗎？」頭兒打開巧克力聞聞，嗯，沒壞。
灰兔呆呆望著空無一物的窗外，沒有回答。
「皮可？」頭兒試探性喊她。
棕狼睜眼，坐起身，與頭兒互看一眼，這次換他呼喚：「皮可，妳還好——」
灰兔突然脫口而出：「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早點發現……那孩子就……」
房內陷入沉靜，頭兒拉張椅子坐她身旁：「不是妳的錯，誰知道會有那種野狗？」他遞上碎巧克力。
灰兔接過，但未入口：「如果……世界上沒有那種『野狗』就好了。」
「這就是我們住的世界。」頭兒柔和的語氣略帶感傷。「我認識一個人，不管情況再糟，他依舊堅持故我，試圖讓情況變好。有次我耐不住性子，問他怎麼堅持下去的，結果妳知道他說啥嗎？」
「因為……這是正確的事？」
「我原本也以為他會這樣說，他想了一會，然後一字一句慢慢說出：『積極的不作為。』」
頭兒讓灰兔稍稍思索話中之意，然後才繼續：「柯爾會受傷不是妳的錯，沒能早些發現異狀更不是妳的疏失。世界有錯，野狗有錯，但妳沒錯，因為妳起身反抗了——妳並沒有採取積極的不作為，妳沒成為視而不見的共犯。」
灰兔沉默，她細細思索話中之意，然後便笑了出來。看見她放鬆，頭兒也默默跟著笑。一陣鼾聲打破寧靜，兩人往床邊看。
灰兔探頭：「他睡著了？」
頭兒點頭：「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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乒乒乓乓。
一陣碰撞聲從寢室傳出，從音高與音色能判斷是玻璃製品，我走入房內，看見破碎的玻璃杯，以及手指出血的三咲。我打開抽屜，拿出裏頭的急救箱，弄些消毒水，棉花棒，止血貼片。三咲與雙葉完全不同，不但不抗拒接觸，還不時面帶微笑，特別是消毒的時候，纖細的手指縮也不縮，有種默默享受的錯覺。處理好傷口，清掉碎玻璃，拿了新的塑膠杯，裝點水，交到她手上。
三咲默默啜飲，從頭到尾直視我的雙眼。
喝過水，雙手奉回塑膠杯，臉上依舊掛著笑容。
「Faim？」我問她餓不餓。
她搖搖頭，不驚不喜，心如止水。
我放下水杯，檢查她的雙腿，查看石膏的狀況，沒有裂開也不需重新上模。快速查看她的上身傷勢，縫合處復原狀況良好，瘀青處的瘀血已經開始消退，藏在表皮下的些許骨裂也逐漸癒合。
「征神唷，孩子的腳怎麼了呢？」玫兒很在意石膏的樣子。
「骨裂，狀況不嚴重，只需要固定，多休息。」
才離開房間，又傳來碰撞聲。
「嗯……啊……」三咲癱倒在地，似乎是想下床而摔倒。
我將她抱起，出乎意料，她環抱我的頸部。
原本想將她抱上床，但她指向門口，是想到客廳吧？
於是將她抱往客廳，拉張坐墊，讓她就座。
一色、雙葉與三咲分別坐在客廳的三處，一色乖乖坐在電視機前觀賞，雙葉依舊守著角落，三咲則是微微趴在客廳的木桌上，三個孩子沒有任何互動。
「征神唷，孩子們……好像沒什麼精神？」玫兒觀察入微。
「是別的原因。」
「怎麼著？」
「孩子們如果不乖乖聽從命令，即便只是說悄悄話，都可能迎來一頓毒打。過往的經歷嚴重限制孩子們的行動與思考模式。用不著急著打破現狀，慢慢來，讓他們逐漸適應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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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貂帶領墨梟開過昏暗荒蕪的美墨邊界，利用反向儀器躲避埋地偵測器，直到進入安全地區，她下車察看少女，確認無恙，便拿出一台黑色方形儀器，操作幾下，對厈發出加密訊號，然後開車門與墨梟共坐一車。或許是天性也或許是傭兵性格，她總是不踏實，皺著眉，沉默不語。墨梟坐在駕駛座上，用小小的雙手輕輕敲打自動駕駛裝置，自娛自樂，直到發出肚子咕嚕嚕。
「抱歉，你餓了吧？」白貂從包包裡拿出一包軍糧，打開灌水，搖一搖，等個幾分鐘讓食物自動加熱。「你吃飽就睡一下吧。」
墨梟透過防毒面具盯著她，沒說話。
只是一個眼神，白貂也心領神會：「不用操心我，我就心神不寧，沒事。」
墨梟操縱放在車後的無人機，讓它飛到駕駛座前，他放下儀器，指指無人機，比手畫腳，做出爆炸的手勢。
白貂重申：「頭兒說不能用EMP。」
墨梟垂頭喪氣，全身散發失落的模樣。
「你乖，先吃飯。」她打開熱好的馬鈴薯燉肉，確認不過燙，脫下墨梟的頭盔與防毒面具，一口口餵他吃。反觀白貂，只吃跟營養棒當晚餐就完事。
晚餐後，墨梟在昏暗的悍馬內閉眼歇息。白貂望向窗外毫無光害，無盡星空的天然夜幕，怎著都睡不著。她知道自己不睡，墨梟總能察覺，最後兩人都不用歇息，一股罪惡感湧上心頭。
野兔絕不會沒事將基地劃成紅色地帶，特別是他本人取得的情報，從沒出錯，白貂心想，野兔必定有他的用意。她深知自己的重責大任，護送孩子回厈刻不容緩，更出不得半點差錯，再不願意丟下隊員也得將這股情緒壓下。
專業的傭兵就是收錢辦事。照顧好孩子，這就是我現在的任務。頭兒跟棕狼都是老手，不會有問題。她反覆告訴自己。
喀喀、喀喀。
白貂以為墨梟睡不著，用手玩弄儀器操桿。轉頭看去，發現他正在操縱無人機。「你在做什麼？」
墨梟專注操控無人機，對她的話語充耳不聞。
「快停下！他們還在基地裡，原本就夠可疑了，這種時候再出現無人機只會加速羈押逮捕！」
無人機穿過國界，以幾乎死寂的運轉速度往美軍基地飛去，距離地面百公尺，以微小的體積與無噪音為優勢，緩緩靠近下方的基地。在更靠近前，墨梟停下無人機，讓它保持空中盤旋，作為空中之眼。
白貂一臉被打敗的模樣：「這樣開心了嗎？我知道你也擔心他們，不過這高空也看不到什麼的。」
墨梟點點頭，然後讓無人機下降。
「停！我不是在鼓勵你靠近基地！」白貂及時拉回無人機，墨梟似乎很落寞的樣子。
她抱抱墨梟：「就讓無人機保持在那吧，雖然不能幹嘛，但至少可以確定周圍的狀況，有空中視野好過什麼都不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