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把陰森的祭祀刀抵在喉頭上,同時直視伊森雙眼中爆發出近似鋼鐵的冷光。這不是已經在回家的路上嗎?
他不會猶豫,他不會憐憫。經過了這半年的煉獄,我們這些囚犯沒有像伊森那樣,被由裡到外的變成一具殺人工具,就彷彿他天生就該如此,而後他也該如此,執行著他最拿手的殺戮把戲。
原本的他不是這樣,只是個大學剛畢業的小夥子,跟著他的大哥學過一些叢林野戰或是生存模擬的野性活動。不過伊森從沒展現出他在這方面的樂情以及興趣。環境所逼,不是嗎?
在躲藏處的營火旁,伊森會默默地磨利這把將人開腸剖肚的兇器,靜靜地像是默禱般回述著與朋友分離後,他在這座該死的小島上發生如地獄般的事。
在槍林彈雨中拔腿狂奔,被綑綁然後扔入水洞中等死,或者是近距離遭到子彈直擊胸口,甚至是在被迷幻藥的影響下彷彿殺死那個脆弱、無力的自己,那樣不堪回首、光怪離奇的故事。
但他還是平靜地回述,就好像在談論著他人的事情一樣。記得問他為何要繼續?伊森說道只剩下他能夠做到,就像他到現在都還沒被殺死一樣。他自認無人能敵。
在島上屬於當地反抗霸占一方的海盜與走私販的住民,將伊森的事蹟供為偉大的戰士,就好比天選之子一般。
那把如今架在喉頭的祭祀刀,也是這些海島住民如此堅信信仰下,將這把神聖的古物交給一名外人,一名連血緣都不可能有關聯的外人。伊森就是他們選出對抗黑暗的戰士。
如今,我看著黑暗盤據在伊森的眼中。在這艘正在開往文明世界的漁船上,在逃離了海盜與走私販之後,活下來的我們原本正在回家的路上。
「伊森!」大喊的聲音停住了伊森下手的刀刃。這不是第一次被人用刀抵著喉頭,還很害怕往後會習慣、適應這種生死關頭。
「不不,不……」伊森不是鬆開手,而是俐落地將刀抽回,收至鞘內。他迴避他人的視線再度神遊在沒人知曉的空間之中。伊森會突然攻擊他人,大概也是下意識地將任何從他死角進入的人判斷為敵人所致,的吧?
「伊森,我真的很擔心你。」
靠上前去卻眼見對方迴避性的畏縮身影,伊森似乎也相當混亂,怎麼會將刀對向自己的朋友?
「我沒有睡好,不好意思。我以為吹吹海風會舒服一點。」伊森冷淡地回頭凝視那座曾為地獄的島嶼。這種感覺並不像逃離,而像是道別一般。
「那座島對你還有甚麼意義嗎?」
「……我……大哥死在那座島上,我一個不算認識、沒說上幾句話的摯友也死在那座島上,一個我以為信任卻事實上被利用的人,那個曾經拯救過我的人,也一樣死在那座島上。我死在那座島上無數次,然後活了下來,活著救出被綁架、生死未卜的你們,那是當時我活著的唯一理由。」伊森又回到那彷彿講述他人事蹟的語氣,一切似乎與他無關的冷淡。
「現在你成功了,大家都很感謝你。現在,我們可以回家了。你不開心嗎?」
伊森嘆了一口氣,之後將刀抽出舉高,「他們說,當我手握此刀時,我就是他們的族人、兄弟與勇士,是他們的家人。他們說我已經在家了。」
「不,你的家在地球的另一端,你還有人在等你回家,在那座島上留下的只剩瘋狂!」試圖壓抑著在那座島上經歷的恐怖回憶,但還是像在破口大罵般,罵著那些不堪回首的黑暗。
「那麼你說,我回得了那個正常的“那個家”嗎?」
伊森轉過身,將那把應該乾淨的祭祀刀呈在手中,但在刀鋒的反照下,伊森冷漠的臉龐彷彿沾染著無數的沾汙,就像血汙一樣深厚。
如果不是信念深厚,是絕對走不出那死亡的幽谷,不論是活人或是死者。只剩一個答案能幫助他。
「把刀丟出去,丟的越遠越好,丟到那沒人知曉的大海底,丟到那不會有人再度提起的昨日。拜託你了,伊森。」
大喊著,歇斯底里的大喊著,彷彿他的黑暗也沾染到一個沒有目睹過伊森所經歷過地獄樣貌的外人。並且期待著,這個朋友能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