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蜜莉一愣，拿起卷軸開始細細閱讀，上面是用迪爾古語做成的密語，但每一道密碼上還有用達莫奈特語去註明。
這份卷軸所描述的和莉茵所說相去無幾，沒想到獸人已經比他們先行一步了？這也難怪，北方這裡還得面對矛尖城寨這個關口，獸人只需踏平幾座城鎮，就能到達華吾爾──儘管這仍不容易，但確實會快上許多。
「這上面的翻譯是？」艾蜜莉問道。
「我們在監牢裡找到了巴托克。」莉茵說道：「記得嗎？狼隘口城寨的那個胖人類。」
艾蜜莉一愣，「他沒認出妳？」
「當然認出我囉，看到我們進來以後嚇個半死，連忙求饒呢。」莉茵笑道：「多虧了他，我省了很多麻煩。」
她把卷軸遞了回去，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麼做。是照著原定計畫沿著邁恩大道南下支援獸人？還是就此打住，讓霜空氏族的洛索達人去探探戰機？反正他們可以乘著霜鷹，此行去華吾爾來回應該只需兩、三日，況且剛結束一場大戰，每個人都需要休息。
「先讓大軍休整吧，不過我希望可以讓霍克隊長派幾名戰士去華吾爾探探戰況。」艾蜜莉望著雅圖克，畢竟這裡只有他和霜空氏族的人最為熟識，「隨著矛尖城寨的淪陷，達莫奈特帝國在北方基本上已毫無威脅，剩餘的部隊也將因得不到補給而鳥獸散吧？一但華吾爾被獸人攻陷，那人類就沒有任何反撲的餘力了。」
「我會去跟霍克討論。」雅圖克說。
「那麼再來就是……」艾蜜莉神情肅穆地說：「牢裡的敵將怎麼辦？」
「既然華吾爾這塊大肉被獸人搶走了，那我想這些人也沒有當戰俘的價值了。」莉茵淡淡地說：「殺了吧。好一點就在食物裡下毒，不然就在校場上斬首。」
在討論達莫奈特人這塊，莉茵團長總是顯得格外薄情。艾蜜莉眨了眨眼，就和我之前一樣。
「我認為這要從長計議。」斐迪威說：「貿然斬首，城寨內的達莫奈特兵很有可能會暴動。」
「這倒沒什麼，只要公布華吾爾的消息，我看他們連仗都不會想打了。」潔絲眨了眨眼，「身在前線而且大敵當前，我想達莫奈特人也不會笨到公開這個消息，所以那些兵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
「斬首也算是對他們的仁慈，我不贊同用毒，那對這些人來說是種汙辱。」雅圖克停了一會，「至少還是給他們一點死前的尊重。」
「好吧。」艾蜜莉望著身旁的洛索達人，「瓦安團長生前將聯軍交給我們兩個，這件事我想在好好想一下。」
雅圖克迎上她的雙眼，半晌後點點頭，「知道了，就依妳吧。」
「那還有就是──」
「報告。」一名穿著白鐵戰甲的精靈敲了敲門，行了個軍禮後道：「巡邏隊在後城門發現到了足跡，似乎是有人逃走了，艾洛隊長遣我必須立刻告知各位長官。」
艾洛？她回過身，「帶我去看看。不好意思，其他人先散會，關於那件事我們改天再討論。」
＊
艾洛站在大開的城門前，望著幽靜的山谷。
這裡不像狼隘口給人一種壓迫感，在走出矛尖城寨後他發現這條山道其實頗為寬廣，可讓十至十五名壯碩男人併肩走過。在達莫奈特人開拓出來的道路上，有著拖車滾輪的痕跡和錯綜複雜的腳印。
但有部分足跡反向而行，漸漸和邁恩大道脫離，往杳無人煙的草叢蔓延過去。艾洛走到離大道有段距離的草叢，蹲下身子，撥開灌木叢，發現了隱藏在其中的成人腳印，他們臨走的相當倉促，顯然冀望這些植物可以提供掩護。
但是處理得太倉促了，是什麼時候跑的？照這樣子，應該不過數日而已……昨天？他心想，順便調侃自己此時的所作所為都多虧了布爾德冰原的狩獵經驗，它幫了個大忙。
「你應該在城裡休息的。」艾蜜莉冷漠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艾洛站起身，看著原本跟在自己後頭的聯軍小隊讓出一條路，紛紛行了軍禮，瑞爾斯隱藏在其中，勾起一抹戲謔性地微笑。艾蜜莉帶著自己的兩名洛索達戰士隨從，挑起一邊眉頭，表情甚是不悅。
「畢竟有人發現了奇怪的地方，我就跟著跑出來了。」他苦笑道，其實是自己不想待在病床睡一整天才找了藉口跑出來。
艾蜜莉哼了哼，「所以人找到了？」
「沒有，我打算繼續追查下去。」艾洛伸手攤開斗篷，腰間掛著一柄黑色戰斧還有長劍，雖然沒穿著皮甲，但底下卻穿著硬皮衣，做足了上場作戰的打算。
艾蜜莉揮揮手讓身後的隨從上前，「你們幫我追蹤一下這足跡。」
「是，團長。」洛索達人說。
「至於你，跟在部隊後面。」艾蜜莉瞪著艾洛，「就算待會遇到達莫奈特人，你也不能出戰。」
艾洛雖然想開口反駁，但看到女精靈那充滿怒火的雙眼，興許只要自己再多講一句，可能就會被後面的人架回城裡，然後輪班照看自己直到痊癒。
他無奈地點點頭，艾蜜莉這才收回那咄咄逼人的雙眼，抽出了繫在腰間的劍，她回過頭命令：「除了艾洛，所有人武器上手。」
艾洛聽著後面傳出劍離鞘的聲音，部隊正式踏入灌木叢裡。在邁恩大道兩側都有這類的樹叢和幾顆枯萎的大樹，行進途中雜草搔刮褲子發出了沙沙聲，細小的樹枝不斷戳著他的小腿和腳踝，好不難受。
當他們走出樹叢時，一道巨大的岩壁映入眼簾。岩石中有條縫隙，雖窄，但仍能讓人通過，足跡一直延伸到那洞裡面去。
「這裡是……」艾蜜莉皺眉，回過頭，看著部隊中的兩名精靈，「你們兩個去城裡找莉茵團長來，快點。」
「是！」他們行了軍禮後立刻離開。
「走。」她讓兩名洛索達人在前，自己則跟在後頭，艾洛尾隨在其後進入。
他們走在狹小的石縫中，儘管一開始因為黑暗和陰風讓這裡顯得十分詭異，但遠處卻有著一個光點，它就像在指引著部隊一樣，不會消逝，這點讓人心安，但也讓人感到有些奇怪。
走了一小段路後，艾洛俯下身爬進了只有半個身體高的路口，身後不斷傳來人們的咒罵和鐵甲的金屬摩擦聲，他還聽到不斷有碎石落下，心想這隧道是什麼時候有的？自然形成？還是有人刻意建造？為什麼？
還有那奇特的光點，艾洛爬出了路口，站起身子，他發現那光點又更大了些。出口彷彿近了，所有人興喜若狂地往前快步走，直到水流潺潺的聲音傳入耳裡、在踏上草皮的那一刻，他們既錯愕又驚喜。
水流的來源是遠處石壁的小洞口，河水從那裡流出，藉著彷彿人為開鑿出來的渠道流竄，分割了在這裡的青翠草皮，形成大小不一的區塊。
光線來自於洞頂的裂縫，陽光自那裡穿透過來。但艾洛覺得此處異常明亮，即使是洞頂的那一點光也不應該能在冗長的隧道中引導他們，遑論是照亮這座大石穴。
這裡地勢就像漏斗般，無論草皮或水流兜會朝中央那顆白色的樹聚集過去。艾洛望著那顆樹感到十分驚訝，他從未見過這麼……奇特，而且比任何一道燭火還要來得明亮的樹。
它那粗壯的樹幹瀰漫在任何一個區塊的草皮上，沒有綠葉，卻有著白如雪的氣根，先是往上繁殖，後又隨著重量垂下，如今靜靜地流於河水中，彷彿覺得自己不夠乾淨般，想用水洗得更加白淨。
「不可思議……」艾洛詫異地吐出了這句話，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會有這種奇異的山洞。
然而，皎潔的白樹下卻出現了褐色的人影。周遭士兵們警戒了起來，躺在那人身前的，是一名穿著黑皮甲的人，照著那人的穿著分辨，那是一位達莫奈特人──而且看來已經死了。
「嘿，」艾蜜莉喊道，用達莫奈特語問：「那邊那個，是達莫奈特的逃兵嗎？」
聞言，那人撥開了白色氣根，踏過水流，悠悠地走了出來。他掀開了兜帽，隱藏在褐色斗篷下的是跟白雪如出一轍的皮膚，有些暗沉的藍色眼眸，還有下巴的山羊鬍，儘管外貌看起來十分蒼老，卻給人一種歷經滄桑、行走沙場數十年的老練氣魄。
「精靈？」他用洛索達語回應，讓眾人錯愕，「抱歉抱歉，我還是習慣用族語來說話，幸好你們團裡有同胞呢。」
艾洛看著那人的面貌，驚愕地眨了眨眼，瞬間將他和童年記憶中某人的長相連想在一起，雖然老了，但絕對是他沒有錯，他跟瓦安竟也有幾分神似。
「爸爸？」艾洛問。
那人一愣，就是剛剛被艾蜜莉問話也沒展現出這種錯愕的臉色。他往艾洛望去，先是驚訝，半晌，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微笑。
「艾洛？你也來到這裡了？」他問。
「爸爸，你、你沒有死……」艾洛走上前，看著那年邁的面孔，頓時熱淚盈眶。
他頓了頓，苦笑道：「對不起，讓瓦安和全部落的人撒了那種謊。」
艾洛搖搖頭，儘管實在很想在他臉上送上一拳，但此時此刻更想做的，卻只是一個擁抱。他走上前，張開雙手擁抱自己的父親，儘管童年沒有這種記憶，但他永遠記得老爸那壯碩的雙臂和結實的胸口。
「是、是凱瓦爾！」後頭的洛索達人尖叫，「洛索達最偉大的戰士！」
凱瓦爾放開了兒子，微笑地看著艾洛身後的那群由精靈、亞人和洛索達同胞組成了聯軍，可當他視線落到艾蜜莉身上時，卻收起了笑臉，微微蹙起眉頭。
「請問妳是？」他問。
「我是艾蜜莉‧逐風者。」她嘴角勾起微笑，伸出沒有拿武器的左手，「目前擔任聯軍的軍團長一職，請多指教。」
凱瓦爾伸出手致意後，轉頭望向艾洛，「你們會在這裡就代表……矛尖城寨已經淪陷了？」
「對，」艾洛疑惑地眨了眨眼，「怎麼了嗎？爸爸。」
他回過頭看著眼前的女精靈，「不好意思冒昧請問一下，妳是否曾在前些日子單獨去過十七集中營？」
艾蜜莉思忖了一會，「單獨的話，沒有。」
凱瓦爾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的艾蜜莉渾身不自在。半晌，他才微微點頭，輕嘆一口氣，看似有些失望。
「爸爸，你問艾蜜莉這個做什麼？」艾洛問。
凱瓦爾臉上又重新掛回溫和的微笑，「因為我在找最近達莫奈特軍中傳聞的『紅髮精靈』，看到小姐的髮色讓我以為自己找到了目標，抱歉，讓你們受驚了。」
「紅髮精靈？」艾蜜莉疑惑地抓了抓頭，「那是什麼？」
「一個類似鬼故事的傳聞，據說達莫奈特隱兵曾在十七集中營郊外發現到一名有著紅色長髮的女精靈，卻轉眼間消失，但又在往後幾天接連不斷地出現。」凱瓦爾雙手環胸，「關於『消失』這一詞，排除當事人誇大其詞的可能性，其實我對這點頗為在意，她是怎麼消失的？」
艾洛聳了聳肩，「那只是傳聞不是嗎？」
「但有不少人在不同的時間點都看到了紅髮精靈，他們甚至一度懷疑是敵人在探查敵情而派出大量人馬，卻毫無所獲。」凱瓦爾眨了眨眼，「她有可能是龍原神子的關鍵。」
「不過──」
「抱歉，請容我介入你們的對話。」艾蜜莉伸手搭在艾洛肩上，把他輕輕地往後拉，然後站在兩人中間，凱瓦爾足足高了她半顆頭，「關於紅髮精靈的傳聞請先擱置在一旁，但『達莫奈特人派出大量人馬去搜索』這情報，你是從何得知的？」
－－
後記：
艾洛老爸登場了。
從以前不斷敘述的是「凱瓦爾是個英雄」、「洛索達最偉大的戰士」，同時也是雅圖克以外能擊倒冬狼的人。
然而這樣的人卻拋棄兒子、家庭、親屬，離開了故鄉？為什麼？
這會在後續的章節去做解謎，當然也包含一些龍原神子的事、還有獸人一直流傳的「大法師」故事。
吼吼，終於有在舖陳第二部的感覺了（抹臉
－LKK 2016 .09 .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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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其他‧短篇集》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