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4 異色瞳與許願井
「你聽說了嗎?夏先生跟姐姐搬離城鎮了。」
「嗯。」
「據說是姐姐再也不想看人賭博了,可能是這樣會使她想起賭神吧?他們決定搬到新的地方重新開始,這樣也好,對吧?」
「比起說這個‧‧‧」
「嗯?」
「我比較好奇,為什麼妳跟著我?」善郎停下腳步看著少女。
「因為我也想跟你去除妖嘛!讓我去吧,感覺很有意思。再者,這次這麼快發現賭神是妖怪,也是拜我所賜吧?」
的確‧‧‧要不是因為她,我根本不會靠近聚賭的地方,那賭神又刻意隱藏妖氣,城鎮人那麼多,若只靠我的力量,或許會花上好幾天才能找到賭神,善郎心想。
「妳沒有別的事要做嗎?」
「沒有。我只喜歡喝酒、打架、賭博。」
「‧‧‧」
「別小看這些興趣,這次發現賭神、教訓田醫生,可都是靠這些。」
善郎見她執意要跟,拿她沒輒,且若不讓她跟,她整天在街頭賭博、打架,也不是辦法,還不如暫且帶她一起上路,等遠離龍蛇雜處的城鎮,再找時機與她分別。
「好吧,我答應妳。」
「萬歲!你終於想通了。」少女喜不自勝。
「但妳也要答應我,一發生危險就別管我,趕快逃。」
「那你怎麼辦?」
「我是除妖師,沒問題的。反而可能會因為要保護妳,礙了正事。」
「這麼有自信?好吧,一言為定。我不會給你帶來困擾的。」
於是少女跟善郎一起踏上除妖之路。
帶上少女,善郎不再用輕功,但他具有法力,行走幾天幾夜完全不會累,本打算等少女需要休息時,再中途停下來。令他驚訝的是,少女也完全不需要休息。
起初,他以為少女是在逞強,但後來見她行走多時,仍是呼吸均勻,臉色正常,感覺連汗也沒流多少,才暗自佩服人類的體力。不僅體力好,少女的精神也很好,對著善郎不住發問,善郎一直都是一個人,好不容易有人相伴,也很高興。
「你叫什麼名字?」
「善郎。」
「善良?我知道你很善良啊,我是問你叫什麼?」
「我說我叫善郎。」
「善郎?好奇怪的名字。」
「這不是我的本名,只是我的稱號。除妖師不能告訴他人本名,萬一本名被妖怪知道就糟了,因此我們都不用本名,只叫稱號。」
「這是誰取的稱號?好奇怪。」
「是我爺爺取的,他說我最大的優點是善良,但這也是最大的缺點。」
「這話好奇怪,聽起來像雙面刃‧‧‧那你的本名叫什麼?」
「不能告訴妳。」
「我不會告訴妖怪的。」
「我相信妳不會告訴妖怪,但妳不小心喊出來怎麼辦?會被妖怪聽見的。」
「這倒是‧‧‧好吧,我就叫你善郎吧。」
「那妳叫什麼?」
「我叫小穗。」
「妳的家人呢?為什麼一個人?」
「我的家人全過世了,火災,我一個人逃出來,但不知道要幹嘛。有一天我忽然發現自己的力氣很大,還看得見妖怪,就開始每天找妖怪打架,為民除害,上次遇見你時那一帶有許多小妖怪,大部分都被我打跑了。我這樣‧‧‧也算得上是除妖師吧?」小穗得意的挑眉。
「哪算啊!」善郎笑,「除妖師才沒妳那麼淘氣。」隨即收起笑容,「妳平常打的都是些妖力甚淺的小妖怪,此刻我們要去除的都是些妖力較深的妖怪,不是以妳之前的心態就可以輕鬆對付的,千萬要小心,不要輕舉妄動。」
小穗:「你怎麼知道接下來遇到的妖怪妖力較深?」
善郎:「爺爺要我對付的,都是些路程較遠,且妖力較強的妖怪,跟妳平常遇見的小妖怪不同。」
小穗:「你爺爺不疼你嗎?為什麼要派你去除比較危險的妖怪?」
善郎看小穗一派天真,覺得告訴她也沒關係,便娓娓道來:
「我們皓玉一族是月之一族,世世代代都是除妖師。但,一代最多只會出現一個與生俱來就擁有強大法力的除妖師,有時甚至不會出現,其他除妖師的法力都是要靠後天修煉才可得。
爺爺是獨子,也是除妖師,他的法力是靠後天修煉而成的,爺爺生了三個兒子─大伯、二伯、爸爸,爸爸一生下來就擁有極強大的法力,本應是他那一代最強的除妖師,但‧‧‧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和媽媽一起‧‧‧於是爺爺轉而培養二伯成為除妖師,聽爺爺說,二伯的法力雖然沒有爸爸強大,但勤於修煉,現也成為數一數二的除妖師了,大伯沒有法力,是普通人類。」
小穗:「所以你是你這一代的除妖師?」
善郎點頭:「不僅如此,爺爺說,我不但是皓玉一族最強的除妖師,可能還是史上最強的除妖師。」
小穗驚:「史上最強的除妖師?」
善郎點頭:「我從小就具有強大的法力,也跟一般的除妖師不同。一般的除妖師,得將妖怪收服至收妖器裡關起來,」說完指向腰間葫蘆,「每一次收服完妖怪,除妖師的法力都會減少一點,等收妖器滿了,就代表除妖師的法力差不多用盡了,得回碧巖。碧巖是一座高冷險峻的仙山,那裡有一面很大的鏡子,是人間與妖界的通道,除妖師除完妖後,會將收妖器裡的妖怪透過這面鏡子送回妖界。並在碧巖閉門進修一陣子,直到法力都修回來為止,才能再次帶上空的收妖器上路。」
「不過,」小穗回想,「收服賭神時,你不是‧‧‧」
善郎:「因為我的法力較高深,可以自行佈下通往妖界的陣法,且我除妖不會耗損法力,只會消耗些體力。因此我不需要回碧巖,可以一直在外除妖。」
聽起來根本無敵啊‧‧‧小穗心想,「好厲害啊!所以你爺爺‧‧‧」
「沒錯,所以爺爺才派我去除離碧巖較遠的妖怪,也因為我法力較高,除的都是些妖力較深的妖怪。」
向來謙讓的善郎一直說著自己的強大,這讓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對方是小穗,她看起來天真爛漫,自己也就以平常心來陳述事實。
雖然善郎口中的自己具有多麼強大的力量,但小穗仍無法從他臉上看見得意的神情,他始終平鋪直敘的說著,彷彿說的是別人的事。
小穗忽問:「你開心嗎?」
善郎一愣:「啊?」
「我問你,」小穗又問了一次:「當除妖師開心嗎?」
善郎:「‧‧‧這是我的使命‧‧‧開不開心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啊!」小穗著急,「如果你不開心,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呢?」
善郎正待開口,忽然感應到前方有妖氣:「小心!」
「哇!救命啊!」前方樹叢傳來尖叫聲。
忽然從樹叢裡竄出一名少年,跟在身後的是一片黑壓壓的妖怪。妖怪追著少年,眼看就要抓到少年。
「碰」一聲,小穗一拳擊向妖怪,妖怪像一團黑氣,散開消失了。
小穗回頭看少年,「你沒事吧?」
「呼‧‧‧呼‧‧‧」跌在地下的少年仍舊氣喘吁吁。
少年約莫十七八歲,看起來很瘦弱,一頭蓬鬆的亂髮因為剛才躲避妖怪而翹的更嚴重,髮色呈淡棕色,長長的瀏海將眼睛藏的若隱若現,只清楚看見臉上些許雀斑。
「下一個妖怪在這附近嗎?」小穗問善郎。
「看起來是這樣。」善郎手裡拿著地圖,隔一會兒,地圖上浮現圖像。
「好厲害!」小穗驚呼,「這是什麼功夫?」
「念寫。地圖會帶我到妖怪的大概地點,到附近時,我再用念寫查出正確位置。」
「請問‧‧‧你們兩個‧‧‧從剛剛開始就在說什麼啊?」少年開口,他終於從驚恐中回神了。
小穗:「我們是除妖師,這一帶有妖怪吧?在哪裡?帶我們去看。還有,剛才那個妖怪為什麼要追你?你做了什麼?」
善郎也好奇的看向少年,依剛才那個妖怪的等級,一般人是看不見的,只有妖力較深的妖怪,才能為人所見。
少年一驚,才說:「看來你們不是騙人的‧‧‧也看得見妖怪‧‧‧或許你們能幫得上忙‧‧‧在這說話不好,請跟我來‧‧‧」說完領著善郎與小穗往深山裡走。
三人來到深山一間寺廟。
少年:「我叫作凜,這裡是我的家。我從小住在廟裡,我生來就能看見幽靈,小時候,因為常分不清看見的到底是幽靈還是人類,常跟幽靈來往,而被視為怪人‧‧‧我本來以為,這種能力會隨著年紀增長消失,想不到‧‧‧能力非但沒有消失,還變本加厲了‧‧‧本來我只能看見幽靈,但現在‧‧‧我看得見非人形的東西,應該就是你們剛才說的「妖怪」吧?最近不僅是幽靈,妖怪也一直來找我,幽靈找我倒是還好,多半只是想找我聊天‧‧‧但妖怪‧‧‧妖怪都有攻擊性‧‧‧他們都想挖我的眼睛‧‧‧」
「挖你的眼睛?」小穗問。
善郎端詳凜,這時一陣輕風拂過,將凜的瀏海吹的輕輕擺動,隱約看見瀏海下的眼睛,瞳孔呈現淡藍色,善郎頓時明白了。
凜點頭:「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一直有妖怪要來挖我的眼睛‧‧‧剛才那片黑壓壓的妖怪也是要挖我的眼睛,我被它一路追趕,直到遇見了你們。」
「圖上顯示妖怪是出現在別處,」善郎拿起地圖看,「也就是除了剛才的妖怪,這附近應該還藏著妖力更深的妖怪。我想請問一下,這附近有流傳什麼妖怪的傳說嗎?」
「妖怪的傳說啊‧‧‧」凜想了想,「有一個許願井的傳說,不知道與妖怪有沒有關係。」
小穗:「許願井的傳說?」
凜點頭:「附近深山裡有一口井,傳說只要對著井投下一枚硬幣,聽到硬幣的回聲後許願,願望就會實現。」
「好神奇啊!」小穗驚呼,「有人曾實現過願望嗎?」
凜搖頭:「‧‧‧聽說許願的人,投下硬幣從沒聽過回聲‧‧‧有人曾經想下去一探究竟,卻是一去不復返‧‧‧總之,大家都在傳說,那口井是個無底洞‧‧‧底下有鬼怪‧‧‧」
「我們今晚就去看吧!」善郎率先開口,「看這口井是否真的與妖怪有關。」
「贊成!」小穗附和。
果然是除妖師,跟一般人不同‧‧‧真勇敢,凜暗自佩服。
「那由我來帶路吧,今晚跟你們一起去。」凜說。
「你們家有面具嗎?」善郎忽問。
「啊?應該有些祭祀活動時用的面具,怎麼了嗎?」
「晚上去的時候你戴著它。」善郎叮囑。
「‧‧‧我知道了‧‧‧」凜也不多問,反正一到晚上,答案自會揭曉吧?
夜晚
凜戴著面具領在前頭,善郎與小穗跟在他身後。
「待會兒要是一有什麼不對,妳就帶著凜逃跑,明白嗎?」善郎叮囑小穗。
「我知道,我會保護凜的,你專心對付妖怪。」小穗看了一眼前方的凜,「不過,現在就感覺不對了‧‧‧他從剛開始‧‧‧就一直在跟空氣講話吧‧‧‧」
善郎小聲說:「是幽靈,可能是他的朋友吧?」
前方凜跟幽靈聊的熱絡,對於身後竊竊私語的兩人渾然不覺。
「是啊,他們是除妖師。我正打算帶他們去許願井那裡。」
「很厲害的!今天早上我被妖怪追,就是他們救了我‧‧‧沒事,那個妖怪沒傷到我‧‧‧」
「咦?我為什麼要戴面具?是除妖師叫我戴的‧‧‧」
他果然很喜歡幽靈‧‧‧小穗心想。
「到了。」凜在一口井前停下。
井周圍佈滿了青苔與藤蔓,杳無人跡,月光下一看,更是陰森恐怖。
小穗心想:虧這井有「許願井」這麼美的名字,沒想到卻是這般光景‧‧‧果然現實與想像是有差距的‧‧‧「這井‧‧‧很久沒人來了吧‧‧‧」
「嗯。自從下去的人都沒回來後,就再也沒人敢來了。」凜開朗的道出陰暗的事實。
「我下去看看。」善郎拿出事先在凜家準備好的繩索,一端繫住井口,一端繫在自己身上。
「小心點。」小穗叮囑。
「沒事的。凜就拜託妳了。」善郎輕拍她的肩膀,雙足輕輕一點,往井裡一躍而下。
「沒問題嗎‧‧‧」凜朝井裡東張西望,擔心的問。
「放心,他可是史上最強的除妖師。」小穗自信一笑。
***
井裡一片漆黑,陣陣陰風從底下傳來,善郎手拉繩子,腳踩著井的內壁一步步往下跳,直到繩子到底了,才用法力從指尖搓出一小團火光,想看清井底。
井底一團黑影,黑影上黏滿硬幣,硬幣在火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善郎覺得奇怪,正要湊近一看,黑影忽然睜開雙眼,目光如炬,似是要噴出火來,黑影張開嘴,朝善郎吐出一口氣,善郎趕緊憋氣往旁一閃,深怕氣息有毒又或是黑影會出現什麼攻擊,但等了一會兒沒動靜,看來這黑影只是很普通的吐氣而已。
「咳‧‧‧不行了‧‧‧不行了‧‧‧」黑影嘆氣,「如你所見,我現在已力氣全失了,你要什麼,我不能替你實現‧‧‧從來都不能‧‧‧我只盼你回去之後,跟其他人類說,這不過是口普通的井,井底什麼都沒有,別再來這裡許願了‧‧‧別再投硬幣下來‧‧‧」說完,又是一陣咳嗽,咳完之後,自顧自地閉上眼睛,對一旁的善郎視若無睹。
善郎這才看清,這團黑影正盤膝而坐,因為全身黏滿硬幣,已看不清他本來樣貌,但從他的聲音聽來,推知他應是個虛弱不已的老人。
善郎:「我不是來許願的。你是妖怪吧?可以跟我說發生什麼事嗎?」
老人聽了,立即睜眼,驚的非同小可:「你不是來許願的?那你為什麼會下來?」
善郎:「我是除妖師。聽說這口井底藏有妖怪,才下來看看。」
「你聽說的?」老人大喜:「太好了!這傳說終於改了!」
善郎:「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嗎?」
「既然你是除妖師,請快將我送回妖界吧!」老人激動的抓住善郎的手臂,全身都是硬幣的他,一動就發出叮叮噹噹的金屬聲。
善郎被他抓的吃痛,忙說:「你先放開我。」
老人這才趕緊鬆手。
善郎:「請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在這裡,又怎麼會這副模樣?」
老人悠悠嘆了口氣,才說:「我本來是這附近的妖怪,有一天,不小心掉進這口井裡。這井又深又滑,要上去著實不易,正當我準備往上爬時,忽然從上面掉下來許多硬幣,我的弱點就是金屬,只要被金屬附上,是怎麼拔也拔不下來的,人類的錢對我來說太重了,這井又窄,硬幣掉下來就會直接附著在我身上。我好不容易往上爬了一點,卻又會因為身上附加硬幣的重量太重,而又往下滑落至井底。至此之後,每天每夜,總會有許多硬幣從天而降,黏在我身上。身上的硬幣越多,身子就越沉重,漸漸的,我再也爬不上去了。」
善郎心想:看來那些硬幣是信奉許願井的人投的。
老人:「後來,不僅硬幣越來越多,還有人類下來看。他們一看到我,嚇都嚇死了。我便問他們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們說這口井是許願井,只要對著井投錢,聽到錢的回聲後許願,願望就會實現。我聽完放聲大笑,人類還真無聊啊!這什麼傳說啊?竟然還有這麼多人信以為真?」說完冷笑三聲,笑聲中全無笑意,透著一股淒涼。
「這些下來的人類告訴我,因為從來沒有聽過硬幣的回聲,便想下來看看,看看這個井底下是什麼樣子。我將身上的硬幣指給他們看,告訴他們錢都黏在我身上,當然不會有回聲,有幾個人曾試圖要替我將硬幣拔出來,但‧‧‧這金屬是我的剋星,竟然嵌進體內了,光憑人類的力氣是拔不出來的‧‧‧」
「那些人‧‧‧」善郎小心翼翼的問:「後來怎麼樣了?」依照凜的說法,這些人都沒回來‧‧‧
老人:「那些人,哼!曾經有一個人說,他上去後會聚集其他夥伴,大家合力把我救上去,我還天真的相信‧‧‧沒想到,他一上去就大肆宣傳這井裡有妖怪,要把這井封起來!他不知道我能夠聽到好幾里之外的聲音,他說的話全被我聽見了!其他人並沒有全盤相信,認為是他在捏造,覺得這許願井具有傳統,有祖靈守護,不可輕易破壞。真是笑死人了!祖靈幹嘛守護這種在深山裡陰森森的枯井啊!
因此,沒人敢將井封起來,那個謠言的始作俑者好像也因為害怕而搬離這裡了。就這樣,日復一日,仍是有許多人相信許願井的傳說,不停的投錢下來,還是有人下來看,我怕他們上去之後會跟其他人講井底藏著妖怪,到時候不知道人類又會想什麼法子來處置這口井,還不如讓他們永遠以為,祖靈正在守護這口井。於是,我便把下來的人一律用妖法催眠,讓他們忘了許願井的事,並催眠他們離開這一帶,這樣,不僅能守住井底的秘密,也能讓上面的人對這口井心生恐懼,不僅不敢破壞,也從此不敢再來。」
善郎心想:這妖怪倒也好心,他沒有將下去的人都消滅,而只是消除他們的記憶,要他們去別的地方重新生活。
老人嘆了一口氣,繼續說:「本來以為,人類不再靠近,不再投錢下來,我終於能夠慢慢往上爬出去了。但沒想到,一回神,我身上已經黏滿太多硬幣,且對人類催眠,實是大損我的妖力,我在井底已不知不覺待了好幾年,我現在太老了,沒力氣出去了‧‧‧我想‧‧‧我只能永遠被困在這黑暗的井裡了‧‧‧拜人類貪婪的欲望所賜‧‧‧」老人說到最後,聲音有氣無力,充滿絕望。
善郎:「放心吧,我會救你出去的。」
「你?」老人見善郎又年輕又瘦弱,不相信他所言,認為善郎只是在安慰他,便說:「罷了吧,我身上都是硬幣重的很,你還是自己想辦法爬出去吧。只求你,出去別跟人說這井的秘密。」
「我來試試。」善郎說完,開始聚集法力,準備用法力替老人將身上的硬幣除盡。但一將手靠近老人,老人的身體卻漸漸冒出點點火花。
善郎心驚:不行,他現在太虛弱了,我的法力用在他身上,只會讓他直接消失在人間。
老人似乎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對善郎說:「消失在人間也沒關係。」
善郎:「妖怪消失在人間會直接化為烏有,至少要將你送回妖界。在那裡,你可以繼續當妖怪。」
老人嘆:「化為烏有總好過一直待在這黑壓壓的井底。」
「上來,我揹你出去。」善郎蹲下身要老人爬上他的背。
「這‧‧‧」
「沒事的。」善郎安慰,「你一輩子都在聽別人的心願,這次換我來替你實現願望。」不等老人回答,善郎將老人一把往背上扛。
黏滿硬幣的身子果然沉重,善郎揹著老人,好不容易才站直身體,想施展輕功往上跳,苦於老人實在太重,且井裡空間太小,輕功不易施展,善郎只好拉著繩索,沿著井壁,一步步往上爬。
見善郎咬緊牙關,爬得汗流浹背,老人於心不忍,開口問:「年輕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是除妖師‧‧‧我的責任就是把妖怪送回妖界‧‧‧放心‧‧‧我一定會順利送你回去‧‧‧」善郎氣喘吁吁的回答。
這時在上面的兩人,看見繫在井邊的繩索有動靜。
小穗:「是善郎!」
凜:「快拉!」
兩人忙將繩子往上拉。
「好沉啊!」小穗具有怪力,本以為一提就可以輕鬆拉起善郎,沒想到這次繩索負的如此沉重,只得又疑惑又拼命的將繩子往上拉,凜也奮力拉繩,他的幽靈朋友則是圍在一旁替他吆喝打氣。
「看,有股力量正在將繩索往上拉,是我的朋友們,」善郎轉頭對老人微笑,「請你相信,人類之中,也有好人。」
老人低頭不語。
終於,經過三人的努力,善郎揹著老人出井了。
「呼‧‧‧呼‧‧‧怎麼那麼重‧‧‧」小穗邊說邊將善郎扶出來。瞥見到善郎身後的老人,「哇!」一聲,嚇得坐倒在地。
凜也嚇得說不出話來,一會兒才說:「原來‧‧‧這就是許願井的秘密‧‧‧」
「我說給你們聽吧。」
善郎一邊佈陣,一邊將許願井的秘密說給兩人聽,一旁的老人則因為好久沒回到地面上,正閉著眼睛,享受外面的空氣。
「原來是這樣‧‧‧真可憐‧‧‧好險現在終於可以回到妖界了。」小穗微笑。
「是啊,我這就‧‧‧」善郎已準備好陣法。
「請等一下!」凜出聲。
「怎麼了嗎?」善郎問。
「在這之前,我想先跟先生道個歉。」凜走向老人面前,「對不起。」拜倒在地。
小穗疑惑看向善郎,善郎也是一臉困惑,老人睜眼望向凜。
凜:「其實我‧‧‧我很常到這個許願井來許願‧‧‧先生身上的硬幣‧‧‧有好幾枚是我投的‧‧‧」
小穗:「很常來許願?你有什麼心願嗎?」
凜點頭,「我的願望是,希望我再也看不見幽靈與妖怪。」
善郎與小穗一驚。畢竟凜看起來與幽靈是很要好的朋友。
凜:「從小到大,我因為看得見別人看不見的,一直被當成是怪人,沒辦法交朋友,沒辦法正常生活。我希望這種能力能消失,這樣,幽靈與妖怪就不會一直來找我了‧‧‧」想到從小因為看得見這些東西所受的苦,凜潸然淚下,「但‧‧‧為了自己的心願,而給先生造成這麼大的痛苦‧‧‧真的很對不起!」
「無所謂。」老人開口,「看看我身上,」老人甩動一身硬幣,全身發出硬幣相互碰撞的聲響,「要這麼多的硬幣才會把我困在井底,你小子就算許再多次願望,光憑你一人,不可能對我造成這麼大的傷害。而且你不是將我從井裡救出來了嗎?這筆帳,就一筆勾銷吧。」說罷,舉起滿是硬幣的手,輕撫凜的頭,言行溫和,像極了哄孫子的慈祥老人。
凜聞言,哭得更厲害,不住道謝:「謝謝你‧‧‧謝謝你‧‧‧」
「該道謝的人是我,謝謝你們,年輕人。」老人轉頭對善郎說:「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善郎點頭,輕聲唸起咒語。
老人緩緩走進陣法,回頭對凜說:「願望要靠自己實現,不要靠什麼許願井‧‧‧你能看見他人未見的,未必是件壞事,獨特非不好,要相信自己‧‧‧」說完,老人隨著白光消失。
凜愣愣的呆站在原地,思考著老人這一番話。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你戴面具嗎?」善郎走向凜。
凜搖頭。
善郎:「你的瞳孔是淡藍色的吧?傳說人類的某些部位要是呈藍色,就代表那個部位有強大妖力。妖怪若是能得到,就能大增妖力。最近妖怪一直要挖你的眼睛,便是因此之故。只要將眼睛蒙住,妖怪就不會想來挖你的眼睛了,所以才叫你戴面具。你這種呈淡藍色的瞳孔,妖力甚淺,且應是你能看見幽靈與妖怪的原因。
你放心,我靠念寫得知,這一帶除了剛剛井裡的妖怪,其餘都是些妖力較低的小妖怪,也就是平常要挖你眼睛的那些妖怪,我會把它們全部送回妖界再走的。」善郎的笑容在月光下格外溫暖柔和,「你不用特意排斥這種能力,雖然有時,跟別人不一樣,會讓你生活的很辛苦,但,凡事都有它的意義吧!你只要相信自己就可以了,就像剛才老先生所言。」
善郎這一席話猶如醍醐灌頂,一直以來,凜都因為這特殊的能力吃盡苦頭,為了想擺脫這能力,不斷至許願井許願。這是第一次,有人肯定了自己的特殊能力。而善郎所說的,又不像只是安慰人的表面敷衍之詞,聽起來,反而更像設身處地、感同身受的肺腑之言‧‧‧
「請問‧‧‧」凜小心的問:「為什麼你知道這些‧‧‧我的眼睛‧‧‧除妖師都知道這麼多嗎‧‧‧?」
善郎輕輕一笑,將一直蓋住左眼的布拉起來。
小穗跟凜大吃一驚。
布下一顆湛藍色的眼珠,清澈、深邃,有別於凜的淡藍色,善郎的左眼整顆都是藍的,透著幽深的藍光。
「因為我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