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戰鬥的次數因訪客銳減而跟著減少,蕾伊加娜仍時不時握起她的刀。
並不是因為她要揮向什麼,更不可能是因為戒備所致,她只是單純的,注視著自己斬魄刀罷了。
每當憶起自己在刀尖已朝她砍來之際才破除鏡花水月的幻象,蕾伊加娜便感覺自己好像從刀身上看見自己愁容滿面。
她並不擅長用刀——她清楚這種藉口任誰來聽都不會信,畢竟她持刀的時間比其他人都來的久,久到她自己也不曉得是從何時起算。
即使如此,她也沒有在感受到藍染一瞬的殺氣時試著以歸刃來反擊。
也不知是趕不上,又或是不願意。
原先以為自己會很高興那把刀終於可以刺向自己,可是在那一瞬間,她想著的只有他們之間的約定。
蕾伊加娜看著自己每一次眨眼後的神情都矛盾的可以,她或許已經意識到真正的答案為何,事實上她確實已經縱容自己這些時日以來的態度,但卻又不敢輕易的承認。
一旦想起戰後藍染不願看向她的模樣,她便怎麼也無法說服自己他並不是對她失望了。
稱不上是後悔,不過肯定是感慨。蕾伊加娜感慨於藍染正積極的遵守他們之間的約定,而她卻想著打破的可能性,明明說要尋死的人就是她自己。
現在的她就像是並非一無所有那樣,隨時化作灰散去都成了可惜。
指尖撫過刀身,蕾伊加娜不知自己的面色何時變得那麼沉。
她曾經是秉持著無所謂而始終面無表情的。
指頭從刀子上抽離,蕾伊加娜順勢讓五指輕按在自己胸前的虛洞上。
她以為自己永遠失去了心,永遠只能被鎖在絕望裡徘徊。當她察覺挖空自己的其實是自身的慾望時,她頓時感覺這虛洞甚至還不夠大。
最終,那手摸上了吊墜。蕾伊加娜緊緊的將之握在手裡。
他們到底也只是因為靈壓的超群才能做到相互理解罷了,本就僅是選擇有限才產生的聯繫,並不是性格有多麼合拍。
她很清楚自己的靈壓停滯成長已久,也正因為如此,當年的她才會斷定藍染總有一天能夠殺死她。
低下頭來,蕾伊加娜的目光隨鵝黃的髮絲一併墜落。
她忽地感到害怕,害怕百年的時光屆時也將僅剩塵埃。
蕾伊加娜的手仍緊抓著吊墜,眼眸裡的光芒好似被貪婪給蒙蔽似的。
至今依然認為藍染總有一天一定能殺死她,可是,她卻從未準備好和他說再見。
不管讀上多少次,那數據都是如此的冰冷。
緊握的拳頭就算砸在桌面上,也沒辦法撼動不爭的事實。
難以掩飾的憤怒在藍染的面上蔓延,但卻不是因為實驗失敗的緣故。
實驗相當成功,成功的令他髮指。建構出的理論是為了製造出能夠打破物種界線的產物,而理論的可行性卻在他實際投入研究之前意外的被證實了。
鵝黃髮絲在實驗器材的解析下,藍染注意到來自本體的、無數魂魄的融合痕跡殘留在靈壓反應裡頭,簡直就和他不久的將來所命名的「崩玉」如出一轍,這讓他終於明白所謂「產物」究竟為何會跟蕾伊加娜扯上關係。
從兒時起,當他對與人交流產生絕望時,那個鳳凰一般的女人總能讓他對這世界抱有一絲希望。
可是他錯了。
一旦意識到兩人間的誓約就像是在助長這個世界不斷延續錯誤似的,他的理智便開始對這等不應該而咆哮。
所有曾經傾注的念想都變得如歷史罪業的共犯一般,只因一己私慾而放任悲劇在眼前持續上演,這股罪惡簡直要將藍染的自由奪去,他實在無法接受自己被如此支配著。
「......謝謝你。」那個時候,聽見自己正擁有百年陪伴的蕾伊加娜這麼說著,眸中的光輝比月光還要皎潔。
如果那不過是鏡花水月,那麼便只要將這份幻象擊破即可。
那一幅幅早該抹殺掉的景色,在藍染的腦海裡喀啦喀啦的接連碎裂。但是,名為「蕾伊加娜」的女人卻一直在那裡,在頻頻打破而飛散的碎屑與塵埃中,她的臉孔始終那麼清晰。
那是因為她仍存在的緣故。
「正確」一詞讓其餘的一切都成了次要,藍染能理解自己真正的思維在外人眼裡只怕會被當作是冷血,可他並不介意,他一樣能在偽裝之下讓人誤判他的本性。
造就今日的原因也是他不自覺的戴上了面具吧。戴上了一個,被他稱為「特別優待」的假面,並且因此而讓正確一途彷彿被誤判似的拋諸腦後。
無論是出於對蕾伊加娜的矇騙,又或是欺騙自己,藍染都認為他該從這場餘興裡不計代價的抽身。
他並不是在對她發怒,她並沒有做錯什麼,只是她留存於世這件事本身就是一種錯誤,他只是在理解她的處境下決心替她爭取解脫。無關她本人的意願,他從來只看重是否應當,因為他認為他人容易因情感左右而無法看清事件的本質,即使蕾伊加娜度過了千百個年頭也一樣。
如鏡中之花,如水中之月。如沙漠之綠洲,如火光之陽炎......從來都是由他擺弄的虛幻,竟得以蒙蔽他的雙眼,彷彿被人們所謂「命運」嘲諷一般。
不過,藍染惣右介這個人從來不信那種用來使人安於現狀的說詞。
即便會再也盼不來第二個蕾伊加娜,藍染也不想再看到第二個蕾伊加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