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說「天能」是克里斯多福·諾蘭近期娛樂性最高的一部電影的話，作為傳記片的「奧本海默」則是反其道而行，整整三個小時都是文戲所構成的。不過透過諾蘭那爐火純青的說故事功力，觀影過程可說是一點都不無聊，比本片早半個月上映的「不可能的任務-致命清算 第一章」，在故事節奏上明顯輸了一大截。
這也使得「奧本海默」的觀賞體驗更接近諾蘭的早期作品，比方說我個人最喜歡的「頂尖對決」。諾蘭利用他招牌的非線性敘事手法，穿插在奧本海默的生平與史特勞斯的聽證會之間，鉅細靡遺地勾勒出奧本海默這位物理學家極具爭議、錯綜複雜的性格。除此之外，路德維希·約蘭森的配樂也延續了他在「黑豹」、「曼達洛人」與「天能」的優秀表現，替本片帶來極為強大的沉浸感。
羅伯特·奧本海默無疑是諾蘭作品裡面性格最複雜的角色，整個人彷彿就像是悖論一樣，充滿著矛盾與掙扎。奧本海默博學多聞、伶牙俐齒，卻不像同僚那樣具備政治敏感度，進而導致他連番惹禍上身；他重情重義，為了袒護友人不惜偽造證詞，卻對妻子並不忠貞，在婚後跟老情人藕斷絲連；而曼哈頓計劃主持人的身分，對奧本海默來說既是生涯的高峰，也是一輩子的詛咒。
身為諾蘭老班底的席尼·墨菲，這次可說是繳出了從影以來的最佳表現，他那天生帶有幾分抑鬱的特質，在詮釋奧本海默非常有說服力。除了遭受檢察官質問時的激烈情緒起伏，當廣島被投下原子彈後，奧本海默試著站在講台上向眾人表示祝賀，卻瀕臨崩潰、抑制不住心中的罪惡感，席尼·墨菲在該橋段的演技表現可謂入木三分，精彩之極。
配角方面，艾蜜莉·布朗在電影前半段幾乎都是維持深宮怨婦形象，直到為奧本海默發聲的安全聽證會，從講話結巴到舌戰群儒的表現就足以讓人印象深刻。麥特·戴蒙飾演的格羅夫斯中將則是全片最討喜的角色之一，粗中有細且嘴上不饒人，說要把某位科學家殺人滅口的冷笑話讓我笑了很久。但是最精彩的要屬小勞勃·道尼，完美地演出了原能會主席史特勞斯的道貌岸然與狡詐，他細數奧本海默得罪自己的舊帳的那場戲可說是冠絕全場。
儘管我在高中是讀自然組，學的東西幾乎都早就還給老師了，頂多只記得幾位科學家的名字和成就、大致上懂原子彈的原理。但「奧本海默」在科學方面並不難懂，反而是配角群人數偏多，要記住名字意外有點吃力。幸好本片眾星雲集的程度為諾蘭電影之首，改用演員來辨認角色就變得相當容易，像是喬許·哈奈特、雷米·馬利克、凱西·艾佛列克、詹姆士·達西、傑森·克拉克、肯尼斯·布萊納等眾多熟面孔，能看到蓋瑞·奧德曼客串演出杜魯門更是讓我十分驚喜。
在希臘神話中，普羅米修斯從眾神的手中偷來了火種，將其交給人類後，受到了宙斯的懲罰。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在希臘文有著「先見之明」的意味，可說是極度契合了奧本海默這位二十世紀盜火者，在創造出原子彈之後所預見的未來。「或許奧本海默跟愛因斯坦是在聊更重要的事情罷了」史特勞斯的助理如此說道，而當這段溪邊對話的內容揭曉時，隨著洛斯阿拉莫斯的群眾鼓譟聲、奧本海默那彷彿看透一切的神情，一股不寒而慄穿過銀幕直達觀眾的心底。
創作內容
充滿悖論的盜火者──奧本海默
電影漫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