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006
霧中的世界像是一個個閉鎖的點。
靠著某種可長可短，時而蜿蜒時而筆直的線給牽在一起。
那連結不會消失，卻好似沒有形體般虛無縹緲。
對這座山來說是外來者的正萊，打自進入這座山之後，就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像是步入魔境。
進入這座山之後，沒有擺渡人替他指路渡岸，他就只會在一片模糊當中漸漸失去自我。
至少，在他的記憶中是這樣的。
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白霧，他不自覺的皺起眉頭。
上個月的自己到底是怎麼下山，回到都市的公寓裏頭的?
「沒事，別放在心上。」
「還麻煩了阿福載我下山啊?」
根據吉奧所說的，上個月的自己在抵達山莊的第二天跑到鄰居家求救。
並不是懷疑吉奧所說的話。
真正讓正萊感到不安的，是因為自己完全無法想起當晚所發生的事。
愈痛苦的事，會越難回憶起來。
有關正萊的症狀，吉奧是這麼說明的。
「我猜猜看。」吉奧說
「你連下山的印象都沒有對吧?」
彎過一個彎，遠處傳來某種鳥類的叫聲。
正萊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等吉奧繼續說下去。
「下意識地躲避有可能會刺激起回憶的東西，這也是你的狀況之一。」就像是在和自己作戰似的，吉奧補充。
「這樣啊。」正萊點了點頭，回想起自己發現照片堆時的狀況。
四肢像是被凍結似的，連從地上站起來逃跑都做不到
「確實是這樣。」正萊說。
「但不用放在心上，我處理過更糟糕的病人。」
正萊看著吉奧深鎖的眉頭，在感到佩服的同時也感到好奇。
「像是?」
「像是?」
「更糟的病人，有什麼故事嗎?」正萊微笑問道，但對自己的好奇感到抱歉。
「覺得自己被跟蹤20年，每天都無法安心睡覺。開始治療幾次之後，終於有些好轉的跡象時，她開始堅信自己就是被我跟蹤的。」
「嗯哼。」正萊坐起身子「還有嗎?」
「還有一個有些類似的，你應該知道。就是是在療程完全結束，精神開始好轉之後，突然堅持他和我是上輩子的戰地情人，然後開始跟蹤我的那個案例。」
「喔。」正萊聽完縮回自己的椅子上，開玩笑地說道「所以才搬到山上來?」
「我上山是因為我喜歡山。」
「合理。」
兩人就這樣沉默了好一會，直到正萊再度壓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然後呢?戰地情人後來怎麼了?」
吉奧深呼吸，然後維持沉默。
「不該問?」
「沒事，但我以為你聽過這個故事了。」
確實，對方剛才說了自己應該知道這個案例。
但他不論多麼努力的試著回想，就是對這件事沒有印象。
「我以為你讀過我的書了?」
「你的書?」
他回想起吉奧的木屋裡，餐桌底下那堆書中精神科醫師傳記那本灰色的書。
「喔，灰色那本?」
「沒錯。」吉奧似乎有些雀躍的點點頭，但表情很快的又黯淡下來。
「抱歉，我好像從來沒有讀完過。」
「你有。」吉奧自信地說道「你讀了那本書才來找我的。」
就是，很久以前的事。吉奧補充。
正萊點點頭，但沒有接話。
「我後來和她結了婚。」
彎過一個大彎，兩人同時先向右邊倒，然後又回到原位。
「什麼?」正萊說。
「我以為你想知道後續。」
正萊目瞪口呆的看著吉奧，然而對方只是沒有表情地盯著山路。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抱歉。應該說，你們是怎麼結婚的?」
「一般人那樣。」
「她不是病人嗎?」正萊說「你的病人。」
「她的療程已經結束了。」
「好吧。」正萊不確定這是否挑戰了某種道德界線，也想不出這有什麼不合理的。
他不確定自己應該做何感想。
但是就是想不清楚，他也多了一件想做的事。
在認識自己的過去之後，他要把那本灰色封面的書讀完。
「然後呢?」正萊問道。
「去世了。」
吉奧向正萊那頭看了看。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正萊覺得那時吉奧的眼神，比平常還要柔和許多。
「東西收一收，我們快到了。」
話才剛說完，他們就駛過一個寫著「艾薩克斯山莊」的木製路標。
柏油路段結束，一陣顛頗之後，兩人駛入灰色的水泥路。
一路上，兩側木製的房子映入眼簾。
正萊一語不發的觀察著每一棟房子。
有的被漆成紅色，也有幾棟綠色的屋子掉漆得相當嚴重。
不久後，車子轉了個彎，這裡出現的房子就都是原木的顏色了。
或許是錯覺。
但正萊感覺在進入這個區域之後，霧變得比原來還濃。
終於，吉奧的木屋出現在正萊逐漸被濃霧限縮的視野當中。
不久前剛見過的小農田和被掛在門口的黃色雨衣，這兩樣東西並沒有被他遺忘。
吉奧熟練的將車子停在農田旁的小空地，然後將車子熄火。
「對了。」吉奧看著前方，若有所思的說「上次忘記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正萊回應。
「這座山不太好找，對吧?」
「呃，對。」正萊好好思索了一番才開口「沒錯，我覺得這地方並不好找。」
「那麼。這麼難找的一個地方，你來的目的是什麼?」
正萊沉默了一會。
山林中其他聲音佔據了兩人之間的空氣。
對話像是被暫停似的。
兩人耳中只有時而響起的鳥鳴，或是山風吹動樹葉的聲音。
「目的......」
上山之前剛找到工作。
這件事原本在他心目中是佔據相當的重量的。
甚至可以說，在他遺忘過去的這三年間，就是這些事情讓他不至於完全的失控。
但他也一直都有感覺到，自己並不是真的渴望好的工作，或是更好的生活。
所以打自看見自己和妻子過去的照片之後，他就沒再想過別的。
專心的回憶，挖出越多過去的自己越好。
因為這才是會讓現在的他感到安全的。
然而，感到安全之後的事，他就沒有想過了。
現在的他，同樣想不清楚自己是想要在這座山莊中找到什麼。
「目的......」正萊喃喃說道。
吉奧看著正萊點點頭，示意要他繼續說。
「我想知道我是誰。」
「但你已經知道了」吉奧皺著眉頭說「不是嗎?」
確實，正萊的包包裡有過去的照片，也有妻子留下的音樂。
他知道自己過去是個攝影師，也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在世的親人。
他知道自己很討厭都市，夢想著有一天要搬去山上或是海邊，到沒有人的地方。
這些事情，包括一些他不喜歡的細節，他已經快要全部找回來了。
現在的他，確實已經知道自己是誰了。
但正萊沒有回話，而是避開吉奧的視線，無力地盯著窗外的霧。
「正萊，我得告訴你。你的症狀我是無計可施的了。」
吉奧很罕見的示弱了。
自己就算認識了過去，也有可能因為某些原因再度遺忘。
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聽了過去的事之後，他會立刻選擇遺忘。
這麼一來，自己就會回到原點了。
不只是白費力氣。
再次遺忘的自己，想必會變得比之前更像一頭行屍走肉。
或許是在吉奧的故事講到一半時，或許是在山腳聽音樂那時，也可能是早在出發之前。
正萊早就隱約意識到這件事的可能性。
但他無法回頭。
「但你知道」正萊小聲地說了些什麼。
「什麼?」
「你知道過去的我發生了什麼事。」
「沒必要知道一切。」吉奧用勸諫般的語氣說道「你也知道為什麼。」
吉奧那類似的警告的話，雖然讓正萊感到挫折。
但是，這些話背後的暗示的清況不足以讓他退縮。
「你也知道為什麼」正萊微笑說道「但你還是載我上山，整整一個小時的車程。」
「那不是我的本意。」吉奧說「相信我，探究更深入的事對你來說沒有好處。知道你自己的過去之後，我就無法再幫你了。」
正萊沒有回話，試著理解對方口中的「無法」。
「不是因為我沒有辦法，而是因為我不願意。」吉奧皺著眉頭解釋「懂嗎?」
正萊緩緩的搖頭。
「正萊。」吉奧伸出手指著空氣，像是這樣會強調語氣似的「這是最後警告。」
「收到了。」
「很好。」
吉奧轉過頭，推開車門，俐落地跳下卡車。
「下車吧，我會全部告訴你的。」
正萊看了看擋風玻璃中一臉惆悵的自己。
他就這樣看著自已，或許過了一秒，或許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最後，他跟著吉奧跳下車，穿越濃霧，走進那深山中的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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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同學，在此要深深的道歉。
消失整整20天，雖然對這個小屋來說不是少見的事，但在連載小說快完結的時候消失20天這種事情我還真沒幹過幾次。
真要我找個藉口的話，就是前整子遇上球隊比賽和為時四天的腸胃炎。
加起來絕對沒有20天，但還是讓我找個藉口。
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腸胃炎是在看了苓雅區大冒險後天得的，現在心得已經不知道飛去哪了。
如果近日有辦法找回，應該會寫出來，跟小說更新同周上傳。
感謝讀到這裡的同學們，也希望目前為止都看得滿意。
結局不遠了，只要不要再得腸胃炎。
就這樣，良好傳統丟這。
老姊的MV越來越大陣仗了，看了好感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