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To the End of the World：§
Journal 09──《烈日之環》其一
光線微弱的靠海樹林深處，有幢精美古典的宅邸聳立其中，烈日按引導者蒐集的情報前來拜訪，現在對著正門驚嘆不已。上次是金碧輝煌，今次是典雅優美，以黑為主搭艷麗桃紅花紋的配色，讓她可以想像屋主應該是名風姿絕倫的女子。這片大陸的魔女還真時尚啊。懷著對夢幻宅邸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情（其實別有目的），輕輕拉動玫瑰門環，等待屋內的人來應門。
大門緩慢地向內部敞開，似是歡迎來訪的客人。玄關處氛圍幽暗，當人影越過門檻，逐漸步入內部空間，大門適時關閉深鎖。玄關處的燭臺型壁燈此刻燃起燈火，置於附近的衣帽架上空無一物，僅有一枚黑色空氣微粒冒出渾圓的白色雙眼盯著訪客，伸出手指暗示門邊鐵架的作用，再指著自己揮手示意訪客跟隨。
如果引導者的情報沒有誤，那她基於委託準備的代價應該能讓屋主滿意，至少在交易手腕上還拜曾經經商的同事所指導，而且多虧興趣讓手中握有的財物不算少。魔女喜好以物換物，市面流傳具有價值的各式古董也可能成為她們喜歡的代價。旅行期間她曾去過拍賣會，如何以少許賭注與人類兢標，獲得最大收穫也是門學問，只要她那位不擅於交易的傻瓜同伴別來搗蛋，通常她都有辦法標下想要的東西。這幢屋子再度展現它的神秘，空氣微粒中的渾圓眼睛指向某個地方，且按示了旁邊的行李架，不過行李僅有一個能容納許多物品的背包，所以她決定跟著眼睛繼續前行。
黑色微粒領頭向前，飄過走廊轉角便消失無蹤。晦暗不明的長廊內僅有一處火光溢出。壁爐內溫暖的火焰緊擁著木柴，木柴卻因對方過度熱情的侵略，無奈發出劈啪的抗議。「世上總有無法相容的存在。」自說自話的紅髮女巫躺在鑲嵌桃紅邊框的墨黑長椅，將視線從爐內情景轉向被領導來客廳門前的女子。金橘紅三色交織如陽光明豔的長髮，炯炯有神的金黃雙眼，初次會面給她一種溫和又堅忍的印象。「您好，請問有何事能為您效勞嗎？」說著她示意對方就座，並伸手在空中指揮，鄰近客廳的廚房櫥櫃裡，茶點自動開門紛紛飄揚飛起，加入舞會旋律般的往客廳內排隊入場。
宅邸主人一抹深桃紅色長髮可謂艷麗，那條赤裸的灰白大腿自黑色開岔晚禮裙下顯得醒目惹火，眼角濃妝以及耀眼紅唇吐露的氣息散發誘人意象，多半是男人應該難以抵擋的媚惑姿態，即使是在她生長的家鄉裡，女人也可能被吸引。「我聽說您有提供替人施加護身魔法的服務。」她邊說，目光在排隊入場的甜點前打轉。可有趣了，前次她拜訪的豪宅主人只要打個響指，下午茶從就準備好的盤子上飄浮過來，這次的下午茶則是安靜地排隊等待入場。看來每位富裕魔女除了談事外，午茶出場方式也是種娛樂節目。
「我正要去個危險的地方，所以需要這類魔法。」即使自己擁有火焰護符仍然不夠。「當然了，魔法的加護需要強力而且能維持很久，報酬就不僅只有這個。」她拿出上次在魔女攤販裡獲得的一枚黑曜石製成的華麗耳墜。
「且慢，且慢，請用些茶點吧。」訪客剛踏入客廳就立即具體說明來意，況且很快切入主題並提出交易最優先要談妥的代償，看來是位相當識相的客人，喪鐘花為此感到頗為滿意。「我的魔法基礎上是操控大氣與火焰元素，然後視情況判斷來做出相對應的展現方式。每種魔法使用都有它的需求條件和環境限制，如果您提及的是類似聖職人員以聖水附加持久的特殊屬性，那我辦不到，但若……」紅髮女巫更換姿勢改成正坐。身為巫術協會頂尖菁英分子之一，她已有段時間未收到正式任務的招聘了，畢竟巫術協會對於她遭到許多奇怪債務纏身的流言都不敢領教。
「若是論及『戰鬥』中能任意掌控攻擊、防禦和輔助的能力，我敢保證不會讓您失望。」特別是對方要求的加護魔法，條件限制為須與施術者保持方圓五百公尺內的距離，才能永久發動。
「戰鬥中的任意防禦與輔助的能力。」這點令她產生興趣，倘若可以，她當然希望拜訪那處危險區域時別發生戰鬥，儘管踏進私人土地會有極高機率被認為是侵略者，不免要自求多福。「也就是說，您能夠任意施展防禦及輔助加護囉？有時間或距離限制嗎？」她用小叉子叉起一塊蛋糕放進嘴裡，香甜濃郁的口感融化於舌頭。
「正確。」喪鐘花回答了對方戰鬥方面的語氣非常斬釘截鐵。「實際來說，輔助加護型魔法譬如氣旋風袍，它的有效範圍是施術者我本身為圓心，向外擴展方圓五百公尺內，計算方式是直徑。距離施術者愈近效能愈強，縱使效果再弱，氣旋也還有抵擋簡單飛沙走石的用途。」好說歹說她在往昔故鄉的巫術戰爭裡，和擅長掌控水流與地植元素的搭檔彼此互補，戰略加上默契配合的天衣無縫。不過最後兩人因追求及信奉光與暗而相斥，友誼最終走上了窮途末路，其中包括兩人為某名男子暗地較勁的流言蜚語。
「這招的時間限制無，端看我個人的精神維持力。」她的紫晶眼眸盯緊了委託人的金燦雙眸：「我的精神耐久力在彼端大陸巫術協會上，被認證是同屆巫師最頂尖者。」當然還拜某位吸血鬼之恩賜，以被侵蝕的人性為代價，魔力臨界值似乎比過去又更上層樓。
「所以說，假如不小心超過施術者的範圍方圓五百公尺外，加護能力就是暫時消失的意思？這時候如果再回到距離近內的話，加護就會回來對嗎？」她不確定自己要去的地方會離術者多遠，手輕拍著下巴思索。接著她開始注意客廳設計，其實從她踏進門到會客廳時，都覺得這棟房子內部裝潢不僅雅緻還充滿古典感，無論是外觀或內部的家具都以黑及桃紅為主，例如她坐的黑色絲絨椅、繡有金花的黑色地毯，桃紅色的裝飾物，一股令人想探索的慾望油然而升。滿滿的薔薇裝飾雕塑擁有其他花卉襯托，使她不禁好奇又提了另一個問題：「您有認識精靈嗎？」
「哈，這問題可有趣了，小姐。」喪鐘花面對此問題噗哧了一聲。她拿起黑色攪拌匙攪動了茶杯內的鮮紅花茶，杯子中央旋轉出極為小型的漩渦，接著渦流上方的空氣也跟隨旋轉起來，慢舞出桃紅色的煙霧。「精靈們也許對我避之唯恐不及，興許會開戰也不一定。」桃紅煙霧顯像出畫面，裡頭有疑似精靈的人影正搭上弓箭、拿起寶劍準備展開戰鬥。煙霧帶來的輔助圖像似乎正強調著，向紅髮女巫探詢這件事將沒有任何結果。
「我們專心回到剛才的話題。假設您離開了加護範圍，只要回頭再進入，必然可以重新獲得氣旋風袍的保障。假如我需要解除魔法，會設法事先告知您，畢竟您可是──」她伸手到黑曜石華麗耳飾上空，用手指隔著距離移動那件寶石飾品到自己面前說道：「──非常上道的客人。」 喪鐘花拿出從貪婪寶石魔女一處獲得的十字項鍊 ，對嵌入藍寶石並作為信仰核心的飾物快速唱咒，再將它交予金髮女性。「雖有加護魔法但以防萬一，請務必佩掛在身。另外，您何時打算出發前往目的地？」
華麗耳墜已經交付，再接下這枚十字項鍊，這項交易已經成立。「感謝您。」她把項鍊佩掛在身，正巧補上該是佩掛聖火徽章的空缺。「目前不會立即行動，大概近幾日。」畢竟要在毫無邀請的狀況下踏入那片神秘領地還需要一些勇氣，那裡可不像這幢屋子裡的主人表明是做生意。「然而，其實我有在蒐集跟精靈相關的情報。」她直接向屋主坦白，既然火焰難尋，精靈或許較有機會。「您呈現的畫面表示與精靈為敵，所以不可能認識精靈，不過我不懂為何會他們與您開戰呢？」紅髮女巫的說辭比先前打探的情報要有利，至少她對精靈並非一無所知。
『沒見過火精靈唷，妳是第一個。』前面所有拜訪者，情報比比皆是如此。
「沒問題，等候您通知。」她喝盡茶杯內的飲品，花香與茶香螺旋複合，附加上鮮血甘美的腥甜味，完全讓自己的心情放鬆下來。「關於精靈，我所知道的細節多是彼端大陸的知識，和此世界相論大概派不上用場。倘若您執意要聽，那我可以簡單說。」喪鐘花撥弄了幾綹桃紅色髮絲，娓娓道來：「我故鄉往北的國家流傳著神話，有種居住在森林中美麗聰穎又高傲的種族『精靈』（ELF），據說他們源自於第一位巨人遺骸之蟲，被神賦予了前述類似人形卻更為美好的型態，不過他們也因為投奔光明或黑暗，分成了光精靈Ljósálfar與暗精靈Dökkálfar。至於為何為敵……」女巫的嫣唇綻開笑靨：「領地戰爭總有些陰謀，當權者的策略我們不被告知，巫術協會所有成員僅是戰爭佈局用的棋子。」
提起故鄉以北，她不由得憶起數日前，露天咖啡座偶遇名為「夫人」的優雅女性。與自己擁有類似際遇及相仿氣息的夫人，亦深刻清楚她們所生長的時代，人們處於科學與魔法拉扯的槓桿。過去擁有非正規宗教認定的異能者，經常被人們當時的信仰強壓迫害，用各種方式逼供異能者有罪。直至科學主義興起，她們偶爾甚至能假藉科學的名義來掩護魔法。
蒸汽技術所帶來的革命性影響，導致接二連三引發的工業發展，致使居於多數沒有特殊力量的人類，察覺科學能引領他們進入未知神秘，尚且待探索的全新境界，甚至能夠延展出與「魔法」幾乎並駕齊驅的事物，這些產品概念幾乎完全取代了身為本源的魔法。當周遭一切成為常態，人們自然就認為科學可以解釋所有怪力亂神的人事物。魔法不再被相信，便失去了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擁有再強大魔法，身在歷史洪流的我們，面對宇宙型態改變也無能匹敵。」
紅髮女巫未將這句話傾瀉，純粹由衷感受而自持的哲學結論。
烈日喝得茶有同樣的花與茶香，撇除鮮血。聆聽紅髮女巫說得異國奇聞，就跟她所想像得完全不同。遺骸上的蟲？聽起真不美麗，而且光與暗精靈她還是第一次聽見。「感謝您的分享，真是一則有趣的傳說。」她考慮甚久，決定把自己是精靈的身分告訴喪鐘花。
「實話說我也是個精靈，隸屬火，不過在我的生長地，光與暗僅有『金輝』與『銀耀』所主宰，服侍衪們的就是光與暗的神靈，立隸屬於火與風和水與大地之間，這四大元素構成我居住世界的基礎，所以您家鄉的精靈與我家鄉所提及果然不同。」被稱為「金輝」乃是太陽，「銀耀」則是月亮，以名為「琉根曦爾」的世界樹為星球基底，精靈源頭自葉子誕生，才以生命繁衍後代。「不過不管是哪種精靈我還是想見識，您要是有在這片大陸遇上其他精靈是否也能告知我呢？」要找到目標，就要全盤搜索。
喪鐘花端詳著金髮女性與亞人類別無二致的長相。「聽聞起來您故鄉的『精靈』更近似於精靈（ELF）與古典元素之靈（Classical Elements）的混合型態。作為古代經典哲學概念的氣、水、火、土分別錯落於您原生地的類人種精靈族群。請恕我如此解釋，這有助於歸納您故鄉的世界觀構築。」紅髮女巫模仿過往叨念著一切魔法學始源的賢者之口，並提出自己的看法。
「實在抱歉愛莫能助，我確實沒認識到這片異地有何精靈。倒是……關於西洋元素哲學或東方五行論，我還能說些梗概。」依順長髮向上看去，女巫耳際兩側繫有黑玫瑰的法國捲髮式，她顯得老生講古般優游自得。
「我故鄉血統純正的精靈，唯有大地的精靈外型才像類人種，就如同您故鄉所指得精靈（ELF），其餘火、水與風精靈，外型如魚、妖、鳥等獸類，都要依靠修行才能化身半人類樣貌。另外與人類結合生下的半精靈天生具擁有類人型態，就像我的父親是火精，母親是人類。」她將自己的身份講明了，心裡覺得十分滿足，擁有異國文化交流讓她慶幸這趟拜訪，精靈情報有無也沒所謂。「感謝您分享，這些知識與情報也將會在任務一併完成後結算，相信報酬必定能令您滿意。」
因為絕無僅有，這句話暫時保留。說得如此有自信是多虧引導者，那難以捉摸行蹤的伙伴沒事會做許多奇妙小玩意，他用時間堆積的工藝品基底材質很好，精雕細琢，作工紮實。他同意讓她跟魔女交換情報或者兜售，是因為他有的是時間。引導者願意這麼做，目的全是為了重振火精勢力。烈日的茶被茶壺自動倒上第二杯，她提起杯把，「那元素哲學與五行論的概要洗耳恭聽，另外聊了這麼久卻還沒跟您請教大名？」
「來自彼端大陸的我們，將氣、火、土、水列為構成世間最基礎的四大元素，萬物有冷、熱、乾、濕四種特性，這些性質即由四大元素按照不同比例，互相組合拆解而成。這理論後來被列為古典哲學並廣泛運用。」喪鐘花再度拿出裝了鮮紅液體的玻璃瓶，扭開裝飾精巧的瓶蓋，將內容物倒進飲料中。「話雖如此，某部分賢者則認為世界上存在超越四大元素的第五種元素，有時我們會將其稱作『乙太』（Aether），以上是我生長在彼端大陸西方所認定的概觀。這些深切影響施術者們從自然中擷取能量的法則。」
紅髮女巫一邊說明一邊使用桃紅煙霧化作些許圖解協助對方理解。好的學生也必須儘可能成為好的教師，如此知識才能確切傳承，巫術協會守則第七條。「稱呼我為『喪鐘花』即可。」她繼續說道：「彼端大陸居住於東側的巫師則有不盡相同的看法。他們從一開始便認定元素應作五類金、木、水、火、土之特性為主體，彼此相生相剋以成就世間萬物。譬如金不只代表金屬，它亦能代指具有『肅殺及變革』性質的事物。五行影響曆法、人體還有他們諸多文化，若能請教東方巫者更能得到清楚說明。」女巫將話打住於此，她認為說明已非常足夠。若客戶打算再詢問，將提出加收學費這件事。
開眼界的新知識。在烈日的家鄉，萬物統一，流派之說僅種族間差異，分出人類與精靈的文化及歷史，熱愛鑽研歷史及古物的她，對於自身居住所流傳的神話傳說很清楚，但琉根曦爾外的世界另當別論。浩瀚宇宙容納的知識遠遠超過想像，無遠弗屆。「真是受教了。」她心滿意足地說，不忘從揹袋裡拿出方型板子快速紀錄，然後自我介紹名字，接著繞回委託主題說：「那喪鐘花小姐，待即將出發之日要如何通知您呢？」
「不客氣。您只要輕撫十字項鍊呼出我名即可，烈日小姐。」紅髮女巫露齒微笑。先前她請對方佩掛藍寶石項鍊並非加護魔法護佑，確切來說是她所謂的『另一層保障』，意即藉由某種媒介飛快地現身在召喚者附近，當然那也有某種條件限定，只是她沒必要明說。
「明白了，謝謝您。」先過問對方通訊方式的好處是，她就不必拿起與這裡不相符，還可能被當作奇怪儀器的物品了，根據引導者說辭，『我們世界用的東西都是理論、設計、原料與加工建構而成，和魔法的邏輯相距甚遠，所以不要任意拿出來最好。』對，因此不要任意使用科技產物是守則之一。她起身離開沙發，和喪鐘花道別，步出門外，先為出發準備。
